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正香,一陣敲門聲傳來,鍾離醉略帶醉意的聲音叫:「小富貴,開門。」
聶瓊迷迷糊糊爬起來跑去開了門,鍾離醉進房後,逕自來到床上躺下,嘴裡咕噥道:「替我捶捶腰,干了半天活,渾身都痛。」
什麼?讓他捶腰?!他堂堂金枝玉葉的皇子,這輩子莫說伺候人,便是讓人伺候也是挑人的,現在居然被個鄉野村夫頤指氣使!
連日來憋著的怒火委屈一齊湧上,聶瓊衝上前揮拳痛擊,誰知好巧不好鍾離醉向裡翻了個身,那拳頭落了空,正擊在床邊上,痛得他一陣咧嘴。
「小富貴,你肩上的傷要不要緊?趕明兒我去山上幫你採些藥……」
話沒說完,人已進了夢鄉。
疼痛讓聶瓊冷靜下來,想想自己還要在這裡待上幾天,還是忍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就當是給府裡養的那只寵物小狗按摩好了。
抬手搭在鍾離醉腰上,隨便按了幾下,假笑:「舒服嗎?」
幾聲哼哼傳來,似乎在鼓勵他繼續,於是聶瓊又加大了手勁,心裡卻咒罵個不停,可憐梅花渡的父老鄉親,因為和鍾離醉同冠一姓,而難逃池魚之殃。
第二天一大早,鍾離醉就離開了酒館,中午才返回,把聶瓊叫到他房間。看到桌上放了些碾好的藥草,聶瓊頗感意外。原來這傢伙昨晚不是說醉話,他真去採藥了。
「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敷上。」
想起三從四得,聶瓊沒多話,痛痛快快地將上衣褪下,也不怕鍾離醉看出那是刀傷還是撞傷,反正他整天都醉醺醺的,很容易蒙過去。
「傷口有些腫,嘿,這是哪個山上的石頭,比刀還鋒利,你可真夠倒霉的。」
鍾離醉掃了一眼聶瓊肩上的傷口,將含的一口酒噴到傷口處,把他痛得一激靈,還好,潤濕草藥隨即敷上,將炙痛壓了下去。
聽他的口氣,不會是看出了什麼吧?不會的,一個連真假玉珮都分不清的糊塗蟲,眼神沒那麼利的。聶瓊自我安慰,嘴上卻問:「你懂醫術?」
「以前走南闖北,簡單的醫理還是懂的,你脈很虛,看來肺腑也有震傷,回頭我得再去採些草藥。」鍾離醉敷好藥,搭住聶瓊的脈搏說。
「謝謝掌櫃的。」
鍾離醉抬頭看他,嘴問笑謔很深。
「謝倒不用,不過,一副藥一兩銀子,外加煎藥的柴火錢,我上山採藥的人力錢,算起來怎麼也有十幾兩,我會在你工錢裡慢慢扣除的,所以,小富貴,加油干吧。」
又被坑了。趁鍾離醉把頭轉到一邊,聶瓊在他身後用力揮了揮拳頭。
現在奈何不了這醉鬼,但總有一天,他要將他狠狠踩在腳底下,懲罰他的冒犯之罪。
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古怪嘯啼,伴隨著振翅之聲瞬息而過,聶瓊揮舞的拳頭頓時僵住,是那些追殺他的人找過來了。
「掌櫃的,掌櫃的……」
小千從外面奔進來,正看到聶瓊慌張套衣衫,他立刻裂開嘴巴,堆起一臉曖昧的笑。
「掌櫃的,難怪你一直不成親,原來是好這口。」
聶瓊的臉黑了半邊。他慌張穿衣是因為對頭找上門了,跟鍾離醉無關,這件事一定要澄清,他雖然好色,可不喜男風,尤其對方還是個醉鬼。
鍾離醉卻回過頭,狡黠目光在他尚未繫好衣衫的胸前瞄來瞄去,一臉淫笑。
「剛才沒注意,小富貴的皮膚生得還真是好啊,水靈靈的比姑娘們都滑嫩。」
這個該死、該殺、該剮的死醉鬼!
