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公子以身相許 第2章
    慶蒔摀著眼,低頭面向牆壁。等了一會兒,她揚聲問:「好了沒?」

    「好了,慶蒔。」男人溫柔地回答。

    慶蒔回過頭,看了看男人的裝束,紅了臉,再回頭面壁,摀著眼說:「騙人!好了再叫我。」

    「好了,慶蒔。」男人很有耐心地再回答。

    慶蒔呼口氣,再回頭看,終於忍不住罵出口了。「你再敢騙我,我就把你趕出去!」

    男人有點無辜。「我真的就只穿這些衣服,慶蒔。」

    看到男人誠實坦然的眼神,沒有任何想逗弄她、戲謔她的意圖,這下慶蒔真的不得不相信了。在冬季的北京城裡,只需眨眼的時間,就能把水變成薄冰的寒天,真有人敢這樣打扮自己,這人若不是身強體壯,不然就是個瘋子。

    看他這樣穿,慶蒔都覺得有點冷了,她下炕到火盆邊添煤。男人想幫她,慶蒔仍有防備地嚷道:「你不要動,就站在原地,不要靠近我。」她不想再發生方纔那種親密的接觸了。

    煤燒紅了,火星為室內添了些光,然後,慶蒔仔仔細細地,把眼前這男人上下全瞧了一遍。

    呃,這男人……該怎麼說?套句男人在青樓讚美花娘的形容詞,很性感、很妖艷……不過,這些詞用在一個身材精壯、皮膚黝黑的大男人身上,又好像不是很相襯。看著看著,慶蒔還是會忍不住臉紅。沒想到剛才身體感受到的那股溫暖,是來自這麼強壯而美麗的男性胴體。

    他那健美的肚腹,再配上那腰肢微彎、略帶慵懶的站姿,莫不是都在吸引著對方,去欣賞、甚至是分享他的身軀。

    他依然赤裸著上身,只在胸前佩戴樣式華麗複雜的金玉瓔珞。大片精實、緊繃的肌肉暴露在外頭,披散及腰的發流洩其上,隨著那肌肉的波濤起伏著。下身則用薄到像蟬翼的紫紅色錦紗,包纏住他那修長的下肢。

    那肌理的線條、那半透的薄紗,是會讓人產生好奇的。

    好奇著,如果再繼續搜尋下去,會是什麼樣精彩的「風景」?瞧那低腰的紫紗褲裙穿得那麼低,把男人的性感表現得若隱若現的,或許只要這麼輕輕地一拉,就什麼都曝了光。

    慶蒔趕緊別開臉。

    就因為會想到這些有的沒的,她才覺得他根本沒穿衣服。

    慶蒔呼口氣,調整思緒,打算進入正題。剛才這男人已把他的身世講了一回,不過因為他沒穿衣服,她聽得不是很認真,所以想再重複確認一次。

    「你叫梅崗?」慶蒔問。

    「對,梅崗。慶蒔。」聽到慶蒔喊他的名,這叫梅崗的男人感到很高興。

    「你說,你是花……花……那個花……」慶蒔不太確定地說。

    「照你們人的說法,是花妖。」梅崗好心地替她說完話。「而且妳不用懷疑,我們真的很熟。因為我就住在妳家小花園裡,看著妳長大。看了十年呢!慶蒔。」

    「呃,好,花妖,梅崗。」慶蒔咳了一聲,心裡卻在暗罵。這傢伙真誠得像個沒心機的孩子,怎麼會想出這種耍人的伎倆?

    她看著他,發現他的裸身又讓她的思緒分散,再轉開視線,不自在地說:「你冷不冷啊?再多穿些衣服吧?」

    「慶蒔,妳在擔心我嗎?真高興。」梅崗眼睛一亮,臉上都是光彩,衝過來就想抱抱她。慶蒔趕緊伸直手臂,準備推他。

    梅崗只好站在原地,繼續說完話。「不過妳別擔心,人間雖然冷,但我是梅花花妖,有千年真氣支撐,這點冷還能忍。」

    嗯……有千年真氣的梅花妖?

    還是她從小照顧到大的那株梅樹,所變成的梅花妖?

