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大地逐次染上綠意,褪下秋冬的枯黃,挨上了新衣。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有一座大宅前卻門可羅雀,行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著,隱隱約約透出一股異樣的詭奇。
「道長,請進來。」
一位身穿道袍的男人大搖大擺的和林家莊的莊主林要鱗走進大廳。
他相貌稚氣未脫,表情卻透著一股潛隱的光芒,十分持穩。 背後一柄黑色的金錢劍泛著幽幽青光,襯托著他不同常人的銳利,但他眼神中的滑溜破壞了他外貌的正經,兩相矛盾的氣質混合下,奇異的突顯出他的特別,頑皮中流露出他的精銳。
「道長,你要先吃飯休息一下,還是要先見見我女兒?」林要麟態度必恭必敬的問,就怕惹這位法術高超的道長生氣。
牧天仰東看西看,滿意的點點頭,這下子他不擔心沒有錢吃飯了,他裝出派頭的說:「我先去看看出事的人。」
「請跟我來。」
林要麟帶著牧天仰來到他女兒林芙蓉的閨房。
牧天仰一踏進去,漫天的藥味撲鼻而來,不適的感覺襲上心頭。
怎度回事,怎麼會有那麼強烈的腥味存在?可是為什麼其他人卻沒有作嘔的表情?難道是他多心了?
牧天仰瞥上床頭,床上躺著一個貌美的年輕女子,面容蒼白無血色,滿頭青絲已經枯燥泛黃,雙眼緊閉,印堂暗暗泛出黑氣,顯然已經離死亡不遠。
糟了,他的茅山道術對付一些道行不深的妖怪還可以,面對這麼嚴重的情況,他真的拿不出辦法解決,可是不解決,他就沒有飯吃了。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道長,我的女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一病不起?真的是妖怪作祟嗎?」林要麟著急的問,將所有的希望放在牧天仰的身上。
「別急,我看看。」牧天仰狀若嚴肅的巡視著,靈活的腦筋快速的轉動著,他得想個法子拖延一下時間。
「道長,怎麼樣?」林要鱗緊張的問。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從三個月前昏倒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過。
對林要鱗的急迫,牧天仰心裡著急,表西上卻不動聲色,他左右觀看了一下,嘴角輕微的勾了起來,突地感到輕鬆,他想到可以拖延時間的辦法了。
「這位是?」他正經八百的看向另外一個站在床旁邊的女孩。
她長長的睫毛雲翹的貼在一雙靈眸上,嬌艷的雙頰紅通通得像個甜中帶脆的蘋果,彷彿聞得到香味,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微嘟的嘴唇透出她的性感,修長的體態婀娜多姿引人遐思,純真中帶著一股空靈的氣質,冷冷淡淡的表情讓男人勾起心中潛藏的征服欲,若有若無的挑動人心中最邪惡的念頭。
她有著傲慢的任性,卻也透出一股不解人事的天真。
「她是我女兒的貼身丫鬟。」林要麟不解牧天仰怎麼會問這個問題,不過他想牧天仰此番舉動一定有他的含意在。
「喔。」牧天仰一雙賊溜的眼看到絲絲後就再也沒有挪開。
他有趣的想,找一個比自己還漂亮的女人來當丫鬟,林芙蓉不是腦袋有問題,就是被人下了咒。
絲絲被看得心情大受影響。這個色狼是誰?他也太大膽了,竟然敢明目張膽的盯著她。
她怒瞪著明眸,不甘示弱的回視他,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道長,有什麼不對嗎?」林要麟看見牧天仰和絲絲的「眉來眼去」,不解的問。
「她來幾個月了?」牧天仰感興趣的問道。
「已經半年了。」林要麟趕緊回答。
牧天仰走到絲絲面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要麟替她回答,「她叫絲絲。道長,有什麼不對嗎?」
「大大的不對。」牧天仰直言道。
絲絲被他的話驚到,給巴的開口,「你……你不要隨便亂栽贓,我是小姐的婢女,小姐的生活起居都是我在照顧,一旦小姐發生事情,大家一定都會聯想到我身上來,我才不會冒著會被人識破的危險做這種愚蠢的事。」她為自己辯駁的語氣到最後變成理直氣狀。
牧天仰嘖嘖有聲,「不對,大大的不對。」
「道長,你看出什麼了嗎?」
他指著絲絲說:「就是她了。」
「是她害了我的女兒?」林要麟驚道,絲絲看起來一副嬌滴滴的模樣,怎麼會做出這麼惡毒的事情來?
