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
額角傳來一陣陣難受的抽痛,將孫紫香從夢中擾醒。
她蹙著眉頭,發出難受的呻吟,又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後,才有些不情不願地睜開惺忪的雙眼。
一桌子的酒,立刻映入眼簾。
孫紫香一怔,下一刻忽然整個清醒過來。
她驀地坐起身,想起了自己昨晚打算借酒澆愁的事情,也的確成功地將自己灌得醉茫茫,然後……
然後呢?
孫紫香偏著頭,不顧額角正傳來陣陣的抽痛,拚命地回想著,試圖從一片混亂的腦袋中拼湊出一些什麼。
她隱約記得,夏臨風好像來了。
也隱約記得,他好像搶走了她手中的酒盅,阻止她繼續喝下去。
後來……後來……他們……
孫紫香伸出手,輕輕觸碰自己的唇。
後來……他們是不是……是不是親吻了?
他的面頰一熱,臉紅心跳,隱約記得好像有那個纏綿火熱的親吻,卻又沒法十分肯定。
會不會……那只是自己的夢?要不然這些年來,夏臨風總是想盡辦法要將她從身邊推開,又怎麼可能摟住她,纏綿地親吻?
「該不是我喝太醉,產生幻覺了吧?」孫紫香不禁懷疑起來。
可是……如果只是幻覺,那氣息交融的感覺為什麼那麼的真實?她彷彿還能感覺到殘存在自己唇上的熱度……
「哎呀,到底有沒有?有沒有呀?」
孫紫香蹙起眉頭,突然後悔自己昨夜喝了太多酒,要是她的意識沒那麼混亂,說不定就能清楚記得一切的細節了。
她歎了口氣,懷著懊惱的情緒下床。
才剛梳洗更衣完畢,就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香香?醒了嗎?」
孫紫香應了聲,立刻前去開門。
一看見夏臨風佇立在門外,剛才反覆猜測的疑問不禁又浮上心頭,也讓她的雙頰染上淡淡的紅暈。
夏臨風原本擔心她昨夜喝了太多酒,今天一早要鬧頭疼,但看她此刻氣色還不錯,這才放下心來。
他望著她的容顏,忍不住在心底想,像她這麼一個較小的人兒,怎麼會擁有這麼大的毅力、這麼堅定的意志,這些年來一直追在他的後頭,無論他怎麼直接、間接地拒絕,也從來不放棄呢?
想著想著,他的心裡就湧上一陣難叢言喻的感動。
「既然醒了,就下來一塊用早膳吧。」他輕聲道。
孫紫香點了點頭,跟著一塊兒下樓,徐盈馨自然也與他們一起。
由於孫紫香的思緒仍不斷繞著昨夜喝醉之後的事情打轉,因此吃的相當心不在焉,一會兒偷偷望著夏臨風的俊顏,一會兒又忍不住瞥向他的唇。
看著他弧形優美的唇,她的臉頰一熱,心裡忍不住又反覆猜測起來。
他到底有沒有吻她?到底有沒有?
如果他真的吻了她,那是不是表示……他終於也喜歡上她,終於決定接受她的一片情意了?
「孫姑娘……孫姑娘?」
徐盈馨帶了點遲疑的叫喚聲,打斷了孫紫香的思緒,她愣了愣,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啊?什麼事?」
「你……」徐盈馨欲言又止的,彷彿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她看了看夏臨風後,視線又回到孫紫香的臉上,最後才小小聲地說:「孫姑娘,你燒餅上的芝麻,全都沾在嘴角了……」
「嗄?」
孫紫香尷尬地抹了抹嘴角,發現還真的沾了不少芝麻。
夏臨風見狀,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
「同樣是千金小姐,怎麼徐姑娘就這麼的端莊優雅,你卻還老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他這話雖然帶著幾分取笑的意味,但神情和語氣透著一絲寵溺,就連徐盈馨都察覺了,可孫紫香卻沒聽出來。
她的心一沉,只當他又不顧她的感受,在旁人面前責備她了!
