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戲花魁 第六章
    吱吱喳喳的麻雀聲,以及斜射進窗欞的夕陽,喚醒了軟榻上的人兒。

    笑塵微微翻了個身,立刻發現全身上下僵硬得很,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令她蹙攏了柳眉。

    「痛……」她輕咬著唇瓣坐起,才發現自己光溜溜地不著寸縷,羞得又鑽入被窩裡,只露出一雙美目瞧著四周。

    察覺自己身在上官煒的房裡,她低吟一聲,霎時回想起稍早發生的一切。

    一想起方才自己與上官煒結合的種種畫面,便讓她紅了雙頰。

    笑塵拉過披在一旁的衣物,慌亂地下床穿戴好之後,才發現榻上有灘血漬,一張小臉更加酡紅。

    要是被人看見了,那該如何是好……她急急忙忙地收拾榻上的被單,欲趁著四下無人時,拿到後院井邊清洗。

    而當她手忙腳亂地來到門邊時,卻被一抹俊挺身影給撞得連連退了幾步。

    「小心。」上官煒一把勾住那纖細柳腰,將她穩穩攬入懷中。「走得這麼急,做啥去?」

    「呃、呃……」笑塵站穩了腳步,手上抱著被單的她,一見到上官煒便羞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上官煒瞇眸覷著她手上的東西,一拉開來,才發現是被單。

    她紅著小臉,低下頭吶吶說道:「這、這……我想拿到後院井邊清洗。」

    「為什麼要清洗?」他不解地將被單攤開,一抹血漬映入眼簾,讓他怔了下。

    「就、就是……」她已經羞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無措地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嗯?」他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血漬罷了,等等要嬤嬤收下去洗乾淨便是了。」

    「不!」笑塵連忙搖搖頭,掙開他的懷抱。「這、這不能讓人看見。」這是一件很丟人的事,難道他不懂嗎?

    他隨手將被單扔到一旁,大掌牢牢箝住她的纖腰,與她額對額、眼對眼。「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看見?」望著她酡紅的粉頰,他滿意地笑了。

    「會、會遭人議論。」她說得極小聲,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容許與他平起平坐。

    「會被誰議論?」他抱著她坐下,讓她親密地疊在他腿上。「你是我的人,還會怕誰將我們兜在一塊?」

    她沉默了會,搖頭道:「我只是府裡的婢女、您買回來的女子,本就不該與爺兜在一塊……」

    「你就這麼看輕自己?」他攏起眉,不愛見她這副委曲求全的模樣。

    她明明就是個倔強的女人,為何自從被他買下之後,卻漸漸變得畏首畏尾,彷彿再也抬不起頭來,再也無法迎視他的眼?

    他不喜歡這麼沒有主見的女人,他看多、也遇多了。

    「我不是看輕自己,而是……」她斂下羽睫,額前垂落的髮絲讓他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

    「而是什麼?」

    「我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她雲淡風輕般地低喃。「做自己分內該做的事,不該妄想些什麼。」

    上官煒皺緊了眉頭,她這副貶低自我的模樣,讓他對她更是又憐又氣,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很快會厭倦她了。

    「你根本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他瞇眸,耐性宣告用罄。「你一直沒弄懂自己的身份!」

    見他生氣的模樣,笑塵倒抽了一口氣。「爺……」

    「我討厭唯唯諾諾的女人!」他勾起她的下顎,危險地低吼。「這種女人我身邊已經夠多了,不需要添你一個。」

    他對她就是有種瘋狂的迷戀……尤其與她日日相處,更發現她那倔強中帶著溫柔、冷漠中卻又帶著羞怯的個性。這樣的女人,怎能不教他再多看幾眼呢?

    而她那偽裝的冷漠,更讓他想要征服、融化,讓她也能將自己放在心上,正視他付出的所有感情。

    「可是……我是爺買回來的,若是不順從爺,豈不是忘恩負義了。」她的聲音細如蚊蚋。

    「若想報答我,就恢復成原本的你。」頭一次,他用冷漠的語氣說著。「你知道我不缺女人,女人對我來說就像一件衣裳,我有權利膩了就丟!」他說得百般無情,令笑塵愣住了。

    他、他為什麼變得如此陌生?笑塵微張著菱唇,見他難得地變了臉,對自己說出這麼重的話來。

    對於他,她是不是知道得太少了?

