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湘的話在余蘋心裡激起了波濤,她想找長孫俞弄個明白,不過她得先找個人商量。
秦悔之成了她惟一商量的對象。
「你忙嗎?」她客套的問。
「再忙也得來一趟。」其實白天是不忙的。
「我想知道桑語儂到底有沒有影響力?」
秦悔之好像料準了她會這麼問,所以他氣定神閒的回答:「你以為呢?」
「我才到蘇州,還未進入情況,卻發現好似遺漏什麼重要的片斷,我需要有人為我說明。」
「我知道的也有限,也沒有住在安瀾山莊,哪可能觀察入微。」
「俞……會不會對桑昆山的女兒動了真情?」
秦悔之歎了一口氣,他就知道余蘋對長孫俞有強烈的情愫,不若男方所言只是好友的關懷。
「我沒有辦法代替他回答這個問題。」
「告訴我你的直覺。」
「他否認。」他只有這麼說。
「我不相信。」余蘋傷心的落淚,她知道眼淚可以引起秦悔之的同情心,他一向如此。
「我也不相信,我想連五爺自己也不相信,你見過桑語儂後應該明白,男人很難抗拒那樣的女人。」實話總是傷人的,可他認為有必要讓她聽實話。
「如果美麗是吸引人的惟一理由,我今天也就不會這麼挫折了。」
「你打算怎麼做?」他務實的問。
「想辦法讓俞嫌惡桑語儂,最好將她趕出安瀾山莊,如此一來我的芒刺才能真正除去。」
「你在做任何事之前最好能三思而後行,我怕你弄巧成拙,反而把桑語儂推向你不願見到的方向。」秦悔之心裡一部分是很同情余蘋的,當年他們三人各有傷心事,湊在一起互相安慰,走過那段灰暗的歲月。現在余蘋有困難,按理他應該幫忙,不過感情的事剪不斷理還亂,這個渾水他並不想趟。
「弄巧成拙?你是說俞會護著桑語儂?」
秦悔之小心翼翼的回答:「看你用什麼角度看這件事,桑語儂雖是桑昆山的女兒,可畢竟他們還是兩個人,放入感情後有些堅持很可能會消失。」
余蘋含恨的說:「我愛俞這麼多年了,怎會敵不過才出現兩個多月的桑語儂!」
「你掩飾得太好了,人家未必知道你愛他。」
「你說什麼?」她看向秦悔之。
「我說,愛要讓對方知道。」
余蘋曾經暗示過她的滿腔愛意,有時候她甚至懷疑她的暗示已近乎明示,可長孫俞還是無動於衷,她能怎麼辦?除了焦慮之外還是焦慮。
「蘋蘋,聽我一句話,不要強求。」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我沒有你灑脫。」
「你可以試試。我們分別經歷這麼多的事,還有什麼看不開的?人要學習調適和堅強,我經營花香園,有些自稱正派的人士非常唾棄我,但我自認我也有我的貢獻,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妓院老闆。」他勸她。
「很難!」感情有別於世間任何事。
「那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就放手去爭取吧!只是小心不要兩敗俱傷。」他不是危言聳聽。
「蘋小姐,五爺請你去書房一趟。」伺候余蘋的丫環過來說。???