牧天仰瞪了林要麟一眼,「誰在跟你說這個,我是要她來服侍我。」他轉而指著自己說。
「什麼?」林要麟對牧天仰的要求有點反應不過來。
絲絲更是瞠目結舌。
「我需要知道你女兒這三個月來的一切行為和遇到的事,才能判斷她到底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才能對症下藥,所以我需要一個隨身伺候你女兒的人來引導我。」牧天仰振振有詞的說著。
「老爺,我是小姐的婢女,我不要服侍來路不明的男人。」絲絲努力保持的冷靜中透出一股怒意。
「還不都是一樣在服侍人。」牧天仰補上一句。
「聽你這臭道士在說。」絲絲再也克制不住的怒顏相對。他絕對是來騙吃騙喝的,不然為什麼他對林芙蓉的病視若無睹,甚至連符咒都不念。
以前的道士至少還會口中唸唸有詞,他卻什麼事都不幹,一雙賊眼直往她這裡瞄。
「林莊主,你怎麼說?如果不要,我就走人了。」牧天仰轉而向林要鱗說話。這裡林莊主最大,只要他同意,還怕她不乖乖就範嗎?嘿!嘿!
「老爺,我不要。」絲絲抗議著。
「絲絲,你帶道長去客房休息,以後道長的生活起居就由你負責。」林要鱗連考慮都沒有,就答應了牧天仰的要求,他決定犧牲無辜的人來挽救他寶貝女兒的性命。
絲絲皺了皺柳眉,望了望笑得可親,卻讓她覺得礙眼的牧天仰,別無他法的答道:
「是。」
牧天仰得意的輕笑出聲。
絲絲聽見他的笑聲,原本按捺下的怒氣又漫天升起,但她只能咬牙切齒,跺腳率先離去。
「道長,請往這邊走。」絲絲表面維持客氣的領著牧天仰往客房去,一路上總跟他保持三步遠的距離。
「絲絲,你為什麼會來林家當婢女?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會做這種工作的人埃」牧天仰好聲好氣的詢問著,想拉近跟絲絲之間的距離,為自己在林家莊找到一個可以偷報消息的人,以備不時之需。
絲絲不理他,對這種心中有所圖的人她一向瞧不起,要不是她得知道未來他會對林笑蓉做什麼,她連甩都不甩他。
「你很漂亮,你知道嗎?小心林要鱗色心大起,霸王硬上弓。」牧天仰告誡著,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神色,想找到她感興趣的事,打開話匣子。
她以後可是他的保命符,他不好好討好怎麼可以呢?
絲絲自顧自的走著,一副隨他去說的模樣,反正這種人也變不出什麼把戲,只會耍耍嘴皮子諂媚別人,要他拿出真本事比要他的命還困難。
「你家小姐八成沒得救了。」牧天仰換了個話題,不達要她開口回話的目的,絕不罷休。
絲絲的身子輕微震動了一下,他看出什麼端倪了嗎?還是他在試探她到底知不知情?
「我覺得事情大有蹊蹺,一定有妖怪在作祟才對。」牧天仰繼續說道。
絲絲冷嗤了一聲。她對他期望太高了,他要是看得出有妖怪,就不會隨口亂說,而是馬上作法逼出來了。
這些道士不是只學到皮毛,就是什麼都不懂。
「你不信我有能力,能夠趕走那個為害的精怪?」牧天仰對絲絲顯而易見的不屑有點老大不爽。
「你沒有這份修為。」絲絲篤定的說。要是有,早就現出來了,哪還會容她侮辱他的能力。
「要不要打賭?」牧天仰抓到機會,想要引絲絲入殼,讓她在林家為他打先鋒。
「道長,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孩子氣嗎?」他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嘛,打賭?真虧他想得出來。
「你要是懂得世俗的假象,就會像我這樣,不再拘泥於別人的眼光,活得灑脫自在。」牧天仰搖頭晃腦,一副的莫測高深。
絲絲看透了他,他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道長,我家小姐的病你倒是看出端倪了沒?」她不懷好意的刺探他的底。
「她礙…」牧天仰故意拉長尾音想吊她胃口,只可惜他有幾兩重,絲絲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啊什麼?你不要到時候拿不出絕招來,被我家老爺剝皮。」她不顧他面子的拆他後台。
「你別擔心,我自有破解之道。」牧天仰不慌不亂的說,從小到大他運氣好到還沒有出過錯呢。
「不要吹破了牛皮,那就糗大了。」
「我一定讓你另眼相待。」牧天仰抬頭挺胸,挺了挺略顯單薄的胸膛,破壞了他堅定的姿態。
「我拭目以待。」她就看他有多大的本事,可以解救林芙蓉。
「你等著看吧。」牧天仰不甘示弱的怒道。
話一說完,他冷靜下來才覺得奇怪,通常他不是那種拿磚頭砸自己腳的人,為什麼這一次他會拚命將自己往火堆裡送?就為了不讓這女孩看不起他?
