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御醫 第四章
    其實聶琦的易容術並不差,只可惜他碰上的是高手中的高手,被看穿也在情理之中。

    他牽過拴在樹上的馬匹,道:「我出宮並非為遊山玩水,而是有重要事要辦。」

    所謂重要事自然是指破千絕山龍脈之事。

    破龍脈須一位命中極福之人,還必須值得信任,龍脈所在又位於永勤王的封地,聶琦想了許久,覺得只能自己親自走一趟了,事關永嵊國運,他必須要小心行事,還好酈珠等侍衛現在也在永定府,應該可以順利將事情辦妥。

    見傅千裳還盯著自己,在等待答案,聶琦一笑,道:「我要去找一個人,一個一見鍾情,可相守終生的人。」

    這也是他決定出宮的另一個原因。

    沒人願意自己的命運被控制,更何況他還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所以,聶琦對這次離宮還是滿懷期待的,也許,他可以借此機會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既然兩人目的地相同,便很自然成了同路,傅千裳向聶琦問起他何以落在自己後面,聶琦面現惶惑,只說自己最近記憶差了許多,怕是走錯了路也未可知。

    見他支吾,傅千裳便沒再多問,反正太上皇只是讓他保護聶琦安全,不過看起來,太上皇似乎多慮了,誰會想到他們的仁厚君王會頂著祈福之名蹺家,還連個隨身侍衛都不帶,讓他不得不佩服聶琦的白癡膽量。

    為行路方便,傅千裳提出以兄弟相稱,聶琦同意了,誰知問起歲數,才知道聶琦二十有四,比他還大四歲,一直以為聶琦穩重沉靜是故意裝出來的,誰知人家不是做作,而是本身就成熟,讓傅千裳有些鬱悶。

    小琦這名字叫慣了,改不過來,他也不想改,於是便說自己二十六歲,聶琦倒沒懷疑,痛痛快快認了他這個兄長。

    路上兩人同食同宿,江湖不比皇宮,飲食尚好,宿眠對聶琦來說,就有些痛苦,習慣了寬敞舒軟的龍床,民間的窄硬木床原本睡著就不舒服,偏偏身邊還有個大活人緊黏著他不放,放著上等客房不住,偏跟他擠一張床,幸好傅千裳身上有絲淡淡的草藥清香,聶琦只好努力說服自己——那是個藥枕,不僅有助睡眠,還兼火爐的作用,就是大了些。

    其實傅千裳也是個享受慣了的人,要不是為了那些名貴藥材,他也不會死皮賴臉跟人擠一張床,即便那個人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沒辦法啊,做見習侍衛比見習御醫可難多了,要保證聶琦的安全,只能如影相隨,當然也包括在床上。

    一路疾奔,很快便進入北方邊陲小鎮。

    這晚,錯過了宿棧,二人只好在山間露宿,夜間風大,還好山中有個天然洞窟,讓他們得以暫避,又去附近撿了些柴火,點著取暖,順便烘烤乾糧充飢。

    已是初春時節,京城早已轉暖,東北地方依然嚴寒冰凍,傅千裳在江湖遊蕩慣了,有些經驗,吃完飯後,拿出預防凍瘡的藥膏,為聶琦塗抹。

    這一路上,傅千裳除了做見習侍衛外,還兼作小廝,雖然聶琦舉止沉穩,無驕奢之氣,但畢竟長於深宮,自小就被伺候慣了,總有些丟三落四,出神迷糊的小毛病。

    將凍瘡藥在聶琦手上細細抹勻,心裡卻在嚴重懷疑太上皇許下那麼好的條件,不是讓他保護皇上的安全,而純粹是擔心自己的麟兒受了委屈,把他當見習內侍送出來的。

    「千裳,你的手生的很漂亮,以前沒做過什麼重活吧?」

    廢話,他以前也是被人伺候的,誰知一不小心掉進了老狐狸太上皇的陷阱裡,忍辱負重做起了見習小廝,這些瑣事他不幹,難道讓小皇帝親力親為嗎?隨口應了幾句,夜風漸大,聶琦睏倦起來,靠在洞窟壁上沉沉睡去,聽他鼾聲漸起,傅千裳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剛才撿柴火時,他發現附近有個深潭,於是便想趁聶琦入眠時,好好去泡一下。

