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八日
溫柔阿浪被強勢阿權取代了!
杜煜權很惡霸,但所有人都站在他那邊,不管是非凡哥哥、晨希嫂嫂、汪大哥或管家、廚娘與司機,只要他出現,他們都會有志一同讓出空間,讓他們去……培養感情?
見鬼了,他們哪有感情要培養!他們明明是金錢交易、是銀貨兩訖,但杜煜權就是有本事,弄得好像她是亂髮大小姐脾氣、無故離家的講不聽老婆。他們真的、真的沒有這麼熟好不好,她知道他的真名甚至才半個月。
她從汪大哥那裡聽到所有的事情始末,知道小昀是真的、阿揚是真的,他嘴裡說過的每個故事都是真的,除了「阿浪」這個名字以為。
非凡哥哥要她懂得體諒,杜煜權的身份不容許隨便洩露,一個主事的大老闆放下公司去流浪,對公司名聲和股價多少有影響。
體諒好簡單的兩個字,卻是她好複雜的痛苦,她體諒他的不得已,誰來體諒她的心酸?那個時候,她是真的真的想過到另一個世界找他啊。
不過,杜煜權盡全力在彌補,她很清楚。
除了上班時間,他都待在她的房間裡,找她聊天,不管她理不理人,他給她買了一大堆育嬰書,還說孩子千萬不要交給保姆養,一定要自己帶。再然後,說一大堆自己童年時期,母親不在身邊時受的委屈。
她明明動容了,還是裝出滿臉冷淡說:「孩子是我的,我要交給誰養關你什麼事?」
她以為自己這麼說可以把他惹火,但他總是笑笑,溺愛地把她抱進懷裡,只當她是孕婦情緒不穩定,頂多說一句,「沒關係,你高興就好,母親脾氣不好,對孩子很傷。」
她房裡的沙發雖然又大又軟,但是怎麼樣也比不上床鋪舒服,管家建議過好幾次,要他搬到隔壁房間睡,可他說——
「雨佩是我的安眠藥,沒有她的呼吸聲我睡不著。」
管家笑了、廚娘笑了,這件事傳到非凡哥哥耳裡,他和嫂嫂都笑了,好像這句話真有那麼好笑。
他就這樣大大方方登堂入室,成為她家的新住戶。
知不知道,這情況要是在美國,就算她用槍把他轟到腦袋開花,也會被判無罪的,他欺負她是台灣人嗎?
總而言之,這十幾天,杜煜權得到她身邊所有人的信任票,而她也慢慢的看清事實,她是甩不掉他了。
「小姐,喝雞湯。」
廚娘端著濃郁的熱湯進房門,黎雨佩看見,連忙把棉被拉到頭頂上裝死中。
「還不想喝嗎?沒關係,等杜先生回來,再請他端上來。」
杜、杜先生……不要!
黎雨佩動作飛快地掀開棉被,笑得滿臉巴結,「不必了,我喝、我喝,這個湯看起來很美味可口,謝謝張阿姨。」
「這樣啊,不必等杜先生回來嗎?他一回來,小姐心情都會編號,也會喝得比較多ㄟ。」廚娘笑臉迎人地回答她。
連廚娘都會拿杜煜權威脅她了,看來他的勢力延伸到這個家裡的每個角落。
唉,她知道自己不該示弱,否則就會被人踩住死穴,但天知道,食物落到杜煜權手中……他餵人的方式千百種,每種都讓她消化不良,當然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喝過男性唾液的那一種。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她端起雞湯,眉頭皺成兩條吐光腸子的扭曲海參,咕嚕咕嚕,她把它們喝光光。
「很好,食慾有進步哦。」
廚娘從口袋裡拿出筆記本,寫下「雞湯二百西西」,他們把她當成糖尿病病患似的,吃什麼都要做記錄。
「呃,是啊。」她連反駁都很無力。
「三點了,來量一下體重。」
廚娘把電子體重計放到床邊,她只要下床一站好,就可以知道這些食物又為她增進多少重量。
「五十三點七,太好了,比早上重了零點三公斤,小姐要加油哦,繼續保持下去,一定可以生出白胖胖的小寶寶。」
「嗯。」廚娘的這段話讓黎雨佩露出笑臉。
她不知道人的心情可以轉變這麼快,懷孕這件事,她從起初的無法連貫理解,到後來的深刻體會,不過短短幾天。
她正視了自己即將成為母親的事實,開始感到喜悅,開始覺得生命偉大,開始願意為寶寶珍重自己,開始在想到未來是,覺得希望無窮。
她要當媽媽了……不管孩子有沒有爸爸,她都相信自己可以把孩子養得健康又優秀,第一次,她對自己充滿信心,不感到恐懼。
她喜歡當媽媽,非常非常喜歡。
「小姐,有朋友找你。」管家敲敲門,探頭進來說話。
「好,我下去。」
是符昀嗎?她張揚笑臉。
符昀度完蜜月回來,老公被經紀人徵召,她無聊,天天都泡在黎雨佩家裡,兩個人現在混得很熟,偶爾,范晨希會過來湊一腳,兩個已婚婦女討論房事話題,總讓黎雨佩臉紅不已。
「要不要我請她上來?」
「不必,我下去,孕婦也要運動運動。」她急忙道。
是國內次符昀說替她出氣,說這次過來要帶十杯黑咖啡,懲罰杜煜權,把他的兒子染成巧克力。
只不過,這種懲罰,是在罰她還是罰阿權?
