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如期舉行。
大理石塊和花崗岩砌成的平屋外頭掛著喜氣洋洋的紅布簾,簾上寫著「陰殷聯姻」四個斗大的字。
「陰殷?呵呵呵,我還陽腸咧,乾脆來個陰陽調和。」暴龍怪叫嗤笑。
「幸好鬼醫不是真的有情於殷追歡,否則陰殷成婚真的滿好笑的。」一身黑色凡塞斯,混身上下皆散發出貴族氣味的鷹梟也忍不住勾起一朵俊笑。
唯有新即倌笑不出來,他的不滿眼光掃向暴龍,輕斥道:「今天好歹是本人的『假結婚』,你應該穿上禮服和皮鞋,裝扮一下儀容。」暴龍低頭瞧瞧自己的球鞋和T恤,扮了個鬼臉,笑斥回去,「我是『假賓客』」,愛怎麼穿就怎麼穿,倒是你這個假新郎,居然穿著唐山裝和破功夫鞋,你才不敬業。」
「我可是委屈我自己充當假新郎耶。」「好啦,別吵,新娘子來嘍。」遠遠地,身穿純白小禮服的紅鶴大喊。
三名大男人依言望去。
噢!美艷極了。
暴龍吹起響亮的口哨讚歎。
一身半露酥胸的新娘婚紗和雅柔的淡妝,襯得殷追歡猶如天仙下凡,純真無邪的氣質之中又透出絕艷的亮辨。
冷眼覷睨,陰孟雲不禁打趣道:「我的假新娘身材很棒吧,哪像你的童善善是有名的平胸公王。 暴龍先生,有沒有心癢癢的,或是想移個情、別個戀呢?」
「拜託,我是愛善善的人,又不是愛她的胸部,難道十年、二十年後善善長了十條皺紋我就不愛她了嗎?何況那也不過是兩團肥肉嘛,要摸不會去摸豬肉。」
「原來是專情的癡心漢,失敬、失敬。」
「原諒你啦,看在你是假新郎的份上。」天,這兩個男人還有心情鬥嘴。紅鶴的蓮花指分別戳上兩人的嘴唇,沒好氣的罵道:0你們以為在扮家家酒呀,喜帖上的良辰吉時已經到了,犀狼人呢?你們居然一點點憂慮都沒有。」
「對喔。」暴龍的臉撇向陰孟雲,閒閒的問:「假新郎,你不是說犀狼一定會,在婚禮當中劫持新娘子嗎?他的人影咧?」
「唉,可能是塞車吧,等會兒應該就會來鬧場了。」
「鬼醫,你和追歡的結婚相片拿給犀狼瞧了沒?」紅鶴懷疑的問。
「三天前我親手將喜帖和結婚相簿拿給犀狼。」鷹梟回答。
紅鶴著急的問:「那麼犀狼的反應呢?」
「沒反應。」
「沒反應?什麼意思」
「就是看了兩秒鐘,便繼續忙他的事、品他的香茗。」
「沒有不悅、沒有冷冷的微笑?」
「沒。」
「啊!」眾人驚呼。
紅鶴推測,「會不會你和追歡的結婚相片拍攝得太假了,被犀狼看出破綻?他可是會讀心術的可怕人物。」
「哼,我和小歡的新婚照拍得可恩愛了,很有愛情的張力,連攝影師和化妝師都一直讚美我們是十分登對的一對璧人。說真格的,沒結成婚還真是暴殄天物;女的美,男的俊,比電影明星還要令人羨慕。」
「會不會是你們的假結婚照太有感情了,所以犀狼認為你們心心相印,因此忍痛割愛?」對於紅鶴的質疑,眾人的臉上皆出現呆滯的神色。
「可能的原因是他毫不在乎,我的生死他都可以無所謂了,怎麼可能為了我要婚嫁的事而傷心呢?」手捧一束白色鬱金香的殷追歡淒然一笑,心碎成片片。
「追歡,你別難過好不好?婚禮還沒結束呀,也許在千鈞一髮之際犀狼會現身,然後來個搶婚哦。」紅鶴眨眨左眼,又眨眨右眼,希望惹佳人笑一個。
殷追歡勉強輕揚唇色,可是她的笑容看起來楚楚可憐,叫人不忍心。
「咳,紅鶴,你這傢伙很不敬業耶,伴娘禮服之下居然是一雙滑板布鞋!」陰孟雲為了轉移殷追歡為情傷痛的注意力,故意扯出這件事。
紅鶴很不淑女的把裙擺撩高,露出修長的小腿肚,非常不以為然的駁道:「我穿上高跟鞋走路會跌倒耶,何況誰規定當新娘、伴娘一定得穿高跟鞋?」
「你結婚的時候呢?一生才一次哦,當然啦,前提是你沒有離婚、再婚。」
