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了北方榷場,帶了所有制瓷的工具,含青和平靖遠經過長途跋涉,終於來到大遼中京。
中京原來不像宋人想象的蠻荒、粗鄙,反倒極度的繁華、先進。
著實教人想象不出的,當年的耶律阿保機是在帳幕內殺八大部汗、奪天下,至今日造就了強盛的大遼帝國,發展至今竟然有了巍峨的宮殿和莊嚴的樓宇。
一直來到遼國,他們才知道要求宋朝派來瓷器工匠的,是大遼的北院夷離堇。
遼人稱北院之主為「大王」。 北院大王便是北院夷離菫,「夷離菫」釋成漢語,便是「統軍馬大臣」。
北院大王奏請遼帝,要求宋朝送數名制造青瓷的工匠到大遼,溫州章家因此被點名選上。
「喂,這就是你們住的地方!」一名契丹兵吆喝,隨後一個懂漢語的契丹人翻譯。
含青和平靖遠被安署在北院附屬的領地上,一座座土窯矗立在空地上,旁邊成排簡陋的屋宇,以後這兒就是含青和平靖遠的家。
「那些白銀、鹽和茶葉運到各部司,至於美人——」那名翻譯官稍稍停頓,望了一眼不遠前方一座巍峨的宮殿。
「挑十名美人送到北院,其余就送還帝宮和南院。」譯者道。
之所以由北院先挑美人,是遼帝對於北院大王的禮遇。
但其中最主要的因素,還是因為大遼兵權向來掌握在北院手中。除去蕭姓一族,耶律姓氏理,掌管北院者其地位幾乎不亞於遼帝。
譯者是北院的人,北院雖然不管漢人之事,仍然有屬於自己的翻譯官。
「這些土窯是做什麼用的?」平靖遠問那名譯者。
「這是咱們原有的土窯,你們要用,還得同工匠們商量。」翻譯官道。
「你是說沒有我們專用的瓷窯,要是我們想燒瓷,就得自己動手蓋一座窯?」
平靖遠眉頭皺起來。
共享一座窯事實上是不可能的!
要燒成一件瓷器不是一、兩天的事,有時從封窯到開窯其間可能歷經大半年甚至更久——如此試問要怎麼共享一座瓷窯?
更何況各類瓷器的制成過程不同,需要的瓷窯功能各異,共享一座窯更是不可能的事!
要重新蓋一座隧道窯是他們預期中的事,只是沒想到,契丹人壓根不曾想過提供人力的問題。
「這我就不清楚了!」翻譯的人聳聳肩,轉身就走了。
平靖遠瞪著那些一對他們來說壓根不能用、也無用的隧道窯,怔怔地發杲。
「看來,只得自個兒動手了。」含青平靜地說。
「可這是不可能!憑我們兩人雙手,單單蓋一座窯就不知要花幾年時間。」平靖遠搖頭,深深不以為然。
「如果只是一座簡單的隧道窯………」
「那是做不出好樣的!」平靖遠更是不同意。
含青心底也明白,可現下不克難,他們甚至連一件成品也做不成,更遑論品質!
「那………就只剩一個辦法了。」她輕輕道,微擰著眉頭。
平靖遠抬起眼,茫然地問:「什麼辦法?」
望著不遠處那座巍峨的宮殿,含青心頭一塊大石,漸漸沉重……★★★
「譯官大人,您能帶我進北院宮殿嗎?」瞞著平靖遠,含青自己去求翻譯官。
她身上背負著章生二的期待,把青瓷文化帶往北方契丹繼而發揚光大。為此冒險是絕對必然、義無反顧的。
即使事後平靖遠再激烈的反對,也不能動搖她貫徹實行的決心。
「進北殿?」
翻譯官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性,他瞇起眼望著含青,略帶疑惑的眼神懷疑地凝望含青姣美的面孔,略帶輕屑地鄙視眼前這名「宋男人」弱不禁風、以及太過俊美的外貌。
「你進北殿做什麼?」休倫問。休倫是這名年輕譯者的名字。
她坦白地說:「我想求北院殿下替我們建一座隧道窯——」
「那是不可能的!」不等含青說完,休倫嗤之以鼻。「你眼前能看見的瓷窯,都是工匠們自己動手建的,想要殿下撥人力給你,你是在做夢!」
話,他是說得夠坦白了,可他也不得不佩服這個長得像娘們的宋人,居然有面謁殿下的膽量。
「只要您肯帶我見到殿下,可不可能都由我承擔。」她說服他。
休倫皺起眉頭……這個看來軟弱的宋人,話中的魄力居然讓他信服了。
「那,我先替你傳話,殿下見不見你,我可不肯定!」他終於允諾。
「謝謝你,休倫大人。」含青綻開笑顏。
因為她這一笑,休倫出了一會神。「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他不自在地詢問。
不知為何……這個宋男人竟然讓他——讓他渾身不自在起來!
