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是孅孅嫁進宮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這陣子的夜裡灝麟不再躲著她,幾乎每晚都與她同眠,讓她覺得好幸福,已是天底下最快樂的女人。其實她什麼都不求,但求他時常的陪伴,殷殷問候,她就心滿意足了。
而此刻,孅孅正在園子裡閒逛,等著灝麟從議事廳回來。方纔他允諾要帶她去池塘看魚,她心底有千萬的興奮和喜悅。
「娘娘您走慢點,您走得這麼急,丁香跟不上埃」
丁香的傷已漸漸痊癒,於是她又回到孅孅身邊伺候她。
「我已經走很慢了。丁香你如果腳傷還沒好,就回房歇著吧,我不需要人陪的。」
這陣子她早已獨來獨往慣了,有人跟在身邊她反而覺得不習慣。
「這不行啊!前陣子是我有傷不能跟著伺候您,現在我的傷既然已經好了,又怎麼能丟下您不管呢?」
「你也真是的,跟我計較那麼多幹嘛?」孅孅勾起嘴角,粉嫩的瓜子臉盡露淘氣與天真。
丁香也跟著她笑了。她發現娘娘最近比以往要開懷多了,甚至比在璟敬王府的時候還要常笑呢。
或許這對她的病情會有幫助……瞧她最近說起話來便有條有理的,進步許多。
「丁香,糟了……」孅孅停下步於,回頭對她皺了下眉。
「怎麼了?」丁香著急地驅向前,以為她哪兒不舒服。
孅孅抱著肚子,「我剛剛玩得過火了,忘了吃午膳,現在肚子叫得厲害。」她抿著嘴,不好意思地說。
「原來您餓了。那趕緊回宮,我命人端小點心過來。」丁香連忙說。
「不,我不想回宮。那裡有個亭子,我就在那兒等你好不好?」
孅孅閉上眼,深吸了口這兒的空氣,「好清涼的味道,好舒服的風,好暖和的感覺……我不想回去。」每當只要她耍起孩子脾氣,丁香就沒轍。
當然這次也不例外。「好吧。那娘娘可別亂跑,我一會兒就過來。」
孅孅用力對她點頭保證,丁香這才放心的快步離去。
丁香一走,就只剩下孅孅一個人了。她先到亭子裡去轉了兩圈,霍然發現這裡離胭脂閣很近。也不知為什麼,她突然走出亭子,潛意識直往胭脂閣的方向慢慢走去……
一進閣內,她瞧見在前方不遠處的花房中有一個石桌,那兒有兩個人在說話,一個是胭羅,另一個男的她好像沒見過。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又朝那兒走了幾步……隨即,她驚得頓住腳步,因為他們兩人的動作是這麼曖昧又親密!
坐在石椅內的胭羅手裡正拿著一面小巧的銅鏡,而那男人手執炭筆為她畫著眉,狀似親暱,關係並不尋常!
她趕緊躲到身旁的大石後,眼珠子卻眨也不眨地往那兒直瞧……好熟悉的一幕……為什麼有股她極力想忘卻的傷痛突然衍上心口,讓她悶得發慌!
「我說胭羅,咱們倆就在這兒調情會不會太大膽了?」柳軍有些顧忌地說。他總覺得背後發毛,好像有人在偷瞧。
「你放心,這裡的宮女太監我全都打發走了,沒我的命令他們不敢擅闖我的胭脂閣。至於灝麟……哼,他最近只要一有空就去陪那個傻瓜,不知道腦袋又在打什麼主意。」她酸味十足地說。
「瞧你,這是嫉妒還是羨慕啊?」柳軍睨著她一副不屑的模樣。
「反正他就要死在咱們手上了,你還吃他什麼味啊?」胭羅冷冷哼笑,模樣邪媚。
「哈……難怪人家說『最毒婦人心』。」說著,柳軍便從腰際掏出一包藥交給胭羅,「這東西拿去,只要在他的飲食裡加上一點,馬上要他命,到時候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柳軍字字狠厲,已是勢在必行。
孅孅聽得小嘴張得老大,身子不停打著冷顫。他們怎麼可以害灝麟?他們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來?!
一陣暈眩感襲上她的腦際,這一幕她好像見過……在哪兒見過呢?
孅孅直抱著腦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縮,她不願再關閉自己,她長大了……這回她一定要盡全力救她所愛的人!
