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
邵邊野冷眼看著跪成一列的眾臣。
佐部侍郎稟奏,「大王,請賜恕妃死!」
郡守附和,「恕妃不德,已不可留在宮中。」
邵邊野冷酷地勾起笑,「況卿,你膽敢結權附貴,唆使各大臣—亡奏,你眼中還有本王的存在嗎?是不是以為本王即位未久,可以欺上辱尊?」
況處三一副誠惶誠恐,「大王明鑒,老臣再不馴也不敢攖王鋒芒,實在是那漢族女子的手段太殘,怒國王室容不得她興風作浪啊。」
禮儀司大人也跪求,「怒後娘娘乃母儀天下,雖然我們比不上大唐盛世聲威浩大,但是禮和刑一向嚴謹分明。大王,切勿耽溺女色。」
「眾臣全是同此一氣?」
底下一片靜默。
況處三內心暗笑,這批老臣原本就是死硬腦筋,他們老早就對恕妃的存在心有芥蒂,畢竟族血之分在怒國牢不可破、根深蒂固;加上女兒柔盼乃是以賢淑良德出了名的女子,如今又貴為一國之後,哪一個人不會想替她出一口怨氣?好歹柔盼是怒國人,不像那異族的唐朝女。
尤其他還奔走了一夜,涕淚俱下,哭得像是老命即將休矣,這些同僚自然為他仗義直言。
邵邊野的聲音毫無溫度,「如果眾臣無事上奏,退朝。」
「大王……」眾人詫異,「大王當真為了一名漢女,而讓怒後娘娘平白斷了臂?」
「這件事另有蹊蹺,待本王查明真相後再處置。」
「紅玉可當人證,是恕妃……」
「一面之詞不足採信。」
況處三忍不下了,他喊道:「但是大王您卻相信恕妃的片面辯白?」
邵邊野狠厲了而色,「況卿言外之意是暗喻本王乃是昏君?」
「老臣不敢,但是天可憐哉,柔盼是我的女兒啊,她更是您的結髮妻子,也應是未來小怒王的娘親才是。」
「不必再議,是明君也罷,是昏君又如何?你們聽著,恕妃若死,本王絕不獨活。」他將以自己的王位和性命保全她,至死方休。
這一番信誓旦旦地狂愛宣示,令殿中諸臣傻眼了。
況處三咬緊牙根,看來他得散盡萬貫家財,讓各處的將領一同進奏表章,對怒王施加更大的壓力。
難道怒王當真願意放棄一切,只為一小奴?
「為什麼又理睬我了?還這麼疼我。」賴坐在邵邊野大腿上的綿綿甜蜜的吃著粥湯。
他但笑不語,然眸底的寵溺情意仍是叫綿綿臊紅了臉。
她已經不再是不識情愛的小姑娘了,她曉得自己對他的喜歡是那種所謂海誓山盟的男女之愛。
他對她也是,她的心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其實她只是稚幼了點兒,不是呆人。
這幾日他日日夜夜的陪伴她,替她梳發,幫她沐浴潔身,餵她吃粥喝藥,她每一次睜開眼總是看見他深情狂肆的灼灼燦眸。
她的臉色忽地一黯,心中罪惡感作祟的她不禁淚光盈然。明知邵邊野不允許,但她仍然再一次的哀求道:「請讓我去探望怒後好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害了她……」
他微慍地開口,「不准再自責,那是意外!何況就算你沒有抱住小老虎,她的手臂也可能不保,甚至於她的性命也難保全。」
「可我……」
