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地看你
偷偷地愛你
我的愛無法傾訴
你的記憶裡,可還有一點我的身影
風寂雲走進皇宮的時候多少帶了點怒氣。
月智也沒生氣,像是知道他會來一樣。
「怎麼樣,我們的風將軍新婚第一天就這麼勤奮的上朝啊。」他笑了笑,揮手讓四周的侍從退下,一下子寢宮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月智,你瞞了我很多事。」風寂雲瞪著他。
「你看見他的樣子了?」月智收斂起笑容,輕輕一歎。
「是,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還有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個老頭一樣,馬上就快不行……他真的是那個傳說中的大祭司嗎?真的只有二十三歲嗎?還是你瞞了我什麼?我要知道實情!」他的神情陰鬱。
「他是大祭司謝離,今年的月河祭就是他二十三歲生日,這一點也沒錯。」月智認真地回答。
「可是他……」
「那張臉想必你也看得出是受了傷,至於他的聲音,也是因為藥物才變成那樣。」月智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有些悲傷。
「可他不是有神力嗎?聽說無所不能,怎麼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
「再有神力也總有自己的弱點,不是嗎?無能為力的事情,也不是一點點。」
「皇上,能不能請你別用這麼曖昧不明的語氣說話?你知道我腦袋不好使,可不可以說得直白些?」
月智淡淡一笑,看著他的眼睛,「你根本不笨,你是聰明人,該瞭解的事總會瞭解的。現在,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風寂雲氣悶的點點頭,「很好,我瞭解了我娶的的確是大祭司謝離,還有這個人的確只有二十三歲,既然你給了我答案,那麼我暫時沒別的問題了。」
看他轉身要離開,月智忍不住叫住他,「寂雲!」
他疑惑地回頭。
月智還是那種低沉憂鬱的樣子,「好好對他。」
第二次了。風寂雲蹙起眉。
怪怪的,真是怪極了,他又不會吃了大祭司,一定是相敬如賓的啊。
錦烙,大月朝的兵部尚書,風寂雲的好友。
當風寂雲踏進兵部尚書府的時候,那傢伙正張著嘴,甜蜜地等自己的情人餵食。
看著好友在面前坐下,錦烙滿面笑容,嚼著口中甜蜜的食物。
「小熏,真香啊!」他忍不住湊過去親了情人一口。
「甜死你!」風寂雲說了他一句,就見錦烙如他預料中笑得更得意,那張黝黑的俊臉讓人很想揍一拳。
錦烙的愛人鳳熏,是大月的敵對國赤焰的王爺之子,為了錦烙跟家裡決裂,背棄了自己的國家,跟隨愛人來到大月。
所以,這兩個人,也算是大月八卦中特別的一對,最重要的,鳳熏也是男人。
「我說,昨天剛成親的人,怎麼還有空來我這裡?」擦擦嘴巴,錦烙總算看向好朋友了。
「是過來讓你看好戲的,你不是很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嗎?」喝了一口茶,他悶悶地說。
錦烙笑起來,「不錯,我的確很想看,現在看到你,我心情就更好了。」
風寂雲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煩惱已經寫在臉上了?」
「欸,只不過是娶個大祭司而已,怎麼煩得了我們風將軍?」
「沒錯,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風寂雲爽朗地笑起來,故意應承對方不懷好意的讚美。
兩個人哈哈對笑,等笑夠了,錦烙才一掌拍在好友肩膀上,「說吧,你在煩什麼?」
收斂起笑容,風寂雲神色也正經起來,「小黑,你以前見過謝離沒有?」