懊惱的情緒湧上心頭,她盯著夏臨風,忍不住想將昨晚的事情弄個清楚。
「夏哥哥,你昨晚有到我的房裡嗎?」她開口問道。
聞言,夏臨風微微一僵,他本來一直不許自己回想昨夜的事情,可她一提,他就不由得想起那個差一點失控的親吻。
昨夜返回自己房間後,他的思緒陷入一片混亂,一閉上眼,這些年來與她相處的情景便一幕幕地浮現。
她的笑、她的怨、她開心時閃亮的眼眸、她生氣時噘起的紅唇……她的一切是那麼清晰地鐫刻在腦海。
他驚覺,自己這些年來不是不曾將她放在心上,而是她早已如同他生活的一部分,是那麼自然的存在。
昨夜那個失控的吻,讓他清楚地察覺自己對她的心情早已有了微妙的轉變,對她的喜愛也早已不只是像喜歡一個鄰家小妹妹般,只是他一直不自覺罷了。
但是即使如此,他並沒有打算讓他們之間的進展瞬間大躍進,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將她當成一個小丫頭,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若突然產生大轉變,也太過突兀了。
再稍微緩一緩吧,或許,等他解決了彭耀正的事情之後,再來好好想一想他們之間的事情。
「有啊,我昨晚有到你的房裡,結果你不但把自己灌成了個酒鬼,整個人還跌跌撞撞的,差一點就把自己摔出滿頭包。」他用泰然自若的語氣回答。
聽他這麼說,孫紫香的心驀地一跳,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在暗暗生悶氣的事情了。
既然他昨夜真的有到她的房裡,那麼……那麼……那個火熱纏綿的親吻, 也是真的嗎?
「那……」她的眼底掠過一抹羞澀,卻仍忍不住鼓起勇氣問:「那……後來呢?後來還有發生什麼事嗎?」
從她的問話和那一臉不確定的神態,夏臨風猜她八成因為醉的迷迷糊糊了,所以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後來,你就真的跌了個四腳朝天,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我只好把你給扔上床去了。」夏臨風故意用相當無奈的語氣回答。
既然她對昨夜的一切沒有太深刻的記憶,這樣也好,就讓那個吻成為他自己一個人的秘密吧!
「嗄?」
跌了個四腳朝天?還在地上呼呼大睡?
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讓孫紫香愣住。眼角餘光瞥見徐盈馨忍不住掩嘴輕笑,她的臉頰霎時感到一陣尷尬的燥熱。
「……就只有這樣嗎?」他不死心地追問。
「就這樣。要不然,你覺得應該還要怎樣?」夏臨風反問。
孫紫香搖了搖頭,忽然感到很喪氣。
原來,那個擁抱和親吻只是一場夢啊……
看見她一臉的失望,夏臨風不禁暗暗感到好笑。
他忍不住心想,和昨夜他親吻她卻赫然發現她竟睡著了比較起來,不知道誰受的打擊大一點?
徐盈馨輕輕蹙著眉頭,一雙眼眸在夏臨風和孫紫香之間來回望了一下。
她敏感地發現,夏臨風望著孫紫香的目光,似乎有了微妙的轉變。難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她感到有些緊張,不希望這兩人之間的感情有什麼進展,否則她豈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嗎?
徐盈馨刻意開口打破沉默,問道:「夏公子,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呢?」
「當然是將彭耀正那傢伙繩之以法,這樣才能永絕後患。」夏臨風說著,目光正好瞥見幾名官差從客棧門外經過,便說:「我去探聽一下現在的情況,你們先待在這裡,自己小心一點。」
夏臨風走出客棧後,徐盈馨望著孫紫香,眼珠子一轉,輕聲勸道:「孫姑娘,往後你還是少喝點酒吧。」
孫紫香無精打采地應了聲,直覺地認為徐盈馨是出於關心,怕她喝太多就會傷身,想不到徐盈馨的話還有下文。
「昨夜,夏公子似乎很無奈呢,他說那兇手都還沒有繩之以法,孫姑娘卻喝醉了,要是出了什麼狀況,那孫姑娘豈不是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這樣實在太危險了,所以孫光娘往後還是少喝一點酒吧。」
徐盈馨這番話雖是用充滿關心的語氣來說,但卻明顯地對孫紫香透露出一個訊息——
昨夜夏臨風在將她送上床之後,不但又去見了徐盈馨,而且似乎還在徐盈馨的面前抱怨她不該喝酒!
孫紫香的表情僵硬,心情驀地變得很糟。
虧她一早起床時還滿心期待,以為她和夏臨風之間的感情有些什麼進展,想不到一切又只是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他不僅根本沒吻她,而且還在別的女人面前說她的不是!