小千跟著又說了句讓聶瓊吐血的話。「掌櫃的,小富貴又跑不了,你以後再慢慢看,現在還是快去前面招呼客人吧,剛來了幾個很凶的傢伙,說要找人。」
鍾離醉隨小千去了前院,聶瓊猶豫了一下,一個梯雲縱,躍上房梁,房梁頗寬,橫躺的話,正好可將身形隱住。
不多時,急促腳步聲傳來,聽到血鷹的戾叫也夾雜其中,聶瓊忙屏住呼吸。
門被推開,幾人走了進來,只聽鍾離醉道:「客官,你們究竟要找什麼,還跑到我的房裡來?」
有個低沉聲音問:「這兩日可有一個長相俊俏,身上帶傷的男人來投店?」
鍾離醉嘿嘿笑起來,小千則很體貼地解釋:「我們這裡是酒館,不是客棧,每天來往的人倒是不少,不過要說到長相俊俏,可沒一個比得上我們掌櫃。」
這馬屁拍的太直接,那人嗤笑了一聲,慢慢踱到房中,血鷹在一旁不斷震翅嘶叫,卻始終不見動靜。
「這草藥好像是敷外傷的……」
聶瓊的心差不多快從嗓眼跳出來了,卻聽鍾離醉道:「呵呵,是我養的小土狗被石頭砸傷了,我弄了些藥給它敷傷,小狗就在外面拴著呢,客官要是喜歡,就拿你帶來的野雞做交換好了,這麼大的野味很少見呢……」
小千連忙小聲說:「掌櫃的,您別摸了,這好像不是野雉,是鷹吧?」
「胡說,咱們這裡哪來的鷹?」
血鷹被說成野雉,那人顯然氣得不輕,一聲重哼後,轉身拂袖而去。
在房中待了很久,在確認那些人已然離開後,聶瓊方從樑上翻下,來到前院,看到他,小千突然挑挑眉,手撫下巴,一臉玩味。
「剛才那些人說要找俊俏之人,我看小富貴長得就滿俊俏的……」
話音未落,就被鍾離醉一巴掌抽過去,笑嘻嘻地問:「看清楚,這裡誰最俊俏!」後背一陣冷森森,小千立刻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看清楚了,當然是掌櫃的,小富貴長的連城東頭王二麻子都不如。」
鍾離醉滿意點頭,仰頭喝了口酒,對他說:「去,到山上打只野雉回來下酒,今天看到人家那隻大野雉,卻吃不到口,真是難受。」
小千禍從口出,被發配出去了,其他兩個抱有同樣懷疑的小夥計立刻閉緊嘴巴,跑去了廚房。酒館裡沒客人,聶瓊拿抹布擦著桌子,正暗自慶幸暫時躲過一劫,酒香傳來,鍾離醉湊到他面前,醉眼看他。
「在想什麼?」
聶瓊推開他,沒好氣道:「被你訛了那麼多帳在身上,在想怎麼還。」
「不著急,你可以慢慢還。」
他眼神有意無意掃過聶瓊領口下的鎖骨,詭笑:「其實,用其他方式還,我也不介意……你長得這麼水嫩,剛才要不是看了你的身子,還真以為你是女扮男裝……」
「你給我閉嘴!別以為你是掌櫃就可以為所欲為,再敢調戲我,我打得你滿臉開花!」
聶瓊正在煩心,被鍾離醉言語挑逗,更是煩上加煩,立刻甩開抹布,揪住他領口大吼。
鍾離醉沒反抗,只是笑容微斂,定目看他,輕聲問:「剛才你去哪裡了?」
「什麼?」
「我說——剛才那些人來的時候,你去了哪裡?」
被盯得發毛,聶瓊放開手,支支吾吾道:「我肚子疼,去茅廁。」
好在鍾離醉沒再多問,收回眼神,拿起葫蘆往外走。
「小千那傢伙做事我不放心,我也要去山上看看,小富貴,你跟我一起去。」
「我肚子疼,不去行不行?」這醉鬼除了奸詐、小氣、好酒外,似乎還很好色,荒山野外的,自己身上又有傷,醉鬼看上去有些蠻力,要是獸性大發……
聶瓊把最壞結果在心裡推設了一下,立刻拒絕。
