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降臨,懸掛在街道兩旁的燈籠裡被貼上昏黃之火。
弦月高掛天際,柔美之光灑落大地,增添夜色之美。
蕭府的地下室沒有窗子,讓人分不清是白天或黑夜。
媃兒等了一會,發現刀子並未落下,她睜開眼想知道怎麼回事。
只見趙氏的手腕被人自後方用力扣住,驚呼出聲後,匕首跟著落地,然後整個人被甩到一邊。
「啊。」趙氏撞上堆在牆邊的零散木材裡,痛苦地哀號起來。
溫盛閻高挑身影進入媃兒的視線,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想要確認不是在做夢。
「閻……」她發生虛弱的聲音。
溫盛閻蹲下身子,見到傷痕纍纍的她,心痛不已,「媃兒……」
他伸出手,卻害怕碰她。
「閻……真的是你嗎?」見到深愛之人出現,媃兒原本緊繃的心忽然鬆懈下來,淚水跟著湧現。
「抱歉,我來晚了。」溫盛閻用手背輕撫她另一邊沒有紅腫的面頰。
她用力搖頭,體內激動的情緒讓她無法開口道出任何話語。
這時,有人跟著進入。
瑤娘的身影先出現,接著是蕭虯,後方則是廉紀鈞。
「娘……」見到母親,媃兒想過去,卻無法如願。
「媃兒……」瑤娘見到女兒這模樣,慌張地來到她面前,伸出的手因為她身上的傷而不知所措,指尖發顫,眼眶禁不住地湧現淚水。
蕭虯見到這場景,嘴角慣有的笑容消失了。
他轉身趙氏,發出低沉之音,「趙氏,沒想到你居然敢背著本大人動用私刑,看來你眼裡並沒有王法的存在嘛。」
趙氏的臉色倏地蒼白,急忙跪下,「蕭大人,民婦只是幫你審問罪人之女,並沒有其他意思。」
「審問是刑部之事,不知你是何身份呢?」蕭虯的語氣冰冷到極點,好似用言語就能讓人致命。
趙氏沒想到會這麼快被發現,不過她依然不甘示弱地喊道:「她們都是罪人,是叛國罪人啊。蕭大人,還有溫長是殺人兇手,是他殺了伊鎮,然後佔有伊家的一切。蕭大人,我說的全是真的。」
溫盛閻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身子一顫,吼道:「胡說八道,我爹不可能殺死伊鎮將軍。」
在來這裡之前,溫盛閻已經從廉紀鈞的調查裡知道有關父親曾是伊鎮將軍麾下一事,還有父親接手伊家財產的事情,至於伊鎮將軍的生死卻始終調查不出來。
「呸,溫長若沒殺死伊鎮,侵佔他的家產,哪有今日的風光?」趙氏繼續指控溫長。
溫盛閻很想出手揍人,卻礙於蕭虯在場,只能忍下來。
蕭虯沒有表情地道:「趙氏,當初你來密告伊鎮將軍遺孀的下落時,本大人應該跟你說過,有關伊鎮將軍的叛國罪狀和他的死都還需要進一步調查,而本大人留你在蕭府也是為了理清真相,但是你卻趁本大人和伊夫人談話時不但弄昏媃兒姑娘,甚至還將她關在這裡動用私刑,趙氏,你的行為已經讓本大人信用受損,甚至遭人非議,倘若朝廷追問,要本大人如何回應呢?」
蕭虯的話很清楚地表示,趙氏這樣的行為已經觸法。
「蕭大人,民婦只是……」
「好了,事到如今,我只能依法處置,暫時將你關進牢裡,等候處置,來人。」
蕭虯朝外頭喊道。
見到兩名官兵進入,讓趙氏大感錯愕,當她被架起時,還不斷地哀求。
「蕭大人,民婦不是有意,民婦只是一時衝動啊。蕭大人,你別關我,蕭大人……」
現場沒人為她說情,直到她哀泣的聲音遠去,蕭虯才搖搖頭,慢慢地換上平時的笑容。
「媃兒姑娘,真是抱歉,這一切都是本大人的疏忽,請見諒。」蕭虯很乾脆的向媃兒道歉,完全沒有擺出任何大官的架子。
媃兒看著他,終於明白。
她會在這裡並不是蕭虯的主意,而是趙氏獨斷獨行的行為,還有母親也安然無事,這麼說……蕭虯是好官嘍?