「我聽過其它遠官們這麼喚您。」她輕笑,對住休倫道。
「嗯,你、你走吧!」休倫發覺,自個兒竟然莫名其妙地臉紅了!
記著自己的身分是個男人,含青無言地鞠躬退下。
看著那個宋人離開,休倫的眉頭越皺越緊,視線卻怎麼也離不開那宋人纖細的背影………★★★
宋朝送來的美人,美其名叫和親,實則是進貢,這點大遼雖然不點破,宋朝其實心知肚明。
只有天真的宋子民還把契丹人當成是未開化的蠻族,身在中原,以致於不明白現實的情勢。
來到契丹之前,含青已經研究過契丹人,深深了解大宋的積弱不振以及欲蓋彌彰的自卑。
她明白自個兒沒有立場要求見北院殿下。契丹人對於宋人的鄙視,如同宋人對於契丹人的不屑一樣深刻。
可向來她貫徹始終的目的只有青瓷,她幾乎是為著青瓷而生的。
為了不讓這一趟來到北地的目的白費,她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見到北院殿下。
「殿下答應見你,進了北殿,一切你得自個兒看著辦了,」休倫竟然當真把她弄進宮了。
「我知道。」她不能再要求更多,休倫已經把她送進宮,往後的安危得由她自個兒負責。
也許因為剽悍的民族性,同樣傳承自唐朝的建築風格,契丹人的建物比宋朝來得雄偉。
「喂,你還沒搜身呢!」一名契丹士兵嚷著含青聽不懂的話。
「他跟著我進來,是王要見的人!」休倫替她擋下了。
不知為何,他直覺得讓士兵理含青的身似乎不妥……從那名契丹士兵猙獰的表情看來,他們被擋在殿外絕不會有好事。
縮在休倫身後,含青心跳得好快,大殿雖然已經近在眼前,如果不是休倫帶她進來,不知會是什麼後果。
「跟著我,別走丟了!」休倫低聲吩咐她。
沉著地點頭,她緊跟在休倫之後。
還沒進到大殿,裡頭一片歌舞升平、歡樂調笑的嘻鬧流洩出來,間雜著幾聲含青陌生的吟哦聲……「礙…王,別這樣……」
一名宋朝進貢的美人,上身赤裸地癱軟在王位上盤腿坐的一名契丹男人懷裡,酥胸上兩枚殷紅的乳頭挺俏地聳起,雪白的豪乳因為契丹男人的搓擰乳波亂顫……另一名幾乎全裸的美人在幾名契丹男人的調弄下撤著大腿,身上還壓著一名契丹壯漢,赤裸的女人全身逼得瘀紅,方才含青在外頭聽到,教人難堪的申吟聲就是她發出來的!
數名全身一絲不掛的美人被迫在殿前上,手足僵硬地旋著圈子,赤裸裸的嬌艷同體屈辱地伸展著,怪誕地舞出波波舞姿。
見到這淫亂的一景,含青腦子裡「轟」地亂成了一片,她如一尊木石雕像,完全怔呆祝
顯然,這幾名契丹人是刻意屈辱這幾名進貢的宋女人。
她不能想象,如果這群契丹野獸知道她也是一名女子,自己會受到怎樣非人凌辱!
