瀰漫整個空間的煙霧,讓人的視線變得模糊,在那一片白茫茫中只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像只花蝶兒似的,一會兒飄往東邊,手持幾乎要同她一般高的鏟子在鍋中揮舞著。
就在旁人錯以為那爐火的溫度即將把那嬌小的身子給融化時,她又利落地飄往另一頭的爐灶,白皙的小手像是一點兒也不怕燙似的,往那熱氣蒸騰的蒸籠兒一掀,仔細地探看著籠中那些白胖胖、軟綿綿的饅頭兒。
「二小姐……二小姐……」倉皇的聲音在經過熊熊爐火的阻擋之後,可說是被人徹底的忽略。
斐笑竹一向喜歡優遊於廚藝之中,往往只要一栽進去,心思便全是那些鍋中之物,就算天塌了下來,也還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身為斐笑竹的貼身丫鬟,即使明知她的習性,可見到主子對自己的呼喊完全無動於衷,還是忍不住暗暗的長歎了一聲。
這個二小姐,什麼都好!
脾性好,廚藝好,人長得也算花容月貌,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除了廚房裡的事之外,對其他任何事都是這般漫不經心的。
望著那幾乎忙翻的身影,虹雲終於忍不住伸手一扯,拉住了完全沒有發現她已佇立在這兒好一會的斐笑竹。
「咦,妳什麼時候來的?」
完全一副現在才看見她的驚詫模樣,讓虹雲再次忍不住搖了搖頭。
「小姐,我已經在這兒喊妳很久了。」
「哦。」淡淡的應了一聲,斐笑竹那雙靈燦燦的眼兒和心思早已經再次往那冒著白色蒸煙的灶上飄去。
「小姐……」望著簡直是對廚藝著了迷的主子,虹雲很沒好氣地扯住她的手就往膳房門口走去。
「虹雲,妳做啥啊?我的紅燒蹄膀就要可以熄火了,還有……」
不理會主子的掙扎,虹雲扯著她,筆直地朝主子那小小的院落前進。
直到來到了房內立著的銅鏡之前,虹雲這才氣嘟嘟的放開主子的手,用指控般的語氣說道:「小姐,早就跟妳說今兒個這種大日子就別在廚房裡忙了,免得弄得一身狼狽,到時大夫人又有話同老爺嚼舌根了……」
長長絮絮的叨念讓斐笑竹忍不住順著虹雲那嫌惡的眼光往自己的身上瞧去,就算雙眸見著了細緻衣裳上那些被菜汁沾染得斑斑點點的痕跡,她還是覺得沒啥大不了地聳了聳肩。
衣服髒了,洗乾淨就是,她就不懂為啥虹雲要這般大驚小怪的。
她只不過是想為爹親的壽筵多添些菜色,好讓賓主能夠盡歡而已啊!
早有經驗的虹雲怎麼會不曉得小姐腦袋瓜子裡頭的想法,問題是這事若發生在一般尋常人家,自然可以這般單純,可……若是發生在斐家,就絕對不可能如此簡單。
「小姐,妳明知道大夫人她一向視妳為眼中釘,要是讓她知道妳又進了廚房,她一定會認為妳是想要搶奪大小姐的地位的。」
這話可絕對不是虹雲的危言聳聽。
「這……」虹雲的提醒讓斐笑竹神色一凜,但也只是那麼一下下,隨即又大而化之的說道:「無妨的,我想大娘應該不是這麼小氣的人。」
今兒個可是爹的壽辰,她這個做女兒的下廚煮幾道菜,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相信大娘不會同她計較的。
「是嗎?」相對於主子的樂觀,虹雲可就難免滿腹的憂慮了。
盛滿擔憂的眼兒一抬,就見大夫人領著幾個嬤嬤,聲勢浩蕩地往這裡走來,那張威儀自持的臉龐上佈滿不善的神色,人才走近,斐笑竹都還來不及請安,一記惡狠狠的巴掌已經在她那細緻的雪肌上留下一個五爪紅印。
「大娘,妳……」頭暈目眩的斐笑竹,好半晌回不過神來,只能這樣呆呆地望著總是理直氣壯、高高在上的殷氏。
「妳這個雜種壓根就沒資格進斐家的廚房,更沒資格碰那些珍貴的食材,妳懂不懂?」
「我只是……」被那一長串含著濃濃怨恨的怒罵給罵暈了,斐笑竹就算想要開口反駁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妳不用我啊我了,現在我要妳去打包東西。」
絕對不能再讓這個賤丫頭留在斐家了,再這麼下去,她那手早就得到老爺注意的好廚藝只怕會奪走她親生女兒夢竹的一切。
還有,她可沒有忘記女兒心儀之人—方家大公子,每回來到斐家,一雙眼兒總是不受控制地往斐笑竹這個賤丫頭身上溜去。
所以為了夢竹在斐家的地位,說什麼也要將她趕走,只要沒有了她,那麼夢竹就可以嫁給心愛的男人,並得到斐家的一切。
不容人質疑的命令,讓斐笑竹驀地睜圓了眼,大娘是要趕她出門嗎
不……不行,娘交代過她,要好好的守在斐家,守著她爹,她怎麼可以被趕出家門?
