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一張小臉艷若桃李,目光不敢望向那個讓自己渾身光溜的只剩一條褻褲的男人,赤裸著身子在別人面前,這還是頭一回,她扭捏不安,怎麼也不習慣,只能將自己縮成小貓似的,能遮盡量遮了!
南勖贊歎的看著斜倚在他身上白裡透紅的嬌軀……
唐世風的周身繞了十指數不完的女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個個美艷無雙,穿著打扮也許有點顯得過時,卻仍掩不住眩目的風采。
「唐公子,你覺得我今天穿這樣好看嘛?」一個女子站起來繞了個圈,一臉的羞澀。
「好看。」唐世風說起話來像抹了三桶油,滑溜得不得了。
說謊連草稿也懶得打,看也沒看人家一眼,就下了言不由衷的評語。
他嘗著酥餅,品著茗,心裡不只翻了一個白眼。
這群女人!
嘖!妄圖飛上枝頭當鳳凰想瘋了!
他看了都鄙夷不已了,怎可能真的娶其中一個回家當妻子?別說門當戶不對了,她們的氣質個個都難登大雅之堂。
不過是玩玩罷了,沒想到她們的態度卻認真的不得了!
這樣也好,玩起來才帶勁,夠味!
「喲,我說書品梅,你這身新衣裳是打哪兒變出來的,該不會是富貴人家偷來的吧?」身量較小巧的一個女子,說起話來夾槍帶棍,酸不溜丟的。
別人穿得越漂亮,就表示唐世風會多注意她一點,這樣自己獲寵的機會就相對的降低了。
一男多女的場合,每個和自己同性的人類都是情敵,她不得不防著點兒。
「不是吧,依我看她是偷偷去干些丟臉的勾當換來的吧!」豐盈的女人聲音也不怎麼悅耳。
「丟臉的勾當?什麼意思?」瘦削的女人惡意裝傻問道:「該不是指偷偷當私娼吧?」
「那她怎麼還能受邀到這裡?像她這樣污穢敗節的女人,是絕對沒有資格參與我們和唐公子的茶會的!」
踢掉一個少一個,這會兒原本互看對方不滿的眾家千金全聯合起來了。
「你們說夠了沒?」品梅聽著她們無的放矢的惡意中傷,不禁惱火了,「我不偷人也不搶劫,這身是我姐的!」
半響,只聽見一群女人哄堂大笑,個個笑得花枝亂顫。
「有什麼好笑的?」品梅更氣了。
「誰不知道你姐身上穿的衣服全是撿你不要的,書玉蝶對自己摳門得緊,哪來這種布料做衣裳?」
似乎全長安城的人都曉得書家有個燃燒自己,照亮家人的女孩兒。
「那是以前,我姐現在人在右丞大人的尚書府當總管,南大人還做了四套新衣服給她!」品梅驕傲的說著,第一次覺得有玉蝶這個姐姐很風光。
「你說什麼?」一直隔岸觀火的唐世風,聽到南勖的名字,轉正了身子看著她。
品梅喜不自勝,欣喜唐世風終於注意到她今天特意為他的裝扮了!
「別光是笑,回答我的問題!」唐世風糾著眉心,又是一個花癡!
「啊?」品梅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壓根沒聽懂他說了什麼,又問了什麼。
「你說你姐在南勖的府中做事?」
「嗯。」她就說人要衣裝嘛,瞧,她一穿著玉蝶高貴的衣裳,唐世風的注意力就全在自己身上了。
「她是如何得到那份工作的?南勖真的做新意給她?」
「聽說好像是南大人主動聘任玉蝶到府裡做事,且他還不介意她沒有做過總管的經驗……還有,南大人不但給她新衣裳,還有新鞋!」若不是尺寸不合,否則她連鞋子也會向玉蝶拿過來占為己有。
反正她從不費心打理自己的門面。
「你姐相貌如何?」唐世風狐疑,他沒聽說南勖特別關心過哪個女人,更不曾見他花費心思在一個女人身上……
「唐公子,書品梅她姐長得不怎麼樣拉,每次看到她都是一身邋遢,髒死了!」深怕又多一個對手,不只豐盈,消瘦的女人緊張,所有心醉於唐世風的女人,個個都努力插話進來詆毀玉蝶的長相。
「是啊,唐公子,我姐長得沒有我漂亮!」品梅不甘他的話題全繞在玉蝶身上,也出生批評自家的親姐姐的容冒。
見唐世風久久不語,幾名少女便無趣了起來。
「唐公子……」
「你們想不想聽一些關於南勖的秘密……」知道女人愛八卦,三姑六婆又長舌,唐世風故意投其所好。
南勖多年來第一次主動對人是好,以及哪個較書玉蝶的女人,在他心目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要知道她是不是他的弱點,若是,哼,別怪他牽連無辜,他就是看不慣南勖的招搖氣派,只要是他的東西,他就要搶奪過來!
