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記憶,要跳回到九年前。
那時候她才十七歲,還是個正被繁重的功課壓得死死的可憐高中生。
下課鐘響了,起身施禮道「再見」,老師抱著厚厚的講義前腳走出教室門,整個班級便像炸開了鍋一樣沸騰起來。雙休日在即,自然是學生最激動的時刻。
一班五十多人在十分鐘內幾乎全部清場完畢,天藍慢條斯理地坐在位子上收拾課本。
與她隔了兩排座位的江黎胡亂把書本作業塞進書包往肩上一勾,笑呵呵跑到天藍前面座位上坐下,反過身趴在她課桌上問:「天藍,晚上有活動嗎?」
天藍收拾完畢,一邊扣上書包紐扣一邊懶懶地應:「有啊,借了一堆小說回去看。」她拍拍手邊看上去很有份量的書包。
「天哪!」江黎受不了地拍額頭,「平時看還不夠,黃金假日也要如此浪費嗎?對著密密麻麻的一堆字也不嫌乏味。」
「你抱著一堆外國文藝片看的時候還不是一樣。」她們兩個一個喜歡看愛情小說一個鍾情愛情電影,不愛學習的程度分明就是半斤八兩。
「算了,我不攻擊你的愛好,不過今天晚上別急著回家,陪我去玩吧。」江黎說到此雙眼開始發光,搓搓雙手擺出一副摩拳擦掌狀。
「要去哪裡?」天藍顯然不太熱衷,做了個興趣缺缺的表情。
「我哥說他們系幾個死黨今晚要開畢業舞會,我已經央求他帶我去了。怎麼樣?去見識見識吧。」
「他們是大學生,都是一群二十多歲的大人了,我們兩個小孩子去湊什麼熱鬧。沒勁,我寧願回家看小說。」天藍一聽是舞會就打退堂鼓。她懶散慣了,不喜歡去面對一群陌生人。
「喂!」江黎伸出一根手指指到她鼻尖,反駁道,「小姐,過了年我們都十八了,還算小孩子啊?再說我哥也說要請你去哦,你總不會拒絕他讓他沒面子吧?」這可是她的殺手鑭。大哥在天藍心目中跟親哥哥差不多,天藍一向敬重他。
「你這傢伙,明知道我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偏偏非要拉上我。」天藍搖頭歎息。
「我是怕你整天埋在一堆小說裡遲早悶出毛病來,別十七歲活得跟七十七似的,多無聊。怎麼樣,到底去不去啊?你不去我也不去了,雖然我是很想很想去的。」江黎說著,故意歎一聲氣瞄向天藍。
「去!我的大小姐,你都這樣說了我哪敢不去啊。走吧!走吧!」
「耶!」江黎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從凳子上跳起來領頭往門口衝去。
天藍搖搖頭,背起重重的書包追上去。
舉行舞會的是江大哥的同學,叫姜哲,家境頗豐。
天藍跟著江黎先回了趟江家。江黎那丫頭吵著要換衣服化妝以達到驚艷全場的效果,拉開衣櫥後還「嘩啦啦」扯下一堆衣服要天藍也挑一件。
天藍正抱著一本小說窩在窗邊的籐椅上看得出神,任江黎叫了半天也不抬頭。
江黎抱著套了一半的長裙奔過來,五指一伸蓋住她手上的書,抱怨道:「小姐,既然答應去參加舞會,拜託給點重視好不好?這些書休息時有的是時間看,現在必須給我換衣服!」
天藍從書頁中抬頭,看看身上的校服,十分無辜地說:「我覺得校服更能體現我們這個年紀青春洋溢的氣質,所以我不換。」
說得義正詞嚴,江黎自然知道她根本是因為懶得動,「一個星期有五天都脫不開這身行頭,不嫌膩啊。不行!一定得換!」說著折回床邊抓了幾件衣服塞到天藍懷裡,那架勢顯然是耗上了。
敲門聲響了兩下,江楓推了門進來。
「哥。」
「江大哥。」
兩個小女生齊聲打招呼。
江楓生得白淨斯文,為人也彬彬有禮,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已頗有江家書香門第的風範。他走進來,溫文一笑問:「準備好了嗎?剛剛姜哲已經打電話來催,說其他同學都到了。」
「哥,我讓天藍換衣服,她不換,非要穿著校服去,還說那樣才叫青春洋溢。」江黎向老哥告狀以期得到支援。
江楓看了看天藍,對上她有些尷尬的表情,於是淡淡笑道:「我也覺得她穿這樣挺好看的,可以盡情彰顯屬於你們這個年紀的青春與素淨,沒說一定要打扮得很隆重。」