「要我去哪?」斐笑竹問得澀然,一顆心早已沉入深淵之中。
「其實真要說到底,妳早就已經不是斐家的人了,妳莫不是忘了自己早已被皇上許給奉家老二吧?最近奉家的大少奶奶修書來接未來的新嫁娘去做客,所以妳當然是要去奉家啦!」
「可是,被指婚的不是我啊。」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麼禮儀,斐笑竹的反駁衝口而出,然而響應她的是更狠厲的一巴掌,將原本好端端站著的她,整個人打跌到地上。
殷氏宛若地獄修羅一般瞪著臉頰已經腫得像饅頭的斐笑竹,森冷的話語打牙縫中迸出來,字字如刀、句句如刃。
「我說被指婚的人是妳,就是妳。」
雖然被皇上指婚是無上的光榮,但皇上卻糊塗的忘了,這奉、斐兩家原本交好,可是十幾年前早已嫌隙漸生。
兩家族人在京城的街上見了面,有時連最基本的點頭致意都未必能夠做得到,井水不犯河水已經是常態。
如今,奉家的大少奶奶卻突然遣人來請夢竹過門做客,甚至想要商談那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親事,這其中必定有著她還沒摸清的陰謀,她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心肝寶貝去冒險。
再說了,既然笑竹這丫頭一心一意就想搶奪夢竹在斐家的地位,那麼頂替這樁親事最好的人選自然也非她莫屬。
「大娘,這李代桃僵可是欺君大罪,萬萬使不得啊!」意識到大娘心中的盤算,斐笑竹的心頓時慌成一團,急忙說道。
「哼!」殷氏冷哼一聲,望著斐笑竹的眼神帶著一股冷冽與狠勁。
想用這點理由來搪塞她嗎?
如果她連這點都沒想到,有可能操持斐家家務這麼久,還掌握了就連當家主子斐連生都要禮讓三分的權勢嗎?
「妳可別說大娘虧待了妳,那奉家在京城裡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妳嫁過去算是高攀了,當初皇上指婚,只說要咱們家的閨女,並沒有指明一定要夢竹,所以嫁妳過去當然也不算欺君。」
早已想好了所有的應對之策,殷氏想將斐笑竹掃地出門的心意已定。
望著斐笑竹那驚慌萬分的模樣,她朝著立於身後的那些嬤嬤們眼色一使,只見幾個身型福態的嬤嬤已經快速地朝著斐笑竹圍去。
幾雙手一伸,就將嬌小的斐笑竹給圍起來,就連心急得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想要救主的虹雲也被推跌在地。
「給我好好看著她,明兒個一早,就讓人送她上轎。」
「是!」
嬤嬤們一得令,顧不得斐笑竹的掙扎,將她拖進了房裡,然後「砰」地數聲,所有的門窗便已經緊閉。
這會兒,只怕斐笑竹插翅也難飛了吧!殷氏轉身離去,眼角閃著精光。
最好這奉家遣人來請是不安好心,若能借旁人的手,除掉斐笑竹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那倒也是值得放鞭炮慶祝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