余蘋堆滿笑,她要讓長孫俞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長孫俞從正在看的書籍裡抬眼望向她。「悔之來了?」
「剛走。」
「這兩天住得習慣嗎?」他問。
余蘋走向他,眼眸直勾勾的盯住他。「有你在的地方,哪裡對我來說都能習慣。」
長孫向從抽屜裡拿出金鉤玉軸遞給她,「送你。」
拿在手上把玩,余蘋旋即笑開了眼,「真漂亮。」
「知道你會喜歡,第一眼看到它就想要送給你,喜歡就好。」
「你對我真好。」她的信心又多了些。
「這不算什麼,你有收藏玉的習慣嘛!瑛瑛那丫頭也看上了這玉軸,我沒給她。」
「為什麼?」她喜不自勝。
「她沒有你這麼認真的收藏,頂多是一時好玩,給了她這玉軸怕她不好好收藏豈不糟蹋好東西。」
原來是這樣,她有些失望。「瑛瑛大概又多了個討厭我的理由。」
「你別在意她,小女孩的心思很快就忘了。」
余蘋微笑問:「桑語儂會在這兒住多久?」
他沒有多想直接回答:「等我對她沒興趣了為止。」
「這很難。」她咕噥。
「呃?」他沒聽清楚。
「悔之說男人很容易被她的容貌吸引,你豈會例外。」她試探他。
長孫俞懂她的意思,這個女人正計量著他對另一個女人在意的程度,他並不想讓她知道真相,所以他淡然地道:「她是桑昆山的女兒,你認為她能吸引住我?」
「我不認為這可以混為一談,悔之說得對,你們共處一室可能會日久生情。」她猜她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他斂起笑容,「你想說什麼?」
「我怕你會因愛上仇人的女兒而痛苦。」
「你很關心這件事?」
她靠近他,大膽的抬手撫摸他的俊顏,柔喃:「我關心你的每一件事。」
余蘋性感的唇主動吻上他的,他正欲強力推開她時,霍然瞥見桑語儂站在窗外。他狂野殘忍的一面為了折磨她,開始熱烈的吻住余蘋,歡迎她的旁觀。
窗外的桑語儂不由得怔住,明白己身的困窘,她轉身奔向山莊後方的梅林裡。
忘我的余蘋並不知道長孫俞的熱情完全是想作戲給桑語儂看,她投入至深,恨不得他就在書房要了她。
他推開她,她慾求不滿的抗議:「俞,你不想要我嗎?」
「我不能小人的佔你便宜。」他站起身。
她不能接受這種失落感,她全心全意的愛他,並不想要這樣的答案。
「什麼意思?」她頰染紅雲,嫵媚萬千。
長孫俞嚴肅的盯住余蘋。「蘋蘋,你想要的關係我不能給你。」
「我要的關係?我要什麼關係?」她反問他。
他正色道:「咱們心照不宣,有些話說得太直接我怕會傷了你。」
余蘋有如被當頭棒喝,放下玉軸,扭著手,「你對我毫無感覺?」
「我們是朋友。」他只能給到這個程度。
「朋友?」她仰首苦笑。
「我很感謝你和悔之當年的陪伴,要不是你們,我不會在那件事裡恢復得那麼快。」
「你還說你不可能愛上桑昆山的女兒,你說謊。」她瑩眸泛淚的指控。
「這是兩回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余蘋忍住想要大吼的衝動說:「這不是兩回事,你分明是愛上了她才會不愛我。」
長孫俞嗤笑一聲,「我懷疑我愛人的能力。」
這不是危言聳聽,他常常恨自己對愛情根本是毫無感覺,那些在洛陽供他宣洩性慾
的女人,他可以不帶感情的和她們做那檔事;所以余蘋向他討愛,他根本給不出那樣的東西。???
失了心魂的桑語儂靠坐在一株老梅樹下,無法壓抑因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而造成心頭的紛亂。
「為什麼坐在這裡?」長孫俞低沉嗓音說道。他知道她往梅樹林的方向奔去,余蘋離開書房後他立刻來這兒找她。
她微張著櫻唇朝他站的方向瞅著他。
他蹲下身托起她的下顎,就要吻上她的唇,她抗拒的別開臉。
「別碰我。」
「我高興什麼時候碰你就什麼時候碰你!」他挑了挑眉。
「我看見你和余小姐在書房……」她說不下去,眼淚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他勾起一抹調侃的笑,「吃醋了?」
「沒有。」她拚命忍住淚。
他噙笑道:「做我的女人這麼愛吃醋是不行的。」唇角邪揚的他伸手一扯將她帶入懷中,摟住她纖弱的腰肢……
「俞,你太傷我的心了,你不要我卻要這個賤女人,我恨你,我恨你們,我不會讓你們好受的。」余蘋發誓。
女人恨的決心和愛的決心一樣強烈,她余蘋得不到的東西別的女人也別想得到;惹毛她的女人,她不惜毀了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姐姐,你怎麼站在這裡淋雨?」余湘撐著一把傘正要往梅林後的山莊後門走去。
「看狐狸精誘惑男人。」余蘋不客氣地回道。
余湘朝姐姐看的方向望去,驚叫出聲:「天啊!」
「小聲點,別讓他們發現了。」
余湘早已不是黃花閨女,自然明白他們正在做的事。
「大白天的,他們……就在梅林裡……太熱情了吧!」余湘羨慕起桑語儂。
「別看了,愈看愈生氣,難怪剛才在書房時他會說那些話。」余蘋拉著余湘躲在涼亭石柱後。
「姐姐,俞哥哥怎麼可以這麼對你?」
他說過他不愛任何人,他也不會愛上桑語儂嗎?她在心裡自問。嘴裡說著不想看,不禁還是往兩人的方向瞟去。一會兒後,只見長孫俞抱起軟癱在地上的桑語儂往主屋走。
「姐,要不要跟上去?」
余蘋阻止道:「不要。」
「為什麼?我們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的上前關心桑語儂是不是病了。」余湘自有她的小奸小計。
「病了?」余蘋哼笑。「我看她是快活的暈了過去。」
「姐,如果你生氣就別悶在心裡,會悶出病的。」年紀輕輕的余湘,復仇心可不輸當事人余蘋。
「我沒打算悶在心裡,現在的我準備伺機而動,桑語儂讓我痛苦,我也不會讓她太好受。」
這是誓言也是決心,大不了誰也得不到長孫俞。???
