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妻無雙 第六章 深眄
    七月初七,不僅是牛郎和織女的相會之期,更是她乞巧求靈之日。

    七夕又名「乞巧節」,諸朝以來,無論於宮廷還是民間,都流行著各種乞巧遊戲,其中一項名叫「丟巧針」,這是淳臨自六歲開始習針起,便從未錯過的遊戲。

    「格格,水來了。」楓依喊道,拿著一碗水放於園中的椅子上。

    聞聲步出閨房,淳臨手執平日所用的繡花針來到椅前,纖指把針平放掌心上,她雙手合十,屈膝跪下。

    楓依退至房裡,留她一人獨跪園中。

    緊閉雙目,她專心一志地向織女祈願,不僅祈求織女能賜她一根靈針、一雙巧手,她更希望自己能擁有像她那般堅貞而美好的愛情。

    祺申……刻骨的名字、銘心的愛慕浮現心頭,惹她唇瓣掀起甜澀交錯的笑痕。

    她一直在期盼著,期盼著他會愛上自己,然後成為那個真正與她偕老之人,她盼望著、祈求著,把幽幽心事訴諸織女。

    艷陽高熾,為她灑落了一身皓光,映照著她皎潔無瑕的五官,仙姿般的柔美側顏,直教那個佇立於園門的男人,怦然心動。

    踱至她跟前,他以身遮擋她頭上的日陽,免她受這曝曬之苦的同時,也打斷了她的全神傾注。

    似是感覺到他的靠近,她虔誠的神色掠過猶豫,羽睫輕顫,美眸緩睜,儒雅俊顏映入眼簾時,她不禁怔住了。

    「申哥哥?」她不可置信地低喊,一臉訝異。

    他不是早就上朝辦公去了嗎?怎麼會在這兒?

    「我告病假了。」他微笑道。

    聞言,她錯愕極了,但見他一副精神奕奕、不顯一絲病容的模樣,她馬上意會過來——

    「你、你趕快回去,別讓人瞧見了——」她心一急,放下了繡花針便連忙跳起來推著他,直想把他藏起來。

    敢欺君裝病,那還跑過來做什麼?快躲起來才對呀!

    她著急,他卻悠悠笑開了眉目。「這麼急著趕人做什麼?不請我進去坐坐?」

    含笑的嗓音摻著些許戲謔,她卻無暇跟他開玩笑,逕自猛推著他的臂膀。「你還笑?要被人發現了你裝病——」

    「是皇上允的。」溫聲打斷她的重重憂慮,祺申挪過那雙急於趕離他的玉手,將之握於掌心,穩住了她的情緒,也讓自己感到了安定。

    昨兒個她沒有前往錦園,教他恍若重返過去獨自培花的日子,然而,他的心卻失掉了以往的踏實,如今見到她,他的心才又踏實過來。

    「皇阿瑪?」訝然瞠眸,她不明所以。

    「皇上說你最重視七夕了,便著我在這天留在府裡陪伴你。」而他,樂於領命奉陪。

    她愣住,沒想到皇阿瑪待她仍有這等心思。

    「不高興?」沒有預期中的驚喜,祺申為她的反應戚到疑惑。

    「不……」她搖首,淡哂道:「是嚇到了,我沒想到皇阿瑪會作此舉……」

    「那是皇上的寵愛之心。」

    她只是淡然一笑,似不在乎也不希罕這份恩寵。

    「我以為你會因此而高興。」換了任何一個深受聖寵的人,反應都不該像她如此冷漠吧?

    「嗯……該怎麼說呢?」她沈思著:心裡也訝異自己對皇阿瑪有著這麼直接的漠然。「我老覺得皇阿瑪……真正想寵的人不是我。」

    「怎麼說?」他揚眉,想瞭解她的想法。

    「打我出生起,別說是皇阿瑪,就連額娘也不多理睬我,我想……若非出了祥妃的事,淳頤才是皇阿瑪最寵愛的公主吧。」

    小時候,她不過是個貴人所出的皇女,哪輪得到她獲得皇上的恩寵?