    為了如影隨形地跟隨聶琦,他平時連泡澡都是匆匆忙忙的,更別說臉上的面具了,最近一直沒摘下來,早悶壞了,若早知會這麼辛苦,打死他都不會接下這任務。

    來到潭邊,水清如鏡,風拂過,漣漪間映出點點繁星輝芒,蒼穹處圓月高掛,一片寂寥。傅千裳取出特製藥液,沾著水,慢慢將面具揭下,然後脫去衣衫,躍入水中,潭水甚冰,不過他內功深厚,倒不覺得怎樣。

    靠在一塊青岩石上,撩起潭水拂過肩胸,只覺暢快無比,又洗了把臉,慢慢搓揉面頰,那面具雖然精巧,但長期戴著,也會感到不適。

    接著又站起身,拔下髮簪,任由如雲青絲垂下,正準備將長髮也浸入水中,忽聽身後有聲音傳來。

    傅千裳轉過身,便看到聶琦正立在不遠處的草叢間,眼望這邊,一臉驚詫。

    月華灑下,清潭明輝如鏡,一人在鏡中,一人在鏡外,四目相對,風聲剎那間似已停止,空谷寂寥,天地間彷彿只留他們二人。

    傅千裳只覺不妙,慌忙縱身掠過青石,落到岸邊,點掠間將面具衣衫撿起,飛奔而去。

    他輕功天下無雙,著急中連穿衣也迅如閃電,待返回洞窟,衣衫已穿戴整齊,面具也穩穩戴在了臉上。

    太大意了,應該等聶琦熟睡後再去泡水的,千萬不能讓他發現那個人是自己,否則以後就不容易脫身了,他若有懷疑,一定抵死不認。

    傅千裳摸摸臉上面具,在確認毫無破綻後,這才放心。

    躺下假寐,卻不見聶琦轉回,擔心他有事,傅千裳只好又跑出去找他,走到潭邊才發現,聶琦還站在那裡,彷彿被人點了穴道般,身形表情跟剛才一般無一。

    這傢伙失心瘋了?還是被山魑什麼的迷了心智?拜託,他只是個見習御醫,捉鬼驅妖他可不在行。

    「喂,醒醒!」

    伸手在聶琦面前用力晃,吼了半天,聶琦才回過神,緊緊盯住他。

    傅千裳有些心虛,於笑:「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我一覺醒來,發現你不見了……」

    典型的惡人先告狀,卻被聶琦拉住衣袖,一臉喜色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這次換成傅千裳發呆,愣愣問:「你找到了什麼?」

    見過他在宮變中氣定神閒的神情,見過登基大典時他淡雅敦厚的言談,卻從未見過他這麼一副表情,像是某種願望得以實現,興奮之極的孩童模樣,沒有任何做作,完全坦誠的興奮。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聶琦灰眸閃亮,指著面前的潭水,道:「那個人!那個讓我一見鍾情的人!」