「臭鬼次醫!等你要娶老婆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個面子,穿上高跟鞋喝喜酒,oK?」她才不會想不開,沒事結什麼婚?拿石頭砸自己呀。
「不用委屈你自己,你這個小富婆只要包上大紅包來祝賀就行了,禮到人不到沒關係,我是很有度量的人。但是紅包不能太小,否則會弄污你小富婆的名號。」
「死愛錢,死沒良心。」紅鶴咕噥道。
「喂,我肚子在抗議了,別管犀狼來不來搶婚,我們先飽餐一頓再說,今天的自助式喜宴,菜色看起來滿可口的。」說著,暴龍先行坐在大草坪上吃喝起來。
「好吧,大伙先顧一下腸胃,等犀狼來搶新娘子的時候才有力氣演戲。」陰孟雲說道。
無人有異議。
於是大家各自進行祭五臟廟的工程。
只有殷追歡黯然的躲到一旁。
她心淒淒的看著自己身上的蕾絲花邊美麗婚紗,欲哭無淚的自憐著,彷彿是個乏人問津的洋娃娃。
***
圓圓的橙橘太陽下山了,一下子便消失在地平線上。
陰殷聯姻的結婚進行曲早已完畢,但是大家苦苦等候的犀狼依舊沒出現。
眾人癱在大客廳的沙發裡,疲倦極了。
暴龍第一個跳起來發難,「戲沒得唱了,我們散會吧,都已經晚上了,犀狼還是沒出現,我們白白幹耗個鬼。」
「難道是我們錯估了?如果犀狼有一些些動情,他怎麼會任由他的女人投入他人的懷抱?」鷹梟也困惑了。
「現在是鬼醫和追歡追愁的洞房花燭夜耶,犀狼竟然完全沒感覺,我們別苦等了,他不會出現的。」要是他的童善善和別的男人共度良莦,哼,他不砍對方十刀八刀,他就不叫暴龍。
「犀狼根本不會愛人的,你們要浪費時間那是你們的自由,本人恕不奉陪,我要回家去和我的女人玩親親,拜拜。」簡直是鬧劇嘛。
「暴龍的話有八分可信度,倘若犀狼對殷追歡情有所鍾,他怎麼能夠忍受鬼醫和殷追歡耳鬢廝磨?於情、於理都不合。」鷹梟扯了扯銀色領帶,不得不先告退,他說:「我的飛機是明早九點,我必須先回飯店。」而且他的木美還等著他買宵夜回去。
不消片刻走了兩個人,大客廳裡只剩下陰孟雲、殷追歡和紅鶴。
他們三個人彷彿陷入恍惚的狀態,久久不語。
壁上的古董大掛鐘響起十二聲響,三人一時驚心。
紅鶴頗為難受的安慰道:「追歡,你先回房歇一下,別想太多,也許是犀狼記錯日期了,他以為明天才是婚禮。」
「撐著層層的婚紗禮服,她一定累了,而且你一口食物也沒吃。」陰孟雲感到非常尷尬,不知應該如何勸慰小美人受傷的心靈。
都是他的錯,錯得徹底。
自以為聰明的搞什麼假結婚嘛,犀狼不但沒有上勾,表明愛的心跡,而且還冷絕到極點。
他的金頭腦這回踢到鐵板了。
「鬼醫先生,我先回房了。」殷追歡忙起身離開,深恐盈眶的淚水即將不受控制的滑出。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脆弱而使得關心她的鬼醫和紅鶴也跟著她不好過。
目送白紗曳地的背影,紅鶴也紅了眼眶。
「早知道犀狼這麼無情無變,我們不該弄個假婚禮,沒有逼出他的真情意不打緊,反而傷害了追歡,她一定難堪極了。」
「是我闖的禍。」陰孟雲爬爬銀白亮發,懊惱不已。
他認逾了,真的敗給犀狼。
***
凌晨四時,天濛濛亮。
卸下粉妝,換上紅鶴為她準備的浪漫睡衣,殷追歡坐在化妝台前一夜了。
她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已經沒力氣再掉下一顆淚珠。
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個棄婦。
可是犀狼從未要過她||最初的那夜不算||她連一個棄婦也稱不上,是不?