「過一段時日再讓你到內殿去。」他不願她瞧見柔盼斷臂的淒慘模樣,免得她自責到哭瞎了眼的地步。「她尚未清醒,仍在高燒中,你去了,對她的傷勢並無幫助。」
綿綿咬著下唇,痛苦極了。她一直希望自個兒是善良可愛的好姑娘,可是如今她卻不小心的傷了別人。
如果能夠,她多麼希望代替怒後受傷。
她的唇忽被他冰涼的薄唇封住,她微喘,忙不迭推開他。
「別動不動就吻人家……」
「誰叫你老是咬破唇!」當她咬出血絲,當她自我煎熬的時候,他的心幾乎痛碎成粉末。
壓下羞赧的臊熱,她扯了下他的王袍,楚楚祈求著,「別陪我了,我的身子好得很,求求你去內殿好嗎?畢竟她是怒國的主母,是你的妻子,而且她傷成那樣一定很痛很痛,有你陪著,當她甦醒時才可以稍稍寬慰……」
「於理於情,本王的確是負欠她。」他意在言外地喟歎一聲。
封後大典到如今,他尚未和柔盼行夫妻之禮,這已算是一種傷害,然而他的心有所屬才是最令柔盼情何以堪、難以自處地無情打擊吧。
除卻這些,單憑她救了綿綿,他對她的內疚和感激即是筆墨無可形容的深重。
他會妥善安排柔盼的未來,雖然再多的彌補對於她的傷勢仍是無濟於事……。
邵邊野一把撕碎所有的表彰。
「這些分派各地的將領竟然喜歡多管閒事,看來本王需要多加督促他們領地的事務。」
韓刁方將碎裂的絲帛表章撿拾起,他皺著眉,忍不住低喊,「所有的人竟然聯合起來參奏恕妃,還都強烈地要求將恕妃賜死。」
「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拿刀逼迫本王,本王也絕對誓死捍衛恕妃。」
「但是群情激憤,恕妃已經是百姓們口中的惑主妖女,五馬分屍和車裂的各種怒吼充斥市井街巷。大王,人民即是江山的基石。」
「如果拿怒王寶座換綿綿安危存亡,我完全不必猶豫,逃亡對我而言並不陌生,」
「大王要帶著恕妃娘娘私奔?」
「如果必要的話。」
韓刁方凝重地仰視他所效忠的王。一個主意在他心中漸漸形成……
邵邊野沉問:「那個叫紅玉的奴婢仍是一口咬定,是綿綿主動邀約怒後到左閣廂房一見?」
「末將以為假使如大王所臆測的,紅玉也是共謀者之一,那她絕對不可能吐實,畢竟怒後仍然昏迷,況且她若是企圖嫁禍恕妃娘娘,這可是饒之不得的大罪,她是個明白人。」
「看來只有等待怒後清醒了。」
宮奴們人心惶惶,所有兵士的情緒拉拔到最緊張、最恐懼的臨界線。
由昨夜到今日,王宮外聚集的幾萬名抗議民眾依然大聲嚷嚷,他們哭叫著要把恕妃以國法嚴處。
「還怒後公道!」
「把那蛇蠍心腸的漢女給砍了!」
百姓們的震天喊叫彷彿是憤怒的噬血野獸。
甚至於有十來個激進的百姓抱著粗木樁意圖擊撞宮門。
守將憂心忡忡,「連封疆大吏都上了奏表,請求怒王斬殺恕妃,唉,若是驚動大唐皇帝,咱們怒國的麻煩就大了。」
副將搖頭歎道:「不過是個女人,難道怒王真的寧願保全美人而棄江山?眾怒難犯啊!」
「恐怕這又是怒國的新浩劫!」
苗金兒和小翠的一番話令綿綿嚇慌了,她低喊,「那該如何是好?百姓們為什麼這麼討厭我,非要置我於死地?」
「因為有人暗中煽動,百姓們認定您是為了爭寵,所以讓小老虎咬掉怒後的左膀子。」
看著聲音的主人,綿綿愣了一愣,居然是韓刁方侍護!
