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挪身至他面前,害羞的望了他一眼,一隻小手試探且帶著安撫的情緒,輕輕下移至他的喉嚨及胸膛,著迷於他涇渭分明的完美線條……
她漸漸害怕著只是場無疾而終的單戀,因為他的態度;漸漸的,她對自己開始沒有信心,對他的愛愈沒有把握,因為她想起他未曾給過任何愛語的承諾。
於是,她不敢在苛求他也愛她,也明白像他這麼優秀的俊逸男人要愛上她這種一無是處的女人實在有些疑難。只要他能接受她的愛,別再對她冷言冷語,她就心滿意足了。
「叫我少爺。」斷絕她希望的唯一作法,就是不再給她希望。很殘忍,但為了避免更殘忍的事情,卻是必須的。
玉碟愣住了,「可是你說……」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啊!
「我發現管理僕人必須一視同仁,省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南勖言近指遠,要她自己去分析、整理他話中的意思。他仍不想直接傷害她的自尊。
玉碟頓時心碎成灰、傷心不已,當然知曉他話中隱喻的含意。
她愛他,可以給他一切,但不要他以這種方法來侮辱、刺激她!
他怎能這般出爾反爾?然後在她什麼都不曉得的時刻,取笑她的天真?
是他的態度讓她的身份,丫鬟就是丫鬟、下人就是下人,主人再寵,再想把她納為已有,再如何與她纏綿,也不能壞了規矩……她永遠不能像個千金小姐般撒嬌或撒潑……
可是她沒有撒嬌,也沒有要撒潑的意思,她只想知道他為什麼一夜之間改變如此大?
她愛他的冷漠,愛他的淡逸,更愛他外冷內熱的心性。她為他傷心得食不下嚥、窩不成眠,癡心等待守侯的不是他這樣沒有原因、理由的傷害。[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是愛,不是感激。一種複雜的愛,先是出自需要和無助,隨著時間遞嬗,她變得更依賴,這份愛因而進入一個更乾淨,更清澄的地方,但難道就要這樣無聲無息的結束了?
「規矩呢,是不是也變了?」玉碟把嗚咽聲緊緊逼回口中,瑰紅的唇咬得泛青,甚至還有齒痕。
「什麼規矩?」
「每天報帳的習慣……我已經連續五天沒有跟……少爺報告帳務了,少爺這幾天都很忙……」
「你這是在質問我的行蹤嗎?」南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
「別忘了你的身份!」
玉碟才要吐出口的解釋被他這句話給氣得卡在喉間,她失望極了,好想後悔自己為他付出這麼多……
「玉碟不敢……」
「那倒是。你不過是個總管,一個平凡小百姓罷了,和青樓那些妓女一樣,都是花錢就能買到手的女人……只是,你比她們敏感多了,玩起來確實比較有趣!」
他邪肆地對著她笑,笑得既狂又妄,讓她頓覺難堪受窘,淚水便禁不住的落了下來。
他拿她和妓院的女人相比?