    一覺醒來,不見傅千裳在身邊,有些奇怪,便出來尋他,誰知來到潭邊,便看到那個精靈正在潭中沐浴,長髮如緞,體如潤玉,回眸微笑中帶著蠱惑人心的絕姜和邪魅。

    那份不屬於凡問的空靈,似乎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是謫仙落塵吧。

    心房鼓動個不停,他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找到了那個與之相守終生的人。

    「幻覺!」傅千裳冷冷打斷聶琦的話,拉著他往回走。

    「不是幻覺,剛才她就站在那裡,衝我微笑……」

    微笑?他發誓自己剛才絕對沒對著這個白癡小皇帝微笑過!「深山老林,怎麼可能會有美人?一定是山魍鬼魅那些髒東西,小心為妙,要是被吸去了精氣,一定一命嗚呼。」

    「那種美,若得之,死亦無憾吧?」

    耳邊傳來聶琦的喃喃癡語,傅千裳身子一震,轉頭看他,見他神情癡迷,完全不像自己平時熟悉的那個人。

    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拉住聶琦的手滑落下來,自嘲地笑笑。

    「原來這世上人人都喜歡美人……」

    山洞裡篝火已熄,不必擔心聶琦看到他身上溢濕的衣袂,其實,即便算火正旺,聶琦也不會發現什麼,因為傅千裳看到那雙漂亮眼瞳裡,除了對那個幻影的癡迷外,再找不到其它影像。

    聶琦把晚上見到的景像當成是神靈昭示,一夜未眠,次日早上便說等回京後、立刻廣詔天下,尋找那位女子,立她為後。

    傅千裳有些哭笑不得,很想告訴他,放棄那無謂的尋找吧,他絕對找不到的,因為自己永遠不會將真實容貌告訴他。

    當晚兩人投宿在暮昭縣臨鎮的客棧裡,傅千裳褪了長衫,沏好香茶,剛想品茗休息,聶琦卻發現他的錢袋不見了。

    「是你不小心掉了吧?」

    「不會,剛才我們在酒館吃飯時,我還碰過,可能是忘在那裡了。」

    這很有可能,對於聶琦犯糊塗的毛病傅千裳早就習以為常,他品著香茶,嗯了一聲。

    聶琦看看他,一臉討好的笑。

    「千裳,那酒館離這裡不遠,你去問一下吧。」

    傅千裳眼皮都沒抬,懶洋洋地道:「錢袋是你的,把它忘在酒館的也是你,為什麼卻要我去!」

    走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坐下來,他實在不想動了,大概他這輩子走過的路加在一起也沒這段日子走的多,他只是見習侍衛,又不是見習跟班。

    「可是……你是大哥啊。」

    聶琦眼眸裡露出純真,口氣中還帶了分撒嬌。

    不說他是臣子,屬下,卻說他是大哥,只這一句話,就讓傅於裳舉手投降,乖乖領命出去,出去之前還要盡做大哥的本分,叮嚀交待:「那我去去就回,不許亂走哦。」

    好笑地看著傅千裳離開,聶琦拿過他那杯香茶,悠悠飲了一口,又伸了個懶腰。

    識人馭人可是做皇帝的基本,只不過,剛才他似乎做的過火了,那口氣舉動一點兒都不像他,卻又無意識地做出來。

    這麼一想,他突然發現最近自己似乎總是無意識的做出些奇怪的舉動來外面傳來腳步聲,門被推開,聶琦放下茶盞,笑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話音未落,唇間笑容已歇,眼前立著一個人,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你?」