畢竟,她仍然是個處子,未曾經歷過人事,何況眼睜睜看見這獸性的一幕,看男人和女人眼見男人獸性的侵犯那名癱在地上的裸女,她怎麼也不能平息胸中的震骸和惡心……發覺她的異樣,休倫拉住她的衣袖,壓低了聲說:「咱們先出去吧!」
她任休倫拉著自己走,太過驚駭下,兩腿已似乎不是自己的……「站住!」
殿上一名契丹男人叫住他們,她胸口一窒,僵在原地。
「宋人?」那高大的契丹人走上前。
像王一樣俊美的男人!高大的契丹人瞇著眼斜睨含青,雖然她身上穿著男裝,秀麗的容顏激起契丹人欲狂的獸性,他邪笑著伸手想抓住含青
「住手!」
殿上的男人放開半裸美人,沈抑的聲調透出一抹陰騺的男人味。
男人的聲音一起,所有人都靜默下來,那名高大的契丹男人立即低著頭退下去,顯見有素的訓練。
含青抬起頭,對上一雙陰騺的湛深黑眸………那天在榷場上遇到的契丹男人!
她記得他,誰也不會忘記那樣俊美的一張男性瞼孔!那天在確場,她把生平最珍惜的小香瓶給了他。
耶律煬挑起眉,含青大膽的對視讓他感興趣地挑起眉……這讓他想起另一個敢同他目光對峙的宋人。
「你,過來。」
看似意興闌珊地托著下顎,耶律煬早已厭倦美人進貢、公然在大殿上酒池肉林這套已經被玩膩的把式。
他喜歡這個宋人的眼睛!
就算這宋人是個男子,他不在乎在這個宋男子身上放縱他的欲念,身為北院大王-執掌大遠的兵權,為了不引起遼帝的猜忌,他向來縱情聲色,甚至,北院裡養著鑾童,供他和屬下玩弄。
沒錯,外人看來他是個野獸。尤其在禮教封建的宋人眼中,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契丹野獸!
他喜歡這個宋人眼中的嫌惡和惡心——至少沒有人敢以這種眼神看他,何況是個宋人?!
那引起他嗜血的欲念。
耶律煬嘴角勾起一撇笑痕,甩開半裸的女人,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近含青。
休倫拉退含青,低下頭恭敬地道:「王,他就是屬下跟您提的瓷器工匠」
「你叫什麼名字?」耶律煬伸手,粗魯地拉住含青纖細的手腕,流利的漢語從他口中吐出。
「章含青。」怔怔地望住那雙陰性的黑眸,她努力要自己鎮定。
銀色的貂帽下,那樣銳利陰騺的一雙眼,崁在一張出奇俊美的臉孔上,完全不似漢人的深刻五官,透出一抹陰性的邪佞味。
她回開眼,除了避開他銳利的凝視,也不願看見殿上淫亂的景象。
「含青?瓷器工匠?」耶律場挑起眉,抬手挑起她纖細的容顏,強迫她正視自己。
「是,他是宋朝派來的青瓷工匠。」休倫代替她回答。
「青瓷工匠?」耶律煬撇起嘴。「難怪,你能做出那麼精致的小東西!」他從懷中掏出一只青瓷瓶,把在手上輕佻地甩玩。
看到他手中拿的就是那天他奪走的小香瓶
她用盡心血燒出來的瓷器,竟讓他輕褻地捏在手中把玩,她心口一涼,強忍住拿回小香瓶的欲望。
看出她眼中不馴的光芒,耶律煬瞇起眼,目光移到手上把玩的小香瓶,嘴角勾出一撇邪氣的笑痕。
「怎麼?想要回去?」他問,揚聲嗤笑。
深吸一口氣,淡過他挑釁式的言詞:「我來是想請求」
「我問你——是不是想要回去?!」霸道地打斷她的話,充分表露他一意孤行的獨裁。
抬起眼,摒住氣息,她直視他的眼睛。「是給殿下的,含青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去。」
他撇起嘴,忽然粗魯地捏緊她的下顎「不是『給』,是『獻』!」他邪氣地低笑。「聽清楚了,每年宋人『貢』歲幣給大契丹王朝!」
他刻意使用屈辱的語法,在她面前侮蔑宋人。
「宋朝每年給付歲幣,是兩國的友好協議,稱不上『貢』字。」她平靜地響應他屈辱人的言語。
她的話讓休倫倒抽一口冷氣,除去宋朝送來的美人,在場所有的契丹人全對她怒目相向。
殿上所有的契丹人都等著他們的殿下——耶律煬下令,他們會毫不遲疑地動手,讓這個膽敢違逆王的宋人生不如死!