「玉蝶,我在這裡……」倚樹而立的品梅一看到姐姐自尚書府中走出來,用力的朝她揮著手。
「怎麼了,是不是爺爺又不舒服了?」玉蝶小跑步至她面前,氣息未勻就迫切詢問,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你怎麼這麼慢?」她嘟囔著。
「先回答我的問題!」
「爺爺沒事。」品梅撅唇看了她一眼,干嘛那麼嚴肅又那麼凶?
「你不是說有事要找我嗎?」她聽到門房的通報就沖了出來,拋下正在向她報告的丫鬟,任人家楞在原地為自個兒去留的問題而彷徨。
「除了爺爺的事,我的事就不重要嗎?」她仰起下巴,一雙眼眸睜得奇大,像冬夜裡燃燒的炭火瞅著她。
「品梅,我是來尚書府當差,可不是來玩的,不能說要出來見客就隨時可以跑出來,妳以後沒事少到這兒找我,否則我很難做人的。」
一個游手好閒的總管說不定已讓人碎嘴了,若再自動享有特權,她日後恐怕難以服下。
「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妳以為我喜歡靠近這個沒血沒眼淚的無情男人的地盤嗎?」品梅冷嗤的譏評。
「什麼沒血沒淚,誰又是無情男人,妳到底在說什麼?」玉蝶不只滿頭霧水,而是一身霧水,她完全聽不懂妹妹的話。
「我在說南勖!」品梅又是一記不屑的哼聲,「他是個連親生父親、手足也不要的男人!」
「不可能!」不假思索,玉蝶語氣斬釘截鐵的反駁,根本不願相信她說的話。
「妳如何那麼肯定不可能?」品梅不相信她竟然為一個冷血的男人而激烈辯駁,「妳才認識他幾天而已,他以前是個怎樣的人根本不清楚。」
「反正南勖不是妳說的那種人,他對我很好,又幫了我很多忙……」他暗地幫了她家那麼多事,卻從不到處宣揚,由此即知他是個可靠的好人,她絕不相信他會做出那些不成熟的舉動。
「妳被他騙了,唐公子說的才是真的!」
「這些話是唐世風告訴妳的?」就是那種公子哥兒才有時間編派人家的不是。
本來還沒有那麼討厭他的,現在她決定要唾棄他全部!
「沒錯。」
「為什麼妳一口咬定南勖無情無義,而不認為是唐世風在造謠?」
「唐公子沒有理由騙我!」品梅吼叫的直跺腳,不容許任何人抹黑她的心上人。」
「不管妳怎麼說,我就是不信南勖會是個不顧親情倫理的男人,在我心中,他是個好人。」
品梅察覺有絲不對勁,柳眉狐疑地微揚,「妳這麼拚命的幫他說好話,該不是因為愛上他了吧?」
「我……沒有!」玉蝶登時宛若幻化成木樁,動也不動的立在原地。
「沒有嗎?那妳為何一顆心全向著他?」
「我……」玉蝶連說句話都困難了,更遑論是隨便找個理由來搪塞品梅的咄咄逼人了。
她說她愛上南勖了?
會嗎,不是只有喜歡而已嗎?她喜歡他朗秀、落拓不羈的外貌,喜歡他的善體人意,對她的付出與關懷……
她承認自己有意無意地在他身上尋找那種被嬌寵的感覺,就像爹娘當初對她的寵愛一般,她不需要為任何事而憂忡……這樣的心情就是愛嗎?
他提出拿身體當報酬時,她沒有感覺惡心,最後甚至還答應了他,在他的房內與他銷魂了一整夜……這種行為代表愛嗎?