房門被旋開,她忙回身,是鬼醫先生。
「見你房裡的燈光一直亮著,我想你一定是一夜無眠到天明,所以到廚房煮了碗麵,你努力吃一些吧。」他很歉疚不安。
「謝謝。」她感激的點點頭。
陰孟雲將餐盤置於化妝台上,已換上休閒服的他似乎也是一夜未闔眼。
「紅鶴在你隔壁房歇著,如果你有什麼事,比如想找個人說說話,或是哭一哭……」哎,他真是不知所云。
「我以為你在犀狼心中是特別的,應該佔了一些位置才是……」呸呸!他說什麼鬼話,他是要安慰被傷的芳心,而不是火上加油的惹得佳人心神俱裂。
看著殷追歡苦笑的哀戚小臉,他忙不迭將她擁入懷中,像個大哥哥的拍拍輕顫的她,安慰道:「別為他哭了,就當是作了一場惡夢,夢醒了,重新開始,你還這麼小:::」驟地一陣冷風襲入,兩人不禁同時打了個寒顫。
「放開她。」犀狼的聲音?
陰孟雲應聲放手,呆呆的轉身面對突然闖入的犀狼。
「呃你……」且慢,腦中靈光一閃,陰孟雲在心底暗暗地鬼笑。他故意惱怒的斥吼,「你這不速之客!犀狼,請你自重,現在是半夜,是我們新婚夫妻的恩愛時光,你要送賀禮應該白天送,現在不是該打擾的時候。」哼,不整整犀狼不爽。
他一把又將殷追歡攬入懷中,並且親密的以愛憐的眼光凝視她。
「請你離開,我們夫妻倆還要恩愛。」
「你為什麼把她弄哭了?」
「咦?她是我的『水某』,她的哭或笑由我決定,你無權干涉吧,是你自己放棄她的。」犀狼的手頓時扣上陰孟云「不軌」的右手腕,使力一轉。
「眭!放……手啦。」媽的,他的手腕骨斷了。
犀狼的手放了,但他的另一手劈向陰孟雲的肩膀,一個急速動作之下,他將殷追歡的身子抓到自己懷裡。
「她是我的!」狠厲的噬血微笑勾勒而起。
「我們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了。」沒人性的犀狼,竟然重色輕友。
「名副其實?」犀狼的冷眸裡泛起一絲殺意。
「呃沒:::我誑你的,真、真的,我們是集體密謀這樁婚事,以成全你和殷追歡的孽……呃是良緣啦。」媽的,犀狼似乎想殺了他這個大媒人,糟!
「集體密謀?」犀狼低下頭,瞇著褐眸冷睨懷裡的殷追歡的蕾絲睡衣。「你和她共居一室!」他近乎吃味的控訴。
「鬼醫先生是端面給我吃。」殷追歡也慌了,犀狼的神情猶如地獄死神。
「喂喂,好歹我們兄弟一場,女人嘛,要多少沒有呢。」他是倒楣蛋,弄個假結婚害慘自己。
也許今天就是他告別人間的冥日,天不長眼哪。
陰孟雲快嚇破膽了,他大叫,「犀狼,你別動手哦,我的手斷了,你不能乘人之危。」聞聲趕來救援的紅鶴一見犀狼鐵青的面色也駭住了。
「大掌堂,你怎麼忽然跑來了?你不是無所謂的嗎?」
「你們一起算計我?很好!」他從齒縫裡迸出的寒聲使得紅鶴和陰孟雲同時頭皮發麻。
如果可以,他們好想腳底抹油,走為上策,保命要緊哪。
冷眸一掃,犀狼宣告道:「殷追歡是我的專屬,無論這個婚禮是真、是假。」半晌,在紅鶴和陰孟雲的發抖之中,犀狼擁著殷追歡飄然而去。
「呵!」深沉的歎息聲由紅鶴和陰孟雲的嘴裡同時發出。
「好恐怖,犀狼的樣子好像真的動氣了,我以為他真的要殺死你。」
「我的手被他扭斷,痛斃了。」他的帥臉扭曲成一團。
他可憐的哀悼著受創的右手。
「鬼醫。」紅鶴也覺得他好無辜。
「借我一點溫暖,我對人性很失望。」他淒慘的道。
「別難過,將來犀狼一定會感激你的。」看在陰孟雲受到無妄之災,以及她是善良天使的份上,她暫時出借一下肩膀讓他靠一靠。