    祺申默然。知道祥妃的事,更瞭解淳頤失寵後是如何備受冷落,只是沒想到這些會跟淳臨扯上關係。

    「說白了,我只是個替身。」她不是愛計較,只是明白自己的位置而已。

    「是你的孝悌才德贏得了皇寵,別妄自貶損。」他相信皇上寵她是發自真心。

    淳臨搖頭,唇邊笑意淺薄。「無所謂了,只要額娘好便行。」

    皇阿瑪那些複雜的情感,她無法一一說個清楚,別人以為他恨透了祥妃和淳頤,但她明白「愛之深、恨之切」的道理,恨著的同時,他也是愛著的。

    「看來,淑妃比皇上更教你在乎。」看著她眼底喟然的眷念,他明白身在宮門內的淑妃比她更需要那份皇寵。

    身為宮人,誰都得看天子的臉色過活,淳臨侍奉皇阿瑪不若額娘那般自在,待在皇阿瑪身旁,她總有伴君如伴虎的壓力。

    「這是當然的。」她揚唇,笑靨淒然。「沒有額娘就不會有我……你知道嗎?我長到五歲的時候,她才第一回抱我呢。」

    祺申訝異。「五歲以前,你都讓別宮的嬪妃撫養?」就因為淑妃是半個漢人?

    她搖首,目光有隱然的失落。「我一直留在她身旁,由鍾粹宮的嬤嬤撫養著,她從不要求我前往請安,而我卻常常跑到她那兒,躲在門外偷看她……」

    平和的腔調藏著難言的苦澀,他斂容,沈靜傾聽那些不為他所知的往事。

    「那時雖然還小,但我知道她是我的額娘,嬤嬤常常嘮叨我,叫我別再那樣偷偷摸摸地跑去看額娘,還說額娘不喜歡我,我很難過,她就把我抱起來,附在我耳邊歎氣,說:『誰叫你不是一個阿哥?』」

    深深地記得,當她有機會進房請安,額娘卻看也不看她,她連一個正眼都吝嗇給予……她並非一個從小就被娘疼大的孩子。

    孩子的性別,掌握了女人的命運和前途,這是自古不變的定律,不論貧富都掙不開的桎梏,祺申深明個中道理,卻有難以壓抑的憤懣竄上心頭。

    為她不忿,更為她心疼,他無法想像這樣乖巧的娃兒,竟遭受到那樣無情的嫌棄。

    「當時我牢記著嬤嬤的話,一心想變成額娘想要的阿哥,學不了他們剃頭打辮子,我就跟著那些阿哥前往上書房,躲在窗外聽他們讀書的聲音,裡頭的師傅都曉得我的存在,他們也不趕我,只裝作看不見我,後來是皇阿瑪到上書房巡視,這才讓他知道了我,也憶起了額娘。」自此以後,額娘終於苦盡甘來。

    皇上在人前總開金口讚許淳臨聰慧過人,比所有阿哥都早開竅,他偏愛好學之人,她得之榮寵不無道理,而她額娘,算是沾了她的光而一併得寵。

    「別人千方百計想得到的東西,居然讓你在無意間得到了。」相比那些拚鬥不休只為博皇上迎來一眼的阿哥們,她顯然幸運得多。

    淳臨黯下眼,淡道:「可是在別人眼中,那並非『無意』,而是『心機』。」只要任何一方稍微得勢,對本就淺薄的手足親情來說,也只徒增了流言蜚語。

    「心機?」他失笑,她還用不上這兩個字吧?比起那些一向玩陰的人,她所做的根本算不了什麼。

    「只要用在對的地方便行。」

    抬頭凝視他含笑的眸於,她抿唇,他對別人所說的表示認同,她不戚意外。

    「你沒真的跟著他們剃頭打辮子便行了。」說時,他不忘做出安慰的表情。

    聽罷,她噗哧笑出聲來,那是什麼話?她有傻到那個地步嗎?

    唉,哭笑不得。

    看她重展歡顏,他不禁也笑開了俊臉。「有想去的地方嗎?」

    刻意帶離那些沈鬱話題,他不讓她再回憶種種憂傷和不堪。

    「嗯?」她不明所以。

    「我想帶你出去走走。」溫聲道,他眸裡溢滿了寵溺。

    難得一天的假期,他打算把時間花在她身上,這不僅是皇命,也是他自個兒的意願。

    聞言,麗顏綻開了驚喜的笑靨。「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她從沒有出外的經驗,不曉得哪處是好玩的地方。

    「我可以帶你走遍整個京城,走累了就坐下,然後吃盡宮裡頭沒有的東西。」

    「會有糖葫蘆嗎?」她從璟月口中聽說過糖葫蘆,那是娃兒們最喜愛的零嘴,雖然已經不是小娃兒了,但她還是很想嘗嘗看。

    「當然有。」瞧她興致勃勃的模樣,他微笑道:「我還以為你真不愛甜食了。」

    「我沒嘗過嘛……」嬌聲嘀咕,她眼珠一轉,心中突生主意。「可以請璟月一塊兒出去嗎?」她好像很久沒見到璟月了,這陣子,她像消失了一樣。

    提起璟月,祺申心下略沈,面對淳臨的一臉期盼,又不忍告知她有關璟月連日來的苦況。

    「咱們今晚會到惠王府那邊去。」不想壞了她出遊的興致,他決定待今晚才讓她知道璟月的事。「五爺設夜宴,所有親王和郡王都會攜眷出席。」

    淳臨頷首,明白自己躲不了這些皇親問的應酬。

    「今晚還會有『香橋會』。」

    「香橋會?在惠王府?」她面露訝異,那不是江南才有的風尚嗎?