「妳吃飽撐著沒事干,眼睛瞪那麼大是想讓眼珠子吹風嗎?」
「我……」
又聽到她的吞吞吐吐,品梅受不了的掄起拳,控制自己千萬不可先暈倒在地當墊背。
「我來我去的,能不能請妳不要像悶葫蘆一樣,一個字也蹦不出來?書大小姐,可不可以請妳一次把所有的話都說完?」
「品梅……愛上一個人會有什麼症狀?」她一提,玉蝶滿腦子都是自己愛上南勖的事。
這幾天她既想看到他,又怕看到他,每天早上的帳務都在她低頭報告中倉促度過,現在想來好後悔……
「又不是病,哪來的症狀?」品梅覺得她真是無知的可笑,既而想想又改了口,「不過愛上一個人以後,會多了很多種情緒及反應倒是事實。」
「什麼情緒和反應?」
「就是看到他會臉紅、心跳加快;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好會嫉妒、心酸;一天不見他,就會思念,覺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真的嗎?」
「哎呀,妳不用懂那麼多啦!」和她那顆頑固的腦袋周旋下去,一定會有理說不清,「總之妳就是少和南勖打照面就是了!我這可是為妳著想,妳不要不領情!」
「可是……」
品梅揚起了手,制止她的廢話連篇,「而且妳仔細想想,妳住在尚書府的這些日子,看過南勖的雙親嗎?為了自己的前途,他拿親人當踏腳石……」
「不是這樣的……」
「不相信的話,妳自己去問南勖!」品梅沒了耐心,不想再和她爭辯。
「書總管,原來妳人在這裡!」小六喘著氣,跑至坐在圓亭石桌前撥算盤記帳的玉蝶面前。
「你找我?有事嗎?」玉蝶禮貌的對他綻出笑容,不做作的一個尋常表情,哪知響應她的竟是一張紅得像關公的臉龐。
她從沒看過有人臉會紅得那麼快、那麼徹底,而且笑得那麼樸實,於是,她又笑了。
小六渾身骨頭都酥了,只能漾著一臉呆滯的笑,雙眼已不自覺地黏上她那清麗的姝容。
「我有東西要送妳……」他連忙的左顧右盼,似乎在防著讓第三者瞧見。
「送我?為什麼?」玉蝶訝呼。
她單手支顎,自然透著粉光的小嘴一張一闔,不時露出一口貝齒,舉手投足間都蓄滿了令人心動的誘因,的確有讓男人為之瘋狂的本錢。只是當事人從不知曉自己的美麗。
小六側頭想了老半天,不知該如何傳達自己的濃濃愛意,「我覺得這條項鏈和妳很配,所以就買下來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條珠煉,五彩繽紛的顏色,相當搶眼漂亮。
「那怎麼好意思……」玉蝶很喜歡,可是不敢接受,因為沒有理由。「一定花了你不少錢吧?」
她知道一名小廝的薪餉並不高,買了這東西一定讓他破費了。
以前也有男人送過東西給她,不過通常都是肉或是魚。隔壁攤賣胭脂水粉的大嬸常說他們對她有意思,只是送的東西太實際了,一點都不懂得討女孩子的歡心。她還說想追求女孩子就該送些胭脂或是發簪之類的飾品……
那時候她只是聽聽就算了,因為她並不認同大嬸的話,她總覺得收到能吃的魚肉勝過那些只能用來裝飾的物品……沒想到今天第一次有男人送珠煉給她,她才知道心情根本回然不同。
這是不是虛榮心作祟?
「沒關系,我覺得值得就好。」小六佯裝闊氣。
「可是……」玉蝶還是認為不妥。
也許較早成熟的女孩子都有這種感覺,她們把輿她們同齡的男孩子,總是看成比她們小得多,她們的心事都是放在比她們大許多的男人身上,心幕上的任何一角都不會有那些男孩子的地位。
「書總管,求求妳收下它吧,我是真心喜歡妳的!」她一直推辭,讓小六慌了,惶急之下立刻坦承自己的情意。
他告訴自己並打從心坎認為她若收下了項鏈,那麼就表示他成功了一半,她願意接受他了。
陡地,一陣談話的聲音由遠漸近。
「有人往這兒來了,我得走了!」
玉蝶尚處驚愕中,他就已經跳下了石階,匆匆的想離開,她愣看著將手心塞得滿滿的珠煉一會兒,一個意識推促她站起身並出聲喚住他。
「小六,等一下……」
「你們誰也別想走!」一道不該在此時出現的低沉嗓音,漫揚在小小的後花園中。
「少爺……」
玉蝶和小六彷佛同時讓冰塊封凍在原地,當下望著來人張嘴說不出話,受制於他沉郁的面容。
「你們還真有閒情逸致啊,午後躲在花園談情說愛?」南勖的目光來回掃射著兩人,咬著牙一字字將話吐出,繃緊的下巴拉出剛硬線條。
「少爺……」小六的表情活像被證據確鑿的逮著小辮子,只能眨著祈求的目光,希望主子網開一面。
玉蝶的神色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她傻愣的睨了南勖一眼,懷疑起談情說愛的定義,因為他對它的解釋似乎和她不同。
她只是和小六多說上幾句話,躊躇著是否能接受他無端的贈禮罷了,這樣就能被扣上一頂無辜的帽子?
