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微熱的熏風鑽進百葉窗的隙縫,帶來令人不舒服的濕黏。
「唉……還是開冷氣好了。」
歎口氣,衛可風還是屈服於自己不耐熱的體質,放棄享受夏日微風的美好幻想,關起面向操場的窗戶。
「咦?冷氣遙控器到哪去了……」
來到這間學校的醫務室才第二天,除了知道電燈開關和常用藥品的位置,其它還有待慢慢摸索。
不……嚴格說起來,今天應該算是上班的第一天,因為昨天晚上他只是跟著前任校醫來看看新的工作環境罷了。
而所謂的前任校醫,其實是他的「前男友」,現任的「好朋友」……就是那種寂寞時會分享體溫的「好朋友」。
「好熱……」
暫時找不到冷氣遙控器的衛可風,只好解開頸間的襯衫扣子。為了給學生良好的第一印象,他還特地穿得中規中矩,沒想到,一整天下來都還沒有人「光顧」醫務室。
不過,這應該是好事吧?
終於,在醫務室的某個角落,他發現了冷氣遙控器,解除了他免於被熱死的危機。
「啊……得救了……」
衛可風不顧形象地跌進沙發,牆壁的另一邊不斷傳來球鞋摩擦地面、各種球碰撞的聲響。
他這才想起來,這間位於社團大樓內的醫務室,其實就在室內體育場的隔壁。
之前就有耳聞,這間大學對於學生的社團活動和運動風氣相當重視。
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他輕輕將窗簾拉開一道小縫,一探究竟。
「是排球……」
腦海中出現一段熟悉的畫面,和眼前看到的景象交錯,但自腳底開始蔓延的惡寒,阻卻了他的回憶。
衛可風露出苦笑。和前男友交往時雖然不太愉快,但那傢伙的確還滿瞭解他的,對方早就說了,把他安排在體育場旁邊,說不定是一種折磨。
「這麼認真……現在才八月吧?竟然這麼認真的在練球,這些孩子不用放暑假的喔?」
看著在球場上奔馳的年輕身影,他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時代,雖然距今也有十年了。
然而,他和排球的緣分似乎一直無法切斷,在前一所任職的私立高中,他也認識了一個在排球隊擔任隊長的年輕男孩,只不過……
當那血紅的記憶在腦海裡復甦,他就有一種快要嘔吐的衝動。
用力搖搖頭,企圖把一直想努力遺忘的畫面從腦海中驅逐,他重新將目光凝聚在球場上。
在一大群男孩子當中,有個高大的身影特別引人注意,即使只是排在人群中練習一般的長攻,但他就是比別人都醒目。
個子雖然高,卻不會妨礙他跳躍時的靈敏度,起跳、揮臂、躬身……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打點高,力道也夠。
每次他擊球完畢之後,大家就會為他大力鼓掌,雖然從他和其它人相處的氣氛和態度看來,他還不是隊上的中心領導人物,但依這小子的潛力,在不久的將來,應該會成為隊裡的靈魂人物吧!
修長結實的四肢,寬闊的肩背……
可惜的是,這個高個兒戴著眼鏡的臉孔太過溫和,雖然距離還很遠,看不清楚對方確切的長相,但在他的標準中,只要是戴眼鏡或長相斯文的男生,就會自動排除在外。
衛可風無奈地歎口氣。或許這就是自己總是遇人不淑的原因。
他早就對自己的性向有自覺,也知道自己的長相和條件都算相當優異,但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總是被壞男人吸引,過去幾任男友不是痞子就是流氓,還遇過後來被抓去關的大哥。
最糟的是,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相同職業,看起來也比較正經的男人,後來卻發現,對方已經結婚生子了,而這個可恨的傢伙,就是介紹他到這間學校工作的前任校醫兼前任男友。
衛可風苦笑著。他對於自己的將來早就不抱期望,像他這樣的人,或許早就失去獲得幸福的資格了。