玉碟噙著淚水的眼眸帶著悲楚與驚懼,還有不敢置信的震愕。
他等於間接承認他對她厭倦,現在教他感興趣的是青樓女子……她感覺她的愛、她的心因為他的恨戾和無情變得支離破碎。
南勖望著她神不守舍的失魂落魄樣,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可是他沒有絲毫的快意。
「改掉那個報帳的規矩吧!我以後在府裡的時間會很少。」他雙眉緊擰的穩住呼吸,冷峻的臉孔瞬間轉過溫柔,邁步離開她的視線。
一座佈置精雅華麗的房間裡,淡淡的燭光著著一樣香梨雕花秀榻,這是玉碟在尚書府的寢房,卻怎麼也看不出是下人該有的舒適待遇。
「都是你害的啦,你為什麼要叫南勖去打唐公子,你知不知道他現在連自己下床都沒辦法?」打著有緊急要事的幌子,品梅氣沖沖的進到了尚書府找玉碟理論。
處理好分內的工作,沐浴淨身完畢正打算好好休息、什麼不想的玉碟,仍是無法如願。
「我沒有叫南勖去打他……」
「你還否認,唐家的奴僕說你一暈倒,南勖就死命的揍唐公子,他打了你幾巴掌,南勖就回他幾巴掌!」品梅一臉不能諒解。
這幾天,因為唐世風重傷在身不會客,害得她犯了嚴重的相思病。
玉碟不知道她說的事情,現在聽了也不想去追究南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只覺得好累……
南勖已經好多天不與她說話了,一下子失去在尚書府的生活重心,她頓時覺得什麼事也提不起勁……
最近的她,不知怎麼搞地,總會莫名其妙就掉淚,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以前的她沒有那麼脆弱的。
「品梅,唐世風挨打你會心疼,那麼那日你親眼看到他打了我一耳光,你就不難過嗎?」
親生妹妹如此質問的態度,教她好心寒,好無力……
她付出了一切,不要妹妹回報,她知識希望她能懂自己的心意……她好渴望找到一個瞭解她的人,原本她以為找到了,興奮的將一顆心獻了出去,可是……那個人不愛她,也不要她的愛……
她想問問,是不是她太依賴了,將十二年前被迫收起的軟弱全數傾倒給他,他一時受不了那麼多,所以生氣了……但,他為什麼不說?為什麼要讓她一個人在這裡苦苦猜測?[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不喜歡她太過懦弱,她可以再披上被強迫穿上的堅強防護衣,只要他喜歡……她可以不像其它女孩子一樣撒嬌,她可以的……
品梅有些被問倒了,她一直覺得大自己一歲的玉碟很堅強,「那……不一樣……誰要你反駁他的意思!唐公子平常不是那種人的!」
「還有,你怎麼可以繼續為弒親仇人,與我們書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南勖做事?」為挽救自己紊亂的心情,她又翻出了一件事來責怪她,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必須賺錢,否則妳哪來的漂亮衣服、飾品穿戴,又怎麼有錢和朋友到茶樓閒聊一整天?」
玉蝶扶著額低低的嚷道,有一種疲倦,是那樣地深入她的骨髓,沉重地壓著她,讓她愈想愈亂,痛悔憾恨的心情湧上心頭。
「妳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說話?」品梅因她突然的尖聲而駭然,虛張聲勢的繼續指罵她,「是我規定妳得賺錢的嗎?妳自己說這是爹娘遺言交代的照顧我和爺爺是妳的責任!」
「責任……」玉蝶喃喃念著,眼眶焚熱得發痛,南勖對她也是這種心情吧?
他顯然很討厭她,而會繼續照顧她的原因不過是出於補償的心態,出於他擺脫不掉的責任。
「品梅,我再跟妳說一次,南勖沒有錯,錯的人是唐萬全和唐世風,他們作惡多端,合該有報應的。南勖是個好人,他的心是善良的,否則他沒有必要幾年來默默的守護著我們一家三口!」
「妳亂說!」一心為心上人辯解,品梅認為她是在蓄意抹黑唐世風,已經和南勖達成一線了,「唐公子那時候比他還小,什麼也不知情!」