「韓侍護。」她福一福身。
「娘娘切勿如此大禮。」他銳利的眼光掃向一旁的奴婢,「你們全下去!」
苗金兒感覺不安,這是後宮,除了怒王,任何男人都不能擅進啊。
「本侍護有要事與娘娘商談。」
「這……」她眼一溜,和小翠行禮之後連忙走出香閣。希望怒王仍在內殿。
閣房內只剩下綿綿和韓刁方,氣氛怪異。
綿綿嚥了嚥口水,「韓侍護想跟我商淡伺事?」
「娘娘!」他單膝下跪,神情;悲痛,「當初是末將把您從長安大城帶回怒國境域。其實在怒王變身為牧羊人王大的時候,末將即已見過娘娘您一面了。」
「哦。」除了應聲,她不知說啥才好。他的校樣好像正面臨劇烈的痛苦。
「末將原先以為您只是一個賣身的小奴,匹配不上英姿勃發的怒王,更有損怒國王宮的尊貴,但是怒王愛您至深,拿您當作是他最重要的人,是他在這世上惟一至親的人。」
「哦。」原來邵邊野不僅疼她,還這樣的深愛她呀。
綿綿輕輕地揚起笑。如此一來不就扯平了,她愛他愛得並不冤枉。
韓刁方閉上銳目,將眼中的歉疚和哀傷掩飾住。
「當末將發現怒王所豢養的五隻老虎和您成為好朋友的時候,末將暗忖,或許娘娘您正是怒王命定中的女子,末將打從心裡尊敬您是主母。」
「哦!」他是在讚美她吧,可為什麼他好像在發抖?「韓侍護先請起,這大禮,綿綿不敢當。」
「娘娘,您願意怒王因您而成了耽溺女色的昏君嗎?您樂見宮廷政爭,百姓群起激憤嗎?您可知為了怒後斷臂的遺憾,沸沸揚揚地指責利箭全射向您?雖然末將和怒王一樣相信您是無辜的。」
他倏然站起身,逼近她。
「但是事已至此,即使嚴刑拷打讓紅玉招供也無法平息民怨。娘娘,宮外的數萬名百姓已經認定您是狐媚惑主,是殘害怒後的兇手。」
她忙退後一步,驚恐的水眸令人見了不禁揪心,但是他不能心軟,為了怒國,更為了他所效忠的主上,他務必得狠下心腸。
「請娘娘上路,下輩子,韓刁方做牛做馬報償您!」
「韓護衛是要趕我回中原?」可是她捨不得離開邵邊野……
只要想到再也不能和她的夫君相見,她就沒有勇氣活下去。
他撇開臉,僵硬地低吼,「娘娘生是怒王的人,死也是怒王的魂!縱使您離開王宮也無法平息這一場可怕的民憤,和各大臣不斷的諫言!」
難道他是要她……自盡,以死謝罪?她凜然,一動也不能動。
她是有罪呵!她害了怒後為她而斷臂,可是死了;她和夫君的情緣豈不是一刀兩斷,從此天人永隔,他是人,而她成了飄蕩的一縷幽魂?
是不是因為她這奴兒得到莫大的恩寵和福運,老天爺也看不過了?她的水眸迷濛了,淚光中她似乎也瞧見韓刁方的掙扎痛苦。
許久,他抽出腰間的軟綢布,朝她走來。
「末將絞殺您之後,立刻到九泉底下向您賠罪。娘娘,安息。」
軟綢布圈上她的頸項,只要他一抽緊,略一施勁,她就得去拜見閻王老子。
人人說她是生人勿近的霉運奴,接近她的人都躲不過惡耗,然她這一次是衰到極致,連死神也眷顧她。
靜靜的,綿綿無聲地流淚,等待頸子被絞的那一刻。永別了,夫君,但願你能偶爾想起妾身……
「住手!」狂駭聲響起。
韓刁方一凜,但是他決定一搏,即使拼得一死他也要送仇綿綿歸天。
他將軟綢布扯緊……
「嗯呃……」頸上的疼痛使得綿綿痛不欲生,她的視線漸漸模糊,身軀不由自主地抖顫著。
邵邊野感覺他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地抽離,他衝上前,舉起手刀,以強大的內力劈斷軟綢布。
「咳咳咳……」驟地吸進空氣,綿綿的胸腔劇烈起伏著。