就在這時,在所有人當中顯得特別格格不入的男孩閃入視線,扣球的時候全身自然散發出一股狠勁,利落的短髮,矯健的身軀,堅毅的側臉充滿了暴戾之氣……這正是他喜歡的類型。
不過,對方擊球的準度似乎還不太夠,球直直地朝場外的某個人飛去。
「小心!」球場上響起一陣驚呼,但還是晚了一步,站在場邊的一個男生被狠狠擊中,痛得捂著頭呼天搶地。可現場的情況非常奇怪,除了剛好在他身邊的人趨前慰問受傷狀況,大部分的人都只是在原地靜靜地看著。
而始作俑者,臉上卻浮現陰冷的微笑。
看來,他並不是準度不夠,而是太準了。
好不容易恢復神智的男生怒吼著,「你這傢伙!」便不顧其它人的阻攔,氣沖沖地衝到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孔前,揪起對方的衣襟,想替自己討個公道。
然而那張處變不驚的臉上仍舊掛著冷笑,嘴裡不知道說了什麼,讓前來算帳的男孩更加怒氣衝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開始不斷地吐出咒罵。
沒想到,這麼一個平凡的挑釁動作,卻讓那張冷靜的臉瞬間失控,渾身散發著狂暴的氣息,怒不可遏地掄起了拳。
「不會吧……」
衛可風緊張地盯著場上的一舉一動,就在關鍵時刻,終於有人挺身而出,阻隔在一觸即發的兩人之間,但失控的拳頭已經毫不留情地揮下。
「啊!是高個兒。」衛可風不自覺地低呼出聲。
挺身而出的高大男孩因為身高差距,只被擊中下巴,不過正面迎上衝擊,還是讓他的眼鏡飛了出去,其它原本袖手旁觀的人也一擁而上,擔心地上前探看。
當衛可風還想仔細看清楚接下來的情況時,所有人的目光突然朝醫務室的所在位置投射而來,就像被抓到的偷窺者,他下意識拉攏窗簾,回到自己獨處的空間。
「冷靜下來,被看到也沒什麼關係吧?我幹麼這麼緊張?」
調整自己的心跳及呼吸,衛可風要自己冷靜地坐回椅子上,沒過多久,就聽到敲門聲,他趕緊清清嗓子,應了一聲「請進」。
「您好……」斯文的臉上架著歪斜的眼鏡,看起來雖然狼狽,卻還是保持彬彬有禮的態度。「請問龐醫生在嗎?」
「龐醫生已經辭去校醫的工作了,我—」
衛可風還來不及介紹自己,另一個口氣粗魯的聲音緊接著闖了進來。
「那個死老龐,要走也不會講一聲!」
在高大的身影背後跟著的是引起爭端的男孩子,而因為他受傷的高個兒,語氣淡然地提出勸告。
「阿峰,不要在新校醫面前說這種話。」
努力推著鼻樑上殘破的眼鏡,下巴有些紅腫的高個兒謹慎地觀察著四周,最後來到衛可風面前坐下。
「您是……衛醫生吧?麻煩您了。」
游移的視線似乎注意到了桌上寫著稱謂和名字的立牌,衛可風也禮貌上地響應「哪裡」,仔細端詳著對方的傷勢。
「是有點腫……張開嘴……嗯……」
拿起藥水塗上破皮滲血的地方,他才發現這個高個兒就跟他嚴謹的外表一樣,擁有一口整潔白皙的牙齒。
整個上藥過程中,在誰也沒說話的緘默氣氛下,有人開始沉不住氣。
「好啦!對不起啦!是我害你受傷的,可是你幹麼衝進來挨打?」
即使聽起來頗有愧疚之意,但那依舊逞強的語氣,讓張著嘴等待上藥完成的高個兒只能無奈地望著他,一句話也無法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早就看那個傢伙不順眼了,只是趁機教訓他一下。」
「再怎麼說,他都是我們的學長。」嘴巴恢復自由,高個兒也開始回話。
衛可風裝作很有職業道德地動手進行傷勢的簡單處理,其實拉長了耳朵聽著兩人的對話。
「不過是個失敗的喪家犬,還老是要找我麻煩。」
「你也要想想他的心情啊!畢竟你已經佔了上風,就不要跟他計較了。」
高個兒說著成熟合宜的話語,但遭到毆傷的地方卻開始疼痛,臉部稍微扭曲,衛可風不由得擔心地問了聲,「你還好吧?」
「還好,謝謝您。」高個兒不改他的彬彬有禮。
其實仔細看,這個高個兒的笑容也滿討人喜歡的,不過,仍舊不是令他心臟狂跳的那種。