「但坐在馬車上的人沒有南勖!」玉蝶也生氣了,她不要品梅不分青紅皂白的拿壞人當朋友,她不要有人不喜歡南勖……
即使他是那樣冷漠的待她……
真的很難恨一個人,只因愛與恨總是在一起,即使是一場未燃起便熄滅的情分。
品梅妝點艷麗的臉蛋上,陡地露出一抹瞭解,「我就知道!」她哼了聲,「妳真的愛上南勖了!」
「我……」玉蝶望著身著淡紫色的緞紗,錦裙曳地,亭亭玉立的妹妹,喉間有一種苦澀的哽咽,和一種欲哭的情緒在她的胸口蔓延開來。
「我說對了吧?不過看妳這麼憔悴的模樣,一定是南勖不愛妳吧?」她幸災樂禍的冷笑,「他怎麼敢愛妳?他可是咱們家的仇人,我們不找他討回公道已經便宜他了!」
「品梅,妳不要這麼說!」
「爺爺幫我找了門好親事,可是他騙人家說我乖巧又懂事,偏偏我不是那樣的女孩兒,且我根本沒見過對方是圓是扁……」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除了唐公子,我不想和任何男人培養感情!」她驕縱的強調。
「可是爺爺答應人家了……」玉蝶知道,她又要任性了,可是爺爺的信諾怎麼辦?她可不要他老人家難做人。
「所以妳代我嫁過去……聽說對方家財萬貫,妳若好過,我就能因此拿到些好處,可以有足夠的嫁妝風光嫁去唐家了!」
「妳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驀地,玉蝶僅能像根深釘進泥地中的木樁般,怔愣的看著妹妹。
「妳說那是什麼話?我這還不是在為妳打算?」品梅好心沒好報的嘟囔,「嫁人以後,妳就可以不用那麼辛苦的掙錢了!」
「品梅,唐世風對妳根本不是真心的!」玉蝶覺得品梅被洗腦得厲害,努力想和她說清楚。
品梅瞬間變了個面孔,氣呼呼的跳至她面前,「妳少落井下石,不要自己得不到真愛,就嫉妒、阻礙我得到幸福!」
不經意地,一顆羞憤的淚率先潰堤而出,它在玉蝶粉色的頰上劃出一道引流的溝渠,並挾著汩汩的波瀾湧向髮鬢處。
幾年來,她的心情從未像此刻這般掙扎,但為了妹妹,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她也必須……因為她們是唇齒相依的姊妹關係。
「好,我嫁……」
「那……我先回去了!」看到她的眼淚,品梅愣了半晌,忽然急著想避開。
「我不送妳了……」玉蝶小小的身子像一隻飽受欺凌的落水貓,蜷縮成一團,窩在床鋪上。
她好累……好累……好委屆……
「書總管,我是小四。」接著一陣輕喚在門口響起。
「小四,有事嗎?」聽到小廝的聲音,玉蝶連忙坐了起來,吸了吸鼻後問道。
「我給妳送綢緞來了。」
綢緞?「請進。」
小四察覺她紅通通的雙眼,也不好意思直視著她,逕自開始報告:「這是少爺交代要給妳做新衣的布料。」
「小四……你知道少爺最近在忙什麼嗎?」猶豫了片刻,玉蝶才敢探問。
「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常聽少爺和柯侍衛長談起才人,大概唐世風說的確有其事吧,皇上有意賜才人給少爺……」小四不知道總管和少爺鬧了什麼不愉快,不過他們好像很久沒碰面了。
少爺向他打聽總管的事,而總管問他少爺的行蹤,他搞不懂同在一個屋簷下,他們怎麼不像以前那樣和樂相處?
立時,玉蝶腦袋鬧烘烘的,她覺得頭好痛,鼓脹著太多無法容納的消息。「那……這些布料是怎麼回事?」
「我不太知道耶,少爺交代我得拿來給妳……也許是府上要辦喜事了吧,所以才要妳做新衣……」小四胡亂臆測著,殊不知這段話聽進玉蝶的心裡是怎樣椎心刺骨的傷害。
原來唐世風說的是真的?真的有才人那件事,而南勖真的要娶妻了?
「小四,麻煩你拿回去還他,就說我不需要,如果他不願見我,我什麼也不要……」
在他的愕視下,她不顧世俗禮節,一徑和衣的躺回了床上,不能自抑的哭出聲。
她好想再當那只棲息在他寬闊胸膛的艷蝶兒,汲取他颯野如風的鼻息,並賴以維生……
可是,他已經不要她了,在愛情中,她連存在的價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