「哥——」江黎不滿地瞪他一眼。
天藍趁機對她做了個鬼臉。
「弄好了就走吧,我去樓下等你們。」江楓囑咐完帶上門下樓去了。
江黎把一堆衣服扔回床上,回頭沖天藍皺皺鼻子道:「你這傢伙,不管你了!」
天藍嘿嘿笑,趁江黎化妝的時間埋頭再看幾頁。
天黑了,月亮爬上天空,彎彎淺淺的一道銀鉤懸在墨藍的夜幕裡,懶懶照著暗香浮動的熱鬧花園。
六月天,初夏,天氣已經漸漸趨了燥熱,四周有幼蟬的嘶鳴夾在悠揚的舞曲聲中隱隱傳來。
姜家的大花園裡,一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正隨著音樂與各自的舞伴翩翩起舞,明滅的燈火下旋過一張張光彩照人的臉龐。
天藍握著一杯果汁坐到葡萄架下,安安靜靜看著不遠處的喧鬧場面,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江黎那傢伙直到進了姜家大門才突然俯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一個秘密,她說她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此刻正與她相擁著說說笑笑旋出美麗舞步。那個男孩子叫杜文清,也是江大哥的同學,有著優雅而從容的儀表,單眼皮有點像《血疑》裡的三浦友和,難怪輕易就迷倒了江黎一顆純純的少女心。
像她們這個年紀,很容易單純地就喜歡上某個人,不夾絲毫功利心思。然而這種單純衝動的喜歡卻也很難真的開花結果,畢竟她們都還太年輕了。
垂眸抿了口果汁,她彎了彎唇角,將目光轉移到遙遠夜幕裡的星星上去。
一支舞曲結束,江黎帶著難掩的喜悅奔了回來,雙頰嫣紅,目光閃亮如星。
「天藍,我終於跟他跳舞了!這可是我有生以來跟男生跳的第一支舞!幸福死了!」她握住天藍的手,把臉貼上去,「我心跳得好快,臉也好像被火燒了一樣,一定很醜對不對?都怪他老是一直低著頭看我,看著看著就把我看臉紅了。」
天藍撇嘴笑,抽回手在她額頭敲了下調侃道:「糟了,我們的江大小姐動春心了!」說著怪聲怪氣地用黃梅腔唱道,「敢問對方姓甚名誰?乃杜家翩翩公子是也!」
「臭天藍!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教訓你!」江黎說著就去呵天藍的腋下。
天藍端著果汁左躲右閃,躲不過只好笑著告饒:「我錯了!我錯了!不該把江小姐的女兒家心思說出來,真是該打!」
「你還說!」
兩個人在葡萄架下打打鬧鬧,圍著籐椅轉圈子。
「在說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江楓端著酒杯走過了,笑問。
天藍藉機躲到江楓背後,指指江黎故意拉長聲音道:「在說江大小姐的心思,她啊——」
「天藍,你敢說看我饒不饒你!」江黎急得跺腳,作勢又要掐人了。
「別鬧了,給你們介紹一個人吧。」江楓指向與他同行而來的人,兩個小女生的注意力這才轉到另外那個人身上去,「程柯,我們系的白馬王子,剛剛才趕來。」
第一次見到他,他穿著休閒外套牛仔褲,隨隨便便站著,眉目如星,眼中閃著銳利而意氣風發的光。有那麼一點點倨傲,一點點矜貴與疏離。
她的腦子裡無可避免地閃現一個想法,小說中所形容的貴公子是否就像他這樣?雖然眼前的貴公子沒有穿華麗而精緻的戎裝,那氣質卻毫不遜色半分。在她這個十七歲的小女生眼中,這是一個任何女孩子都會忍不住動心的男孩子。
「小黎,你不是要我介紹一個跳舞高手來教你嗎?就是他了,他的舞技在整個系,不,應該是整個學院裡都是最棒的。」江楓含笑如是介紹著。
江黎乖巧地問好,眼睛突然轉了轉閃出一抹賊光,一把將天藍推上前呵呵笑道:「教她吧,她也不會跳舞,剛才還說好想學來著!」
天藍被她的突然一推腳下不穩差點栽到程柯懷裡去。好不容易穩定身子撈回視線,她恨恨地轉回頭想反駁。簡直就是栽贓!她幾時說過想學跳舞了?