醫務室中不再有對話,衛可風順利地完成了手中的工作。「過兩天下巴可能會開始淤青,絕對不要伸手去揉。」
「好的,謝謝。阿峰,走吧!我們回去練球。」
「同學,你們是什麼系的?」看著兩人即將離去的背影,衛可風沒有多想便喚住了他們。
雖然兩人同時回過頭來,但其中一人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不耐煩,開口回應的還是高個兒。
「我們是哲學系的,暑假過完就要升三年級了。」
「哲學系啊……真特別。」儘管嘴裡客套地這麼說,但衛可風暗自覺得這個系裡應該有很多怪人。
高個兒則是回以超乎年齡的成熟笑容之後,說了句「我們先走了」,便快步離開,醫務室再度恢復夏日午後的寧靜。
「三年級啊……真是年輕的孩子們……」
雖然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那早熟的笑容還留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清理著桌上的棉花棒和雜物,衛可風歎口氣,決定將一切丟進垃圾桶裡。
「叫我老龐絕對是向峰那個臭小子!」
看著這個衣冠楚楚的大男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樣子,衛可風就覺得好笑。跟那些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小伙子比起來,他們當然不得不服老。
「原來他的名字叫向峰啊?」
「對喔!我差點都忘了……」龐奕翔饒有興味地看了他一眼,輕啜一口手中的透明調酒。「那個孩子完全是你喜歡的類型嘛!」
「喂!我才不會對年輕小鬼出手咧!」
男人心智年齡的成熟度本來就和實際年齡有一段差距,他從來就偏好具有成熟氣息的男人。
「算你還有點良心。不過,既然連阿峰那小子你都認識了,應該也看過匯森了吧?」
「誰啊?」皺起形狀姣好的眉,衛可風對這個陌生的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
「徐匯森啊!他跟阿峰總是形影不離,長得很高,戴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高個兒啊!」那過度早熟的笑容,似乎又從垃圾桶裡被撿回來了,衛可風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是見過了,所以呢?」
「所以呢……」龐奕翔極富成熟魅力的俊臉湊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雖然阿峰的外表是你喜歡的型,不過就身體來說的話,匯森絕對最合你的喜好。」
「真是夠了!」衛可風受不了地推開他的臉。這個男人大概到老死都不會改變他輕浮的個性!「我說過了,絕對不會對學生出手。」
「有機會的話,你何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一下我的話?」
「閉嘴啦!」衛可風差點就被這個講也講不聽的痞子給激怒,「如果他們知道你是用什麼眼光看待他們的話,心裡一定會很不舒服。」
「所以我絕對會掩飾很好的。」
「是啊!你真的很會掩飾。」掩飾自己已婚生子的事實,欺騙了他的感情……
聽到他意有所指的數落,龐奕翔老練地趕緊轉移話題。
「話說回來,新環境還好吧?會不會不適應?」
「不適應倒是不會,只是我還是常常忘記東西放在哪裡。而且,這個學校的女生好多……」多到沒事就往醫務室跑。
歎口氣,他不是討厭女生,只是不知道怎麼和她們相處,女孩子嬌俏的動作和軟綿的話語,往往讓他不知所措,尤其是輕易地將「喜歡」、「愛」掛在嘴邊,總是勾起他不好的回憶。
「慢慢適應就好。」低沉嗓音實時將他拉回暈黃燈光的吧檯上。「到了新環境,開始新的工作,就趕快把過去的事情忘了吧。」