    「你說,你想要……讓我幸福?也就是,所謂的『報恩』?對我?」慶蒔遲疑地問。

    梅崗猛地點點頭,上前就牽住慶蒔的小手,很誠懇地說:「慶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要讓慶蒔幸福。」

    慶蒔臉紅地甩開他的手。「什麼報恩?我可沒忘記醒來時看到的東西!」哼!報恩會報到把身上唯一一件衣服都脫光光,爬上人家的床嗎?「你為什麼要脫光衣服?」她質問:「你真的沒對我做什麼嗎?」

    「把妳暖熱以後,我有幫妳換上裡衣。」梅崗補充。

    慶蒔羞罵道:「這不是重點!」

    梅崗一臉誠實又無辜地解釋。「因為妳身子濕透了,我想暖和妳。穿著衣服,沒法暖和。」說著,他還有點難過。「妳差點要凍死,我不要妳死掉。」

    見他說得這麼可憐,慶蒔也不好在這點上質問什麼了。

    「好,好,好。」慶蒔阻止他繼續裝無辜。「我相信你沒對我毛手毛腳。」

    梅崗笑得燦爛。「謝謝慶蒔。」

    「但我不相信你是花妖。」慶蒔斜著嘴角,一臉不屑。「我早過了信這種東西的年紀。」又不是三歲小孩,還信那套小動物報恩?何況這傢伙說自己是棵植物,從沒聽過這種故事!

    被慶蒔質疑,梅崗咦了一聲。

    慶蒔快速地靠過去,用力捏他的手臂一把,痛得梅崗哇哇大叫。然後她又趕緊退開他好幾大步。

    「看吧!你是人。」慶蒔凶凶地說:「你捏起來就像個人,看起來也像個人,我絕對不相信你是花妖。我才不會讓你愚弄我!」

    多年來受到欺壓,讓她很害怕付出信任。那些不好的經驗告訴她,要是她輕易地相信人,絕對逃不過被愚弄的下場。就像她的父親王大班,對她那麼好,只不過是想把她賣給盛德號的藥罐子。

    每個人對她好,都是有目的的!她知道這傢伙也是!也是!

    「沒有,沒有,我沒有要愚弄妳,慶蒔。」梅崗急著搖頭。「如果我不變成人的模樣,會嚇到妳的,我希望慶蒔接受我。如果妳不喜歡,沒關係,妳說,妳想要我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變給妳……」

    「夠了,我不要聽。」想到昨晚被出賣,就一肚子鳥氣與難過,她決定全發洩出來,發洩在這個膽敢用這麼幼稚的謊言騙她的傢伙身上。慶蒔武裝起自己,指著門說:「離開我的屋子。快!」

    「慶蒔不要趕我走,我只想讓妳幸福啊!這樣錯了嗎?」梅崗苦苦哀求。

    慶蒔心一揪,不明白這傢伙委曲求全什麼,這個時候應該要大發脾氣,罵她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啊!他為什麼不罵?為什麼還要這樣軟聲軟氣地求?

    「我不要聽理由!你快走啦!」

    「慶蒔,不要趕我走……」梅崗靠了過來,伸出手想要抱抱她、求求她。

    「哇啊啊啊……不要靠過來,快走快走!」慶蒔緊捏住他的兩條臂膀,身子離他遠遠的,好似他那雙手是雙頭怪蛇一樣,惹得她發毛。

    「慶蒔,妳要怎樣才肯相信我呢?」梅崗難過地問,慶蒔甚至看到他眼裡正閃爍著淚光。

    慶蒔也疑惑了,他這麼黏,到底是想要什麼?她沒有錢,他黏她得不到錢。她自己都吃不飽了,也不會把飯施捨給這傢伙,況且這傢伙生得那麼壯實,比她還健康呢!

    想來想去,就真的只有愚弄一途了!