    那人笑容中帶了分詭異,走上前,將手中錢袋放在桌上,亮眸妖異非常,緊緊盯住他。

    聶琦只覺一陣異香撲來,神智便開始懵懂。

    濃烈的異香讓他厭惡,抬手撫撫頭部,感到有種劇烈又熟悉的痛傳進大腦。

    耳邊傳來誘惑嘶啞的低語。

    「你的見習御醫還真是如影隨形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跟你獨處的機會。」

    「是誰?你是誰……」

    頭愈加的痛,明明是熟悉的臉孔,卻惶惑著記不起他是誰。

    聶琦痛苦的搖搖頭,又用力盯住那張臉,卻在下一刻被他的妖媚眼神蠱惑。

    「你忘了嗎?我是你的主子,你叫傅千裳,是殺手,奉命來殺永嵊的皇帝。」

    聶琦看著他,眼裡漸現迷惘,「殺手……」

    「是,他要去千絕山斷我稗越族的命脈,所以,殺了他!」

    一柄匕首塞進聶琦手裡,首柄處虯龍盤曲猙獰,墨紅寶石嵌成的眼眸在燈下泛出陰冷的光芒。「用他的血,祭我族的命魂!」

    音如鬼魅,嘶啞而誘惑,不知覺中,聶琦握緊了那匕首。

    傅千裳回來就看到聶琦坐在燈下出神,面前燈花乍爆,他卻毫無覺察。

    自從艷遇之後,這種情況好像越來越多了。

    再看桌上端端正正放著那個錢袋,傅千裳氣不打一處來。

    又被小皇帝擺了一道,害得他跑去酒館找錢袋,結果凶神惡煞的威脅了半天後,老闆顫巍巍的把帳房裡的錢一股腦掏出來,哀求他拿錢走人。

    「喂,回神,斟茶!」

    傅千裳一撩長衫,大模大樣坐下,聶琦回過神,忙沏了新茶端給他。

    「抱歉,你走後,我才發現錢袋放在包裹裡了。」

    傅千裳心安理得地接過茶來,慢慢品,想想能讓當今聖上為自己斟茶倒水,恐怕連老皇帝都沒這待遇,剛才的郁卒略微緩解。

    嗅嗅鼻子,突然發覺房裡瀰漫著若有若無的淡香,好像自己離開時並沒有。

    他兩口喝完茶,見聶琦已褪衣躺到了床上,便吹熄燈,也跟著躺下,鑽進被窩。

    聶琦抽出掩在身下的匕首,手握匕首柄處,緩緩抽出,誰知黑暗中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很熟練的搭在他腰上,跟著握住他的手。

    「天太冷,湊在一起會暖和些。」

    藥香傳來,聶琦皺皺眉,只覺頭痛緩解,競隨著那低淺呼吸沉沉墜入夢鄉。

    次日便到了暮昭縣,縣內沿街小鋪林立,生意吆喝聲不絕入耳,行人多為外族服飾,來往熙攘,把個邊陲小鎮襯托得相當熱鬧,不過在看到他們後,許多人眼裡都露出明顯戒備之色,有幾個小孩還故意湊上前摸索他們的錢袋,被傅千裳抓住,推到了一邊。

    出了城,打馬疾奔,很快便到達千絕山前。

    遙望那座聳立高峰,當真是千山鳥飛絕,冰雪皚皚,冷峭一片,入目中儘是蒼茫肅殺之氣,山峰側繞河川,川上尚結著冰,上面覆了層薄薄的雪花。

    一陣冷風拂過,傅千裳打了個寒顫,雪花飛落,打在他臉上,刺骨的冰。

    「小琦,這鬼地方真有你要找的龍脈?」

    這一路上,傅千裳早把聶琦的目的打聽得一清二楚,聶琦沒對他特意隱瞞,對他來說,這個小藥宮雖然懶散噦嗦了些,但是還是值得信任的。

    「或許。」聶琦冷淡淡的回道。

    山勢險陡,無法騎馬直上,二人下馬步行,誰知走不多遠,聶琦突然皺起眉,手撫額頭蹲了下來。

    傅千裳忙上前扶住他,見他身軀微顫,臉色蒼白,似在強忍疼痛,忙扶他坐下,從背囊裡取出藥包,道:「忍一下,我幫紿你下針。」

    拿針的手被聶琦拉住,「沒事,我休息一下便好。」

    說著話,身子微傾,靠在了他身上,傅千裳只好伸手摟住他,誰知寒風驟襲,一柄利刃向他直刺過來,相距咫尺,凌厲寒煞。

    刀鋒擦著傅千裳胸前劃過,長袍被撕裂開一個大口,而他本人卻堪堪躲過了刺向心臟的致命一擊。

    看著聶琦站穩身形,手中利刃冷光乍現,傅千裳臉上露出促狹的笑。

    「你拿刀子做什麼?」

    聶琦眼露冷光,全無平時溫和寬厚的模樣,利刀揚起,陰冷聲音道:「殺你!」傅千裳聳聳肩,「沒事裝殺手玩,一點兒都不像你。」

    他一直對聶琦身中紅絲蛛之毒感到奇怪,直到昨晚聞到那股異香後,才突然想到,紅絲蛛之毒原本不烈,但是若跟百萏香混到一起用,便會令人神智混亂,不,確切地說,長期嗅聞那種異香,會刺激人的記憶慢慢消減,而後最終完全忘記,只對下毒之人俯首聽命。