    見她依舊保持沉默,上官煒有些不滿。他將她放回地上,冷冷地望著她。「如果你還要這樣小可憐似的委曲求全,府裡多得是比你更嬌柔媚艷的女人。」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怒氣,笑塵感到不知所措。

    「爺……」她皺著小臉,不知該說些什麼。

    上官煒決定要讓她吃吃苦頭,好讓她表現出真實的自己,不再這麼畏畏縮縮。

    他要的不是如此柔順的女子,而是一名能讓他傾心相對的姑娘。

    笑塵……的確美得令他動心,可她的矯情,卻開始令他感到厭煩。

    「就算你空有絕世美貌又如何,滿腦子迂腐思想,這樣的女人俯拾皆是。」上官煒口氣倏地變冷,一雙虎眸中也沒有多餘的感情。

    他、他為什麼生氣?此時的狀況已不是笑塵能夠理解的,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沒來由地責怪起自己。

    見她的表情依然帶著不解,他確實很生氣。

    難道她還不明白他的真心嗎?自己對她的迷戀早已轉成了愛。經過昨夜,他更是敗在她的魅力之下,只想將自己滿腔的愛意都捧到她的手上。

    兩人沉默良久,見她依然沒有反應,上官煒覺得似乎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許他在她眼裡,不過是個過客。

    這樣的女人,就算他怎麼愛她,她依然如同一朵自開自落的鮮花,永遠不懂得他的付出,只會逕自散放香味,卻忘了回饋他的灌溉。

    那麼他的寵愛,又是為了什麼?

    上官煒放棄與她溝通,打開手上的銅扇。「若現在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就是你的本性,那只能說是我看走眼了。」拋下這句,他頭也不回地踏出房間。

    笑塵無力地跪坐在地上,他的話如同一陣雷,將她劈得頭昏腦脹,也讓她無法思考。

    順從他的自己,難道也錯了嗎?這個問題在笑塵的心裡不斷迴盪著,卻找不到解答……

    答案,到底在哪裡?

    自從上官煒拂袖離去之後,笑塵糾結的柳眉便不曾解開過,眼裡更有著無限的哀愁。

    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再準時回到房裡,也不再處處纏著她,聽府裡的嬤嬤說,他現在都留宿在瑤麗房裡。

    這個事實讓她的胸口泛起了從未有過的酸澀。有好些時候,她很想、很想偷偷地去看他一眼,然而現實卻立刻將她拉回——她不能這麼做,因為自己只是一名小小的婢女。

    可是……心卻隱隱作疼,彷彿有上萬根針紮著她全身,讓她肝腸寸斷,一顆心幾乎要碎裂一地。

    她就像個被主人丟棄的布娃娃,只能蜷曲在角落,默默地等著主人能再次收留她。

    少了上官煒的保護,瑤麗在得知笑塵被冷落之後,便藉這大好機會欺負她,將之前受的氣、吃的虧全部討回。

    她間接買通了府裡的嬤嬤,將所有雜事一律推到笑塵身上。

    工作一天比一天還要加重,笑塵卻咬緊牙根,沒有一句怨言。

    這天,嬤嬤吩咐她將一盅冰糖燕窩端到瑤麗的閣房,爺兒下午在她房裡休憩。

    一聽到能見到上官煒,她的心竟然開始急速狂跳,甚至連原本泛起的酸澀都逐漸被撫平,只留下一絲甜蜜。

    應該已歸於平靜的心,卻因為他的名字,而驟然失序地怦怦亂跳。

    是因為與他好些天沒見,還是因為他的不聞不問令她感到悵然若失呢?