    好傢伙,以為這玩笑好玩嗎?既然膽敢愚弄她,那她也不會客氣的。

    沒想到,好不容易心軟的慶蒔,又繞回了原點。

    她高傲地說:「要我相信你,可以。」

    「真的嗎?」梅崗的眼一亮。

    「梅樹不是很多花嗎?」慶蒔哼哼壞笑。「馬上給我變出花來。」

    慶蒔等著看他出糗。

    「沒問題,慶蒔。」不料,她得到的是這麼爽快的響應。

    慶蒔歪著嘴,眼睜睜看著他把茶壺的水倒在手上,湊到嘴邊,輕輕地一吹……

    慶蒔傻了眼——

    一捧又一捧的清白梅花,就從他的手上吹了出來。

    她呆呆地站著,淋著這清香的梅雪。她揉揉眼,再睜開。

    頓時,這屋裡像是被雪埋過了一樣,白花白花一片的。不過這雪很香,也很溫暖,觸感輕柔。輕輕一走動、一呼息,就掀起了花浪,花浪裡夾帶的清香,讓人聞了很舒服,火氣也能因此消掉。

    梅崗開朗地笑。「美嗎?慶蒔。」

    很美。慶蒔差點兒脫口而出。她趕緊搖搖頭,繼續刁難。「我還要證明。」

    梅崗歎氣,但仍然很有耐心。「慶蒔想要什麼。」

    慶蒔又嘿嘿壞笑。「變銀子。」她一定要把他趕出去。

    「沒問題。」可這回,慶蒔得到的還是這般篤定的回答。

    只見梅崗捧起大把的梅花,用力一捏,把梅花都捏進大掌裡。接著,他又往拳頭吹口氣,再攤開掌時,慶蒔再度驚愕得張開嘴……

    是銀子,白花花的大白銀。

    「給妳,慶蒔。」梅崗微笑地將白銀遞給慶蒔,想了一下,又說:「不如一會兒我們拿這東西,去換點吃的?這東西的用途不是這樣用嗎?」

    慶蒔掂了掂白銀,好沉好實,如果真的拿出去用,沒人會發現這是用梅花瓣變成的。慶蒔瞇著眼,在心裡掙扎著。

    最後,她重重地把白銀放在桌上。「我不要用。」她仍然指著門說:「你出去啦!」

    「慶蒔?」梅崗很訝異。「妳還是不相信我?」

    慶蒔一愣。不,她相信了,她相信他的確是花妖,是一個她想要什麼,他都會幫她得到的花妖。但是如果自己相信了,接受了,她會不會現出像王大班那般的貪婪,要求更多更多呢?畢竟她是他的女兒啊……

    不要,她不要自己變成這樣。

    因此,她仍是僵著臉喊:「出去,不要再進入我的生活了。」

    梅崗盯著她看,難得露出固執的表情,沒有回話。

    慶蒔還想再喊,下一刻卻見他開始脫掉自己身上的飾品。

    「喂喂喂!」慶蒔紅著臉叫:「我是叫你走,不是要你脫衣服!」

    「慶蒔不肯相信我,我還有一個辦法證明。」梅崗說:「我就當著妳的面,變成另外一個人,只要妳肯相信。」

    「變就變,你脫什麼衣服?」慶蒔凶他。

    「身體要乾淨,才可以施力。」說著,他就要去扯他那單薄得可憐的褲裙。他甚至還有閒情逸致詢問:「慶蒔想看我變什麼?變男人?還是女人?……啊,慶蒔別閉眼睛,手拿下來,妳要好好看著我啊!」

    最後,慶蒔只能舉雙手投降。

    她相信了,這傢伙不但是個貨真價實的花妖,也相信了,他黏她,不是想愚弄她、開她玩笑。

    就真的只是……喜歡黏她而已。

    經過一番波折,慶蒔終於願意坐下來,好好跟梅崗這個花妖說話了。

    不過即使她相信了,說出的話也不怎麼討人喜歡。

    「如果你真是小花園裡的那株梅樹。」慶蒔說:「要報恩,你找錯對象了。」

    「什麼?」梅崗疑惑。

    「你要報恩的對象,應該是我娘,是我娘從郊外把你救回來的。」慶蒔說道:「可我娘死了,你沒得報恩了。所以,還是請你回到小花園,安安分分地住在你的樹上吧!」她起身,打開紙窗,指著小花園裡的那株梅樹。

    其實,她背對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可否認,親眼看到梅崗的神奇,聽到他用很熟悉的語氣提到她娘,得到他要保護自己的承諾,讓她不再被欺負、被犧牲,還要不計代價地使她幸福……這些都很動聽,很讓人欣喜,甚至還讓她貪婪地妄想著,或許可以利用這機會,讓她掙脫出嫁給藥罐子的困境。

    不過,這只是一念之間而已。

    這麼多年來,受過這麼多苦,她從來就不相信,會有什麼好運降臨在她身上,替她化解危機、帶出苦難。如果哪天,真要她接受那麼好的東西,她甚至會想,這會不會是要付出什麼代價的?