孫紫香的心情霎時壞透了,本來就已經沒什麼胃口,這會兒更是什麼也不像吃了。
「我忽然有些頭痛,先回房去歇息了。」她起身,踏著氣呼呼的步伐返回客房,將自己一個人關起來生悶氣。
徐盈馨望著她的背影,唇畔緩緩揚起一抹笑。
根據官府所彙集的各路消息,彭耀正為了躲避追捕,據說已悄悄地方北方潛逃而去。
既然那傢伙已不在平楊城附近,夏臨風便決定動身返回「夏家堡」。
這樣一來,不僅可以妥善地安置徐盈馨,孫紫香也可以返回孫家,那麼到時候他若需與彭耀正交手,也無需分神掛念她們的安危。
幾日的路程後,他們順利返回了「夏家堡」。
無依無靠的徐盈馨自然是留下來做客,而孫紫香沒有理由跟著住下,也只好乖乖地回家。
此刻,孫紫香一個人待在房裡,無精打采地看著窗外。
孫夫人才一進門,就看見女兒悶悶不樂的模樣。她歎了口氣,不用猜也知道女兒肯定又是為了夏臨風而傷心。
一想到女兒這麼多年的愛戀始終沒有結果,甚至還一再地傷心難過,孫夫人就心疼極了。
「香香,我看,你還是趕緊放棄吧。」
「娘……」
「這趟你跟著夏臨風出門,兩人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天,卻還是沒有半點進展,難道你還沒有辦法認清事實嗎?」
事實……
孫紫香的眼神一黯,心中一陣刺痛。
是啊,事實就是夏臨風根本一點兒也不喜歡她,更別說是要娶她當娘子了。
但是,難道她真要放棄嗎?
這念頭一浮上腦海,她心中那真刺痛就更強烈了。
不!她不想放棄,一點兒也不想!
這麼多年來,夏臨風一直是她眼裡,心裡的唯一目標,她早就愛上了他,要她如何捨得放棄!又如何放棄得了?
看出她心裡的煎熬,孫夫人搖了搖頭,苦口婆心地試圖勸她。
「香香,這世上的好男人不只有夏臨風一個,只要你願意把眼光稍微從他身上移開,就會發現其實還有許多不錯的好對象。事實上,這一、兩年來,上門提親的人不少,像是林員外的二公子,還有江家的三少爺,都是相貌堂堂、人品不錯的好對象,如果這兩個你不喜歡,還有——」
孫紫香搖了搖頭,實在不想再繼續聽下去。
「娘,你知道『御亟寶鑒』嗎?」
她其實只是未經思考地脫口而出,為的是想趕緊打斷娘的話,並換個話題罷了,但想不到娘一聽見這個問題,整個人卻突然僵住了。
「娘?怎麼了嗎?」
「呃?沒……沒什麼。」孫夫人回過神,說道:「我只是覺得那寶鑒的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現在我想起來了,許多年前不就有個黑衣人攔住咱麼的路,想要搶那什麼寶鑒的嗎?」
「對。」孫紫香說道:「夏哥哥就是在追查這件事,當年那個黑衣人道現在還不死心,為了奪取寶鑒,殺害了好多無辜的人。」
「什麼?那個人到現在還沒死心?」孫夫人臉色一變。
像是怕被女兒看出心事似的,孫夫人轉身望著窗外。回憶起十八年前的往事,她的眼底不禁浮現一抹沉痛哀傷的光芒。
當年,她與『御天教』的教主周展昕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兩人感情很好,她甚至還懷了他的孩子。
在發現懷了身孕後,他們原本打算要成親,然而就在那個時候,周展昕意外察覺一名叫做彭耀正的手下似乎起了異心。
為了保護鎮教之寶『御亟寶鑒』,更為了保護她還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周展昕透過另一名信得過的心腹手下,悄悄安排她帶著『御亟寶鑒』剛去投靠他的好友孫大權。
本來她怎麼也不願意與周展昕分開,但是顧慮到腹中胎兒的安危,最後也只好忍痛接受這樣的安排。
想不到,就在她抵達孫家不久,便聽見周展昕已遭遇不測的消息。
那個噩耗重重打擊了她,讓她每天以淚洗面,知道女兒出世之後,她的情緒才逐斷穩定下來。
孫大權待她極好,為了怕無辜的孩子將來在外人異樣的眼光中長大,她便讓小女娃跟著他姓孫。
那段期間,多虧有孫大權的呵護與安慰,她才能逐漸走出悲痛,後來孫大權的溫柔貼心也感動了她,讓她點頭答應嫁給了他。
關於女兒的身世和過往那些恩仇糾葛,她早與孫大全約定好,一輩子也不讓女兒知道,因為那只會帶來更多的紛擾與傷害。
至於那本『御亟寶鑒』,早已被妥善地收藏在孫大全書房裡一個隱秘的暗格之中,這十多年來都不曾再取出來過。
儘管那是本了不得的武功秘籍,但是他們一點兒也不想去翻動,因為那對他們來說只代表了一個殘酷的往事……
「娘?你怎麼了?」孫紫香關心地問,她雖然心煩意亂,但依據察覺了娘的不對勁。
孫夫人趕緊拉回心思,就怕真被女兒看出什麼端倪。
「沒什麼,我只是響起了多年前的那場意外,還好那個時候有夏公子出手相救,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一提到夏臨風,孫夫人忍不住又想勸女兒了。
「香香,關於你的終身大事,你真的可以好好考慮娘剛才提的那幾個人選,他們其實都——」
「哎呀!娘,別說了。」孫紫香搗住耳朵求饒。
孫夫人見了她的反應,真是即好笑又無奈。
「你這個孩子真是的,唉……」
「好了,娘,你也就別提我擔心了。」
孫紫香將娘送走之後,一個人回到窗邊,一想到娘苦口婆心的勸告,一顆心就沉甸甸的。
「唉……」
她知道自己的一顆心只繫在夏臨風身上實在有些傻氣,可是,要她就這麼放棄,談何容易?