「江黎!」
「天藍,我哥都說了程大哥的舞技無人能比,讓他當你的師傅總合格了吧?你可不能太挑哦!」江黎一臉無辜。
天藍一時語塞,暗自咬牙切齒。這丫頭不但撒謊還敗壞她的聲譽,如果她拒絕就意外著嫌棄人家教得不好。壞傢伙!就算她只想讓杜公子一個人教,也不該重色輕友把姐妹拖進火坑吧?她林天藍長這麼大肢體運動就會一套廣播體操,那還是在老師的教鞭下硬逼著才操練出來的。讓她這種運動神經失調的人學跳舞,不如直接讓她死了先。
遠處的舞曲又響了,悠揚的旋律在夜風中飛揚。
江黎挽起江楓的胳膊興奮地道:「老哥,我們跳舞去吧!程大哥,天藍就交給你了哦!」
「喂——」天藍下意識追出幾步,江黎早已經挽著江楓跑出老遠。
天藍回頭,表情有些尷尬。
程柯卻很隨興,像個大哥哥一樣拍拍她的肩說:「走吧,教你跳舞去。而為了我的聲譽著想,你也要認真學啊!」他微笑著,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前行去。
天藍偷偷凝視一眼他的側臉,手心竟微微滲出了汗。像一本俗套小說的開始那樣,一場月夜下的舞會,一個擁著她輕輕起舞的大男孩,她的初戀情懷,萌動在十七歲這一年的夏夜裡。而這一動,就注定了一生的糾纏。只不過那時候在他們年輕的心中,當然誰都不曾意識到。
再次遇上,已經是五年之後的事。
五年之後,天藍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憑著A師大中文系的文憑和自己那一疊厚厚的從報紙上剪貼下來的豆腐塊稿件,於幾十號人中爭得了「飛遠傳媒」社刊部采編的職位。為此江黎沒少罵過她傻冒,她只是淡淡一笑不多解釋。
她用了五年時間走過一段青澀記憶,然而那份情懷一直固執地刻在她的心裡,趕不走,只好放任自己站到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上遙遙相望,不一定非要有結果。二十二歲的年紀,仍是年輕,所以就這樣帶著幾分冒失來了。而他,應該早就不記得她了吧。
初秋的清晨,陽光很好。天藍背著大大的單肩包從公車上下來,往回走五百米來到位於商業區黃金地段的一幢十六層大廈開始新工作的第一天。
八點三十分,電梯口處站滿了等候的人潮。幾乎所有人都是男的西裝筆挺女的職業味十足,相較之下天藍那一身從夜市裡淘來的碎花襯衫配牛仔褲布鞋打扮,的確有那麼點欠協調。
身旁有兩名多舌小姐大概等得無聊,開始竊竊私語,對她的一身行頭大肆鄙薄批評著。天藍唇角帶笑充耳不聞。
隱隱約約身後的人潮傳出一陣躁動,接下來便是一片出奇的安靜,連聒噪的對她評頭論足的聲音也早已銷聲匿跡。身側有一道暗影移近,一片彬彬有禮的招呼聲整齊響起:「總經理早!」
天藍隨意瞥去一眼,收回視線安安靜靜站著繼續等電梯。
竊竊私語聲再次從耳邊飄來:「瞧瞧她那自負的樣子,見了總經理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真沒規矩!」
「就是!穿成那樣像個鄉下人,一定是新來的才會這麼沒見識!」
天藍搭在背包帶子上的手動了動,淡淡撇出一抹淺笑,突然轉身面向已經站到她旁邊的男人,高聲道:「總經理早!」
男人微微一愣,俊朗自持的臉上閃過片刻惑然,隨即還施一個公式化的客套笑容當回應。
「叮」的一聲細響,電梯門緩緩拉開,總經理大人優雅地舉步踏了進去。
天藍將背包轉到身前抱住,埋頭跟著進了電梯。
電梯外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一片愕然,也包括她身邊那位原本神色悠遊的男人。從來沒有員工跟他搭過同一部電梯,久而久之已成了不成文的規矩,眼前這名女子是新來的吧。
僵持的尷尬未超過三秒,他不以為意地按下關閉鍵,在一片暗暗的倒抽氣聲中第一次在自己公司與一名員工搭同一部電梯上樓。
電梯緩緩上升,閒暇中他終是有些好奇,隨口問:「你是新來的嗎?」
天藍安安靜靜站著,並未預料到他會主動找她說話,聽完後莞爾一笑道:「是,我第一天上班。」
「知道我是誰嗎?」雖然這樣問很有點電視裡地匪惡霸攔路打劫是才會說的台詞,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知道,您是『飛遠傳媒』的總經理,程柯先生。」
除去電梯口員工對他那聲恭恭敬敬的招呼,做傳媒這行,他的大名常常遍佈各大娛樂報紙雜誌。她默默關注了他五年,怎麼可能不認識。而他顯然已經不認識她了,當然以他現在的意氣風發又怎會記得當年某個跟他跳過一支舞的小丫頭呢,並不意外。
程柯看著她平平淡淡的態度,多少覺得有點意外。揚了揚眉似笑非笑道:「你還是公司裡第一個敢跟我搭同一部電梯的人。」
天藍轉過臉看他,不卑不亢地徵詢道:「您這話是責怪的意思嗎?」
「如果是你會怎樣?」他的目光突然轉了深沉,定定鎖住她的視線。
她施施然牽出一抹笑,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會對您曉以大義,務必讓您明白身為高高在上的領導者,偶而放下身份親政愛民一下會更可愛。」
他一個大男人要可愛做什麼?
