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秋沈默不語,收回自己的手,封閉起神識。
見陸遠秋已經入定,踏雪不由有些失望。本來還想再跟他多說幾句話的。至少除了道歉,還應該再說句謝謝。
踏雪輕手輕腳地離開床榻,怕影響到陸遠秋療傷。這三天光牽掛著陸遠秋的情況,還沒來得及檢查自己的傷勢。
吃了師父留下的藥,想必功力不會折損太多。踏雪吐出狐丹,小心地用雙手捧著,發現狐丹之中有兩道狐狸的影子若隱若現,目光漸漸柔和起來。
為什麼父母的元神會被鎖進鎮妖塔,踏雪不想再追究。能保留一絲元神不滅,就有了再次轉世的機會。要是自己再晚幾天發現鎮妖塔,大概連父母就在離自己不遠處煙消雲散,自己也會一無所知吧。
想到這裡,踏雪忍不住又瞄了陸遠秋幾眼。
自從遇到這個人,自己的命運就變得無法掌握了。這個人一定就是自己的劫數。自己要真像自己想的那麼聰明,最好趁現在立刻從他身邊逃開。什麼情愛,什麼恩惠,全都該拋開才是。
像這樣再跟這個人糾纏下去,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些自己全都明白的。
"只是明白又有什麼用呢……"踏雪將狐丹貼在胸口,萬分珍惜,"本來想跟爹娘回北顧山的……可惜,我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吞下一顆紅九留下的換骨丹代替狐丹,踏雪在地上盤膝調氣,邊療傷邊為陸遠秋護起法來。
足足過了月餘,陸遠秋的傷勢才好了八成,其間踏雪曾數次勸他吃藥,都被陸遠秋拒絕。
這一年的春天來得很早,一個月前世界還是一片雪白,而這幾日樹梢已有新綠綻現。
踏雪身上的早就痊癒,功力似乎還略有長進。兩條狐狸的元神在踏雪狐丹中修養一個月後,幾乎成了實體,不再有頃刻就會消失的感覺。
一場風波下來,得到好處的是三條狐狸,陸遠秋這個局外人反倒損失最重。
穿雲峰上雪已融化得七七八八,踏雪拉著陸遠秋跑到屋外,不時要小心繞過泥濘的地方,以免弄髒腳上那雙陸遠秋送的鞋子。
"這麼急著帶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陸遠秋氣色好了許多,只是說話時還有些底氣不足。
這狐狸平時要多懶有多懶,能賴在床上就絕不肯雙腳沾地。如此主動的要自己跟他到外面,還是第一次。
"等下你就知道了。"踏雪眉眼間帶著興奮,帶著陸遠秋來到穿雲峰最高處。
握著陸遠秋的手,踏雪在他面前從胸口拿出一個月來一直貼身藏著的狐丹。
"這不是你的內丹嗎?"陸遠秋馬上認出踏雪手上的東西。
踏雪點點頭道:"沒錯。雖然你沒有問我為什麼要去鎮妖塔,但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我去那裡的理由。"
陸遠秋靜靜看著踏雪,似在等待。f
踏雪露齒一笑,臉上儘是難掩的天真,小聲對著自己的狐丹說道:"爹爹,娘親,你們出來吧。今天是千年一度冥府大開諸世之門的日子,無論生前是何種靈魂,都可藉由這次機會重入輪迴的……"
在陸遠秋詫異的注視下,一青一白兩條狐狸的元神從踏雪掌心的狐丹中冉冉升起,最終完全脫出,在空中相互追逐嬉戲。
"他們就是我的爹娘。"踏雪望著那兩條眼中只有彼此的狐狸,握住陸遠秋的手加重了力道,"可惜他們已經不認得我了。"
踏雪在之前的一個月中曾試著與那兩道元神交流,可惜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現在那兩條狐狸能記住的,只有對方而已。至於他們的孩子,那已經是太過久遠的記憶,無法刻印在過分虛弱的元神裡。
"六百年了……從爹爹被殺,娘親也離我而去時起,都過了這麼久了……他們忘了我,卻把保護對方當作了本能……就這樣在鎮妖塔挺過了六百年……"踏雪將頭靠在陸遠秋肩膀上,通過他的力量來支撐自己的身體。