「要說起來,好像有見過一次,不過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月智都還沒去做質子呢,也就十五、六歲時的事啦。」
「他長什麼樣子?」
「美。」錦烙看了他一眼,半天才說了一個字,隨即笑起來,「你問這麼奇怪的話做什麼?現在你娶了他,人就在身邊,天天可以看啊!是來跟我炫耀的?」
「不對!」搖了搖頭,他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如果我告訴你,我娶的是一個醜如鬼魅的大祭司,你相信嗎?」
錦烙頓時愕住,「你是我朋友,你說的話我當然相信。但是醜陋……不可能啊,除非那個人不是謝離。」
「月智說是謝離,還說是因為出了變故才變成那樣。」他對月智的解釋也有點懷疑。
「欸,那真是可惜了。這輩子,你聽我說過幾個人美的?除了我們小熏。」說到愛人,錦烙又露出霸道溫柔的笑來,「不過那謝離,以前可真正是個美人哪,我這粗人還真描繪不來。」
「算了,這不是重點,我只是對月智突然拿出父親的信和誓約有些奇怪罷了。這樁婚事從頭到尾,我都是被動的。」
「說起來,謝離繼位大祭司之後,還真的沒人看到過他的臉。平時祭祀他都會戴著神官面具,除此之外,他那眠月宮也沒人敢接近。」錦烙思索地道:「月智太不夠朋友了,居然讓你娶一個瑕疵品!」
「小黑!」雖然知道朋友是在開玩笑,但這話仍是過分了,他覺得不該拿別人的相貌那樣開玩笑。
「好了,你不用煩了,我也不跟你開玩笑,月智你還信不過?他不會做害你的事情,既然又是你父親的親筆,總不會有錯。那書信是你自己確認的,你現在是擔心謝離到了淳王府以後,會趾高氣揚,傷害你府上的人是嗎?」
「他好像和傳言中的有些不一樣……」回想今天早上的樣子,那個人好像沒什麼趾高氣揚的地方,反而像有些怕生似的懦弱,應該不會去傷害其它人吧。
「這不就好了?既然好相處,還煩什麼!」錦烙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好相處……風寂雲懷疑地想,這就未必了。
晴言端茶進房的時候,看見少夫人正在折一塊紅色的東西,走近後,才發現居然是昨天少夫人蓋在頭上的那塊喜帕。
他折得非常小心仔細,手指輕輕撫摸過的地方,就像那裡生了花似的。
「這個要拿去擺好嗎?」晴言連忙走過去,想著是不是要擺到箱子裡去。
老實說,伺候這大祭司他還是戰戰兢兢的,就怕做錯了什麼事讓他生氣,或者他會用可怕的力量懲罰自己。
「不用,我自己……」
沙啞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回答,晴言想他的意思大概是他自己可以。
聽到他的聲音,晴言還是難以適應,總覺得心底毛毛的。
雖然現在大祭司已經戴了面紗,只有那雙黑色的眼睛露出來,但是眼睛邊上還可以看見醜陋的疤痕,會讓人聯想到他的臉,那張和鬼魅沒什麼分別的臉。
他好奇地看謝離走到櫃子邊,取出一個顏色赤紅的盒子,那裡面只擺了一支木簪。
謝離將喜帕放了進去,和木簪放在一起,目光掃過木簪的時候,停留了片刻,半晌才關起盒子。
晴言本來以為他會對那盒子施什麼法術,可搞半天什麼也沒發生,只是很普通地收了起來,不禁笑自己真的太會幻想了,才會對謝離抱有這種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
可家裡忽然有個法力高強的人,聽起來總像神話一樣,他這幾天收集了很多關於這個大祭司的奇妙異聞,對他可是充滿了好奇呢。
風寂雲回到家的時候,正好是午膳時間。
只是坐在餐桌上半天都不見謝離出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心想有必要跟他說一下這個家的用餐時間和規矩。
雖然長輩都已經不在,飯桌上的人也就他一個而已,但是讓別人等,總不是什麼好教養吧。
「少爺,如果你是在等大祭司的話,那個……他吩咐了在房裡用午膳。」一旁的晴言很懂得察言觀色,對自家少爺解釋。
「他自作主張的?」他挑了挑眉。
「不是的,少爺,早上用餐的時候,有侍女看到大祭司……那個……被嚇到了,因為吃飯的時候大祭司一定要摘下面紗的啊……所以大祭司吩咐以後膳食都送到他房裡就好。」