「你這是在教訓我嗎?你以為自己有沒有這個權利呢?」他的聲音突然變輕,目光裡透出幾分迫人的凌厲。
她無辜地眨眨眼睛,「有,您剛剛已經給我了不是嗎?你問我會怎麼處理,對你曉以大義好讓自己避過責難,這就是我的解決方法。」
「呵,有趣,」他突然笑了,「口才不錯。」瞄了眼她按下的樓層,六樓,「你是社刊部的員工?」
「是。」她依然應得不卑不亢,似乎並不畏懼於他的身份。
六樓到了,他在她踏出電梯的前一秒探手拉過她的工卡看一眼,「林天藍,我記住了。」鬆開手,他神色悠然地放她走人。
這個長得還算清秀的小女子想用故作鎮靜來引起他的注意,雖然手法有些老套,不過看在她勇氣可嘉的份上,如果有空,他的花名冊上不介意多一味清粥小菜當調劑品。林天藍,名字還不錯。
偌大的會議室裡整齊坐著開晨會的各部門主管。程柯單手支著下巴,瞇眼靠在旋轉椅中聽取各部門輪流做著報告。
輪到社刊部,年約四旬一臉學者氣質的部長童樹文站了起來,大致把即將面市的下一期期刊內容匯報了一下。
程柯點頭示意他坐下,順便提道:「中秋節公司的聯歡晚會宣傳部跟社刊部一起負責沒問題吧?」
「是,都已經策劃得差不多了。」宣傳部長回答。
「今年上半年公司的業績一直不錯,中秋晚會也出點新,更換些有趣的環節,讓大家都好好玩玩。」
「是,關於遊戲環節也已經交給了組裡的一名員工在策劃,她給我看了一些初稿,我覺得很有新意。」童樹文也如實匯報。
「很好。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吧,散會。」程柯率先起身,助理為他拉開會議室的大門。
他剛走回辦公區秘書就站起來稟報道:「總經理,杜琳小姐剛剛打電話過來,說請您開完會給她回個電話。」
「知道了。」程柯應了聲,推門走進辦公室。
鬆了鬆領帶坐進辦公椅裡,提起電話撥了個號碼。
「喂?」接通了,那邊傳來柔柔的女聲。
「找我什麼事?」他一邊問一邊打開桌上的公文開始簽字。
「沒什麼,今天是人家生日,想問你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女子的聲音裡有淡淡的撒嬌意味。
「好。」他將簽好的公文放到一邊,換另一本,「對了,你中秋節晚上有安排嗎?」
「有啊,但是如果你要約我我就把它推了。」
「我們公司會有一場晚宴,你做我的舞伴吧。」
「沒問題。」
「好了,我要工作了,晚上見。」
「哦,那再見。」那女子深知進退的分寸和尺度,否則也不可能在他身邊留這麼長時間了。
中秋節。晚上六點鐘,用來做會場的會議廳已經基本佈置完畢,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做最後的檢查。
原本天藍負責擬定相關遊戲的文案就好了,宣傳部中午卻打電話到他們組說人手不夠,要求派兩個人來會場支援。於是她跟另一個同為菜鳥的同事季千妍就一起被派了來。
長條餐桌旁,天藍與季千妍正忙著擺餐具。
季千妍擺好一副推到一邊,趁空當湊到天藍身邊,神秘兮兮道:「哎,你策劃的最後那個環節實在很絕啊。被抽中的幸運女子將可以與總經理共舞一曲,光想想那畫面就足以讓人陶醉到腳軟了。公司裡所有的未婚女性打得到消息後個個摩拳擦掌,整裝期待那童話般的一刻會降臨到自己身上。想必今晚的場面一定很壯觀吧,就不知道總經理大人會不會暗傷到跳腳。」