長孫俞將桑語儂平放在床上。「把濕衣服換下,免得受風寒。」
「你呢?」他的衣服也濕了。
「我不礙事。」他看了她一眼。方才在梅樹林裡她給了他很大的滿足,對她的佔有慾又狂熾了幾分。
她坐起身,輕咳起來。
他拿了件衣裳丟給她。「還不快換下衣裳,莫非要我代勞?」他不想給她笑臉,更不想讓她發現他心軟的一面。
她接過他丟來的衣裳,要她在他面前換穿,她仍有困難。「我……」
「怎麼?」他看出她的心思。
「可不可以……請你先出去?」她嚥了嚥口水,想他一定不會同意。
不料他真的轉身離去,留下一臉訝然的桑語儂。
而才轉進迴廊的長孫俞遇上匆匆忙忙穿過迴廊的妹妹,他叫住她。
「五哥。」長孫瑛瑛停下腳步。
「上哪兒去?下雨也沒撐桑」
長孫瑛瑛不敢說謊。「之亮哥約我和語儂姐去看戲。」
「語儂在房裡。」
「哦……我以為她到書房看書去了。」
「你自個兒去吧,語儂有點不舒服在房裡休息。」章之亮到底安了什麼心?
「語儂姐答應要和我一同去看戲的。」長孫瑛瑛早上才問過。
「都說了她不舒服。」
「我去問問她。」長孫瑛瑛繞過哥哥欲找桑語儂去。
長孫俞攔住妹妹,「瑛瑛,你再這麼煩人,連你卻不准出去看戲。」
「好嘛!我不煩語儂姐休息就是了,她自己明明答應之亮哥要去的。」長孫瑛瑛很委屈嘟噥著。
「她答應時並不知道身子會不舒服。」長孫俞還是堅持不讓桑語儂出門。???
長孫瑛瑛沒轍,只好對章之亮說抱歉了。
果然,章之亮露出失望的表情,「語儂不是說好會來的嗎?」
長孫瑛瑛躍下馬背。「五哥說她不舒服。」
「不舒服?她哪兒不舒服?」他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壞了。
長孫瑛瑛聳聳肩。「沒見到人,我看不要緊,一定是五哥不願讓語儂姐和你見面,所以編了個理由拒絕。」
「他太過分了。」章之亮輕吼。
「怎麼?我一個人來你不歡迎是不?」她沒好氣地道。
「不是不歡迎,咱們明明說好三人一塊兒看「木蘭從軍」的,語儂沒來很掃興。」
「我差點也不能出來,到時候你一人看戲更慘哩。」
「長孫俞怎能軟禁語儂?」
長孫瑛瑛一副大驚小怪的口吻說道:「我看語儂姐被軟禁得滿愉快的,五哥很疼她。」
「余氏姐妹沒欺侮她?」章之亮已有隨時準備替桑語儂拚命的打算。
「不太敢吧!有五哥在哪輪得到她們發潑。」
「她們明的不敢或許來暗的,女人的妒性是很恐怖的,萬一余蘋妒火中燒對語儂不利可就糟了。」
長孫瑛瑛翻了翻白眼,「我們到底是要去看木蘭從軍,還是站在這裡討論五哥的女人們?」
「自然是……看木蘭從軍。」
「那還不快走。」???