前面傳來鍾離醉悠悠話聲。
「小富貴,小百他們有沒有跟你說若是犯了咱們酒館的規矩,其後果如何?」
「我去!」
三從四得犯一條,扣一頓飯;全部犯了,就是七頓飯,斷食七頓,他也不用想法逃命了,直接入皇陵,跟列祖列宗做伴好了。
梅花渡山峰不高,路也頗寬,不過馬車被主人趕得搖搖晃晃,好久才勉強爬到半山腰。
鍾離醉把馬車繫在路旁,帶聶瓊步行進山,不知他是真醉得不辨方向,還是故意在瞎折騰,說是捉野雞,卻在山林裡左拐右拐,散步消遣。
遠處蒼柏參天相連,雪花點綴,一眼望不到頭,聶瓊走得急了,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真是富貴窩裡長大的孩子,一個小山坡就累成這樣。」
見他臉色發白,鍾離醉將酒葫蘆遞給他,「喝口酒取取暖吧。」
聶瓊接過來,狠狠悶了一口酒。永嵊皇朝歷來無驕子,他雖喜好玩樂,但皇室的各種訓練自小就沒斷過,只是少了些歷練,再加上有傷在身,所以才容易疲勞委頓,現在卻被一個鄉野之人嘲笑,一口氣哪能嚥下,一著急,酒的熱氣竄上,咳了起來。
鍾離醉將他拉在旁邊一塊平石上坐下,替他拍打後背。「你這人真是小心眼,一句話就氣成這樣,你看,我被你拿塊假玉騙吃騙喝,不也沒說什麼嗎?」
他哪有拿假玉騙吃騙喝?明明就是這混蛋不識貨,還在這裡一肚子委屈,他怎麼這麼倒霉,遇上了這傢伙?不過後背被拍打的舒服。心情頓覺順暢不少,左右看看,發現身旁有棵矮矮的果樹,枝頭墜了不少紅果,顏色艷麗,引人垂涎。
走了大半天的路,有些口渴,不過聶瓊總算有點兒江湖常識,山上鮮艷果物,多不可食,何況現在還是寒冬,有野果結成更屬異常。
看看身旁正自酌自樂的鍾離醉,他眼睛轉了轉,探手摘了個野果,遞上前,堆起一臉假笑。「掌櫃的,吃果子。」
這混蛋是本地人,肯定知道果子是否有毒,若是直接去問,一定被他嘲笑,還是來招借花獻佛,既耍得好看,又可探聽虛實。鍾離醉接過果子,隨手擦了擦,就咬進嘴裡,香甜之氣傳來,聶瓊哪裡還能忍住,立刻又摘了一顆,張口就吃。
聶瓊幾口就將野果吃進了肚,不過癮,又摘了幾顆,一顆孝敬掌櫃,餘下的都讓他一個人包了圓。
傍晚兩人回到酒館,小千已先回來了,不負掌櫃所望,打了兩隻野雉,雖說瘦小了些,但總算可以熬一鍋鮮味湯,外加幾碟野味小菜,反觀他們一行,連半根野雞毛都沒抓到。
那傢伙根本就不是去抓野味,分明是在消遣他,帶著他在山裡亂轉,吃吃野果,拽幾株野草,還美其名曰為他採藥療傷,結果累得他內傷加重,在回途中一直咳個不停,想討口酒去去寒氣,他都不給,小氣到了極點。
聶瓊在心裡把鍾離醉罵了個痛快,又興沖沖將野果拿給小百他們,三個小夥計除了一開始狐假虎威,欺負過他外,平時對他還不錯,他聶瓊是個愛恨分明之人,會把所有過錯都記在那混蛋身上,不會為難跟他有相同命運的小夥計。
小千看到紅果,一臉吃驚問:「你吃醞果了?」
「怎麼了?」
見聶瓊一臉懵懂,小千三人對視一眼,又齊齊轉頭看鍾離醉,後者正倚在櫃前哼著小曲撥算盤,一派悠閒自在。
「掌櫃的,你沒告訴小富貴醞果不能亂吃嗎?」
鍾離醉抬頭,醉眸如絲,一臉微笑。
「不能吃?我吃了好幾個呢。」
「可、可咱們鎮上的人從小就吃,自然沒事,小富貴是外鄉人,他吃了會很糟糕。」