「想哭就到我懷裡哭。」她忽而輕喃。
他依言遵行,輕偎進她的懷裡,一陣甜香沁入他的呼吸裡。
他不禁吃吃的笑著,「你很有料耶。」
「啊?」
「你的胸部啊,很軟、很豐腴,靠起來很舒服。」
「死鬼醫,敢吃我的豆腐!」紅鶴猛力推開他。
她氣極了,尤其看到他那一副饞嘴的色胚樣。
***
「我憎厭人與人之間的親近與牽扯,曾經預計四十歲後買一座小島,遺世獨立。」犀狼冰凍的星眸專注於風平浪靜的大海。
殷追歡被他牢牢抓在掌心裡的小手微微一顫。
他總是給他莫測高深的壓迫感,難以捉摸他的真心性。
可她對他就是情不自禁埃
「你願意與我一塊待在小島上,與外界隔離嗎?」他的冰眸亮燦燦,盯向怔忡的她。
「犀狼,你……」這算什麼?要她的誓盟?
「如果你答應了,從此你的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如果我不答應呢?」她大膽的反問,心跳得好急,生怕惹他不快。
犀狼的褐眸依然如冰似雪,但是裡頭隱隱藏了抹誓在必得的霸愛。他輕笑,「我會將你五花大綁的捆起來,然後帶到小島上伺候我的需要。」
「需……」殷追歡不禁羞得雙頰染上緋紅。
「你、你愛……我嗎?一點點的愛……」
「不知道,也不必分析。」他要她隨侍在側即是。
「你不愛我……」明知是這樣殘忍的答案,她怎麼還自取其辱呢。
「可是你為什麼不讓我離開?免得你生氣、煩怒。」
「或許是因為你是唯一能使我心痛的女人。自從八歲以後,我已經不知道心痛或是心喜的滋味。
「也或許是因為你寧願死也絕不割捨胎兒的那一份勇敢無私的感情,打動了我的冷心。」他的手緊了緊,感覺到掌心中的纖小柔荑的溫潤滑嫩。
「可是我已經沒有子宮,再也不能生寶寶了。」
「正好。」犀狼的冷眸漸有笑意。
「啊?」殷追歡一臉迷惑不解。
「我不喜歡人。男人、女人、男孩、女孩都不喜歡,即使是我的骨肉,我也吝嗇給予親情,所以你不能孕育正合我意。」
「可是你不曾好奇你的親骨肉會是什麼模樣嗎?你是南家的獨子……」
「傳延香火?」犀狼不屑的勾起笑,「南家絕子絕孫又如何?我說過了,我憎厭人與人之間的親近與牽扯,即使是我的種也一樣。」
「可是你把我抓在身邊,也是一種親近與牽扯。」
「總有破例。」殷追歡呆了呆,「犀狼,你會不會……將來……你會拋棄我嗎?」或是另結新歡?
凝睇著她的楚楚荏弱,犀狼以右指勾起她哀愁的小臉蛋,認真的對她說道:「二分之一的可能。」
「啊?!」她以為他這難得一見的溫暖神色是要對她說情說愛。
他真的是冷極、酷極、孤寡至極,連這少得可憐的愛也是冷冷的。
她可能一輩子也聽不到他對她說一句甜言蜜語了。
可她不能有怨。因為他是犀狼,是她情之所繫的命定男子。
「我們的最初是因為我被賣,你會不曾因此而看輕我呢?」他曾經鄙賤她委身於他。
「殷追歡。」犀狼垂眉斂笑,將薄薄的愛情隱藏起,說道:「你的身子給了我,第一次是我的,未來的無數次也是我的,你是我犀狼一人專屬。」他說……無數次!
殷追歡從頭到腳全紅透了,她的臊熱傳達到他的掌心晨曦微照的海面上拍打著點點浪花,他的褐眸依舊冷淡,然而,心窩不自覺的流過一股暖情。
「都懷過孩子了還害羞。」他將她的臉壓入他的胸膛。
他不再是孤涼的一個人。
他的懷裡已經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