    這便是聶琦剛遇到他時,為何會有茫然的反應,一定足那時聶琦已被人下了百萏香,只是下的不重,而之後自己又在他身邊不斷噦嗦各種瑣事,無形中刺激到他的記憶,否則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

    昨晚一定是有人趁自己離開,在聶琦身上下了很重的百萏香,才控制住他的神智,這毒無藥可解,只能等時日一長,慢慢消失,至於毒性能持續多久,要看其自身體質而定。

    見聶琦衝上前,舉刀刺來,傅千裳連忙閃避,誰知對方下手狠厲,寒光圍繞他週身,刀刀奪命。

    傅千裳的功夫高出聶琦甚多,卻架不住只躲不攻,一味的挨打,一個不留神,袖袍又被刺了個大窟窿,頓時心頭火起,抬手夾住刺來的匕首,喝道:「夠了!別以為你是皇帝,我就不敢還手,大不了那些破藥材老子不要了。」

    他只是想頂著個見習御醫的名號混吃混喝而已,可不想因此把命賠上,要不是顧及聶琦的身份,早就動手了。

    匕首被傅千裳鐵指夾住,聶琦索性鬆手,反手從腰間扯出軟劍,銀龍飛出,直刺向他咽喉。這次傅千裳沒猶豫,也拔出軟劍,橫劍回擊,冰雪翻飛間,便只見一對身影翻騰跳躍,戰做一團。