「無話可說是不是?」
「不是的……可是少爺,我真的很喜歡書總管……」小六希望主子可以幫忙作主,促成這件美事。
「你還說!你憑什麼!?」南勖炯然似要著火的眸心,狠狠的瞪住不議好歹的小廝。
「她可是個總管,而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僕,你們光是身分就不配了!」
「少爺,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玉蝶倒抽了口氣,因為他傷人冷冽的言語。
她不知道這種刻薄的批評會出自南勖口中。
當初只聞他的名諱,她還以為他的脾氣很好呢,相處過後才發覺他其實很容易生氣,而且以這幾天為最,生氣的頻率愈來愈高,原因也愈來愈莫名其妙。
「怎麼,妳還想替他說話?」南勖像老鷹攫取雛鳥似的箝住她的手腕,力道猛烈的教她聳高了一邊的臂膀。
「我沒有,我只是就事論事。」他的態度太跋扈了。他什麼都不知道,卻不分青紅皂白就一口咬定他們在談情說愛!
何況她也沒有偷懶,在小六來之前,她一直都在算帳,沒有白領他的薪資。如果他是不高興他們怠忽職守的話。
「少爺,你不要責怪書總管,都是我的錯,是我硬逼著她收下珠煉……」
「還想英雄救美?」南勖的怒氣更是蒸騰,「你覺得我會因為你的話而停止追究嗎?」
打從娘親走後,因為得保護自己,所以他早早被迫學會看清一個人的內心思緒變化。
他當然知曉小廝愛慕玉蝶的心意,這種洞悉人性的感覺,就好比將一個人的心赤裸裸地呈擺在他面前,他毋須觸碰,便能鉅細靡遺地讓出它裡外的脈絡縱橫。
小六盡管自作多情,他可以裝作視若無睹無所謂,但他無法原諒玉蝶和他有說有笑的……莫非她也對他有意思?
不可能,除非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否則她既已心儀著他,怎能再醉心於他人?
「頸煉拿來!」
「做……什麼?」玉蝶護住手裡的珠煉,不肯交出去。
「我叫妳拿來就拿來!」南勖一對劍眉高聳入發際,瞠目僨吼。
「是……」她再怎麼有勇氣,也不敢挑釁他的怒火。
項鏈甫落入南勖的大掌,僅見他諷笑的瞟了一眼,「這種劣等貨,你也敢拿來野人獻曝?」
手一甩,他將它拋出府牆。
「啊!」玉蝶收到他狂妄的傲氣,才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的動作,卻已是徒勞無功。
「妳想要珠煉,等會兒我就帶妳去挑,喜歡玉、水晶,還是瑪瑙,應有盡有!」以為她捨不得,南勖如斯說道。
「少爺……那是我要送給書總管的……」
小六一出聲,南勖這才發覺他尚未離開,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去收拾包袱,等會兒就出發到洛陽去找廉少爺,看他是否願意收容你。」
倏然,小六的心跳漏了三拍,「大人,不要,小的不要離開尚書府……」雙腿一彎,他跪地哀求。
「少爺!?」玉蝶也呆了,他把一切的錯都兜到小六身上了?但,他何錯之有?
「我已經待你很寬容了,你該知道府規寫得清清楚楚,下人不可和總管過於親近,你這是明知故犯!」
小六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府規他背得滾瓜爛熟,可是就是不記得有這一條,且為什麼他們以前可以和馬總管嘻嘻哈哈的,當總管換成書玉蝶後,就什麼都受到限制了?
「馬上去!」覬覦玉蝶的家了,他絕不留在身邊。
「是……」不想和錢過不去,小六愁苦的爬了起來。
玉蝶怨怪的眄了南勖一眼,叫住無辜的小六,「小六,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玉蝶急忙踏下石階,想盡快離開他的氣息范圍,不想落得混吃不盡責的臭名,讓以後的日子難過。不料太急的結果竟是沒注意石階與地面的落差,狠狠地絆了一下,小六急忙摟住她的腰,幫她穩住身子,隨即在主子凌銳燙人的眼神下松開手。
「滾!」南勖發出一聲出自內心的瘋狂怒吼,吼退了小六。
「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無緣無故對人發脾氣?」忘了顧忌主僕之分,玉蝶此刻是以一個關心者的立場詢問。
「無緣無故!?」南勖的聲調揚了起來,「妳認為方才那件事沒什麼大不了嗎?我一回府聽到下人說妳急著找我,連朝服也沒換,就趕了過來,沒想到妳是要我來觀看這幕濃情蜜意、男歡女愛的場景!」
「我沒有……」他又想誤會她了!