鍾離醉想了想,突然一拍額頭,叫:「呃,這麼大的事我怎麼忘記了?」
聶瓊越聽越心驚,臉色慘白,只覺肚腹天翻地覆地絞痛起來,顫聲問:「是不是毒果?吃了會死人?要怎麼解毒?」天啊,他不會這麼倒霉吧,含冤未雪身先死……
小千忙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沒那麼嚴重啦,醞果是藥果,有強身健體之效,不過藥性烈了些,第一次食後,嘿嘿,可能會有些皮膚腫脹,喉嚨做痛,幾天就會好啦。」
聶瓊這才放心,隨即怒視鍾離醉。
再給這混蛋多加一條罪——酒醉誤事,害得他差點兒英年早逝。
聶瓊摘來的水果成了飯後甜點,見大家吃得開心,他也想再吃幾個,卻被鍾離醉制止了,逼他喝自己煎的藥。
壓根不信那小山丘上的草藥能治內傷,但想到三從四得,藥又是鍾離醉親手煎的,讓他多少有些滿足感,於是屈服了掌櫃的淫威,拿起那碗黑黑的藥一飲而盡。
次日清晨,一聲淒厲喊叫突然從聶瓊房裡傳出,正在前院打掃的夥計們動作一停,隨即彼此交換同情的目光。記得,曉得,做得,忍得。八字真言裡忍字最重要,希望小富貴能忍得,動手之前莫忘了那醉鬼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鍾離醉你給我起來,你害死了我,我做鬼也要拉上你!」聶瓊如神兵天降,威風凜凜,一腳踹開鍾離醉的房門,衝到他床前,躍上床將他按住,並兩手交叉,卡在他頸上。
原來比被人誣陷、追殺更倒霉的是——在逃亡路上遇上了這醉鬼,早知如此,他絕對絕對,在被官兵圍剿時,不倉皇逃命,即使蹲天牢,都比遇到這混蛋強!
「小富貴,大清早你搞什麼?」
鍾離醉總算沒醉到人事不省的程度,生死關頭醒了過來,抓住聶瓊的手。
聶瓊受了內傷,使不出力,被他掐住乖乖移到了一邊,嘴上卻罵:「在殺你!」
鍾離醉漂亮的鳳眸微瞇了瞇,在看清聶瓊的臉後,突然撲哧笑出來。
「你在為腫臉生氣?其實這樣胖乎乎不是挺好看?以前你太瘦了,下巴尖尖的像只小狐狸,哎喲……」腹下一痛,被聶瓊膝蓋重重頂了一下。
「瞪大你的醉眼,老子那叫玉樹臨風,倜儻俊俏!現在卻被你搞得像豬八戒……不,豬八戒都比我好看……」
剛才當從鏡子裡看到這張腫臉時,聶瓊第一個念頭就是先殺了這禍害,然後繼續逃亡。
小千還說什麼會有些腫脹,說得還真含蓄,他現在分明就是跟豬頭一家親。
以前他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一等一的風流俊俏,要是今後都要頂著豬頭做人,他寧可現在就去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都是你,昨天如果你提醒我,我就不會變成這樣,馬上找藥讓我變回來!」
對,殺了這混蛋也於事無補,還不如先解決實際問題。
鍾離醉笑嘻嘻拿過酒葫蘆,被他一把搶了過去。
「不許喝,先回答問題!」
「藥是沒有啦,不過你別擔心,少則十幾天,多則一兩個月,容貌會自然恢復的,以前你坑蒙拐騙的事做的也不少,正好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嗯,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剛才在見到這副容貌後,震驚、擔心外加恐懼才會一時失措,現在仔細想想,暫時變豬頭也許並非壞事。