    對,是要付出代價的。她想,她沒信心接受這麼好的機運。更何況,他報恩的對象應該是娘,是娘把那株梅樹救回來的……

    這男人,還是趕快離開她的生活吧!如果他是夢,就讓她趕快醒來吧!她有好多事情要煩,不要來干擾她,甚至是讓她產生不切實際的希望……

    就在這消沉的當下,一股熱源貼近了她。

    慶蒔還來不及退開,一雙長臂就罩了過來,越過她的小頭,把窗戶給關上。慶蒔閃身想退,卻被這高大的男人困在他的胸前。

    「你讓開,我要做事了。你回你的樹吧!」

    「慶蒔,看我。」梅崗說。

    慶蒔很惡劣地想把他氣走。「少囉嗦!你趕緊走,順道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回樹上的。」說完,她哼一聲,對他吐舌頭,開始推他。「快走開啦!我不想跟你這怪人瞎耗了!」

    梅崗抓住她的手,纏她,求道:「看我一下吧!」

    「幹嘛啦?!」慶蒔發了脾氣,猛地抬頭,沒想到梅崗的臉竟在瞬間靠近,微張著薄唇,就把自己的嘴給吃了進去?!

    他、他、他……他親她?!

    還大剌剌地用他那團軟綿的唇吸吮她?摩挲她?

    嗚……真是、真是——

    可惡、可惡、可惡透頂的男人!

    梅崗本來很投入這吻,眼睛都陶醉地閉上了,不過沒多久,只見他恐懼地睜開眼,瞪著眼前的小人兒。

    天!這小東西的嘴竟像魚鉤子一樣?!

    他被咬得嗚嗚亂叫——

    慶蒔趕緊把他推開,當著他的面連呸數聲,慌亂地瞪著他。「我告訴你!你再給我亂來試試看,我就、我就……」她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有人報恩像你這樣報的嗎?有嗎?有嗎?啊?啊?」

    梅崗痛得說不出話,歇了好一會兒,竟又裝著無辜的表情說:「花妖的真氣對人的身體還有心靈,都很好。傳遞真氣的方式,就是這樣啊……」

    「什麼?」慶蒔歪著眼。「你又在胡說什麼啦?」

    「我不懂妳為什麼在說反話。」梅崗說。「所以想說,給妳一些真氣,或許可以讓妳的心胸開闊一點……」

    慶蒔哼氣。「誰跟你說反話?我說的都是真話!」

    「十年,我每天都在看著妳,慶蒔。」梅崗正色說:「妳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妳明明不是這麼想的,就別再說那種惹人厭的話。」

    慶蒔被他說得臉紅,別開眼不看他。

    但梅崗還是牢牢地凝視她,像是想把她給看穿似的。

    最後,他啊了一聲,說:「慶蒔是不是怕我是幻影?怕我很快就消失了?怕妳自己根本受不起這等好運?」

    慶蒔一愣,奇怪,她想什麼,梅崗好像都知道。

    「妳不用擔心。妳剛剛也捏過我了,還說我是個騙不了妳的真人,不是嗎?」

    慶蒔不甘心。「哼,對啦!」可她還是偷偷地看了一下他的手臂,她捏的地方仍紅腫著。她有點小愧疚,自己下手太重。

    「慶蒔別說得那麼勉強,如果慶蒔還是怕,那麼……」說著,他牽起慶蒔的雙手,就往自己的身體上摸去。「妳可以再多摸摸我,看看我有多真實。」

    慶蒔趕緊把手抽走。

    「很真實吧?我幻化成人的功力可不是泛泛的!」他語氣還有點小得意。

    慶蒔不回話。梅崗苦笑,又牽起她的手,再摸他的身體。「一定是不夠真實,所以妳才不回話。沒關係,我讓妳摸個夠,直到妳相信我就像個正常人一樣為止。妳摸,我的皮膚是熱的,多真實的存在啊!慶蒔。」

    慶蒔哇哇大叫。「夠了,夠了,很真實,是個真人!」一個虛幻的影子,才不會這麼纏人呢!