他痛極了,將她摟抱人懷,「沒事了,對不住!」
依偎在這具熟悉的暖熱胸懷裡,暈眩的綿綿忍不住挨緊他,脆弱地嚎啕大哭;原來死亡並不可怕,真正叫她挖心剮肺似的悲絕是她捨不下他。
無論是妻是妾,無論做奴為僕,她都想跟隨著他,她的終身已經賣給了他啊。
邵邊野一邊替她順氣,一邊抬起寒凍如冰的黑眸。
「韓刁方,你竟敢企圖絞殺恕妃,本王絕不輕饒!」
「但憑大王處置。」拱拳揖禮後,他一個快速疾衝,想從邵邊野懷裡掠奪綿綿。
一手抱著綿綿,邵邊野以另一手對付攻勢猛銳的韓刁方,幾個招式下來君臣兩人難分軒輊。
為了全力對付韓刁方,邵邊野將綿綿拋到身後的錦榻上。
綿綿弓起雙膝,腦子仍然昏昏沉沉的。隨著兩人的招式越來越凶狠,彷彿要分出你死我活的激烈叫她嚇傻了。
傳口訊的苗金兒一路由內殿氣喘吁吁地趕來,她嘴巴張得大大的,弄不清楚事態的演變。
兵士也聞聲趕至,各個如雕像般地定住。怒王竟然和他最為倚重,也是除掉金都太奸逆的復國大功臣對打起來。
一刻之後,邵邊野擒拿住韓刁方,他眼中的寒霜越加濃厚。
韓刁方視死如歸,「求大王降死罪,末將冒犯大王的龍威只有一死。」
「為何企圖絞殺綿綿?你應當明白,綿綿是本王絕不放手的愛侶。」
「為了您的天威、為了怒國的平和、為了可能政變的局勢。」
「因為那群不肯離去,日夜叫囂的愚昧百姓?你擔心我這新君可能坐不穩龍座?」
「末將無言!」說著,他舉高右掌……
邵邊野一手揮掉他的右手,怒喝,「你想自我了斷?」
「末將犯了不敬大罪,自當肝腦塗地。」
「別……」綿綿忙不迭的想下床為韓刁方求情,然她卻從榻上摔跌下來,幸得邵邊野連忙扶住她。
他氣惱地低斥,「莽莽撞撞的,若是摔傷哪裡,你是存心嘔我是不是!」
「嗯,不,當然不是!」哪有自己摔疼自己好讓他難受的呆人呢?她對夫君揚著討好的笑,「別處置韓侍護好嗎?他不是惡意絞殺我,只是為了你著想,像他這樣的忠臣可是十分可貴難得的。」
「你為想絞殺你的人求情?」他該拿她如何是好?她的眼淚、她的無邪令他無力拒絕,但是刁方的殺害王妃乃是嚴重的罪責。
「拜託,求求你!」若是因她而讓一名忠心義膽的守護罔死,她會良心不安哪。
見邵邊野抿緊唇線,酷美的俊容絲毫沒有動搖的模樣,她急出了更洶湧的滔滔淚水。
倘若他不答應,這小人兒是不是預備把她自己的雙眼哭瞎?
他歎了口氣,「依你所求吧,饒仙無罪。」心愛女子的眼淚是男人的致命傷,即使是坐擁江山的尊貴怒王亦甘心投降。
韓刁方看著面前相依相偎的愛侶,他深切地明白仇綿綿的喜怒哀樂已是怒王最在乎的了。
他只有竭盡全力的保衛他的王和王妃安然無恙。
一道青天霹靂的王令降下——恕妃入冷宮,終生不得離。
香閣內的奴婢七嘴八舌。小翠一面啜泣,一面自問:「怒王分明寵愛娘娘啊,怎麼突然要把娘娘打人冷宮?」
苗金兒輕聲說:「或許是百姓們的抗議已經持續幾日,連封疆大吏都回朝堅持要把娘娘車裂……唉,倘若驚動大唐朝,咱們怒國恐怕義將發生動盪。」
「依我想,是怒王選擇了王位,他決定犧牲娘娘。打人冷宮,那可是生不如死,娘娘才十六歲啊。」
解下珠鈿步瑤的綿綿絲毫沒有悲傷,她開開心心地換上一身白衣白裙。
小翠不解了,「娘娘,您該不會以為冷宮是好玩拘地方吧?」
「那兒的確十分特別,老嬪妃們每一個的故事都很精采,不過也挺可憐就是了。」
小翠和苗金兒互瞥一眼,她們的主子什麼時候偷跑去冷宮?哎,一下子是虎欄,一下子又是冷宮!