察覺到這點,媃兒忽然放寬心,緊接著意識中斷,身子倒時溫盛閻的懷裡。
「媃兒。」
大家的緊張叫喚,是她最後聽到的聲音。
十八年前的真相在媃兒昏昏沉沉中揭露了。
溫長在接獲消息後,匆忙地趕回溫家莊。溫盛閻,瑤娘,蕭虯及廉紀鈞都已經在大廳等候。
溫長知道媃兒被趙氏鞭打一事,內心自責不已。
蕭虯透過趙氏才明白,當年的真相只有溫長最清楚,所以他派人前往醉仙樓接瑤娘到蕭府,指派之人卻一時大意地將伊鎮將軍之事說出來,才導致媃兒誤會,緊張地前往蕭府準備救瑤娘,卻不幸被趙氏發現,進而被趙氏關進地下室,甚至差點被殺死。
趙氏一直憎恨著瑤娘與媃兒,原以為蕭虯會將瑤娘關起來,怎知蕭虯卻沒有這麼做,趙氏擅自認定蕭虯是因為迷戀上瑤娘才沒將她關起來,因此一時怒火中燒,衝動地對付突然前來蕭府的媃兒。
「溫長,所有的事情伊夫人跟本大人說了,不過有關伊鎮將軍出賣國家的真正內幕好像只有你知道。」蕭虯開口道。
溫長看向瑤娘,瑤娘向他點頭,表示已經將有關伊鎮之死都說出來。
伊鎮是染病而死,臨死前將家產證明交給溫長處理,溫長將伊鎮安葬好後不久就急忙趕到揚州,當他好不容易找到伊府,卻發現遲了一步,伊夫人和剛出世不久的孩子早已不知去向。
溫長一邊處理伊家產業,一邊尋找伊夫人和孩子的下落,無奈找遍整個揚州,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一年後,溫夫人過世,隔年他娶了趙氏,接著變賣揚州產業,前往京城。
溫長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伊夫人的下落,同時也不忘伊鎮對他的救命之恩。長久以來,他都抱著維護伊家產業的想法來經營溫家莊。
他拚命地讓溫家莊的名聲與地位提高,最主要目的是希望有天能找到伊夫人,然後將所有產業全數還給她。
終於,在一次朋友的強勢邀約下,溫長前往醉仙樓,並且見到瑤娘。
他曾經見過伊夫人的畫像,所以很快就認出她。
他私底下與瑤娘會面,向瑤娘道歉,然後傳達伊鎮生前的心願。
瑤娘當年就是得知伊鎮叛國消息,才抱著剛出世的媃兒前往京城,無奈伊鎮突然失去行蹤,生死未卜,為了調查伊鎮下落,她進入醉仙樓。
沒多久,她透過調查,確認了伊鎮過世的消息。
瑤娘早已經有心理準備,所以當溫長出現,向她傳達有關伊鎮的事情後,她只是帶上笑容,要溫長別在意,過去之事就算了。
溫長被瑤娘的善良感動,同時也向瑤娘提親,請她將媃兒嫁給他唯一的兒子溫盛閻。
當下瑤娘就明白溫長的想法,她沒想到溫長如此忠心,思量後決定答應這門親事,而這就是溫長為何如此執意溫盛閻娶媃兒為妻的真相。
溫盛閻顯然被這樣的真相震撼到,廉紀鈞也因為真相而對溫長的正直與忠心敬佩不已。
怪不得當趙氏潑了媃兒一盆水後,溫長會氣憤地當場休了趙氏。
溫盛閻發現,當他得知越多有關父親的過去後,心中不停地湧現尊敬與驕傲。
「蕭大人,溫長可以用性命保證,伊鎮將軍絕對沒有背著國家,伊鎮將軍是清白,伊鎮將軍是無辜的啊。」溫長說著說著哽咽起來,甚至跪了下去。
蕭虯趕緊扶他起來,「溫長,如果你知道真相,就快點說出來吧。如此一來,便能洗刷伊鎮將軍的罪名了啊。」
溫長當然明白,只是他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讓大家百思不解。
「爹,莫非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溫盛閻關心問道。
溫長看著大家,最後面對蕭虯,「蕭大人,溫長願意將真相全部說出來,只是能否請蕭大人答應溫長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就是別將溫長接下來說的事情呈報給朝廷知曉。」
什麼!溫長的話讓大家都很吃驚。
「這是什麼意思?」蕭虯問道。
溫長沒有開口。
半晌,蕭虯笑道:「看樣子本大人若想知道真相,就不得不答應你的要求。好吧,,本大人答應你的要求就是了。」
「多謝大人成全。」溫長道謝後,開始說道:「其實這都是伊鎮將軍的意思,當初伊鎮將軍沒有為自己辯解而離開京城,就是想將真相隱瞞下來。」