「小姐,小心一點。」管家扶著她慢慢往樓下走。
但黎雨佩怎麼也沒想到,來看她的不是符昀而是孫佳誼。
她怎麼會來找她?宣告所有權嗎?其實大可不必,她從沒承認過杜煜權和自己有關係。
「你好,我叫孫佳誼,是杜煜權的未婚妻。」她仍是落落大方的女強人氣質。
「我記得你,有事嗎?」
黎雨佩握握拳頭,記起符昀對她說過的話——害怕是一種示弱,在討厭的人面前,要表現得比她凶。
對,不害怕,人人都說為母則強,她要當媽媽了,她必須天不怕、地不怕,必須變成一堵高大的牆,護衛孩子是她的重責大任。
挺胸突肚,她盡力表現得「很凶」。
「煜權對我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孫佳誼開門見山,半秒鐘都不浪費。
解除婚約?!他是玩真的?
「我不是律師,我幫不了你。」她壓抑驚訝,把表情控制在合理範圍內。
「他說你懷孕了,為了孩子,他不得不放棄我。」她口氣惡質。
不得不?她有逼他去放棄誰嗎?她說過千百次,孩子沒有他的份,二十萬美金裡,包含了精子捐贈費。
黎雨佩氣得鼻翼翕張,突然對他很不滿。
「這樣子好嗎?男人因為孩子才肯娶你,人生那麼長,要是他日後為這份責任感後悔怎麼辦?眼前看來,你似乎是贏了,但時間久了,你將面對一個充滿懊悔的丈夫。」
孫佳誼的冷笑,讓她倍感威脅。
「我想……你弄錯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咬唇,把符昀的話拿來重溫。對,她不怕,雖然手在發抖、肚子發痛,心臟也失速狂奔中,她還是堅稱自己不害怕。
「我哪裡弄錯?」一拍桌,孫佳誼上半身往前傾、咄咄逼人,好像孕婦很好吃,想要把她吞下肚。
黎雨佩被她突然加大的聲音嚇到,她拍了拍胸口。不怕不怕,她肚子裡有兩顆膽子,一定可以對抗惡勢力。
深吸氣,鎮定,吞完口水後,她開始模仿小昀的口氣,做「理智性」敘述。
「第一,我是成熟獨立的女性,能全權負責自己的子女,不需要任何男人來相挺。第二,孫小姐,你知不知道我擁有多少資產,知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藉著和我結婚,來晉陞名流地位?但我不想付贍養費、不想讓男人佔我便宜,所以,我不結婚。第三,孫小姐很在乎杜先生吧?杜先生對你而言或許是海路大餐,但對我這種看遍精英任務的「公主」來說,他不過是塊小豬排,不多不少,而我剛剛好,信奉回教。「
「總而言之,你來錯了,如果你非杜先生不嫁,你可以在他身上綁炸藥,逼他娶你,或者……他不是很愛負責任?餵他兩顆強姦藥丸,再叫自己的肚皮爭點氣吧,再不然,去弄垮他的公司,你花二十萬美金包養他半年也行,當初我就是用這招,賺到我肚子裡的小寶貝。怎樣,要不要試試看?「
「你!」孫佳誼氣結。
好高興哦,她也有能力把人氣到說不出話!她再接再厲,「我只能給你這些建議,接下來,看你自己怎麼做了。很抱歉,孕婦容易疲倦,我要休息了。」
孫佳誼是女強人,生平首度嘗到敗績,還是輸給一個什麼事都不會做的千金小姐,哪裡會甘心,但她也不是軟腳蝦,昂首挺胸,把高傲掛在臉上。
「很好,希望你說到做到,吐過對豬排沒興趣,就不要沒事逛餐廳。」
撂下話,她挺直背脊,起身想離開,卻沒想到一轉身竟發現杜煜權手裡提著大紙袋,身體斜靠在牆邊。
他在那裡聽了多久?孫佳誼臉紅尷尬。
他向前走兩步,冷冷看著她,「你知不知道訂婚不必負法律責任?你知不知道我沒有向孫家追討聘金,是因為宅心仁厚而不是錢太多?重點是,你有異議應該找我,到這裡來挑釁實在很不智。」
他歎氣、搖頭,用兩根手指頭揉揉疲憊的鼻樑頂端。「我才剛把一個神棍送進監獄,真不想再弄倒一間幼稚園……你自己看著辦吧,送客!」