    目睹她眸中的興奮,他勾起了微笑:心裡卻泛隱憂。

    但願她能不被璟月影響,並能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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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粼粼星河,香橋引路,可赴鵲會時,只落得,雙襟盡濕……」

    甜脆動人的歌聲裊裊繞樑,有別於傳統京戲的濃妝艷抹、鑼聲喧天,台上的歌姬妝容淡雅,和著十三弦和琵琶的伴奏,於委婉舉止問,滲出自成一格的風調。

    「這種江南小調是上得了檯面的東西嗎?」

    女席間,響起了一聲輕啐,無礙台上的演唱,卻足以引發這群命婦的一陣熱烈騷動。

    「只要是五爺喜愛的,通通都能上得了檯面。」說話的是多羅順郡王福晉,她媚眼輕蔑,語帶嘲諷,嗤笑又道:「都要被爺兒收入房了,還出來賣唱。」

    內幕消息一出,命婦們皆聽傻了眼。

    「不會吧?這漢女被收入房?」五爺待她如此認真?

    「漢女嘛,就是擅要心機的小賤婢。」醇親王福晉跟著輕哼道:「咱們讀的是《女范捷錄》,你們可曉得漢女讀的是什麼?」

    「什麼?」眾婦無一不戚興趣。

    「她們呀,先讀《素女經》,再讀《金瓶梅》。」

    「居然讀那種傷風敗俗的東西?」

    「不要臉!」

    咒罵聲此起彼落,眾婦罵得起勁時,卻打擾到有意聽曲之人的雅興。

    「格格,不叫她們住嘴?」彎身倒茶時,楓依壓聲詢問。

    「噓。」視線不離台上歌姬,淳臨寧可忍受後方的聒噪,也不想瞠那趟渾水,與她們一樣不自重。

    「欸,可有人見著璟月格格了?」

    架舌間,響起了夾著笑意的訕問。

    「八成還待在閨房裡。」

    「是十成才對吧?平常瞧她囂張的哪;—這會兒,她是難得窩囊。」

    「莊靜格格怎地把話說白了?甭說是窩囊,只是臉丟光了,不曉得該拿什麼出來見人罷了。」恣意的嘲弄惹來更多的譏笑,直接逗樂了這群愛幸災樂禍的女人。

    起先是見不得別人的好才在那邊七嘴八舌,這下,她們倒自相殘殺起來了。

    命婦們一個接著一個開腔,語句一個比一個不堪入耳,淳臨蹙眉,這回總算切實體會到人言可畏。

    「月漸沈,日將升,愁眉難抒又離恨,妾心似月,郎心如鏡,盼再相逢仍如昔,莫負淚垂銀水前,回首歸途,哭別香橋崩。」

    歌聲戛止,一曲唱罷,台下掌聲四起,歌姬盈笑著,躬身退下。

    在等待下一個戲班子上台時,淳臨站起了身,微笑向眾人福了福身,便離開了鳴鶴園。

    「都是假冒的吧?」楓依小聲哼道。瞧那些個命婦胡言亂語的嘴臉,像極了一群滿嘴污言的下人在裡頭假冒高貴。

    「假冒的?」淳臨回眸,看著緊皺眉頭的楓依。

    「不是嗎?居然連《金瓶梅》都說得出門。」她撇唇,忽而張望四周,嘴裡嚷道:「正主兒都跑哪兒去了?怎地都不管管裡頭那些亂嚼舌根的下人了呀?」

    「楓依,你好好笑。」她假意尋人的模樣兒逗笑了淳臨。

    「是嘛,身為福晉都不管管自己的嘴巴,上樑不正下樑歪,連其他格格也跟著不像樣,吵成這樣,害我差點聽不見台上在唱些什麼。」楓依皺眉嘀咕。

    「很好聽呢,我喜歡。」回想方纔的江南小調,她至今仍覺動人不已。

    「是很好聽啦。」楓依掀唇,笑道:「說真格兒的,我覺得她有點像格格。」

    「像我?」淳臨一臉下解。

    凝視眼前的秋水麗瞳,楓依又搖首道:「不,更像淑妃才對。」

    「額娘?」聽後不禁沈思,她忽而笑開了臉。「是因為那份江南味兒?」

    恍然點首,楓依差點忘了淑妃是半個漢人,身上自然流露出南方佳人獨有的柔雅風姿。

    淳臨微笑著,突然間好想念額娘,可以的話,她真想天天進宮看額娘,可是額娘說她已為人媳,如此三不五時返娘家會讓人笑話,只允她一個月裡回去一回。

    「格格,咱們不回去了嗎?」在外閒晃太久不好吧?