「嗯?聽你的意思,莫非伊鎮將軍是代人頂罪?」
溫長點頭,「是。」
「對方是誰?」蕭虯迫不及待問道。
「就是當時戰死的高元帥。」
聞言,蕭虯震驚,「怎麼可能。高元帥世世代代都對朝廷忠心耿耿,怎麼可能叛國?」
蕭虯的反應溫長早就料到,他有些激動地道:「伊鎮將軍也跟蕭大人一樣不相信啊。但事實上就是高元帥把當時的軍圖賣給敵方好換取一座城池,當高元帥正和對方做這筆交易時,正好被伊鎮將軍發現,伊鎮將軍很氣憤,於是私底下跑去勸高元帥,高元帥卻把伊鎮將軍囚禁起來,然後帶兵出戰,沒想到對方卻違背約定,趁戰事混亂時將高元帥殺死,伊鎮將軍事後知道高元帥被殺,十分傷心難過,因為伊鎮將軍是如此地崇拜又尊敬高元帥,為了穩定軍心,伊鎮將軍毅然決毅地扛下所有責任和罪名,其實最痛心又最無法接受事實的人,就是伊鎮將軍自己啊。」
溫長一口氣將真相說出來,他就像在為伊鎮將軍抱不平一樣,又氣又惱卻又無可奈何。
得知如此驚人的內幕,蕭虯腦袋有些混亂。
這樣看來,伊鎮到最後還是為了維護高元帥的名譽而捨棄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高家是名將之後,朝中也有許多高家的人,倘若這個真相揭露,必定會動搖整個朝廷。」蕭虯道出事情的嚴重性。
「伊鎮將軍就是明白這點,才會犧牲一切,獨自背負叛國罪名。」溫長說完,,自懷裡取出一件泛黃的信封交給蕭虯。
蕭虯接下,「這是……」
「溫長並不是沒想過要為伊鎮將軍平反,只是伊鎮將軍的想法溫長太瞭解,所以才會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如今我把這東西交給蕭大人,一切就交由蕭大人處理。」溫長像是下了什麼決心。
蕭虯將信函打開,取出一張同樣泛黃的紙,攤開一看,當場震驚。
那是高元帥和敵方簽定交易的文件,同時也是伊鎮將軍清白之身的最佳證明。
片刻,蕭虯揚起苦澀的笑容,將信收好。
「伊鎮將軍確實是一位忠肝義膽之士,伊夫人,你嫁了位好丈夫。」
瑤娘拭著淚水,展露欣慰和美麗笑容,「夫君的心願就是瑤娘的心願,請蕭大人別讓夫君的努力白費。」
蕭虯點頭,「放心。本大人明白該怎麼做了,好了,事到如今,雨過天青,伊鎮將軍的事就到此為止。本大人還有事,就先告辭。溫長,伊夫人,改天咱們三人一塊喝酒吧。」
蕭虯的話讓原本凝重的氣氛迅速改變,大家有默契的決定不再繼續。
「醉仙樓隨時歡迎蕭大人到來。」瑤娘用恭敬的態度回應蕭虯。
就這樣,大伙目送蕭虯離去,決定讓這一切到此為止。
蕭虯策馬離開溫家莊,他沒有回蕭府,而是出城,來到一間破廟前。
他安撫馬匹,翻身下馬,走進破廟裡。
一道人影像是等候已久,蕭虯見到此人,立即單膝跪地,將溫長交給他的信用雙手遞上。「屬下來遲,請見諒。」
男子取走信,看完後收入懷裡,「事情都解決了?」
「是,全都解決了。」
「嗯,很好。」男子滿意地點頭,接著自衣袖內取出一個紅色信封,「這是下一個任務。」
蕭虯恭謹地接下,「遵命,屬下告辭。」
男子看著蕭虯上馬離去後走出破廟,他攤開摺扇,任由風吹動衣擺和腰間金帶與下方垂掛的雙環玉珮。
媃兒清醒過來,第一眼見到的,正是溫盛閻關懷的眼神與溫柔的笑容。
她的心從未如此平靜與踏實,接著在聽完所有的真相後,淚水嘩啦啦地停不下來。
「你爹是位很了不起的將軍。」他輕撫她的髮絲,吻去她的淚,舉止充滿憐惜。
她點頭,心中對於能身為伊鎮之女感到驕傲。
「對了,我爹說改天會把有關你爹以前的事情都說給我們聽。」
聞言,她心喜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不過前提是要等你養好傷,老實說,我真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救你出來。」溫盛閻的視線一直在審視她的身子,就像無時無刻都在擔心遺漏哪個受傷的地方沒處理到。
媃兒不希望他過於擔心,她握住他的手,試著轉移話題,「說到這個,閻,你是怎麼知道我被關在地下室?」
所有一切都是趙氏所為。當時她被關起來時,附近根本沒有任何人。
關於這個問題,溫盛閻正打算跟她說,「是有人告訴我們的。」