想著,她便赫然跑了出去,在柳軍與胭羅錯愕之際對他們大聲吼道:「太過分了……你們真的好過分……為什麼要害灝麟?你們為什麼要害他?」
她淚流滿腮,一雙拳頭緊緊握住,控制不住地頻頻顫抖。
柳軍瞇起眼,望著胭羅,「糟了。你說該怎麼辦?」
「她不過就是個傻子,殺了她吧。」胭羅咬著牙說。
孅孅聞言瞪大了眼,急退了數步,「你……你們要殺人……」
她的神情充滿倉皇,這時候才發現他們兩個的真面目已是太遲。
柳軍立刻抽出腰際的刀,直逼向胭羅,「是你該死。哪兒不闖硬要闖進這兒,怪不得我們心狠手辣。」
在他刀子尚未舉起之前,孅孅巳嚇得轉身就逃,不停地在這胭脂閣的花園內狂奔。
這時,八年前的片段已浮上她腦海,她好怕,好怕再被餵上傻藥……不要……她不要……
胭羅也衝上去幫忙逮她,哪知道自己卻一個不注意摔了一跤,肚子正好撞上地上的大石,疼得她尖嚷了聲!
「藹—」
她的叫聲立刻把柳軍給叫了回來,他擔憂地問:「你怎麼了?有沒有摔到哪兒?」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礙…」說著,她已感覺到有股熱源自她腿間泌出。
柳軍撩起她的裙擺,赫然發現她的大腿已淌滿了血!
「記住,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這傻子,記轉—」他連忙站起,趁機趕快逃。
「柳軍……你要去哪……」
「我不能再待下,你趕快大聲叫人來啊!」柳軍交代了幾句,連忙一溜煙的不見了。
這時胭羅立即扯開嗓門大吼大叫,而孅孅就呆愣在當場,看著他們兩人唱作俱佳的表演。不一會兒工夫胭脂閣已湧進了數名宮女和太監,而她依舊傻愣愣的立在原地,早已不知該怎麼辦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灝麟被小寇子給喚了來,當他看見這種場面時,立刻悲憤的大喊,「這是誰幹的?究竟是誰害得胭羅姑娘流產?」
「稟十一阿哥,是……是孅孅娘娘……」專門伺候胭羅姑娘的宮女手指著呆站在一旁的孅孅。
灝麟難以相信地看著孅孅,瞬間走向她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說……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將胭羅推倒?」
孅孅雙唇微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為什麼不說話,你說啊!」
灝麟瞇起眼,用力搖著她的肩膀,目光狠厲又無情,「你還真狠啊!原以為你的個性是與世無爭,要的只有我,想不到你居然那麼自私,會做出這事!」
他強悍地對她怒吼,尤其是面對她此刻的不言不語,更是令他發狂!
「灝麟……我沒有……」許久,她才輕吶出聲。
「沒有?」他霍然發出一記冷笑,「你瞧你現在站的地方是哪兒?是胭羅的胭脂閣!胭羅總不至於為了害你和自己腹中的孩兒開這種玩笑吧?!」
他深深指責,完全不相信她的辯駁。
原本一緊張便不會解釋的孅孅,此刻變得更語塞了。她只知道自己有口難言……比一個啞吧還不如……
「你說話啊!不要悶不吭聲的,說出你的野心,你的目的!」
灝麟抓在她肩上的手猛地使勁兒一推,孅孅踉蹌幾步,差點跌倒,但是淚水早已晃出了眼眶,她卻仍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藹—」灝麟臉色一斂,目光深沉地凝注她。
「我沒有……真的沒有……」真要她說,她能說的還是這三個字。
「該死的,你就只會狡辯嗎?原來你除了會裝傻外,還這麼的心狠手辣!」他咬牙切齒的,這種痛不在於失去胭羅腹中胎兒,而在於他錯認了她。
「不——」
孅孅拚命搖頭,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心在龜裂的聲音!
「你是正宮娘娘還不滿足,你說,究竟要我怎麼做呢?」他英挺的臉陡變僵冷,薄薄卻性感的唇抿得更緊。
面對他直撲而來的銳利目光,孅孅的心重重的提了一下,渾身滿是難抑的疼痛……
此刻孅孅臉上的血色已褪盡,遭受的打擊是這麼大,幾乎扼殺了她所有反駁的能力,將她打進地獄深淵!
眼眶中的淚水一次又一次的掉落,她彷似巳不再有心,這樣的打擊甚至比八年前更劇更痛!