秦悔之受余蘋之托前來安瀾山莊。他選了長孫俞外出的日子欲完成好友的托付。
「桑 姑娘。」他喊。
正在書房練字的桑語儂抬眼一怔。「秦老闆。」
「叫我悔之,秦老闆這個稱呼讓我站在你面前就像個妓院老闆。」
「五爺不在……」她有些心慌。
「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找你。」他走近書桌。
「找我?」她擱下手上的毛筆。
「你寫了一手好字。」他盯著她的芙蓉面看。「怪不得五爺會為你這麼著迷。」
「我……隨便練著玩的。」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對她而言,花香園到現在還是個她不願想起的地方。
「你不用怕我,我不會傷害你。」她再美,也是朋友所愛,他不會傻到樹立一個像長孫俞一樣強悍的敵人。
她站起身,走向靠近門口的位置。
「我有事要告訴你。」一見她懼怕的模樣,秦悔之趕緊把來意表明。
「呃?」桑語儂又是一愣。
「你不好奇五爺為什麼會這麼恨你爹?」
果不其然,這番話引起桑語儂的注意。「你知道為什麼?」
「非常清楚,而且我可以告訴你真相,不過,請你走進來些,我不想扯開喉嚨大聲談論這件事。」
桑語儂看他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數步。
秦悔之饒富興味的看著她,「我真的不會對你怎樣,因為我並不想死在五爺的劍下。」
「請你告訴我真相。」
「你記不記得有一年你父親去洛陽尋人的事?」他起了個頭,這個故事太長,他想言簡意賅。
她搖搖頭。
「那時你還小,大概不記得了。總之你爹到洛陽找的人是五爺的親娘,她和你爹是青梅竹馬的愛人,她為了家貧不得已將自己賣身給到蘇州做生意的商人,那個商人就是五爺的爹。他不顧門戶之見和家人的反對娶了那個賣身的女子,婚後倒也過了一段相安無事、和樂融融的歲月。五爺的爹很疼愛為他生下一兒一女的妻子,可惜平靜的生活因為你爹的出現起了波瀾。
你爹雖在多年後娶了你娘,也生下你,可是他對初戀情人一直不能忘情,他到洛陽找著了嫁入長孫家的情人,慫恿她拋夫棄子。沒想到兩人準備雙宿雙飛時,戴了綠帽子的長孫老爺,選擇和妻子同歸於荊」說到此時,秦悔之停頓了下來。
桑語儂震驚不已,這個故事解釋了爹娘感情不睦的背後真有個不可告人的醜聞。
「桑昆山在情人死後又回到元配的身邊。」他做了註解。
「我爹……」她無法置信爹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而傷害這麼多人。
「你說,如果是你心頭會沒有恨意嗎?」
「怎麼會是這樣?」她踉蹌地跌坐在椅子上。
「你爹為了一己之私弄得五爺家破人亡,而那一年我和余蘋認識了五爺。」
「他……受了不少苦。」她難受的掉下淚。
「這個真相你遲早會知道的,我現在告訴你是要提醒你五爺對你不可能有真心,他不過是玩弄你罷了,只因你是桑昆山的女兒。」
桑語儂點點頭,「我明白,自始至終我都明白。」
「你把感情放在一個恨你的人身上是很不智的,心碎的滋味很難承受,我可憐你一個孤女,怕你痛不欲生,在你還能抽身前快些抽身。」
她不語,只是一徑的哭。
「你應該成全余蘋,讓他們共築一個溫暖的家,沒有仇恨只有愛。」他能幫余蘋的只有這麼多了。
桑語儂點點頭,「我從來沒有想高攀五爺的念頭。」
「那就離開他。」秦悔之不忍的看她一眼,「別否認你動了真情,要不是你爹曾經奪人之妻,我會說你和五爺是天賜良緣。」這是真心話。
桑語儂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她和他再也無結合的可能了;與其愈陷愈深,不如趁著一切還來得及前離開。
問題是,她割捨得下嗎?
這般日子的相處,她無可避免的愛上了長孫俞,要不是傾心的眷戀,她不會愈來愈沉溺在他煽火的狂情裡;他不只是要了她的身子,還攻下了她堅牢的心防。一顆早已陷落的心,她如何收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