說到這,季千妍故意做了個西子捧心狀,眨眨眼歎道:「啊!萬能的上帝,請賜予我幸運吧,讓我成為那個幸福的女人!」天藍推開她靠上來的身子,比了個「停」的手式,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道:「關於那個環節我要做如下解釋:第一,我是綜合了全公司所有未婚女性的期待心理勉為其難才做出策劃,要知道這可是冒總經理動怒危險的捨身行為。當然你也不用太敬佩我,誇讚個一兩句就夠了。第二,你說全公司未婚女性都在摩拳擦掌,更正,請把我踢出來,因為我沒那份賊心——」「等一下!」季千妍打斷她,「少來了,跟總經理那樣一名鑽石級單身漢跳舞耶!對於我們這種灰溜溜的小人物來說根本是夢裡才會有的美事,你會一點都不動心?我個人以為你是自己太期待才加了那一個環節的,沒準早就在抽獎箱裡動過手腳了——哦!你幹嗎敲我?」季千妍揉著額頭抗議。
「天還沒黑,敲醒你以阻止你發夢和胡言亂語的誹謗行為。再說不就是一支舞嗎,又不是跟他結婚,有什麼好激動的?不對,就算跟他結婚也沒什麼好激動的,而是要先考慮清楚該不該嫁那麼一個花心的男人才對。」天藍撇撇嘴,鎖眉得出結論。
餐具擺完,她順手從果盤裡抄起一個橘子,光明正大地剝皮吃起來。
季千妍哆嗦著手壓低聲音驚呼:「你好大的膽子啊,晚宴還沒開始就敢偷吃,小心讓別人看到!」
天藍不以為然地睨她一眼,「忙到現在還沒吃晚飯,餓都餓死了,吃一個有什麼關係?誰知道等下會不會因為總經理太?嗦發言過長而把我們給等到餓死,那種死法也太難看了!」她掰了一半遞過去,「吃不吃?不吃是呆子啊。」
季千妍見她那麼理直氣壯,自己也努力挺挺胸膛壯聲勢,接過來跟著下水了。
「唔,好甜,貢橘就是貢橘,味道不是蓋的!」一個不過癮,再吃一個。
兩人正吃得不亦樂乎,場面熱火朝天,突然有一道外音插播進來:「喂!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宣傳組長李明瞪著眼睛小跑過來興師問罪。
季千妍心虛地揮揮手,「嗨,晚上好。」
手中那塊橘子皮忘了扔,隨著揮手的動作在組長大人眼前晃過,大大刺激了他的神經。
「你們……你們……」李組長的表情像是要昏過去。
「別急,慢慢說。」天藍嘴裡含著橘子撥空安撫他,「對了,味道不錯,你要不要也來一個?」問話間她已經隨手抄起一個扔過來。
李組長慌手慌腳接住,表情完全呆住了。她……她……這是偷吃被捉該有的樣子嗎?甚至還惡劣地想拖他下水,門都沒有!
深呼吸,李組長費了好大勁才從結巴中找回正常語序:「你們為什麼在這吃東西?」
「因為沒吃晚飯啊。」天藍瞄他一眼,又抓起一個剝皮,再接再厲。
她還吃!還敢吃!「這是為晚宴準備的東西,宴會還沒開始你們居然就在這裡偷吃,簡直太……」呃,太不像話了。後面幾個字下意識地消音,因為那個嘴裡含著橘子狠嚼的女人白了他一眼,把他接下來的長篇大論給瞪忘了。奇怪,明明他才是有理的那一方不是嗎?
天藍吞下最後一口,扔了橘子皮拍拍手上的碎屑,沖李組長燦爛一笑道:「說偷吃可就不對了,我們明明是光明正大在吃。而且你手中不也有一個嗎?你想吃我們也分給你了,你還跟我們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對不對?」
「胡說!誰說我想吃?」李組長慘遭誣蔑,面皮直哆嗦。
「哎呀,你不好意思承認我們也不計較了,不過既然橘子不能吃,我們兩個就只好請一個小時假去吃晚飯,可不是我們怠工啊。千妍走了,李組長批准我們去吃晚飯了。」她伸手撈起旁邊已處於傻怔中的女人閃人。
「等……等……你……」李組長完全被氣得神絲錯亂了,詞不達意語序嚴重失常。
「啊,對了,」天藍笑呵呵回頭,「李組長,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李組長懷抱一個橘子站在原地一直哆嗦了五分鐘才緩過神來——啊!他一定要告訴她們的領導,讓他好好修理修理自己的「好」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