    「我想去看看月兒。」她顰眉道,來到王府才得知璟月出事了,當她正想動身前往探望時,卻又被那些簇擁而來的女眷們給困住了。

    「不如讓我先去打聽璟月格格的住處?」

    「我在這兒等你。」她立即應允,著實擔憂璟月。

    楓依走後,她留在原地等候。鳴鶴園正值笙歌鼎沸,即使走遠了也可隱約聞其絲竹之聲,餘音溺溺問,她想起了今乍與祺申於戲園聽曲的一幕。

    有他相伴的時間是說不出的、忘形般的快樂,只是別離後,教她徒留滿腹惆悵……

    每次看他來了,她的心就圓滿了,可當他一走,她的心又空了,這樣忽喜忽悲的情緒與日俱增,難以駕馭得救她吃不消。

    你這樣與看著一塊「可遠觀而不可下腹」的肥肉有何區別?

    憶起璟月老跟她開的一句玩笑話,她不禁會心微笑,當時話一出口,她倆都沈默了,而後對望,竟不約而同地一起笑到打跌。

    璟月那張嘴真是的……居然拿肥肉來跟祺申等量齊觀,害她那陣子看到他都會有發笑的衝動。

    淺笑間,她抬目仰望長空,不意瞥見有人從鳴鶴園步出,她定眼一瞧,看清了那人正是心底縈繞不斷的影子。

    縱有百步之遙,可祺申也於瞬間認出了她。

    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帶著一點狂喜、一絲焦灼地走近她,他不敢相信,一整天下來的攜手同游仍滿足不了他,對她,竟有如此迫切的思念。

    銀漠迢迢暗渡……

    矯捷的步屨教她瞧得恍神,彷彿看到了橫跨鵲橋、踏星而來的牛郎……

    從來都認為每年的萬壽節便是他們的七夕,乾清宮成了他倆相聚的鵲橋……是否一開始就不該存有這樣的妄念?一切都是她期望大了,才換來這麼多的失望。

    億起久別相逢那天,他所坦白的話……她就有想逃的衝動,但她逃不掉,只能一直原地踏步,茫然而無措地看著他。

    「臨兒……」

    有氣無力的呼喚驀然響起,打斷了淳臨的遙思,循聲轉身,她終於看到了久違的人兒。

    「月兒!」她在心底吃了一驚,璟月的臉色好差。

    「我把你那個丫頭遣回去拿你的東西了……」她嗓音沙啞,雙目無神,完全丟失了以往的明艷光彩。

    「月兒,你要不要緊?」舉手撫著眼前蒼白的臉頰,淳臨滿心憂慮。

    「我沒事。」她搖了搖首,淚水卻漸漸充斥眼眶。「只要不去想就好了……」說著,她嗚咽起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張臂輕擁她單薄的身子,淳臨為她心疼著。

    璟月不僅跟著孫鶴齡學醫,也在市井中行醫,她不收分文的施診吸引了許多老百姓的青睞,本是美事一樁的善舉,卻因抓錯了藥方子、令人致死而成了惡行。

    鬧出人命本就夠惹人注目了,後來惠王爺利用他的權勢擺平了此事,可親王的官銜實在太大了,要不引起皇族的注意,那是不可能的事,本想保住璟月的名聲,但竄自各方的流言卻把事情弄至一發不可收拾,她頓時間成了眾人非議的話柄。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肯親自抓藥、如果我肯親自煎藥……就不會讓人抓錯了方子也不知道……都是我的錯……」她伏在淳臨的肩上放聲痛哭,好內疚。