    「承認了?」梅崗試探地問。慶蒔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好,那我們來談正事吧!」他將慶蒔牽回炕床上,讓她坐在上頭取暖,自己則蹲在她面前,與她縮著的小頭平視。

    他說:「救我的,是妳娘,但這十年將我照顧茁壯的,確實是妳。這沒有錯,妳不要懷疑——要讓我付出所有的對象,就是妳。」

    慶蒔想了想,還是很沒信心地搖頭,告訴梅崗,他錯了。

    梅崗抿了抿嘴,想了一下,說:「妳知道嗎?我應該可以更早一些出現在妳面前的,如果妳不是那麼堅強、不是那麼會容忍的話。這樣,妳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什麼都不相信。」梅崗露出了堅定的表情,讓人有一種不容反駁的力道。「十年前,妳在我面前哭著喊娘,妳哭得好難過,我也好難過。但那時候我還很虛弱,根本沒法化成人形,讓妳看見我。不過,我對自己發誓,如果哪天,妳再哭得那麼傷心,我絕對要讓妳看得到我、摸得到我,我要讓妳知道,妳不是一個人,有人會永遠地陪在妳身邊……」

    說著,梅崗苦笑了一下。「沒想到,這一等,妳就讓我等了十年。因為妳不曾哭過,總是很堅強,即使遇到再難過的事,妳也只是靠著我,悶不吭聲地忍耐了一切。我喜歡妳的堅強,但是我不喜歡妳用容忍傷害自己。」

    梅崗握上慶蒔的手,她想掙脫,但這次好脾氣的梅崗也硬了起來,不放開她。他很認真地對她說:「告訴妳,慶蒔,既然我已經在妳身邊了,就永遠不會再放開妳。」他加重手上的力道,要讓慶蒔知道這承諾的份量。「相信我,我是一個已經聚集了兩千年真氣的梅花妖,很多事情對我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我絕對不是虛幻的好運,更不是曇花一夢,而是一個真的能將妳帶出苦難的人。」

    慶蒔顫抖了一下,深吸口氣,問他:「又不是什麼大恩情,只是照顧你十年而已,有必要纏我纏成這樣嗎?」

    「十年前,我本該一無所有,生命荒涼得像一片沙漠。」說到這兒,梅崗竟露出了一種滄桑的眼神。「但是因為慶蒔,讓我的記憶中,終於有了一點溫度與執著的存在——我想要對一直照顧我的妳付出,讓妳幸福、快樂,這十年,我一直這麼想。它甚至是我活了兩千年,從沒體會過的堅持。」

    慶蒔看上他的臉,他眼裡的滄桑,嘴邊淒涼的笑,讓她終於願意開始一點、一點地相信,這些話的真誠。

    「從此,保護妳,就是我的信念。妳就讓我為妳做些什麼吧?」梅崗又回復那種開朗、毫無雜質的笑了。「如果我的懷抱,可以使妳夢到娘,妳就讓我抱著妳入睡。如果我能為妳御寒,妳也不要老是把我推開,讓我抱抱妳。慶蒔,我要報恩的對象,的確是妳,不要再質疑我,還有質疑妳自己。妳要相信,我是妳的,屬於妳的好運,真的已經來了。」

    「我真的可以……接受嗎?」她吞吐地說。但她更想直接說出口的是:你不是夢吧?真的不是夢吧?