至少殺手也好,追兵也好,肯定都認不出他來,一兩個月用來養傷綽綽有餘,又不用整天擔驚受怕,雖說這模樣有些過分,不過只要不照鏡子就沒事了。
這麼一想,聶瓊心情頓時好了許多,鍾離醉卻看著他,一臉古怪的笑。
「小富貴,大清早你好像很興奮啊。」
聶瓊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騎在他身上的動作有些……曖昧,清晨,男人強硬的部位觸膚可及,更別說自己現在還衣衫不整,春光外露。
都怪剛才太激動,一心只想跑來除害,忘了了整好衣衫,說來說去都是這混蛋的錯。
鍾離醉眼神在他身上游離不定,臉上笑意更深,腰部還有意往他臀上頂了頂。
「你身材生得不錯,有沒有興趣跟我……哎喲……」
一記鐵拳將後面的話狠狠擊回。「給我去死!」
聶瓊為自己以下犯上,對掌櫃施暴付出了慘痛代價,一連幾天他都被鍾離醉支使得團團轉,還被逼喝苦藥,好在敷了藥後,身上外傷都開始癒合,胸口那記重掌帶來的抽痛也消了下去,不過打死他都不承認那是草藥的功效,而是他鴻運當頭,天祐貴人。
誤食醞果,臉盤腫了一圈,但並非醜的見不了人,嗓音略帶嘶啞,卻不妨礙說話,總之,一切習慣就好,當然,也包括在酒館裡打雜。
伺候人這種事對聶瓊來說,雖然不甘心,卻並不到無法忍受的程度。
自小在金窩裡長大的小皇子,每天過慣了風花雪月,擁香抱玉的日子,只是一夜風流後,反而心生惆悵,不像現在忙活一天,泡個熱水澡,鑽進被窩,再聽著外面悠揚的笛聲,便一夜無夢,想醞釀睹月傷懷的文人情緒都找不到空閒。
免費提供笛聲的是鍾離醉,那是他除了飲酒外最大的嗜好。
小萬告訴聶瓊以前鍾離醉長年在外,直至老闆娘過世,才回來開了這家小酒館,那笛子聽說是他們的定情信物,所以才會笛不離手。
「老闆娘是不是很漂亮?」
聶瓊承認自己很無聊,不過沒辦法,小鎮上又沒有什麼聊以解悶的事,空暇下來,只有嗑瓜子聊閒話,他把這行為歸為知己知彼,才能打敗那混蛋掌櫃。
「不知道,大家都沒見過,不過照掌櫃的長相,能令他牽腸掛肚的女人肯定很漂亮。」
那混蛋長得很帥嗎?聶瓊努力想像了一下,最後很不甘心地艱認——鍾離醉雖然比他差一點點,但還是勉強可以排到帥這個行列的。
「所以你也別多想,掌櫃的雖然有時嘴上會占佔你便宜,不過那都是開玩笑,他回鄉三年,都一直悶頭打理酒館,鎮上的媒婆把門檻都踩爛了,他也沒鬆一下口,他可是我見過的最長情的人。」
長情?我呸!三年不碰女人,他要不是沒錢,要不就是那裡有病!
悠悠笛聲隨風輕傳,打斷了小夥計們的閒話。聽慣了華麗之音,反覺鄉音小曲別有番韻味,笛聲低緩輕吟,閒淡悠長,聶瓊聽得不覺有些癡了。
小百歎了口氣,「掌櫃又在想老婆了,現在他心情肯定不好,小富貴,你千萬別去招惹他。」
不招惹他?才怪!他會好好去招惹一番,順便再看看笑話。
夥計們各自回房後,聶瓊來到院外,見鍾離醉正坐在房頂上橫笛輕吟,當空明月高掛,清涼如水,月華籠在他身上,透出幾分飄逸。
吹個笛子而已,有必要非跑到房頂上嗎?好像生怕梅花渡的百姓們不知道,這裡有個小掌櫃正在為思念亡妻傷心。虛偽!