話說完,他攤攤手,把位置讓出,讓她順利離開。
孫佳誼走後,杜煜權坐到黎雨佩身邊,他似笑非笑問:「剛聽說,你最近改信回教,要不要我送兩本《可蘭經》給你?」
她的死穴再度出現,小昀教育的「勇氣說」在他身上派不上用場。黎雨佩全身起雞皮疙瘩,剛才的大膽被他陰森的語調嚇掉一大半。
「聽說你是成熟獨立的女性,不必男人來替你負責任?」
嘶,明明沒有寒流來襲,她怎會全身發冷?啊,一定是雞湯喝得不夠多。
「不過,你的提議好像不錯,怎樣?要綁架我還是餵我吃強姦藥丸都可以,至於包養的部份,基於回饋老顧客,我打個八折給你,你覺得如何?」
他越靠越近,身體幾乎貼到她的身上,害她不斷往後彎,脊椎爆痛。也不想想她是孕婦又沒練過芭蕾瑜伽,身體柔軟度很糟糕耶。
不要怕他,這裡是她家、他們的關係早就結束,訂婚都不必負法律責任了,包養就更不必負責……
才想到這裡,雙唇就讓一股熱意佔據,腦袋轟的一聲……他的唇在她唇間輾轉流連,那些未曾褪色的記憶全湧了上來。
紐約的冬雪、紐約的春天、紐約的街頭,那些纏纏綿綿、熱熱烈烈的感覺像繩索,一圈一圈將她捆綁,她掙脫不去,也不想掙脫……
她被吻了多久,不知道;她昏了多久,不清楚;她發傻流口水的表情讓他嘲笑了多久,不瞭解。
總之,她回過神的時候,他笑得滿臉賊。
「你做什麼?」黎雨佩用力推開他。
「你覺得呢?」
「我是孕婦,你怎麼可以性侵孕婦?!」
「不會吧,你還不懂什麼叫做性侵嗎?好,我不介意親自為你示範。」二話不說,他將她打橫抱起來,一路狂飆回房。
「你做什麼?我的身體很虛弱,禁不起蹂躪……」她在抗議,但一股熱潮悄悄流進心底。
「不會,你至少胖了五公斤。」
這麼準,他的人肉體重機和電子磅秤一樣好用。
「不行,我、我的情況不穩定。」
「放心,我和你的婦產科醫生保持良好的關係,一有狀況,他會在五分鐘內飆過來。」
「胎教!你不能讓心智不成熟的寶寶,觀察限制級電影。」
杜煜權大笑,俯身,忍不住親親她的額頭。「不要動來動去,小心摔下去。」
「你說過,只要我不同意,就不碰我。」
這句話,他沒應,但繼續笑得很曖昧。
「這裡是我家,你不能鳩佔鵲巢。」
「來不及,我已經佔了。」他走到她房門前時,碰到從走廊那頭走來的管家。
「陳媽媽,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準備兩個房間?」
「兩個房間?」
「對,我父母要過來照顧媳婦。」
這招是汪薦何教他的,他說雨佩對長輩沒轍,在她情況最壞的那陣子,姜非凡的爸爸說什麼,她都乖乖照做。
為了學這招,他還付五千塊諮商費。雨佩說得沒錯,汪薦何不是普通貴。
「什麼?」黎雨佩發傻,睜大眼睛,盯著他看。
「同樣的話要我說兩遍嗎?」他踢開門,把她擺在床鋪正中間,拉拉棉被、將她裹得密實。
「你再包緊一點,我就可以演麻袋女屍案了。」
她很不爽,不爽到想砍人,要不是她手無縛雞之力,要不是她是溫柔嫻雅、體貼賢惠的百分百弱質女流,她一定一腳把他踢去當花肥。
啊……不好,最近和小昀混太久,連思想都帶了流氓氣。
杜煜權笑了。退後兩步,坐在床沿。
「看什麼看?!」她把頭轉開。
他從袋子裡拿出兩隻加菲貓,一隻是車子被吊走那次買的,一隻是他在同一天請精品店員幫他從美國調來的,貨剛到,他就趕過去拿。
「你、你……」
看見玩偶,黎雨佩的心狂跳,暖意湧上心頭,防堵他的那道牆,土石流中……她指著加菲貓,再指指他,張開的嘴半天說不出話。
他沒把加菲貓給她,而是一手抓一隻,讓兩隻貓對話。
「你為什麼要說謊騙我?阿浪?!這個名字取得很糟。」他抓起右手的加菲貓亂搖一通。
「你要我昭告世界,威禾的總經理為情所傷,自我放逐天涯,對不起,這種事我做不到。」他動動左手的加菲貓。