"你長得很像他們。"
陸遠秋的話讓踏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人看來,我們狐狸其實都長得很像吧。"
"你不一樣。"陸遠秋低聲說道。
踏雪呼吸一窒,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明知道不能相信陸遠秋的話,卻總是無法抗拒那份虛假的溫柔。
漂浮在空中的青白二狐停下追逐的腳步,靠近對方,伸出舌頭相互梳理著身上的毛皮,看上去溫馨無比。
"啊……"那副畫面竟令踏雪的雙頰燒了起來。
"果真很像。"陸遠秋輕笑,他也同樣想起了踏雪要求自己舔他的事。
踏雪呻吟一聲,轉身抱住陸遠秋,把臉埋在他頸旁。許久沒有得到陸遠秋的擁抱,踏雪情慾湧動的時候只有自己動手。每次看著陸遠秋的樣子自瀆,把自己的手指想像成是他的,那種感覺既幸福又痛苦。
"他們要走了。"陸遠秋貼在踏雪耳邊提醒。
踏雪反射性地回頭,發現兩條狐狸的元神已糾纏在一起,逐漸模糊,瞬間消散在虛空之中。
"……"
踏雪嘴唇動了動,卻什麼話也沒說出口,眼神停留在青白二狐消失的地方,發起呆來。
"真的這麼捨不得他們嗎?能保得一絲元神不滅而重入輪迴,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吧。"陸遠秋說著,指尖滑過踏雪的眼角,帶走一滴眼淚。
"好羨慕他們……"踏雪沒有發覺自己流下了淚水,臉上浮現出一個虛幻的笑容,"他們擁有我最想要的東西。相信他們來世也會在一起的。"
"原來你也有想要的東西嗎?說來聽聽如何?"
踏雪搖搖頭,拒絕了陸遠秋的引誘。
"說了也沒用,我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
"哦……?"陸遠秋拉長了聲音,"看來是很不得了的東西呢……"
"這樣形容倒也沒錯。不說這些了,我的身世現在都讓你知道啦,你也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吧。"踏雪不想再談自己,繼而轉換了話題,"我……我想知道你的事……什麼都好,講給我聽吧……"
踏雪的要求很出乎陸遠秋的意料。狐狸對他的事有興趣,是好是壞很難說清楚。
要告訴他嗎?即使對碎羽也從未說過的自己的過去……
察覺到陸遠秋的猶豫,踏雪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這個人不喜歡過多的暴露自己,也不願給別人任何抓住弱點的機會。
"回去吧。"陸遠秋為踏雪理好被山風吹亂的髮絲。
"嗯。"正試著擺脫情緒中些微的低落,踏雪無從知曉此時的自己在陸遠秋眼中是怎樣的乖巧順從。
"這裡不是聽故事的好地方。"
踏雪猛地抬頭,一雙鳳眼瞪得老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踏雪驚訝的表情逗樂,陸遠秋笑著道:"這一個月來全靠你照顧,就當是你辛苦的回報吧。"
"我……你因我受傷,我照顧你本就應該……說什麼回報……"
"這麼說,你不想聽故事了?"
"不!我要聽!"踏雪緊緊揪住陸遠秋的衣襟,一副怕他跑掉的表情。
"閉上眼睛。"
踏雪依陸遠秋所言合上雙眼。下一刻,他與陸遠秋就已回到屋中。
"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別再濫用法術了。"雖然喜歡死被陸遠秋抱來抱去,踏雪還是忍不住為他的身體擔心。
"只是短距離的挪移之術而已,不會給我什麼負擔。"陸遠秋抱著踏雪坐到床榻上,"難道你不想早點聽我的故事嗎?"