綿綿往兩個忠心奴婢的頭頂上輕輕一敲,笑言,「被拋棄的人是我耶,我都不哭了,你們哭個什麼勁?況且我以前可是被賣掉終身的奴兒,現在同樣是終身被困,當個棄妃總比當奴兒好多了,至少不用打水、洗衣的做著永遠也做不完的粗活啊。」
奴婢倆無奈的相互苦笑,這主子的天真和樂觀未免太過了吧。
「其實,」綿綿低下身子,神神秘秘地對她們眨眼睛。「邵邊野說他會到冷宮看我呢。」
「從來沒有一個王會到冷宮探望棄妃……」
「我的夫君不一樣,他是最棒的怒王。」綿綿驕傲地宣告著,然後拎起一布包,準備往冷宮去嘍。
一更敲過。冷宮果然冷呵,連風都寒冷沁骨。
綿綿獨坐妝鏡前,緩緩地梳理髮絲。說真格的,她很想往另一個冷宮跑,和那些老妃嬪們聊聊天,可是邵邊野昨兒說了,他會趁夜過來陪她。
唉,她可以自個兒擁被入眠,不用他陪的,可是她又想見見他,她想念他的體溫,他的懷抱。
發篦被人奪了,她抬眼,從妝鏡中瞅著邵邊野含笑的俊容。
他為她梳發。
她噘了噘嘴,「你晚到了,我等得想睡下了。」
「讓我抱著你睡吧。」
「咦,你要待在冷宮過夜?可是你是怒王,這是冷宮……」
他拉抱起她,將她往床榻上帶去,簾紗床帳拉下,帳內柔情款款,激愛狂燒……
綿綿睡了個甜蜜的好覺,當她舒展四肢清醒過來的時候,另一側的空蕩蕩使她忽覺哀傷,落寞地孤涼感催促她淚水氾濫。
「他走了……」也對,他必須上朝,何況這兒是冷宮。
他應該待在內殿,擁著怒後睡眠。昨夜的溫存纏綿似乎是她貪心了,是她竊取了怒後的權利。
「綿綿?」
正沉浸在自己是棄婦當中的綿綿驚詫地抬起淚眸。
「你?」驀地,她漾開一朵春花似的笑靨。
邵邊野將她抱至腿上,「我去燒水,好讓你淨面梳洗。怎麼,是我昨夜的表現不好,所以你才淚漣漣?」
她臊羞了,掄拳捶他。
他替她擦臉,取笑著,「如果我當真不愛你,你豈不是要哭斷肝腸?」
綿綿忽地認真地決絕說:「如果你不愛我,我會死。」寧願擁有他的愛而死去呵!
他動容地將她圈抱住,輕微地顫悸著。
「為什麼要燒水?」
「冷天裡以冰水淨面不是舒服的事。」他淡道。
「可是你是怒王,不該做這種小廝的活兒。」
「你忘了在張漢府邸,找址個牧羊工的事了?」
「那不一樣,當時你是為了搜集金都太和張漢勾結叛亂的罪證,才委屈地當牧羊工。」
「如今我是為了我的愛妻,不算委屈。」
她的小臉兒黯然神傷,「可我只是你的嬪妃,你的妻應該是怒後娘娘才是。」
他吻了吻她,強忍著滿腔狂喜。「懂得吃味了?總算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掏心掏肺。」
「有時候,我會渴望這世上就我和你兩個人,如果你可以完全屬於我該有多好呢。邊野,我是不是很壞,很不知滿足?」
「這是人性,表示你已經被我的愛情完完全全地征服。」此刻,他別無所求。綿綿是他疼愛極的心肝肉。
她可不依,「喂,是誰征服誰呀,好狂的口氣!」
「如果我說我被你征服了,你是不是滿意些?」小孩性子。
綿綿甜柔地笑開來,過了半晌,她忙問著,「上回你偷偷告訴我,你是故意把我打人冷宮,為的是保全我,可我不懂。」
「小呆瓜!」他輕捏她的耳垂肉兒,「經過我和刁方的思量,煽動百姓和朝廷眾臣的應該是況處三。」
「況大人的女兒因我而斷了左臂,他一定很恨我,這是應該的。」
「那名刺客應該是況處三遣派的殺手,為的是取你性命,只是陰錯陽差地反而傷了況柔盼。」
「況大人要殺我?為什麼?」她和那個鼎鼎大名的大人從來沒見過面呀。
「因為我對你的寵愛,他必須替他的女兒剷除情敵。」
「可是我沒想過要和怒後搶奪你,雖然我私心裡渴望和你常在一塊兒。」
「女人,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的善良。」
「不,我越來越不善良了。」她好懊惱,「有時候我會巴不得你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永遠的對我好。」
「這是嫉妒,不是不善良。」他捧起她的清麗容顏,專注地凝睇,「綿綿,讓你委屈地暫居冷宮,除了平息眾憤,最主要是保全你的安然。」
「你是擔心況大人會再派殺手殺我?」她一副自以為聰明的興奮神采。