「是啊……」可以的話,他也想趕快遺忘,不想再從惡夢中驚醒。
「不過,你的運氣也真差,第一個工作沒做多久,就遇到那種事情。」
一旦提起他努力逃離的悲劇,沉重的心情壓得衛可風低頭不語。
眼看氣氛越來越低迷,龐奕翔趕緊擠出微笑,從紙袋中取出一本精裝書,遞給他。
「對了,雖然還有幾天,不過我想我們見面機會也不多,先給你吧。生日快樂!」
「謝謝。」衛可風報以感動的真誠笑容。
雖然兩人當初是在最惡劣的情況下分手,不過話講開來後,還是可以單純地當朋友。無法否認的是,這個輕浮又花心的男人,的確是瞭解自己最深的人。
「送我書啊!真不像你的風格……」他仔細地看了看印刷精美的封面,露出了苦笑。「泰戈爾全集……你還記得啊?」
「那當然,算是我小小的補償吧,雖然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會喜歡泰戈爾的文章。」
兩人還甜蜜的時候,龐奕翔就很清楚他每晚都要閱讀一兩篇文章才就寢的習慣,而他最愛的《泰戈爾全集》就放在床頭,但兩人爭吵分手的那天,那本書就在一片混亂中犧牲了。
過往的愛恨糾結重新浮上心頭,但衛可風很慶幸現在的他已經可以淡然地一笑置之。輕撫著色彩柔和的書皮,他輕輕地翻閱著紙質不錯的書。
「為什麼喜歡啊……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書裡對於愛情的描述,多半經過優雅的文字雕砌,對自己而言,說不定是一種諷刺。
「如果它只是片刻的歡樂,它就會在悠然的一笑中綻成花朵,而你就能在剎那間看到它,領會它……」他輕讀出聲。
所以,愛情並非只是片刻的歡樂,也無法在剎那間看到和領會嗎……他果真不懂。
他所體會到的愛,都太沉重了。
「別搞得那麼複雜了,做人實際點好。」
龐奕翔修長的手指撩弄著他的後頸,衛可風非常熟悉這個動作所暗示的意義。
「怎樣?今天你想要體驗『實際的感覺』嗎?」
這就是有「好朋友」的好處,在寂寞或有需求時,可以互相慰藉。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沒有那個心情。
衛可風自嘲地想,大概是在學校裡待久了,誤以為自己也可以變得純潔一些吧。
「今天還是不了,喝酒的話我倒是奉陪。」
「今天的你實在不像我認識的那個衛可風。」龐奕翔爽朗地笑著,將杯裡殘留的酒一飲而盡。「不過壽星都這麼說了,我就捨命陪君子吧!」
是啊!別那麼複雜了,這種糾結的情緒,還是浸泡在酒精裡,一口氣灌進口中就好。
只不過,在酒精的麻痺效果結束後,隨之而來的往往是無窮盡的後悔。
「頭……痛死了……」
頭彷彿就要從太陽穴開始裂開,衛可風知道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帥臉,現在一定皺得非常難看,宿醉真是要了他的命。
「衛大哥,你還好吧?」
「到底誰才是醫生啊!哈哈……」
又是一個被女孩們包圍的日子,衛可風要自己硬是擠出校醫專用微笑,面對這些純真無邪的孩子們。
「只要妳們身體健康,我就不用這麼頭痛了。」
「哎呀!身體健康就看不到你啦!」
「你怎麼都不懂我們的苦心啊!」
女孩們銀鈴般悅耳的笑聲,現在聽起來全像用指甲刮黑板的聲音,讓他的頭痛更嚴重了。
「好啦!人已經看過,藥也上好了,沒事就回去上課吧!」
「啊—不要啦……」
雖然嘴裡抱怨著,但在衛可風的堅持下,女孩們只能心有不甘地離開。
這樣的情形,一天總要上演個好幾次,想起剛來到醫務室時,自己竟然還有閒情感歎無人光顧或偷看體育場的年輕小鬼,真是不勝欷吁。
該去泡杯紅茶來犒賞自己一下,如果能有蛋糕該多好……
但是,現在他能拿到手的,就只有抽屜裡被橡皮筋捆綁的香煙。不行,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戒煙了嗎?