"想……"踏雪老實地說了一個字。r
陸遠秋獎勵似的在踏雪額頭上吻了一下,這樣不經意的親密連他自己都沒發覺有什麼不妥。
踏雪的心卻因為這個簡單的吻而漏跳了幾拍。再羞恥的事兩個人都做過了,只是一個吻,卻教踏雪的耳朵紅到發熱。
習慣性地把臉埋在陸遠秋的肩窩處,踏雪只求自己的窘態不要那麼快被發現。整個身體被陸遠秋的味道包圍,簡直是一種折磨。
心神更多的沈浸在對往昔的回憶中,懷中人的胡思亂想自然不能被陸遠秋注意到了。
"對我來說,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陸遠秋的講述打破了兩人之間持續很久的靜默,"我曾經是一個國家的皇子。也許,這是令很多人嚮往憧憬的身份,當然,如果那個國家足夠強大的話……"
陸遠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講下去:"我的國家只是一個人口不足百萬的海邊小國,百姓們大多靠出海捕魚為生,雖不算富庶,卻也安靜祥和,直到與我的國家相鄰的兩個強盛的帝國開戰,原本平靜的一切一夕之間便被打破。"
陸遠秋的語氣沒有什麼感情的波動,而隱藏在其中的深沈悲痛,顯然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消失。它們沈澱了下來,時時刻刻都會給還未痊癒的傷口帶來新的傷痛。
踏雪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去問陸遠秋的過去的。
" 引起兩個帝國戰爭的,並不是他們之間的仇怨或矛盾,而是對一個擁有諸多港口的弱小國家的覬覦。兩個帝國中任何一個,士兵的數量都遠遠超過我的國家百姓的人口,結果顯而易見,兩個帝國短期內無法分出勝負,只好坐下來從敵人變成了夥伴。那之後,我的國家在沒有什麼抵抗的情況下,被兩個帝國瓜分。百姓們淪為低賤的奴僕,被標上價碼賣到別的國家。他們過去的皇帝早就被砍下了頭顱,成為別國將軍的赫赫戰功。至於其他皇族……"
陸遠秋停了一下,唇角微微挑起,笑得難看。
" 國家被滅,皇族通常都要以身殉國,說得好聽,不過是施暴者在為大肆屠殺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還好……還好其中一個國家的太子喜好男色,偏又在諸多皇族中看上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少年為了讓親族生存下去,放下身為皇子的尊嚴和驕傲,用身體侍奉起仇人。
"少年幼稚的以為,只要是為了親族,即使自己做了再骯髒的事都可以被原諒。可是他錯了,用身體換來的廉價的生存權力沒有被任何人珍惜,殘存下來的皇族在知道自己的皇子成為敵人的禁臠後,陸續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對他們來說,維護皇族的尊嚴遠比活下去更加重要。
" 早知如此,不如最初就跟他們一起被砍頭……少年無數次地責怪自己,仇恨與絕望越來越多地積壓在心底。除了顛覆那兩個毀了自己一切的國家外,不會再有其他宣洩仇恨的途徑。那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人生被仇恨充滿,整天戴著面具與人虛與委蛇,一面婉轉承歡,一面籌劃著傾覆帝國的陰謀……
"越是強大的國家,隱藏在其中的危機就越發嚴重。建立無比強大的帝國也許要花費數百甚至上千年的精力,而要想毀掉,卻不過頃刻之間。
"身為亡國之子,少年沒有機會讓自己的國家變得強大,結果卻將自己所有的才智用在毀滅他人國家的權謀之上。短短十餘年,隨著兩個國家的傾覆,當初少年耗盡心血,滿頭青絲皆染白霜,不到三旬的年紀卻有如年過花甲的蒼老……
"完成了多年的心願,並沒有得到想像中的安樂和滿足。仇恨消失後,在胸口留下的只有無盡的空虛和迷惘。本想就那樣結束自己的生命,陰差陽錯之下竟被師父收歸門下,又活到了現在……一切從發生到結束不過百年時光。這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對嗎?"