他好笑地輕捏一下她的嫩頰,「事關性命安危,你還樂成這模樣!況處三不至於再派殺手,但是我不能不提防他可能買通廚子、奴婢,或是下毒、或是直接傷你。」
「你多慮了,香閣裡的奴婢都向著我,她們不可能害我的啦,其它的宮奴和我又沒有結怨積恨,怎麼可能傷害我呢?」
她的天真純然正是他提心吊膽的緣故啊!在她的思維裡,這世上的壞人大概不是死絕即是尚未出生。
然而這亦是他深深為她心動的原因吧。邵邊野歎道:「總之,你必須平安,不能有半點兒差錯。」
她仰首看著他的絕色俊顏,紅了眼眶,也熱了腮畔。他對她的呵護叫她愛得更深更濃,更難自禁了。
他將她的腦袋瓜按壓在自己胸膛上,聲音微微哽咽,「綿綿,我可以棄絕全天下,也絕對和你不離不棄。」
「你說的哦,老天爺會聽見,如果你有違誓言,它一定會處罰你的。」
這小女人竟然自鳴得意,甚至於出言恫嚇威脅?他朗朗而笑,看來他必須想想如何馴服她,教導她何謂為妻之道。
「咳!」
綿綿抬起頭,見他星日含情,她赧羞得想再埋人他的胸懷間。
但邵邊野不許,捧著她的臉兒,盡情肆意地親吻她的小檀口,霸狂地吸取她的芳香津液。
直到他滿意了,才放開她。「我得上朝了,原本想讓苗金兒過來伺候你,但是為了不讓況處三起疑,只有先委屈你了。」
「不要緊,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可以打理好自己。」
「刁方會讓小老虎每日過來陪你玩一個時辰。」他所想的無非是幫她打發無聊時光。
「只能一個時辰?」
「這裡雖然偏僻,但畢竟是冷宮,何況另一房閣是先王的棄妃所居,如果她們見著小老虎,你不怕她們可能嚇掉半條命?」
「小老虎十分可愛呀,也許老妃子她們也會喜歡和它玩耍。」
他笑笑地輕掐她的鼻尖,他的心肝寶貝還太小……
幸好綿綿已經明白她自己的心,否則他恐怕要愛到地老天荒,才能得到愛情的甜果。
邵邊野帶著各式酥餅和四色果子到冷宮「孝敬」他的愛侶。
綿綿開心地迎接他,以及美食的到來。
她一邊吃飯,一邊問著,「你說,怒後娘娘可能被下了昏藥,所以才一直無法清醒?」
「嗯,肯定是況處三那老賊所為!」
「他真壞,連自己的女兒也下藥。紅玉呢?她還是一口咬定是我主動邀約怒後?」
「她明白一旦認了罪便無法苟活,所以任憑刁方如何嚴刑拷打她仍是不改口供。」
「你們打她?」她凜了凜。
「難道你又要為企圖謀害你的人說項?」
「不是,只是覺得一個姑娘家承受皮肉之痛挺可憐,而且我並沒有掉一根頭髮或是少一塊肉呀。」
「但是你被打入冷宮,成了人人口中的棄妃。」
「那是他們誤會了嘛!你這個怒王每天都偷偷地到冷宮和我……呃,抱抱!我才不是什麼棄妃。」而且在冷宮裡讓她發現一件更好玩的新鮮事,她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孤單寂寞。
他的劍眉狠狠一擰,這小女人對待在冷宮倒是挺滿意的!
倘使他故意幾日不到冷宮,她會個會想他想到心痛?
邵邊野輕咳一聲,「綿綿,這些天我得和封疆大吏談談政事,加上柔盼被下藥的事必須處理,所以可能暫時不來冷宮了。」
綿綿雙眸一亮,「真的嗎?好呀,你忙你的,不用牽掛我。」太棒了,她正恨不得每日每夜的和老妃子們……
他瞅著她的飛揚神采,不悅極了。
「你不想念我?不怕我可能得許久才來看你?」
她涎著甜甜地笑,「不要緊的,等你有空再來嘛!你是怒王呀,很忙的,我可以理解。」
他想捏碎她!她太懂得如何傷他傷到體無完膚。
這一夜,冷宮裡並無春意蕩漾,亦無低低私語,訴說著天長地久的愛。
邵邊野仍是以一臂訓讓綿綿當枕安睡,她睡得微笑連連,而他卻是哀歎他的大綱不振、夫威不張啊。
若是有所謂的閨怨,那承受的可憐人絕對是他這怨夫,而不是她這個自在怡然的「棄婦」!
「怒王時常趁夜到冷宮去?」
「是的,大人,屬下以為怒王對那漢女是不可能棄愛的了。」
「老夫上了當,原來他下令把她打人冷宮不過是權宜之計,她一日不除,柔盼的後位一日坐不安穩。」
「這兩日,怒王和韓刁方忙著尋找解除怒後娘娘體內迷藥的解藥,大人,屬於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
「說來聽聽。」
「三點,小!」高亢的嗓音由冷宮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