「灝麟……為什麼不相信我?」即便是被他奚落、辱罵,她仍是帶著微笑問。
「這也要看看你值不值得讓我相信!」灝麟怒意勃發,撇過臉不再看她。
孅孅低下頭,善良單純的她本就心無城府,面對胭羅的挑撥離間,她實在沒有信心面對化解。此時她心底的酸疼已和著八年前的悲愴悄悄凝聚在心頭,沉重得讓她承載不起……
「別……別傷我……我只要你……」她早已哭花了一張臉,眼兒鼻兒都紅透了。
「別想再用這種苦肉計暪我!對於你追種女人,我早已看透了!」灝麟目光如炬,語氣更是熾烈。
孅孅的背脊緊緊貼著身後大石,拚命地搖頭,已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解釋了。
難道就因為他們之間薄弱的愛情嗎?她一向不貪求他的回饋,莫非這種單方面一心付出的愛終究不得善終?
情太深、愛太濃,或許她用盡一生,都無法將他遺忘吧……
也就在她恍神的當兒,她突然耳聞灝麟沉聲下令,「來人,將娘娘囚禁起來,限制她的行動。」
就這麼,孅孅被關進了一間看不見外頭,好冷好冷又漆暗無比的房間內,而她像是已返回了過去那段不言、不語、不笑的日子,一股又悶又痛的感覺再次攏上她全身……
※※※
「不要……別害阿瑪……額娘,求您不要……」孅孅在睡夢中驚醒,赫然大喊了聲,冷汗涔涔地彈起!
眼看四周圍漆黑的一片,她心底的害怕日漸加深。
天,她被關在這地方多久了?一天、兩天、三天……還是更久?
她緊抱著自己,腦子在這幾天的沉澱下已慢慢清晰,因為她想起了一切過往,那她亟欲忘卻的一切——
記得那時她一個人在後山的山坡上鏟著土玩,突然有個男人從她眼前走過,進入璟敬王府的後門,她因好奇於是丟下手中的鏟子跟著那男人走,直接到了府邸的一間廂房。
透過紙窗,她看見她額娘正攬鏡梳頭,那男人二話不說拿起炭筆為她娘畫眉……
兩人動作無比親暱,交談的言語更是曖昧。不一會兒,男人從腰間掏出一包藥給她額娘,「把這東西放在呼爾熾那傢伙的茶水中,到時候咱們便可雙宿雙飛,你就不必再委屈做妾了……」
躲在門外的她陡地倒抽口氣,竟被屋裡的兩人聽見,她連忙回頭拚命跑……拚命逃……淚水滑過她細膩的雙頰,她嬌小的身子不停顫抖!
額娘要殺阿瑪!這怎麼可以……阿瑪是那麼愛額娘——
阿瑪呢?她要去告訴阿瑪……她不停回頭,只見額娘抓著那人的腿,哭喊道:「她是我女孅孅,別殺她呀!」
「不行,她會走漏風聲!」男人惡聲惡氣地說。
「好……那我讓她說的話沒人相信,但求你別殺她……」額娘苦苦哀求,終於讓那人斷了殺她的念頭。
不一會兒工大,她被人拽住了手腕,回頭一瞧,竟是她的親額娘。她帶著淚亦帶著微笑地將她抱得好緊好緊,然後拿了顆藥丸讓她吃下。
那是顆傻藥呀!
而那時她才八歲……
孅孅抱緊自己,被這一層又一層回復腦中的記憶弄得渾身疲 憊、焦躁,可再怎麼也敵不過灝麟的殘忍讓她心碎神傷!
為何他不信任她?就因為她是個傻瓜、癡兒嗎?
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去瞭解她內心深處的苦?原以為灝麟會陪她一輩子,給她她要的安全感與愛情,可……
這一切竟然只是場夢,幻滅得這麼快!
她曲起腿,將小腦袋枕在雙膝上。不知她還要被關多久?她這一生還能再見到灝麟嗎?
彷似夢中,她聽見門扉開啟的聲音,接著是火折子擦亮燈火的輕閃,原是墨黑一片的室內突變大亮!