踏雪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陸遠秋的懷抱,在陸遠秋結束自己故事的同時,伸出雙手將他的頭攬進自己的胸膛。
"原來你的過去一點都不快樂……原來你失去過那麼多……"踏雪一下下撫過陸遠秋的臉頰,滿心都是對他的憐惜。
在故事中不過是幾句話就講完的事,在他真正的人生中又會是怎樣一番痛苦掙扎?
以踏雪單純的心境完全無法想像。不能真正瞭解陸遠秋的痛苦的無措感,令踏雪從心底感到難過。
人類複雜無比的愛慾情仇,踏雪學會的不過一兩種,就足夠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境,那幾乎經歷過全部的陸遠秋呢?
" 那些都是我還在俗世時的經歷了。從入師門那天起,我就當過去的自己已經死了。並不是每個人都如同我這般幸運,能夠得到一次重生的機會。所以這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什麼……好不容易才找到能填補我全部空虛的東西,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就此消逝……"
"是指碎羽嗎?"狐狸忍著胸膛裡的刺痛問道。
"我要他。"陸遠秋捉住踏雪停留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望向踏雪的雙眼目光灼灼,"而你,一定會幫我的,不是嗎?"
踏雪死命壓住身體的顫抖,粲然一笑:"我當然會幫你,誰教我欠你的。"
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
踏雪總算明白陸遠秋一直拒絕自己送他丹藥的原因了。
蒼臨子做夢也沒想到,就在自家山門不遠處會碰到那個跟自己有些舊怨的傲魔碎羽。
三年前迎仙台之戰,他成了碎羽的手下敗將。由於心中不服,平時在同道面前沒少用言語數落碎羽,尤其愛拿碎羽那出眾的容貌做文章,暗示別人碎羽同某名門弟子之間有著不尋常的關係。
至於那個名門弟子是指誰,只要看過碎羽和陸遠秋那一戰的人心中都有數。
傳言不知怎麼就跑到了碎羽耳中,為此碎羽曾來找過蒼臨子的麻煩。兩人實力相差過多,面對碎羽的挑釁,蒼臨子連應戰的勇氣都沒有,在幾位同道面前丟了面子,至此才學會夾起尾巴做人,靜心修行,不敢再對碎羽的事說三道四。
本以為兩人之間的怨隙早就不在,所以對碎羽攔住自己,不讓自己進山門的行為很是不解。
"碎羽道友,不知特地來找貧道所為何事?"蒼臨子硬著頭皮對碎羽打了稽首。
"哎呀,你好像還什麼都沒聽說……"碎羽把雙手背到身後,"你就是蒼臨子?曾在人前壞碎羽名聲的蒼臨子?"