    笑塵手上端著冰糖燕窩,小心翼翼地前往西苑。

    然而,穿過重重迴廊、來到瑤麗閣房前的她,卻聽見一連串嬌軟的嘻鬧笑聲。

    笑塵眉頭一擰,一陣揪心的痛楚又重新纏繞她心頭。

    她低著頭敲了敲房門,輕聲喚道:「爺,奴婢送來甜湯了。」

    房內本是一陣嘻鬧,一聽見笑塵的聲音,立即陷入一片寂然,許久之後,一名年輕貌美的姑娘才前來開門。

    笑塵一抬起眸,便見到上官煒坐在裡頭,俊挺身影慵懶地斜倚在椅背上,瞇起他那雙好看的黑眸,望著她的動作。

    他選擇避不見面,只想讓她感覺到他的憤怒,也讓她明白「相思」的滋味……

    然而,她真會懂嗎?他不知道,只能假意與瑤麗走得近,暗中觀看她心中到底有沒有他的存在。

    瑤麗坐在上官煒身旁,一見到笑塵,臉上表情僵了僵。

    笑塵抿緊唇,不敢與他對上眼,怕洩漏此刻心中的激動。她望著自己的鞋面,目不斜視地端著甜湯跨進門檻裡。

    一旁名喚夏妍的女子趁著笑塵經過自己身邊,故意伸出小腳,害她狼狽地跌了個狗吃屎,手上的甜湯也就這麼飛了出去。

    見到這景況,除了上官煒外,其他女子部掩嘴偷笑,尤其瑤麗更是毫不掩飾地譏笑出聲:「唉呀,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呀?瞧瞧你笨手笨腳的樣子,難怪不得爺的寵呀!」

    上官煒沒出聲制止她們對笑塵的惡作劇,仍若無其事般地暗中觀察著她。

    她會一如往常地繼續忍氣吞聲,還是出乎他預料地反擊?

    然而笑塵在上官煒的面前,依然是逆來順受的模樣。她抿著唇,默默上前撿拾一地的瓷碗碎片。

    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生氣,畢竟現下的她,就算成了眾人的笑柄,也沒有動怒反擊的權力。

    上官煒癟了癟嘴,有些失望,倒也不出聲幫她,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等著看她還能忍受多久。

    瑤麗見他沒有出面制止,便更加放肆。她來到笑塵面前,抬起繡鞋往笑塵手背一跺,強迫她停下收拾的動作。

    「賤婢,你這副小媳婦的模樣,是想博得爺的同情嗎?」瑤麗高高在上地望著笑塵,冷冷說著。

    笑塵皺著眉,下意識地撞開瑤麗的腳,眉眼間浮上了一股倔強。

    瑤麗見她如此放肆,上官煒又沒有插手的意思,更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般地一步步逼向笑塵。

    她非要將笑塵逼到無路可退,才能消去心頭之恨,於是趁著笑塵收拾地上的碎片時,又一腳跺了下去。

    笑塵的手霎時被滿地碎片剌入,冒出汨汨鮮血來,她吃痛地輕喊一聲。

    上官煒見狀,差點從椅上彈跳起來衝到她面前,可最後還是強忍住,依舊不動聲色。

    笑塵倔強地沒再喊出半句疼,只是冷冷地瞪了瑤麗一眼,吭也不吭一聲,繼續撿著地上殘餘的碎片。

    瑤麗還不放過她,故意接過一旁女子手上的茶杯,將剩餘的茶水倒在她頭上,並以取笑她的狼狽模樣作樂。

    上官煒握緊了拳頭,極力忍住想吼人的衝動,但為了讓這冰山美人開竅,他還是嚥下怒火不發作。

    笑塵終於忍不住了,待收拾好一地狼藉,她便用力將瑤麗推開,以一雙憤怒的美眸瞪著她。

    「你別敗人太甚。」雖然她的身份只是小小的婢女,但在美人樓卻未曾嘗過這樣的欺凌對待。她再也顧不了什麼身份、顧不了是不是在上官煒面前,一股腦兒地將怒氣爆發出來。

    上官煒眼裡閃過一絲激賞,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們。

    「喲,你這婢女竟敢如此大聲說話?」瑤麗以為上官煒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於是也雙手插腰,無所畏懼地往前一站。

    「那又怎樣?」笑塵冷聲說道:「我的主子並不是你。」所以,她沒必要看瑤麗的臉色過活。

    「你……」

    「夠了。」上官煒終於出聲阻止她們的爭吵,頎長的身子站了起來,將瑤麗輕推到一旁,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笑塵從地上扶了起來。