她微抬螓首,看見的便是灝麟——他手提著一盞油燈慢慢朝她走近。
多日不見,乍見他,孅孅的一潭幽幽秋水又泛出了瑩瑩閃光。第一次她不閃避他犀銳的眼神,只是想看著他……
「胭羅……她還好吧?」半晌,她能說的就只有這個了。
「休養了三天,她已能下床走動。不過……」他頓住話。
「嗯?」
「她腹中的孩子已救不回了。」灝麟眼底迅速滑過一抹受傷的黯然。
「孩子……」她幽幽喃語,手心輕撫著自己的小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了娃娃?如果也有該多好,今後她便可憑借孩子思念他……
「聽下人說你這幾天都不好好吃東西?」他沉著聲逼視她,「這次你做得太過分,別以為用苦肉計我便會饒了你。」
她深如汪洋的黑瞳盈滿柔情,嘴邊綻出如沐春風的笑容,淡淡吐語,「我知道。」
「你知道?」
「嗯。你不會相信我。」她雖淌著淚,但仍強迫自己對他凝出一朵迷醉人心的笑靨。就算要離開,她也要留給他一個好印象。
望著她那對似蹙非蹙的多情美眸,灝麟心底陡生一股顫動,隨即發出一陣輕咳,掩飾內心的浮躁。
「你心眼太小,本就不值得人信。」他瞇起眸光,冷冽地說。
孅孅沉痛的閉上眼,再度抬睫望著他,俯仰無愧道:「無論你信或不信,我還是堅持那句話。我沒有……」
此刻她已找回自己——雖然是在她最傷痛的時候。但她既然已有勇氣面對八年前的傷痛,就沒有什麼不敢說的了。
灝麟意外的揚起眉,頓時發覺她似乎變得能言善道多了!
「闖入胭脂閣是我的錯,因為我的好奇害了我。但如果能救你,被你誤會也無所謂了。」她低啞著嗓說,眉心的惆悵更形濃烈。
「你像是變了不少?」這下灝麟更意外了,雙目浮上不少疑惑,「你到底是不是個傻子?」
「我是傻,傻得愛上你,愛得無怨無悔……」孅孅淡然地說,眼底儘是風情。
「無論你到底是不是傻子,別再用計。快吃東西,吃飽了就馬上給我離開這裡。」
他從腰間拿出一隻信柬丟在她眼前,「這是休書,回去告訴你阿瑪說我不要你了。」
灝麟低下頭對上她的眼,目光似火焰般透過瞳仁燎燒著孅孅的靈魂,使她的心脈一陣緊縮。
「你……你真不要我了……」她咬著唇,嗄著嗓問。
「沒錯。誰會要一個心狠手辣、腦子又不正常的女人當妻子?你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當正宮娘娘?」
灝麟狠著心,故意拿話來傷她。尤其是見她這副故作清靈的靜默樣,他就忍不住想憿怒她!
「我知道我沒資楮。」孅孅垂著眉睫,眼底淡淡掃過一抹愁。
「你——」
「我從沒想過做娘娘,只願與你長相廝守。」她再次抬頭,見他恍似初見那日,心底有的只是無法言喻的悸動。
「沒這個意思?哈……」
灝麟陡地發出一陣狂笑,銳眸不再掩斂怒色,語氣森寒,「倘若你沒這意思的話,你會在呼爾熾面前嚼舌根,要他告到皇太后面前,請她老人家逼著我娶你這個癡兒?」
孅孅胸口一撞,雙手緊扭著裙幅,吶吶地說:「你娶我……是因為這個緣故?不是因為……」不是因為喜歡她?
「當然。你以為我真愛上了你?」他眸中閃著冷峭的幽光。
「是皇太后強逼你的?」她再也忍不住地低泣出聲。
「完全正確。」他的薄唇勾起一彎諷笑,「可知娶了你後我有多嘔!甚至不敢走出宮去讓人笑話,我堂堂一個東宮太子居然會娶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
聞言,孅孅檀唇微顫,水霧的大眼瞬間掠過一抹傷痛。面對他鄙夷激刺的話語,她只好說:「對……對不起……」
「後來,我發覺你人雖傻,但性情不壞,溫柔可人,這才慢慢對你改觀。沒想到,你竟然會如此的殘忍!」
他扣住她的手腕逼視著她,油燈照在他深邃的側面上,在光影閃爍下,使他看來更為陰冷駭人。
「灝麟……」她痛心地喊著他的名。
「別叫我。我恨你!恨你這個狠得下心去殘害無辜小生命的惡女!」他邊說邊使勁兒,力氣之大使她的腕骨發出喀喀的聲音。
「好痛!我沒有……我根本不知道胭羅肚裡有娃娃。」她咬著唇,忍住手骨發出的疼。
由於疼痛太甚,她的上排貝齒已嵌進她的下唇,泌出鮮紅色的血絲……
「不知道?!胭羅告訴我,在你要找她麻煩時,她已告訴了你,可你不但不收手,反而用力推倒她!」灝麟瞪著她。
剎那間,孅孅停止了一切掙扎,也不再為自己辯駁,只是凝唇一笑,「你既信她,那我無話好說,隨便你了。」
他的狂恣偏激浮現在這種犀利傷人的言詞上,她有種被污蔑的感覺,可說的話有誰會相信?