「叩!叩!」
才剛獲得片刻的寧靜,敲門聲竟然又不識趣地響起,衛可風大大地歎著氣,還是讓自己回復到工作狀態。
「請進。」
「衛醫生,你好。」
熟悉的圓融笑容透過細框眼鏡,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衛可風突然間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你是高……不,匯森是吧?」
「是的。」或許是對於他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感到困惑,徐匯森瞬間露出遲疑的表情,卻仍維持著溫和的態度,踏進醫務室。「助教說,醫務室需要工讀生。」
「是啊!你就是繫上推薦的啊?歡迎!」
初來乍到的自己對一切都還不熟悉,相當需要幫手,在龐奕翔的建議下,他透過哲學系系辦公室的助教尋找願意工讀的學生。一方面是因為龐奕翔擔任校醫時,和哲學系的學生比較熟,另一方面,則是聽說哲學系的學生似乎比較多「課餘時間」。
「你的眼鏡修好啦?」
「是啊!雖然有點不好戴,不過畢竟用久了,已經有感情了。」
「還會痛嗎?」
「沒事了。」
衛可風抬起頭檢視他曾經受傷的地方,只剩下淺黃色的淤青。他也親眼見識到,這個男孩子真的長得很高,下顎的線條也很好看。
而他過度膠著的視線,被徐匯森有禮貌的詢問打斷了。
「醫生,請問我可以幫忙做什麼?」
「啊……那個……」暗自責備自己又抱有雜念,衛可風很快恢復鎮定。「等一下我們來清點一下這裡所有的東西好了,麻煩你把東西都搬出來,我們一起來做個紀錄,以後會比較清楚。」
「好。」二話不說,在衛可風的指揮下,徐匯森立刻開始動作。
不愧是有在運動的男孩子,動作很快,理解力和反應都極佳,根本不用多說些什麼,他就能把交代的事情都做好,整理和紀錄也都做得很有條理。
雖然兩人因為還不熟,沒有什麼對話,但衛可風開始感激哲學系助教賜給他這麼好的助手。
兩個小時一下就過去了,衛可風看了看表,宣佈可以暫停今天的工作。
「你等一下還要去練球是吧?今天就先整理到這裡好了,你明天會來嗎?明天再繼續吧!」
「嗯……」徐匯森抹去鼻頭下的汗水,推推稍微滑落的眼鏡,輕輕地點著頭。「還有半個多小時才要練球。」
「那你要不要喝杯茶?我很會泡紅茶喔!」
衛可風自豪地推薦,因為工作完成度比預計順利,讓他心情大好。
徐匯森依舊只是順從地點點頭。「好的,麻煩您了。」
「那等我一下喔!」
衛可風拎著茶壺和茶葉罐走出醫務室。泡茶當然要用剛煮開的水,醫務室裡的飲水機味道實在令他不滿意。
還有,這時候,如果有蛋糕就更好了……
捧著茶香四溢的茶壺回到醫務室,卻發現一片寂靜無聲。
「什麼嘛!這麼快就睡著了?」
看著那麼高大的一個男孩子蜷在小小的沙發上睡覺,衛可風覺得他有些可愛。
放下茶壺,躡手躡腳地走近那發出輕微呼聲的身軀,俯視著年輕的睡顏。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很喜歡仔細觀看別人的睡臉,再怎麼狂暴、不安,甚至邪惡的男人,一旦睡著,就會流露出不為人知的溫馴。
而看著這份安詳恬靜的自己,心裡似乎也可以變得很平靜。
「大概累了吧,等一下還要練球呢!還是讓他好好睡一下。」
難以完全修復的眼鏡滑落在鼻翼,明明是內雙的單眼皮,卻有濃密的睫毛,頭髮則像孩子般直順柔軟,微微閃爍著黑色的健康光澤,散落在額前。
雖然這人無法令他怦然心動,卻還是吸引了他的目光,這種感覺,應該算是為美好事物駐足時的一種愉悅感受吧!
彷彿被自己滑落的劉海所打擾,沉睡中的睫毛開始輕輕掀動。
未經大腦思考,衛可風已經伸出手撥開擾亂這片安寧的髮絲,然而意識到自己脫序的行為後,卻已經驚擾了對方的安眠。
「我睡著了?真抱歉……」
可愛的睡臉瞬間回復成帶點禁慾味道的溫和面孔,徐匯森不好意思地坐起身來,但泛紅的臉頰卻掩不住他的窘態。
「沒關係,今天你應該很累了,喝點茶吧。」
「謝謝……」接過了茶杯,徐匯森只是意思一下地輕啜了一口,還是侷促不安的樣子。「我該去練球了,可以借裡面的房間換一下衣服嗎?」
「喔,好啊!」
衛可風瞄了一眼病床所在的小隔間,微微點頭,只見那高大的男孩立刻拎著背包躲了進去,迅速掩上門。
「不用這麼拘謹吧?真是的……」
不過是打瞌睡罷了,竟然讓他這麼愧疚,看來這個孩子的自我要求相當嚴謹。如果他願意,直接在這裡換衣服也未嘗不可啊!
不過就身體來說的話,匯森絕對最合你的喜好。
龐奕翔低級的言論又在耳畔迴盪,衛可風努力要自己不准想像門後的景象,灌下已經有點泡過頭的苦澀紅茶。
這就是身為一個世故成人的可悲之處,就算隱藏了在心中的不潔幻想,依然覺得自己的妄想會污染了單純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