"貧道正是蒼臨子……碎羽道友難道不認得貧道了嗎?不,不對!你不是碎羽!"蒼臨子突然心生警覺,立時放出法寶護體。
"不錯嘛,比前幾個家夥聰明一點,可惜……"e
碎羽不屑地揮手,那把代表著他身份的漆黑飛劍輕鬆破了蒼臨子的法寶,在他頸項上轉了一圈,將他首級割了下來。
蒼臨子一息之間身首異處,一個不足五寸的金色元神從紫府飛出,正打算奪路而逃。
沒等蒼臨子找到方向,元神就被一股極強的吸力攝住。
金色的元神發出不甘的尖叫,掙扎中被攝入一面三尺紅幡。
"為什麼連他的元神也不放過?"踏雪收回飛劍,頗為不滿地看向虛空中逐漸顯出身形的陸遠秋。
"他發現你不是碎羽了,不能放過他。"陸遠秋隱去手上的招魂幡,落到踏雪身邊。
陸遠秋滅人元神連眼都不眨,踏雪卻沒有了初見他時看好戲的超然。
這個人將來一定會有報應。想要羽化升仙,怕是沒希望了。
"對不相干的人也起了惻隱之心嗎?這麼悲傷的臉……"
陸遠秋抬起踏雪的下巴,落下的唇沒有印到踏雪的唇上。
踏雪別開臉,第一次躲開陸遠秋的吻。
"這已經是第七個了,想必那傳說中的『屠魔令『該出現了吧。"踏雪隱藏起混亂的心情,顧左右而言他。
"三天後,師父將同仙魔兩道諸位掌門商討發出『屠魔令『的事。"
"是嗎?看來一切都很順利呢。"踏雪平靜地說道。
"所以蒼臨子的元神不能放。"陸遠秋頓了頓,還是繼續說道,"我不希望這個時候出現任何變數。"
"不用對我解釋這些。"踏雪將目光投向別處,眼中曾有的清澈透明被污濁的情感取代,"只要告訴我該做什麼就好。"
"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在踏雪些微的反抗中,陸遠秋強行將他抱住。使出神通離開了二人行兇之地。
不過盞茶時間,陸遠秋便將狐狸帶回數千里之遠的靈岳山。穩穩地落在穿雲峰頂,陸遠秋還是沒有放開狐狸的意思。
狐狸方纔的拒絕在陸遠秋的心中留下一顆煩躁的火種。
一切都在按自己的預計進行著,可那莫名的失控感究竟來自何處?
陸遠秋不願承認自己的動搖,將一切歸咎於狐狸的改變。
自從要狐狸偽裝成碎羽攻擊那些與碎羽結過怨的人後,就再沒看到過狐狸的笑容。
碎羽從不會像狐狸那麼笑的。天真中帶著狡詐,一高興起來眼睛和嘴唇都彎得像月牙。
"笑給我看。"稍稍鬆開緊擁著踏雪的雙臂,陸遠秋語氣不善地命令道。
陸遠秋的話讓踏雪一時摸不到頭腦,愣在了陸遠秋懷中。
"發什麼呆?快笑啊。"
在陸遠秋的催促下,踏雪勉為其難齜牙咧嘴嘿嘿了兩聲。
"不是這樣!像你以前那樣笑就行了。怎麼像狐狸怎麼笑。"狐狸難看的假笑越發令陸遠秋急躁起來。
"這種事難道還能用逼的?又沒什麼可高興的……"踏雪忍不住抱怨,眼珠轉了轉,旋身掙脫陸遠秋的鉗制,"總有一天我會笑的。但不是現在。"
被狐狸用自己說過的話堵住了嘴,陸遠秋竟找不到回應的詞句。
踏雪在陸遠秋眼前掐了個法訣隱去身形,不給他折騰自己的機會。
眼睜睜看著踏雪消失,陸遠秋有種將他捉回來不准他離開自己視線的衝動。
一定是太害怕狐狸跑掉了。若狐狸真的打破約定逃開,自己為救碎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陸遠秋這樣對自己說著。e
只剩下三天了。蒼臨子受到碎羽截殺元神都被滅掉的事一定可以消滅正魔兩道諸人的最後一絲猶豫。
"碎羽……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陸遠秋思念起不知身在何處的愛人,而那個人留在腦海中的身影,卻不再有過去那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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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以靈岳山為首,仙魔兩道再次聚集,發出了針對傲魔碎羽的"屠魔令"。
時隔三百餘年,修真界又開始圍剿因修煉化魔大法走火的修真者。
與暗魔夜尊相比,碎羽入魔的程度並不深,他所攻擊的大多是與自己有仇怨的人。但下手不留餘地,連修道人的元神都不放過的狠辣,讓兩道修真者不敢大意。放任他繼續下去,難保他不會變成第二個夜尊。
整個修真界因碎羽一人陷入了空前的緊張氣氛,年輕弟子在外行走,不夠六人不可成行。若受到攻擊,萬不可輕易敵對,保得性命才最重要。
以碎羽近段時間的行動來看,還未到失去理智的地步。發現其行蹤後,盡量活捉,此法行不通才可考慮當場諸殺。
靈岳山掌門百里修在發出"屠魔令"的時候,特別附加了活捉的條件。這一點是在陸遠秋的勸說下才被採納。
領了"屠魔令",陸遠秋當即下了靈岳山,與眾多同道一起開始搜尋起碎羽的下落。
不到十日,以陸遠秋為首的數十名修真者便在東海之濱發現了打算逃到海外的碎羽。
與眾人設想的不同,圍捕碎羽的過程太過輕鬆。碎羽與眾人交手時展現出的實力甚至遠不如三年前迎仙台的時候。這樣的碎羽真的是近一段時間幾起截殺事件的罪魁禍首嗎?