絲絲推開房門,走進客房裡,動手整理床鋪。她不要再跟他站在外面喂蚊子,爭論一些沒用的渾話。
「陪我聊聊天吧,我得知道你家小姐之前到底有遇過什麼事情。」牧天仰想從她的話中找到好的說詞,至少也得讓他吃飽喝足好走人。
「一切正常。」絲絲不上他的當,淡淡的應道。她倒要看看,這個人是真的道士還是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
有的人道服披身,就打著道家的名號,在外面裝神弄鬼,大肆斂財,蠱惑世人;壇上嘰哩呱啦的賣弄一些淺薄法術,壇下吃喝嫖賭,虛假得令人作嘔。
「怎度可能?!我不信!」牧天仰不信的大叫,沒有事情發生他就不能脫身了。
「怎麼不可能,說不定我家小姐只是得了某一種怪玻」絲絲瞥了他一眼,冷眼旁觀他的無措。
「不可能的。」
牧天仰聲音裡的確信令絲絲的心驚嚇的漏跳一拍。「怎麼說?」他那一瞬間有著別於平常的銳利。
「有腥味。」牧天仰搖頭晃腦。
「腥味?」絲絲不解。
「屬於妖怪的味道,而且還是幾百年以上的大妖怪,所以已經變成了香氣,其他人才沒有發覺。」因為他的體質特殊,對那種味道特別敏感,所以他的師父才會一定要他修道,只是他是能逃就逃,能混就混。
「你怎麼知道?」她不安的問。
「我天生的能力。」他得意洋洋的說。
絲絲冷嗤了一聲。 鬼才相信他掰出來的話,她不要再跟他爭執這些沒營養的話題。
「你不能不信我!」不知這為什麼,他對絲絲的懷疑總是特別的不舒服,他不喜歡她眼光中的質疑。
「等你拿出證據或抓到怪物,你再來叫我相信你吧。」這種人她看多了,為了錢,他們可以胡說八道,任意而為,也不管別人死活。
「我會讓你相信的。」牧天仰見她滿臉的不屑,堅定的道。
「床上的棉被我整理好了,你自便吧。」她轉身就要走。
「我肚子餓了。」牧天仰拉住她,不讓她走,他還想跟她講話,在這裡只有她讓他有一種想親近的感覺。
絲絲遲疑一下的問:「你吃素還是吃葷?」
「不忌口。」他什麼都吃。
「還喝酒?」他當道士也太享受了吧?
「有當然更好。」牧天仰點頭。
「你這個道士當得還真愜意。」她的話裡滿是諷刺。
牧天仰也不是聽不出來,只是跟她見識,可是會破壤未來的交情,他只有來個左耳進、右耳出,皮到底才是上上之策。「好說、好說。」他嘻皮笑臉的說著。
絲絲瞟了他一眼,對他的態度有點欽佩又有點生氣,想到以後,她也要跟他這種人套一些交情,她就嘔。
她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出去,幫他到廚房拿飯菜。
牧天仰笑咪咪的賴上了床,等著絲絲的大餐伺候。
在林芙蓉的房間內,絲絲手支著下巴靠在桌,監督牧天仰的一舉一動。
「怎麼樣?」絲絲見他看了老半天,卻一句話也沒說,再也捺不住性子的開口問他。
「不行。」牧天仰翻翻林芙蓉的眼皮,轉轉她的手腕。
「你看了老半天就一句不行?」絲絲訝異的道。他也混得太厲害了吧。
「林芙蓉快要去見姥姥了。」牧天仰表情扼腕。好好一個美人就這樣魂歸離恨天,真的是太可惜了,只是他也不是那麼關心就是了。
「那還用你說,我有眼睛會自己看,我是問你有沒有救?」絲絲提高了聲量。
牧天仰沉吟著。他還是搞不懂,怎麼會什麼事都沒發生,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會不要裝會,白白賠上一條人命。」絲絲提醒他,聽不出來她是在擔心,還是在刺激他。
「林芙蓉之前真的沒遇到什麼事?」牧天仰不受影響執意的問,他就是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她的話。
「你要問幾遍?沒有就是沒有。」絲絲站起來,躲著牧天仰犀利的目光。他的眼光有時候會突然很刺眼,害她的心直卜通的跳,以為就要被他看穿。
「可是不對,就是不對埃」牧天仰逼近她,他還是認為林芙蓉的身上一定有事情發生。
「有事情你倒是說出個所以然來,說不定我還會想出個蛛絲馬跡。」絲絲後退一步,揚聲怒道。他要是想說她是騙子就明說,這樣是在做什麼,把她當犯人審問?