反常地,耶律煬僅是嗤笑一聲,俊美的面孔透出一抹邪氣的陰騺味。
「是嗎?」他哼笑,神情玩味。
這麼纖細秀致的容顏,分明就是個女人!
輕輕揉擰著手中捏緊的柔軟,耶律煬瞇起眼,細細觀察近在咫尺的容顏驀地,他酷冷的嘴角勾起一笑痕……他突然放開她,然後揮手
「退。」
在場所有的契丹男人突然迅速地自殿上退下,包括帶著含青進來的休倫。
她一直冷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不安、有了一絲慌亂,她不自覺地也想退開他的勢力范圍之外………「上哪兒去?!」他忽然奇快無比地出手然後抓住她
以男性的力量將她反制在大殿的柱石上,拔高的身形和魁梧的體格壓制住她脆弱的軀體和纖細的靈魂……「你不是男人嗎?」他壓低聲,男性的聲調詭異嘎啞。「是男人的話就反抗,否則………」
頓了頓,他放浪地嘎笑。「否則別怪我嘲笑你們宋男人軟弱無能!」
這個契丹男人是個瘋子!含青睜大眼,背脊緊貼著冰涼的石柱,盡了全力想躲開男人的身體傳來羞人的火熱碰觸!
「我、我不能代表所有的宋人!」她低喊。
盡管為防萬一,胸前早已裡了一層又一層布巾,她仍然羞愧到無以復加,反射性地抬手擋在他壯碩的前胸和自己的胸前。
「你就是宋人!」彷佛故意一般,他粗暴地拉開她的手,壯實的胸膛貼上她的胸脯
「這一點你無論如何不能否認!如果換做咱們契丹人——我敢擔 保,沒有一個契丹男人知道懦弱為何物!」
他傾首,一手壓向她頰側,濕熱的氣息有意無意附在她耳畔吹氣,另一只大手忽然上移,握住被層層布巾包圍微突的胸脯
「你心跳得好快。」勾起嘴,他低笑。
她僵住,因為他突來的放肆而窒息。
他知道……她是一個女人了?
「怎麼?連話也說不出口了?」他邪氣地問,手掌一縮,輕褻地揉擰掌中不甚滿足欲念的微突。
她張口,身子被這樣放肆的輕薄,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可以派人建一座瓷窯。只要一個月的時間。」他無預警地放開她,就像他的侵犯一樣突然,並且居然答應她的請求。
她無言地抬眼,望向他合黑的眼眸,弄不清是因為他的難測、善變還是無故被侵犯而暈眩。
「不過,」他頓了頓,嘴角咧開一抹難測的笑。「不過我要買你身上一個東西。」
她心口一顫。他在說什麼?
買她身上一個東西?
「不懂?」他挑起眉,低笑,邪氣地反問。
「我要買……」他低下頭,然後抬眼看她,俊美的男性臉孔透出一抹魔樣的陰森。盯住她的眼,他慢條斯理地接下說
「我,要買你的服從。」
「服從?」
無意識地重復他的話,她以為自己聽錯……她像身在詭域,面對一個迷離難測的男人,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怎麼樣………服從?
耶律煬冷斂的星眸游移在她的眉心和發際間!
「你可以不同意。」他無所謂地道。
「你知道……我是——」
「我知道你是大宋派來的瓷匠!」打斷她未完的話,他徑自接下去:「我只要確認,歸我大遠的宋人對我有絕對的服從!」
他的理由正常得足以說服她。他是遼人,又是貴族,想要宋人的服從,可能僅是想滿足民族的虛榮心。
那麼他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她是個女人了?
至少,除卻剛才的輕薄,他的神情又回復先前獨裁式的霸氣……並沒有特別的不同。
畢竟她身上裡了一層又一層重布,即使他探手輕薄,也很難得知她真實身分的可能……「同意嗎?」他問。
似乎沒有不同意的理由。就算知道她是女人,既然命走來到大遼,男人女人一樣得服從遠主。
「一個月內真的能蓋好瓷窯?」含青的心思又回到她的青瓷上。
她辛苦遠來遼國的自的,不就是為了發揚青瓷而來的嗎?如果沒有一座好的瓷窯,就什麼也談不上了!
耶律煬退開石柱邊,灼燙的體熱暫時離開含青細致的身體,俊美的臉孔咧開一抹無害的笑意
「我說到做到。」這是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