    聶琦被藥激發體內烈性,進攻招招狠辣,轉眼便將傅千裳逼至結冰的川邊。

    傅千裳不敢再猶豫,凌空飛劍反擊,勢若長虹,瞬間抵在了聶琦的左胸前,喝道:「住手!」

    聶琦果然住了手。

    此刻他的劍尖抵在傅千裳的嚥下,只要再向前遞上幾寸,便能了結他的性命。

    可惜前面路卻被傅千裳的利劍封住。

    利刃相對,見聶琦面容冷若冰霜,傅千裳立刻堆起笑,柔聲哄道:「小琦,我是你大哥啊,你忘了嗎?」

    毫無反應,唯有一雙厲眸死死盯住他。

    很明顯,聶琦此時神智糊塗,多說無益,傅千裳柔聲細語著,心裡卻在努力盤算如何弄暈他,誰知聶琦微啟雙唇,冷惻惻道:「死!」

    竟不顧傅千裳抵在他胸前的利刃,縱身遞劍,寒光破面射來,傅千裳本能挺創反擊,卻不料聶琦的劍擦過他耳邊,將一抹匕來暗羽撥開。

    兔起鶻落,當傅千裳明白聶琦的進攻是為了撥開射向自己的暗箭時,他手中劍鋒已刺進了對方的肩頭。

    看到聶琦眼中閃過的痛楚,傅千裳嚇的立刻抽劍,頓時血花隨劍四濺,雪地間飛落數朵艷梅。

    小琦,對不起,他不是故意的,天知道被百萏香迷住心智的人怎麼會又救他?飛雪中亂箭齊飛,傅千裳不及細想,擋在聶琦身前,手腕輕抖,劍花飛旋,掃落射來的箭羽。

    十數名蒙面黑衣人已瞬間掠到近前,將他們圍在當中,挺劍刺來。

    「你們是什麼人?」

    無人作答,但見冷芒閃爍,出劍狠辣,直招呼他週身要害,傅千裳武功遠不及他的易容術和毒術,很快便被逼進川中,川冰撐不住十幾人的重量,發出詭異聲響,當真是如履薄冰。

    聶琦肩頭受傷,反激起其戾性,劍花飛舞,以一擋十,全不輸與傅千裳,奈何對方攻勢兇猛,應戰中不防被人厲掌擊出,薄冰乍裂,他收勢不住,滑了進去。

    「小琦!」

    傅千裳驚叫聲中,躍身上前,堪堪抓住聶琦的一隻手,欲帶他上岸。

    誰知冰下竟是湍流,手無法握緊,隨即腦後風響,厲掌破空擊在他後心,將他亦擊入水中。翻身落水,湍流甚急,兩人被激流順水沖向下方,瞬間便滑出數丈遠。

    身處在冷水間,入眼儘是漆黑一片,還好一直未曾鬆開握聶琦的手,傅千裳不知他的狀況,也無法開口相詢,生怕一張嘴,一口冰水便會灌過來。

    又過良久,水流漸行平緩,黑暗中似有呻吟傳來,感覺到聶琦身向下沉,傅千裳忙攬住他的腰,湊上前,將真氣度到他的口中,隨即泅水游向上方。

    頭頂結有寒冰,好在已是初春,下流結冰不厚,傅千裳抬手觸撞,很簡單就撞出個大窟窿,兩人同時浮出水面,大口呼吸。

    聶琦臉色蒼白,喘息了一會兒,忽然怒視傅千裳,揮拳擊來。

    空間太小,無從躲避,傅千裳的左眼漂漂亮亮挨了一拳,聶琦卻身子一晃,又軟軟沉進了水中。

    來不及慘叫,傅千裳捂著被打痛的那隻眼,又慌忙潛入水中去拉聶琦,此時天已遲暮,冰水中更是漆黑一片,還好,很快便觸到聶琦的衣衫,拉著他重又困上水面。

    觸目之處,儘是冰雪,傅千裳憑著感覺勉強攀到了岸上。

    一到岸,聶琦便軟倒在地,傅千裳也好不到哪裡去,靠著他就勢躺倒。

    後背重重挨了一掌,痛得厲害,不過還好沒傷及要害,再看聶琦,一番休息後,晃晃悠悠爬起,從懷中又掏出一柄匕首,對準自己,一臉狠戾。

    傅千裳忙翻身避開,那匕首刺了個空,他卻因用力過猛而牽扯著後背劇痛,見聶琦又抬刀逼近,不由又氣又怒,叫道:「為何殺我?」

    「狗皇帝,敢毀我族命脈,必誅之!」

    「哈?」一個愣神,袖間已被刺了個大洞,傅千裳在聶琦的刀鋒下左閃右避,大叫道:「看清楚,我是傅千裳,太醫院的見習御醫,小狗皇帝的那個是……」

    「閉嘴!傅千裳是我!還敢騙人!」

    這次傅千裳再也忍不住,瞅準空門,握住聶琦的手腕,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指著他肩頭的傷,道:「我是你大哥!你剛才還為救我受了傷,難道你忘了?」

    聶琦看看自己左肩一無意識地歪歪頭,面露不解,但隨即又凶光乍現,喝道:「胡說,你剛才還輕薄我……」

    傅千裳氣得一口血差點兒噴出,大罵:「我那是為了給你度氣,你給我聽清了,你才是皇帝,再敢犯渾信不信我揍你!」

    媽的,他豁出去了,小皇帝再敢咄咄逼人,他一定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

    還好,聶琦沒再做讓傅千裳暴走的舉動,皺眉良久,突然抱住頭,蜷起了身子。

    見他面露痛苦,傅千裳知道是百萏香的藥性發作了,趁他神智混亂,忙奪過他的匕首,占為已有,又手按他頭部穴位,為他鎮痛,半晌,聶琦臉色才逐漸舒緩過來,凶戾漸消。

    傅千裳看在眼裡,只覺自己也頭痛起來。

    百萏香和紅絲蛛合用,才能完全控制住人的心智,但紅絲蛛的毒之前被自己解了十之八九,兩毒份量不均,聶琦又心性堅忍,才能不被完全控制,不過,原本存留的記憶和被強行灌輸的記憶混在一起,反而更糟,一個弄不好,變成神智錯亂的瘋子都有可能,百萏香的毒又無藥可解,現在只能慢慢等他體內毒性消失後,再作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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