聶瓊攀著簷下竹梯,爬了上去,本來以他的輕功想飛簷走壁也非難事,不過為了不嚇著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還是穩妥一點兒好,要是把掌櫃的嚇得滾下了房,他又要被百般苛待了。
來到房頂,見鍾離醉唇間含笑,輕曲橫笛,並無悲傷之意,聶瓊有些喪氣。
笑話沒看成,不過都上來了,怎麼著也要賺口酒喝才行。
來到鍾離醉身旁坐下,搭訕:「這小曲兒挺好聽,叫什麼?」
曲聲漸沒,鍾離醉轉頭衝他微笑。
「是我隨便吹的,聊以自娛,沒名字,小富貴,你是個學問人,不如起個名字吧。」
「嘿嘿,掌櫃的取笑了,我哪有那文采。」
該死的混蛋,沒事靠這麼近幹什麼,比眼大嗎?
不得不承認鍾離醉的眼眸的確很漂亮,醉意中媚眼如絲,說不出的風情,湊近說話,那唇角酒香隨風傳來,聶瓊的心禁不住跳了跳。
心跳這感覺,對他來說很稀罕,想當年,京城那麼多美女,都沒讓他心跳過。
鍾離醉還在看他,聶瓊慌忙收起浮想聯翩,接過酒葫蘆,老實不客氣仰頭就是一口,最近兩人之間有了默契,見他湊過來,鍾離醉總會給他酒喝,可惜只是一口,很不過癮。
「把笛子給我。」喝完酒,興致上來,聶瓊向鍾離醉要來竹笛,橫笛輕吹,頓時絲竹之音繞樑而來,沉醉東風。
聶瓊的樂藝曾經名師指點,一段小曲吹的風情妖嬈,鍾離醉側臉看他,見他吹得開心,眉眼間風情流露,心裡一動,唇間溢出微笑,道:「小富貴,別走了,留下來,以後我們笛簫合奏如何?」
就你?也配!他的笛樂便是王孫公子等閒也難得一聞,也就是現在落地鳳凰了,否則怎麼會便宜個鄉下人聽此佳樂?
心裡不以為然,不過嘴上還得敷衍:「掌櫃的別開玩笑了,我嚮往的可是逍遙江湖,踏遍山川美景,不過,如果你肯多加工錢的話,我會考慮。」
這話倒沒說謊,少年志存高遠,聶瓊以前連京城都沒離開過,所以一直夢想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出去闖蕩一番,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闖蕩。
鍾離醉看他的眼神裡笑意淡淡。
「這個好說,你若想闖蕩江湖,我可以陪你,天南海北,任你遨遊。」
這傢伙酒勁兒上來,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豈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聶瓊眼睛轉了兩轉,忙道:「好啊好啊,那以示誠意,先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好不好?」
「什麼東西?」
「就是假玉和匕首啊,還我吧,反正是假的,你留著也沒用……喂,你搖頭是什麼意思?太過分了,又說是假的,又不肯還,做掌櫃的也不能一手遮天!」
鍾離醉哈哈大笑:「小富貴,我就喜歡看你氣鼓鼓的樣子,我又沒說不還,既是假的,你那麼著急要回做什麼?」
「那是我爹和大哥給我的,我想留作紀念行不行?
「原來如此,那好……好做事,回頭一定還你。」
「好」字出口,聶瓊還沒來得及高興,話鋒一轉,意思又變了回來。
這傢伙又在故意戲弄他!有心再求,又怕鍾離醉起疑,照他小氣的個性,若發現是真貨,絕不會退還,對,三討不如一偷,回頭看能不能盜出來。
「是你說的,將來可不能反悔,先把酒給我喝兩口,算做補償。」
趁機提了個小要求,沒想到鍾離醉居然應了,將酒葫蘆遞給他。
「這酒太烈,小抿幾口就好。」
美酒得來不易,聶瓊依言小酌,鍾離醉則拿回笛子,橫放唇邊,輕吹起來。
笛聲在夜空裡輕蕩,聶瓊抿了兩口酒,漸覺神思飄搖,不知覺中,隨笛聲一起飄進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