晴言覺得這是體貼下人的舉動,應該解釋清楚才好。
「算了,我自己吃。」風寂雲拿起碗筷,無意間瞥到旁邊侍女鬆口氣的表情,在心裡歎了口氣。他從沒想過容顏醜陋還會有那麼多麻煩,心裡莫名的有些憐憫那人。
吃過午飯,他想還是去看一下謝離,就和晴言往後院走。
剛踏進院子,他們便看到奇異的畫面。
只見院子中心的花叢中,一個曼妙女孩在翩翩起舞,而旁邊,也有一個穿著五彩織錦的女孩在彈琴。
一襲白衣的謝離斜臥在庭院的軟榻上,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聆聽琴聲。
「這……」晴言張大了嘴巴,「家裡明明沒有這兩個侍女啊,我從沒見過……」
「那是式神。」他無奈地看了看自己張大嘴的小書僮,假意咳了一聲喚醒假寐的人。他有聽說過大祭司可以任意變化式神,以供消遣的事。之後大概也有必要跟府裡人說一下,最好快點適應家裡忽然多出來的人或物。
那一聲輕咳驚動還臥著的謝離,他坐起身,幽黑的眼中有一絲慌亂,沒想到風寂雲會忽然出現。
晴言失望地看著那兩個美麗女孩就這樣消失,最後似乎有兩枚五彩紙片被大祭司收進袖口。
「晴言,去泡一壺雲霧茶送來彌月亭,我和大祭司有話要說。」
兩人相對而坐,這是風寂雲第一次在白天清楚看到謝離。
他白色的衣衫有一抹清素的味道,覆於臉上的白紗也使他眼睛周圍那些疤痕不那麼恐怖了。
他很瘦,個子大概剛好到他肩膀,看起來實在弱不禁風,但似乎又有一股懾人的威力。
「那個……其實我們還不認識。」風寂雲覺得有點尷尬,兩個大男人礙於長輩的命令成了親,但明明就還不認識。
「你也看到了,淳王府的人口很簡單。我父母去世得早,也沒什麼長輩親戚,以後這府裡除了我,你也是主人。在淳王府是絕對不許有刻薄下人的事情出現的,在這裡,他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為王府做事,也受到尊重和保護。」
謝離靜靜地聽,不多言。
「剛才我看見你的式神,希望你能多注意一些,不要隨意變幻出來嚇到府裡的人,畢竟他們對你的生活方式很陌生,我們都沒見過像你這樣可以任意召喚生靈的人。
「另外,我不知道你對我們的婚事怎麼看,我覺得很彆扭,也很勉強,畢竟你我都是男子,我不知道要怎麼和一個男人相處。這是長輩定下的婚事,不顧我們的意願,所以對你我都不公平……欸,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風寂雲說著,苦惱的抓抓頭髮,覺得不善表達的自己說不出要講的話。
「你不想和我行夫妻之道,是嗎?」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這個聲音實在無法和眼前的身影連在一起,讓風寂雲有正在和六十歲老人交談的錯覺,而且用老人聲音說出的這句話聽起來實在是……有些噁心。
那當然,怎麼可能?他心裡直接就想反駁了。他們根本就不認識,況且那張臉又是這種模樣,夫妻之道?怎麼想也是荒謬的事情。
不過話到了嘴邊,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怎麼說謝離也是個可憐的人,容貌毀了不說,聲音也毀了,對於這樣的人,從來有濫好人之稱的風寂雲,更覺得要小心不傷害對方才是,所以就變成了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無法回答。
嘶啞的笑聲從那壞掉的喉嚨裡發出,天色有些陰沉下來。
因為這個笑聲而有些悚然的風寂雲,只能呆呆地看著謝離。
「我不會傷害你府裡的人,你可以放心。還有,請他們少來後院,畢竟陰陽師住的地方多少有些鬼氣,對生人不好。」那幽黑的眼垂下去,沙啞的聲音慢慢道。
風寂雲這才鬆了口氣。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這番交談總算有了成果,如此,他們也算溝通過了,不是嗎?