玉蝶因為薄怒,她原就偏白的臉色頓時染上一層嫣紅,那明麗動人的模樣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蕾般。
「沒有嗎?那妳找我什麼事,說來聽聽。」南勖的怒氣因為她嬌柔迷人的俏模樣而突兀夭折,不動聲色的走入圓亭坐下。
幾年過了,隨著時間的遞嬗,不可否認地,他日益為她心動,而如今他也只能以漠然來挽救自己漸漸為她沉淪的心。
他愛上她的側影,那片沉重的黑色睫毛,細致的鼻粱,皮膚上象牙白和淡粉色的美麗對比,他愛上她這些年來的轉變……
可一切卻不及她那顆無私的美麗心房,因為它不曾變過。
她從來沒有隔夜仇,只要別人需要幫忙,就一定會伸出援手,不問自己的能力是否可及,不管是否值得……
「我……沒事。」玉蜂看著他猶豫了一下,一會兒卻收回視線搖頭。
她不敢問,因為怕碰觸到他的私密。
品梅說她愛上他了,而她也極力想搞懂自己的心意,截至目前為止,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對他的感情還是隔著一層謹慎的隔離,而這層阻隔護網是他搭起的。
他知道他對她付出那麼多,但似乎又有所保留;他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有時宛如她是個精致的收藏品;她被仁慈的呵護著——但不能越過某些界限。
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距離,卻知道以自己此刻的能力,無法跨越。
「聽說今天早上妳妹妹來找妳了?」
玉蝶一聽他問起早上的事,心跳霍地失律,「對……」
「她找妳什麼事?」
「沒有事!」回答得太迅速,讓人興起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疑竇。
「她是不是又來跟妳要東求西了?不對,妳的衣服呢?」這幾天南勖總覺得她不太對勁,這會兒才察覺是她身上的衣服出了錯。
「妳為什麼沒穿我做給妳的衣裳?」仔細想想,好象自她從書家再回府裡後,他就不曾再見她穿那幾件質料極佳的舒適衣裳了。
「該不是又教書品梅拿去了吧?」
「我……」玉碟怕他會要自己賠償。可她哪賠得起啊,依品梅的說法,那四件衣裳光布料就貴得驚人,別說再加上裁工了!
「那些衣服是做給妳的,不是要讓妳拿回去孝順令妹!」也許是她本身散發的氣質掩去了那些衣裳的華麗,所以他才會至今才發現不對勁。
「她今天到底來找妳做什麼,老實說,不許妳隱瞞!」南勖鄙棄的態勢猛地一收,變得霸氣陰沉。
「我……少爺,你的雙親呢?」品梅回去後,她一回府上逢人便抓著問南勖的家族成員,可是居然沒有人知道!
完全沒料到她會突然發出這個問題,南勖的心髒猛地抽緊,眼神變得沉佞駭人,「我沒爹沒娘。」
「也沒有兄弟姊妹?」
「沒有。」
「可是人家說……」
南勖忽地拂袖而起,聲色俱厲的攫住她纖瘦的上臂,「妳聽到誰說什麼了?」
「沒有……」玉蝶伈伈俔俔,他就在爆發邊緣,讓她駭得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有,我要聽妳說!妳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他的心猛地驚動狂竄起來,彷佛靈魂某處不為人知的角落被翻開來,血淋淋地張揚出暗夜底的膿瘡血肉。
她知道了,她是不是全知道了?知道她的爹娘是死於非命,始作俑者是他父親座駕的馬蹄?
在局促的氛圍裡,他低沉冰冷的問話像極即將落下的鍘刀,令人不寒而栗。
「他們說你拋家棄親人,踩著父親的官位往上爬……他們把你形容得很壞,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玉蝶仰起頭望著他,眼眸裡卻有著絕對的信任。
她將另一只沒有受到控制的手伸進他的掌心,反手握住他。「一定是唐世風在謠言惑眾……」
「是唐世風說的?」暖暖的溫度從她的手中傳來,帶來南勖已經不敢希冀的平靜。
「對,他告訴常和他喝茶的那些姑娘家……對不起,我不該道聽塗說就來懷疑你……」
南勖撇唇,似笑非笑的出聲:「不,他沒說謊,都讓他說對了!」
「騙人!」玉蝶壓根不相信,她不要見到這番自嘲的他!「他們都不知道你,其實你才不是那種人,對不對?」
她希望他附議自己的說法,因為他的表情讓她的心揪得好緊又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