「那你不用騙我說,你只有六個月可以陪我吧。」她還是有話說。
「不是騙,是實話實說,當時我真的沒想過兩個人可以在一起超過六個月,你想,一夜情、包養情人……六個月,已經是極限了吧?」
他讓兩隻玩偶又演了起來。「好啊,既然是極限,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我可沒有求你留下了。哼!」
他右手的加菲貓轉身,背對左手那隻。
「沒辦法,我愛上你啦,我想和你經營一段感情、婚姻,可是我問過很多次,你愛不愛我?你每次想也不想就說『不愛』,小姐,本人也是有自尊的,既然你不愛我,我幹麼留下來?」
「又不是我的錯,我愛的人會離開,愛我的會死去,我的命很壞,我不想連累你啊。」
他、他……他知道天宇大師的話?不自覺地,黎雨佩咬住自己的食指。
一定是汪大哥告訴他的!對了,他剛才對孫佳誼說,把一個神棍送進監獄……不會吧,人家了不起是把水晶鏈賣了貴一點。
「為一個江湖術士,你心甘情願放掉到手的信服,我該說你笨還是埋怨你的腦袋裝大便?」他左手的加菲貓氣到用頭去撞棉被。
可是……可是……唉,好啦,汪大哥不是證明過天宇大師是騙子了,就當她腦袋裝塞好了。
在重重歎氣之後,杜煜權說得很可憐,「知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想,自己為什麼這麼沒有女人緣,符昀愛阿揚、黎雨佩愛姜非凡,是不是要等我身邊的男人全部出清,才會有女人跳出來自我犧牲?」
「不是這樣。」她拿走他右手的加菲貓說。
「不然是怎樣?」他微笑,很高興她的加入。
「阿浪很好,雨佩真的喜歡他,在阿浪關上門走出公寓那刻,她就發現了。」
「既然發現了,為什麼不叫住他?」
「她不想害阿浪,阿浪是好人,值得更多的幸福,何況她真心相信阿浪就要死了,如果那是他人生的最後一段,他有權利留在親人和小昀身邊。雨佩從哥哥身上學會,自私不會帶來幸福,所以這次,她不要對阿浪自私。」
「可是阿浪誤會了,他以為雨佩執著地愛著非凡,這輩子不會再改變,雨佩在哥哥身上學會不自私,而阿浪在小昀身上學會不勉強,你說,你怎麼能怪他放手一切,離開心愛?」
「等等,你說心愛……」
「還懷疑?」他對愛情遲鈍,看來她也不怎樣,兩個遲鈍男女,難怪會陰錯陽差。
「你不是因為孩子、責任……」
「你真信了那瘋女人的瘋話?好啊,你去把孩子拿掉,看我還糾不糾纏你。」
杜煜權火了,丟下手中的家分別,她捨不得,把他丟掉的撿起來,抱在身上。
「她不是瘋女人,她是你的未婚妻。」她小小聲反駁。
「沒錯,瘋的不是她,是我,我以為這輩子愛情與我絕緣,既然如此,我何不隨便找個不愛的女人,以企業經營法來經營婚姻?黎雨佩,都是你害的,害我差一點點就錯失了愛情。」
「愛情?」
還懷疑!這下子他真要點火柴加入蓋達組織了。「廢話,我不愛你,我幹麼吃飽太閒對你那麼好?沒關係,你可以繼續排擠我,但我發誓,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輕易放手。」
撂下話,他酷酷地搶過兩隻加菲貓放到沙發上,從紙袋裡面掏出一張紅紅的大卡片,放在玩偶前面,二話不說,轉身離去。
黎雨佩看看關上的門,再看看玩偶,確定他的腳步遠去了,才掙脫身上的棉被跳下床,跑到沙發錢,緊抱住它們。
「好好哦,我的阿菲回來了!」
她抱了好久,才想到那張紅紅的大卡片,打開,那是結婚證書,阿加和阿菲的結婚證書。
淚水突然間氾濫成災、海水倒灌,一波湧過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