    「那不是你的錯,是藥鋪的錯,何需過分自責?」緊隨而來的祺申,瞧她哭得厲害,也不禁出言安慰。

    璟月不理他,只是一個勁兒地哭。他不懂,有些事她有能力去做,有些錯誤她有能力去避免的……可她卻明知故犯,白白斷送了一條人命,那都是她害的。

    「月兒,別難過。」柔聲安慰著,淳臨輕拍她哭得顫抖的纖背。「你在傷心自己承擔不了那個責任,對不對?」

    璟月是任性妄為,但她更瞭解她在道義上,是個有擔待的人。

    她哭著點頭,泣不成聲地道:「可以的話,我真的願意受罰……」她寧可被關進牢裡,也不願讓阿瑪出面「救」她,然後了事。

    「我知道你不是存心逃罪,不然你就不會讓人拿辦官府也不吭一聲。」

    當惠王爺得知自己的格格闖禍了,她已身陷牢獄被關上了大半天。淳臨明白她想為事情負上全盤責任,否則,她隨便自稱為任何一個惠王府的人都能馬上脫罪。

    「再說,不是已經查出了錯不在你的方子嗎?那是藥鋪的小廝為謀暴利而不顧人命,隨便把相似的藥材抓進你的方子裡。」皺起眉,祺申禁不住又插話。

    「你能肯定真相確是如此嗎?那可能是阿瑪遣人亂編的欲加之罪,要脫罪,只要是有權之士都能編出這種漂亮的藉口!」回過頭,她生氣地哭喊出來。

    挾勢弄權是男人的玩意兒,可不代表她不懂!

    他連她在為什麼而傷心都不曉得,是不是該閉嘴噤聲了?

    「你要把自己往死胡同裡鑽,沒人管得了你,可憐了孫太醫還對你寄予厚望。」他冷聲道,看不過這麼大的人還讓自個兒的師傅操心。

    提起孫鶴齡,不爭氣的淚水又滑了下來。

    「月兒,別揉了。」伸手止住又欲往上拭淚的皓腕,淳臨怕她揉壞了眼睛。

    「臨兒,陪我回房好嗎?」她可憐兮兮地問,又想躲回閨房裡去了。

    淳臨立即點頭,明白這時候她多需要安慰。

    「臨兒,你真好。」璟月好感動,噙著淚,她瞥了瞥旁邊的男人。「借你的媳婦兒用幾天。」哽咽裡仍有她改不掉的橫蠻。

    「什麼意思?」祺申攏眉。

    「就那個意思啊。」她沒好氣,懶得再跟他廢話,遂轉向淳臨道:「那個丫頭叫楓依對不對?她晚些就會回來……」掩唇打了個呵欠,她哭累了,犯起困來。

    憶及她先前說過的話,淳臨明白了她想留自己小住幾天的意思。

    「申哥哥,代我向五皇叔說一聲好嗎?」她不能就此貿然離席。

    勉強頷首,他眉頭深鎖,在嚴肅的面皮底下,藏著濃濃的不悅。

    不想把淳臨留在惠王府,但對她的要求,卻又說不出個「不」字來。

    得到他的應允,她馬上挽著璟月離開,才走了幾步,又突然佇足,她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跟璟月說了雨句後就匆匆折返,回到他跟前。

    「待會兒,可要記得把咱們的香橋焚掉。」她清澈的大眼閃著緊張。

    「你不打算親自焚燒?」他反問道,辛苦做好了香橋卻又錯過了「香橋會」最主要的儀式,憂她遺憾。

    她搖頭,眸裡儘是惋惜。「我走不開……」

    「我把它帶回去,改天和你一起把它給焚了。」他另生主意。

    他的話教她微笑了。「這哪是隨便亂選日子就能焚的東西?」他不是禮部的人嗎?怎忘了這祭祀之事的規矩?

    「那是你親手做的東西,我一個人捨不得燒。」深深地看進她美麗的秋眸,他終於道出了心底話。

    今午出遊,他們買來了祭神用的香粉回府,花了半個時辰才搭成了橋身,她還做了個小香亭置於橋的正中,也以不同顏色的毛線組成橋上欄杆的裝飾,這麼精緻的工藝品,誰捨得把它毀了?

    她想丟棄的心血,總教他不捨,上回是海棠圖,今回是小香橋。

    「你也有分的,不用捨不得。」

    「不會沒效?」佯裝重視禮節的言辭,覆蓋著想挽留她的心思。

    「不管是你燒的,還是我燒的,都一定有效的。」她笑著確定,堅信牛郎織女定能走過他們所獻贈的香橋相會。

    看他不為所動似的沈默臉龐,她又道:「別忘了咱們是夫妻——」

    驀然而止的字句,教祺申不禁一愣。

    梗在喉間說不出後面的那句「做什麼都一樣的」,把她嗆得滿臉通紅。

    她到底在說什麼?慘了……

    垂眸懊悔時,她看不見他漸露笑意的眼眸,也不曉得他正懷著同樣的悸動。

    「反、反正,拜託你了。」

    咬著唇,她立即轉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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