「誰?」
他盯著她的眸子遲疑著,直到她再度催促他後,他自腰際取出一件東西,用不情願的表情道:「是送你這東西的人。」
「金鐲子。」她不敢相信地喊道,迫不及待地將金鐲子戴回手中,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溫盛閻實在很不高興,「媃兒,你不讓我幫忙卻拜託李韌,這對我來說還真是一大打擊。」
他不在意地表現出醋意,她感受到,心頭掠過暖意。
「閻,你誤會了啦。其實人家不是真的要拜託李大哥幫忙,人家只是不想連累紅蓮姐,想說等李大哥知道,我也都解決好所有事了。」她抓住他的衣袖解釋道。
他知道她沒撒謊,只是心頭還是有些不痛快。
溫盛閻和廉紀鈞雖然趕到蕭府,見到蕭虯和瑤娘,卻不知道為什麼媃兒會不在蕭府,大家正著急時,突然有把箭朝溫盛閻射過來,他反射性地接住,大家詫異之際,同時也見到上頭懸掛的金鐲子和字條。
溫盛閻一眼就認出那是李韌送給媃兒的金鐲子,他趕緊打開字條,上頭寫著「媃兒在地下室。」
幸好他們及時趕上,否則媃兒早就沒命,他欠李韌一份情。
「沒想到李大哥真的有遵守約定。」媃兒開心道。
雖然李韌沒現身,卻還是遵守約定幫了她,這點讓她更加崇敬李韌。
溫盛閻對於李韌這個人的存在實在無法放心,「媃兒,你真的不知道李韌是什麼人嗎?」
仔細想,李韌明知媃兒被關在地下室,為何不直接去救她出來,反倒是通知他們?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他不便現身,加上那裡又是蕭虯的住處。
媃兒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不探究李韌的真實身份,是媃兒和另兩位好友共有的默契。
「難道你不好奇嗎?」他問道。
媃兒十指交錯,露出愉快笑容,「不會啊,反正李大哥是好人,我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
「嘖,瞧你對他這麼信任,真讓人不舒服。」
媃兒不好奇,他可好奇死了。像有個不知是友是敵的男人介在他和媃兒之間,越想就越讓人火大。
媃兒呵呵一笑,「閻,我可以解讀你是在吃醋嗎?」
溫盛閻眉一挑,「我是吃醋啊。在你心中除了我,居然還有其他男人,我當然不高興。」
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地承認,反倒害媃兒不好意思地臉紅。
「傻瓜,就算我認識再多的男人,真心愛的人就只有你啊。」她終於向他坦承心中的感情。
溫盛閻被她的話震撼,「媃兒,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她沒有羞怯,用深情的視線回應他,「我說……我愛你。」
媃兒這句話讓溫盛閻欣喜若狂,所有的妒意瞬間煙消雲散。
他止不住內心的激動,用力將她抱住,用著不以為然的語氣道:「嗯,聽你這麼說,我心裡舒服多了。」
媃兒依偎在他懷裡,露出不後悔的神情,原來坦白自己的感情不但簡單,還讓她的心變得更加踏實,就算他對她沒有愛……
「我也愛你。娘子。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愛。」
溫盛閻在她耳畔告白,柔情似水,深情款款,讓她的心添滿許多幸福與感動。
「閻……」她抬起頭,尋找他的深邃眸子,想確認這不是一場夢。
他筆直地回應她,揚起性感笑容,「好啦,別又哭了。我會心疼的。」
因為他手背的觸及,才讓她意識到原來自己又掉淚了。
「閻……我真的好愛你。」媃兒不顧一切地用力抱緊他。
「我也是。」
兩人交換著難以形容的愛戀眼神,彼此都明白這段感情終於有了結果,而且是美好的結果。
媃兒主動送上紅唇,內心激動不已。
溫盛閻接受她的一切,瘋狂地與她交纏熾熱之吻。
片刻,他由被動化為主動,與她展開更親密的接觸。
情慾因對方而點燃,接受之後是熱情的回應。
伴隨瘋狂的結合,兩人都明白,自己再也離不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