一股夭折的痛楚由她心底散開,緩緩蔓延至全身、腦海、四肢、眼眶……
熱淚隱隱凝聚滴落,可究竟是什麼夭折了?
她的滿腔熱情?她的濃烈熱愛嗎?
「隨便我?」灝麟石鐫的表情帶著一股悍然的疼痛。沒想到她這麼不知悔悟!如果她承認過錯,求他寬恕她,他是可以原諒她。
「你是不是真心要趕我走?」
她注視他的眼神飄掠過種種情緒,有愛、有戀、有真、有義,有不捨、有癡情……但就是獨缺了恨……
愛到無怨無悔,就算他真的不要她,她也恨不了他。
「你以為我還會為你改變初衷?」
他的眼神閃動了下,化為一道無情且犀銳的光芒。他不能軟化,否則這個女人定會仗勢著他的情愛,變得目中無人。
她黯下眼,淡淡地笑了笑,「多希望我肚裡也有你的娃娃……有他為伴,我就不會寂寞了。」
灝麟神情一緊,赫然轉過身,聲音一如表情,殘酷且冷鷙,「最好沒有,否則我會很丟人。」
「丟人……」一片重重的陰霾覆上她沉重的心,她低聲復誦這兩個可怕又傷人的字眼。
「就怕你這癡傻的病會遺留給下一代。若我真有個這樣的孩子,倒不如親手掐死他算了。」
熊熊沸騰的火焰從他口中噴出,殊不知這句話已足以將孅孅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收回心神,她對上他一雙冰冷的眸,但奇怪的是,她仍是恨不了他。「那真希望沒有娃娃,否則他太可憐了。」
他赫然別開臉,沉著聲下驅逐令,「宮門外有輛馬車等在那兒,你自己過去吧。對了,回去後轉告呼爾熾,如果他不服氣,執意吵到皇太后面前,我也無所謂。反正我是槓上了他,即便東宮之位沒了,也不會再次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娶個自己不愛的傻瓜!」
恨意滿滿的一句話,灝麟是完完全全針對呼爾熾所說,可聽在孅孅耳裡卻不是這麼回事了——
是她……是她讓他惱怒,是她讓他心底含恨的……
她扶著床畔站起,可能是這幾天沒好好吃飯,體力不支,腦中一陣暈眩差點兒又倒下!不過她仍強力支撐著,徐步走向他,「最後,能不能聽我一聲勸?」
「什麼意思?」他瞪著她低問。
「別太相信胭羅,她不是好人……」她苦著心、悲著嗓,明知他不會相信,但為了他的命,她還是要說。
「夠了!你還不死心?!」灝麟暴戾地瞪著她,抓住她的眉頭,眼底的怒焰足以將她焚燒殆荊
「我是說真的……」
孅孅被他搖得頭昏腦脹,但仍含淚哭訴,「別吃她弄的東西,求你……灝麟,我只求你這一回。」
「你無聊!」他用力推開她,孅孅一個後倒,腦子撞上身後門板,疼得她攏起小臉,都快倒下了。
「聽我說……相信我這一回,否則我就不走——」她無力地靠在門板上。
「你還真是處心積慮呀!想不到你這個女人可算是『癡中翹楚』,讓我甘拜下風!」他連聲大吼,指著大門,「好,我就允你這點!你快滾——滾得遠遠的!」
孅孅這才逸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反身拉開大門,背對著他說:「灝麟……今生能嫁給你,是我最快樂的事……」
將門扉拉啟,她恍似想到什麼的回過頭,對他溫柔一笑,「你放心,我不會讓阿瑪再去叨擾裡太后……」
灝麟被她這一笑給弄擰了心,就在四目交接的剎那,他仿似從她眼底著見了什麼東西……一種釋然、一種決心……
「再見,灝麟……」
將門輕輕掩上,孅孅拖著虛弱的步子離開了他的視線。
此刻正值子夜,她並沒轉往宮門,反而摸黑走向後頭小門,與侍衛打了招呼後便走出宮外,朝山間石板道走去。
她穿著單薄,風打在她的身上,像帶刺的鞭,疼得她直打哆嗦。山路崎嶇難行,殘月氳氤照不清道路,她索性脫下鞋,打著赤腳,石板道一塊高、一塊低,石稜兒尖尖刺在她腳底板,痛得她淌淚……
走著走著,她來到了一處薊草旁,耳聞啷唧蟲鳴。這兒沒有人家、看不到煙火,蹲在草堆旁,聽著芒草卷在風中的聲響……孅孅思念灝麟之情油然而生,淚巳不知是第幾度的狂流——
待曙光趕盡天邊碎星,她終於垮下身子,倒臥在石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