    笑塵怔愣住,沒想到原本保持沉默的他,竟會上前將自己扶起,還制止瑤麗對她的欺凌。

    「爺?」瑤麗及其他女子皆不明白他為何又變了臉色,站在笑塵那邊。

    上官煒瞇眸,逕自拉著笑塵便住房外走去,留下傻眼的她們。

    一干女子見他離去,便又吱吱喳喳地討論起來。

    「爺是吃錯藥了嗎?」雙雙來到瑤麗身旁,蹙著兩道好看的眉。「怎麼這樣反覆無常啊?」

    瑤麗沉下一張美顏,冷冷地望著門外。

    她知道,上官煒的心裡還放著笑塵,甚至能感覺到笑塵在上官煒眼中,有著特別的地位。

    「麗姐姐?」夏妍喚著瑤麗,以為她驚嚇過度、失神了。

    「最好別讓我逮到把柄!一有機會,我絕對會將這狐狸精掃地出門!」瑤麗恨恨地說著,雙手絞著繡帕。

    雙雙與夏妍對看了一眼,互相交換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隔岸觀火的她們明白,這場龍爭虎鬥恐怕會兩敗俱傷,到時或許能漁翁得利、撿個便宜也說不定。於是,雙雙與夏妍各懷心事,打著不同的算盤。

    笑塵被上官煒帶回房裡後,便見他丟下自己,忙著翻箱倒櫃。

    她站在門邊,不發一語地凝視著他忙祿的背影,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委屈,可慣於故作堅強的她,只是咬著唇瓣低頭望著被扎傷的小手。

    經過一陣尋找,上官煒終於翻出一罐綠瓷小瓶,打開之後,瓶口立刻逸出薄荷的香味。

    「過來。」他坐在椅上,一雙虎眸望著她。

    她抿唇不語,眼裡閃過一抹好強的光芒,正考慮著要不要乖乖地走向他,不知道他想幹啥。

    他挑了挑眉,看著她不肯上前的模樣,不滿地撇撇嘴。「怎麼,一副怕我將你吃下肚的模樣,你就這麼討厭我?」

    她一聽,急得搖搖頭,連忙來到他的面前,秀麗小臉上有著小心翼翼的表情。

    她不討厭他,一點都不會啊!

    甚至,心裡最柔軟的一角,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被他佔滿了……

    剛剛明明如此倔強,為何在他面前又是一副委屈的模樣呢?他歎了一口氣,伸出大掌握住她的細腕。

    她終於明白他方纔的舉動了,原來他是想幫自己上藥。

    在幫她上藥之前,他仔細地檢查著她的青蔥五指,謹慎審視著傷口裡是否有殘餘的碎片。

    他的動作輕柔而小心,如同對待珍奇異品,怕不小心摔著、碰著,更怕他一粗手粗腳便會弄痛她。

    他刮了點涼膏,平抹在她的手掌上,頓時從傷處傳來一股麻剌的感覺,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見她蹙起雙眉,他輕問:「疼嗎?」

    她努努唇,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這言不由衷的回答令他失笑。「該倔強的時候不倔強,該柔弱時卻又不柔弱,你呀……怎麼這麼矛盾?」

    她一愣,咬了咬唇瓣。「爺……」

    「嗯?」在她傷口上抹好涼膏,他炯炯的虎眸凝望著她。

    「如果塵兒哪兒得罪爺兒,請爺兒不要生氣。」其實,她很害怕上次異常冷漠的上官煒,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知道我為什麼生氣?」他挑眉問道。

    「不知道。」煩惱了這麼久,她還是找不到答案。「如果是我的柔順惹爺不高興,那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改進了。」

    他莞爾一笑。「你現在這樣子可好多了。」他將她往懷中一帶。「心裡有任何事,問出口不就得了?」

    「嗄?」她蹙眉,為何每回總是跟不上他的思考呢?

    「我要你做回真正的自己。」他的長指拂過她的眉間,撫平那裡的皺擼「就是不要你為了現實低頭,這樣會掩住了你原本的光芒,蒙塵的珍珠,永遠都吸引不了我的目光。」

    她輕歎了一口氣,望進他柔情似水的眼中。「男人,不是都喜歡嬌柔聽話的姑娘嗎?」

    「若府裡已有一堆這樣的姑娘,就不足以為奇了。」他以衣袖擦拭著她髮絲上的水珠。「多少女人想爬上我的床,然而我卻獨獨鍾情你這朵冰山玫瑰。」他還真是自虐,竟在不知不覺中,中了她甜美的蠱。

    她沉默著,卻掩不住心中的雀躍狂喜。

    他、他的意思是說——他喜歡她?

    為何平時毫無感覺的心湖,此時卻不停掀起驚濤駭浪?

    「做你自己,笑塵。」他覆上她的唇,輕輕說道。

    做自己?笑塵沉浸在這個吻中,他吻得她全身酥軟,差點癱成一灘柔水,何況是找回她原本的自己……

    唔,這個問題真的好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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