    「接受我吧!慶蒔。」梅崗的笑容更大了。「我是妳的,千真萬確。」

    慶蒔抿抿嘴。「你那麼有誠意,我還能說什麼呢?」她臉皮薄,即使感動,還是假裝很勉強地說:「那就……好吧!可是,我要你做什麼事,你都要做!」

    「當然!任何事,都有我跟妳一起擔。」梅崗拍拍手,站了起來。「不過,還有一件事要做。」

    慶蒔以為他站起來是要去哪兒,沒想到他的健腿一跨,竟然上了炕,坐在她身後,大掌輕輕地將她的臉轉來,眼神迷濛地看著她,嘴唇的熱氣都噴拂在她敏感的頸項邊。慶蒔感到一陣顫慄,緊張問著:「你、你又要幹嘛?」

    「我要確定妳是快快樂樂的,而且心裡不要有任何灰暗的東西。」他的臉越來越靠近了,聲音越來越低啞、性感了……

    「所以,吃我吧!慶蒔……」他說,然後張開了口,罩住了慶蒔的小唇。

    他積累了千年、用寂寞與孤單換取而來的真氣,甘願與她分享。他好希望慶蒔可以真正體會到,他這份付出對一個花妖來說,是多麼誠摯與巨大。

    只不過……

    沒多久,這後罩房裡,又傳來了一個男人可憐兮兮的嗚嗚叫。

    寅時末,趙嬤嬤已在廚房裡滾粥煮茶。

    她聽見開門的聲響,看到從後罩房走出的慶蒔。

    她想起昨夜她躲在廂房外偷聽來的事。

    可憐啊!這孩子被許了這種婚。

    雖然她倔強,總是僵冷的嘴臉不討人喜歡,但是趙嬤嬤想,多付出些同情、做些善事,還是會得佛祖保佑的。

    所以她走出廚房,想要叫住她,說些體面話安慰她。

    可她僵住了。

    慶蒔的身後,竟跟出了個高大的男人?!

    趙嬤嬤揉揉老眼,又把那男人給瞧個仔細。是個身材健壯、皮膚黝黑,但五官俊朗的男人,他穿著洗白的藍布衫,用黑帶子束緊腰身,身下著套褲︵注二︶,長辮子環在脖頸上,一副就是干長工、做苦力的模樣。可這王家除了請她趙嬤嬤外,沒再請其它的僕役了。這慶蒔的房裡怎會有這樣的男人?

    難道是偷漢子?!

    天!

    虧她還覺得她可憐,要被她爹娘用三家分號賣掉了……

    這麼一想,趙嬤嬤收起她的佛祖,披上了禮義廉恥道德心,氣沖沖地正要叫住她,沒想到慶蒔就自個兒轉過身來,笑臉迎人,好像早就知道有人會叫住她——而且也非常期待有人叫住她似的。

    「早,趙嬤嬤。」慶蒔笑說。

    趙嬤嬤一愣,喲?何時見人會笑啦?偷漢子偷得那麼光明正大、心安理得?真是要不得、要不得,在告知夫人、老爺前,她一定要好好說她一頓!

    她舉起手,正要指指點點的時候,慶蒔抽出了一張紙,橫在她的指頭前,任她指著、瞪著……

    趙嬤嬤不識字,不過倒是認得,那紅紅的紋路是人的指印。這是一張合同?

    「趙嬤嬤,跟您介紹認識一下。」慶蒔說得流暢、說得得意,下巴還翹得高高的。「這是我昨日聘請的長工,他叫梅崗,今日起開始為我工作了。」

    趙嬤嬤傻愣愣地聽著。

    像是怕趙嬤嬤忽略似的,慶蒔依然高舉著那張合同,大著聲說:「唉,存足了錢,總算可以過過被人服侍的生活,不必再累得像狗一樣。啊!不打擾趙嬤嬤了,趙嬤嬤忙。梅崗,我們走吧!給我好好幹活,幹不好的話,趙嬤嬤還有娘可是會修理人的。」

    「好的,慶蒔。」梅崗被慶蒔瞪了一眼,趕緊改口:「是的,小姐。」他拿起裝了大小鍋具的竹簍,又到廚房裡隨意扛了把短凳,出來時經過趙嬤嬤面前,他欠個身,很開朗地笑道:「趙嬤嬤,以後請多多指教。」

    從頭到尾,趙嬤嬤沒說什麼。不過看到梅崗露出白白牙齒的笑容時,連她這樣的老婆子,都會不小心臉紅。

    真是又俊又親切的小伙子啊……

    ◎注二:套褲,一種沒有褲襠的脛衣,長度從小腿到大腿,上寬下窄,褲腳緊裹,使人行動方便。大腿處有開衩,著時用細帶系結於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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