「我看她一定有被人嚇過。」
「你隨便說,我隨便信了。」絲絲涼涼的應道。
「我是認真的!」他大叫。
「我也是認真的。」絲絲回瞪他。
「她一定是被嚇得少了三魂七魄,才會陷入昏迷中。」就他診斷的結果應該是如此才對。
「既然你都有結論了,那還問我做什麼?」他是吃飽了沒事幹啊?絲絲在心中不滿的嘟嚷著。
「我要為她收驚。」
牧天仰看向臥病在床的林芙蓉,想救她的念頭從心底深處竄出,那種正氣凜然的氣魄令絲絲抿起了嘴。
「隨便你怎度做,你不要把人給弄死就成了。」
「你很沒有主僕愛喔。」牧天仰虧她。
「道長,請你搞清楚,我跟林芙蓉只相處了半年,而其中的三個月她都在昏迷中,請問我跟她會有什麼感情?」她反駁。
「說得也是。」
「那你需要什麼東西嗎?我剛好要上街,可以幫你的忙。」絲絲的眼中閃過一道詭譎的光芒,她心中另有所思。在法器上動一點手腳,讓他成不了事,難不倒她的。
「我們一起上街買吧。」牧天仰欣喜的道,他又有機會可以跟她培養感情了。
「我可以去幫你買。」他心裡在想什麼,她可是感覺得到。她絕不會成為被他利用的對象,他只能被她利用!
「沒有工具,我什麼事都做不了,也沒事幹,所以我們順便一塊去吧,說不定我還能發現其他我要的東西。」他決不讓她逃脫,好不容易有機會和她相處,他說什麼也不會放棄。
「你這半路出家的道士。」一個需要法器輔助越多的人,就表示他的法力越不濟事。
「你怎麼知道?」牧天仰驚異的看著絲絲,他的確算是半路出家的,道袍不是他想穿,法術不是他想學,他是被環境所逼。
只是從小被騙了之後,他就再也逃不出師父布下的天羅地網。
「因為從來沒看過有哪個道士像你這樣迷糊的。」絲絲諷道。
「沒錯、沒錯。」他自己也承認,沒辦法,這種個性是與生俱來的,他可是很努力在改善了,只是沒有多大成效而已。
聞言,絲絲氣極敗壤的叫道:「你到底還有沒有身為道士的自尊啊?!」
「道士的自尊又不能讓我吃飽喝足。」牧天仰委屈的說著。 古人說:衣食足,知榮辱。他衣食不足,怎麼會去計較那些有的沒的。
「你沒得救了。」絲絲翻了個白眼。
「你在擔心我嗎?」他雙眼一亮凝視著她。
「鬼才擔心你!」她啐了一句。
「這麼說你不是擔心我羅。」牧天仰神情變得委靡,他還是不能讓她產生護衛他的衝動。
「真聰明。」絲絲脫口而出,全忘了如果得罪他,就別想從他身上知道他要如何解救林芙蓉。
「那我會很傷心的。」牧天仰抑鬱的說。
「那最好。」
「可惜,我覺得肚子比自尊重要多了。」他還是覺得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你是幾百年沒好好吃飯了?」絲絲的雙手不自覺的絞著裙子,巴不得自己的手掐的是他的脖子。
「好久了。」牧天仰歎道,一想到那些美食,他就會流口水。
「我受不了了。」絲絲轉身離開他。她得馬上找事情做,不然她會把他從她眼前丟到萬丈深谷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她討厭沒志氣的男人。
「絲絲,等等我。」牧天仰馬上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