像這會兒,她的人雖然乖乖待在自己的房裡,但是一顆心,卻又飛到了夏臨風的身上……
儘管爹娘都不斷地勸她早日死心,但是孫紫香喜愛夏臨風的心意,就算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勉強按捺了幾天後,她實在忍不住想要見夏臨風的衝動,所以又悄悄地溜了出去,到『夏家堡』去找他,想不到卻撲了個空。
「什麼?出去了?」
見師兄點了點頭,孫紫香的臉上難掩失望。
「他去哪兒了?」
「不能說。」
「別這麼見外,告訴我嘛∼∼∼」孫紫香央求著。
「不能說。」
孫紫香不氣餒,因為沒回夏臨風都會交代師兄別透露他的行蹤,但只要她多纏一會兒,師兄就會拿她沒轍了。
「別這樣嘛,不然下回我帶一盅你最愛喝的桂花釀來給你,你不是最愛我家廚娘釀的桂花釀嗎?好不好?告訴我嘛∼∼」
「不能說。」
這樣還不行?
孫紫香蹙起眉頭,心裡有些懊惱。
「再不然,條件任你開,只要你告訴我夏哥哥在哪裡就行了。」這樣夠有誠意了吧?
想不到,這一回,師兄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不行,這一次絕對不能說,無論如何也不能說。」
「為什麼?」
「就是不能說。」
孫紫香不肯死心,去找其他的師兄詢問。
想不到,他們半點線索也不肯透露,一個個嘴巴像蚌殼一樣緊,害她氣的都想將他們人進水裡煮一煮,看看這些蚌殼嘴會不會打開?
見她一臉快氣炸的模樣,師兄們一個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就在孫紫香無計可施,懊惱地打算回家時,徐盈馨驚喜的聲音驀地傳了過來——
「孫姑娘?」
一看見她,孫紫香扯動嘴角,勉強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徐盈馨見她臉色不太好,開口安撫道:「孫姑娘,別氣、別難過,夏公子不讓你知道他的去處,其實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怎麼說?」
「他不希望你再繼續浪費時間追逐他,更不希望因此耽擱了你的終身大事,所以才會不許大夥兒告訴你他往城北那座山中的一間廢墟——」徐盈馨忽然掩住嘴,一臉不小心說漏嘴的懊惱表情。
孫紫香一聽,忍不住追問:「是夏哥哥告訴你的嗎?」
「呃……是啊。」徐盈馨露出尷尬的神情,輕輕點了點頭,眼底有絲心虛一閃而過。
其實,這件事根本不是夏臨風告訴她,而是她不小心聽見的。
她故意讓孫紫香這麼認為,是希望孫紫香因此對夏臨風死心,那麼他就有機會近水樓台地贏得夏臨風的心了。
孫紫香聽了後,果然大受打擊。
所有人都知道夏臨風去了哪裡,就連剛認識不久的徐盈馨也知道,可他卻獨獨瞞著她!難道……他真的就這麼討厭她嗎?
孫紫香的神情一黯,覺得自己的心重重地受傷了。
一抹沉痛的決心浮上眼底,她要去追他,要他當面給個明確的答案!
這一次,倘若他在毫不猶豫地拒絕她,那麼或許……或許她再怎麼不情願,也得逼自己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