少數幾個人心中產生這樣的疑惑。然而一切都結束於碎羽在陸遠秋面前的不敵束手。
碎羽被制伏後,當場由幾位修真界的耆老封了他的神識,押回靈岳山臨時的仙魔兩議事堂。
在如何處置碎羽的問題上,幾個門派爭執不休。那些有弟子門人受害的,多半主張即時引下九天雷罰,將碎羽形神滅去,不留任何後患。
靈岳山及其他幾個較溫和的門派則勸同道感念天心,少造殺孽,廢去碎羽一身魔功,抽去一魂三魄,永久囚禁在封魔之地。
眾人爭論許久,也沒找到最好的方法,只得先將碎羽送入封魔陣,繼續商談。
議事堂中聚集了不下百位修真界的前輩高手,卻自始至終無人發覺多出一個不該在場的人。
踏雪站在陸遠秋身旁,無聊地打著哈欠。這群修真之人做事的風格和效率,他算是領教過了。看起來很簡單的事,就是有辦法被他們搞到複雜無比。
按理說,碎羽做了那等凶殘之事,本應交給受害者所屬的門派處理,偏有那許多道貌岸然之輩出來橫加阻止,廢話連篇。
而這一切,是不是早就被那個人料到了呢?
彷彿感應到什麼,陸遠秋轉頭,向踏雪所在之處瞟了一眼。
踏雪身上寒毛豎起,嚇得不輕。這次他可是偷偷潛進來,沒跟陸遠秋事先打招呼的。從某方面來講,踏雪不得不去關心碎羽會被如何處置。
若說他心中沒有絲毫對碎羽的愧疚,怎麼看都是不可能的。他雖然只是一隻狐狸,卻比某些人擁有更多的人性。
或許這才是他最大的弱點。
好在陸遠秋面上表情沒什麼改變,踏雪縮了縮脖子,躡手躡腳繞過幾個擋在他前面的靈岳山弟子,向關押著碎羽封魔陣潛去。
靈岳山擁有幾大令修真界其他門派?羨的鎮山法寶,除了差點奪去踏雪性命的鎮妖塔外,上古仙人留下的封魔陣也是其中之一。
百里修接任掌門之後,將封魔陣布在隔絕天地靈氣的通天峰崖洞之中,平日陣外並無人把守。以封魔陣那不屬人間的威力無人敢輕易以身試陣。此次事關重大,才在將碎羽送入陣中後派了門人弟子在陣外巡視,以防意外發生。
踏雪施展隱仙訣,瞞過守陣人的耳目進入崖洞。
"咦?"
在崖洞中不過走了十幾丈,踏雪就覺身子一沈,施在身上的仙術竟失了效用,顯出身形來。
崖洞深處傳來令人恐懼的威壓,大概是仙陣所蘊涵的仙力所致。
雖然此時已脫離了巡視弟子的視線,踏雪還是小心地貓下腰,逐漸靠近崖洞最深處的封魔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