「還有,我不會干涉你……」謝離忽然抬頭,看著他。「如果你有喜歡的人,可以和他在一起,我不會干涉你……」那蒼老的聲音像幽魂一樣嵌入風寂雲耳中。
直到謝離離開,他還像著了魔一樣坐在那裡,心,莫名地感到難受,卻找不出原因。
大月邊境忽然傳來遭受赤焰國殘餘勢力攻擊的消息,在朝上被月智授命前去平亂的風寂雲,下了朝,神色裡還有些擔憂。
「怎麼了?很不想去?」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月智看了這位死忠部下一眼。對方明明是不情願的表情,若不是瞭解他對自己的忠心,他真要懷疑這傢伙是否可靠了。
「月智,我不喜歡打仗。」風寂雲悶悶地說。不知道為什麼,隨月智征戰多年,很多戰鬥的記憶都模糊的混在一起,很多年過去後,他還是很不想去想到它們。
直覺的,他討厭血腥和殺戮。
「寂雲,」月智的手按在好友肩膀上,「我明白,沒有人喜歡殺戮。但是你要知道,這是為了我大月朝的子民可以安居樂業,如果不去制止那些蓄意破壞的人,只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受傷害而已。」
「也許這麼說有點奇怪,可我好像有點懼怕戰場,總覺得在那裡似乎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月智聞言臉色一變,驚訝的神情甚至來不及掩飾。
「怎麼了,我只是隨便說說的。」風寂雲笑了起來。
「寂雲,你……」
又來了,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幹麼,有話就說啊!」他瞪了他一眼。
「沒什麼,你此去一定要小心,我等著為你接風洗塵。」
用過晚膳,因為明日就要隨軍出征,風寂雲無心睡眠,在院子裡漫無目的的散步。
月亮掛在天上,星空點點的夜幕下,若有似無的琴聲傳入耳中,淡淡的,欲斷不斷。
他受了吸引,尋覓那琴聲而去,一直來到後院,才發現是謝離在彈琴。
赤色的古琴如同抹了硃砂,在夜色中鮮艷光亮。這人連用的琴都透了些妖氣。風寂雲想。
謝離看見他,並沒有停止彈奏,琴聲一轉,反而裊裊地轉到另一首樂曲,舒意清雋。
他不禁閉上眼。這琴聲似乎能驅走心裡的鬱悶和煩惱,不知不覺間,他在那琴聲中梳理好心情。
一曲終了,風寂雲才睜開眼,微微一笑,「真是好曲子,彈得真好。」
「從前也有人說我彈得好。」沙啞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竟沒那麼刺耳了。
「是真的好呀!」風寂雲笑了笑,「我本來有些心煩,聽了你的琴聲,好像得到安慰了。」
「是嗎?」謝離靜靜看了他一眼,「為什麼心煩?」
歎了口氣,他的笑容變淡。「因為邊境又有戰事,我明天就要隨軍出征。大概我不喜歡打仗吧,所以覺得很心煩。」
謝離沉默片刻,忽然說:「我還有一個解決心煩的辦法,你要不要試一下?」
「什麼?」他很好奇。
謝離忽然站起身,朝他走近,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似夢非夢。
他走到他身邊,張開雙臂,輕輕將他的頭擁入懷中。起先風寂雲被他嚇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身體有些僵硬。
謝離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來,「現在試著閉上眼,放鬆下來。」
覺得他並沒有惡意,風寂雲才依言閉上眼,感覺那雙手臂環抱著自己,呼吸間好像可以聞到淡淡香氣,那是讓神經舒緩下來的味道。
「不要害怕,你不是在傷害別人,只是為了大月的子民在戰鬥……」那聲音如夢幻般輕輕地說著。
一股熟悉又奇異的溫暖包圍了他,一點一點打開了胸腔,滲進心裡。
最後,在那隱隱的香氣中,風寂雲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