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面前,仔細地為他淨臉、淨手。
他就那樣沉默地看著她。
她瞥了他一眼。「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沒有。」他搖頭。「只是突然覺得好久沒有仔細看過你了。」
她微愣,勉強笑了,笑中帶著淡淡的悲傷。「皇上是做大事的人,哪有時間成日盯著臣妾瞧。」
薩武剛向她伸出手,拂開她頰邊的碎發。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落寞,胸口突然刺痛了一下。
這ど多年,她從天真話潑的少女、端莊秀麗的太子妃到內斂冷靜的皇后。她是什麼時候,在他沒注意的情況下,一步步變成如今的摸樣?
她是他的皇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敬重她,給她所有女人都來曾有過的待遇。
他知道,她絕對值得他這樣的對待。
如果說他是西蒼國草原上的雄鷹,在自己廣豪的領土上自自翱翔,那麼他的皇后——和真,就是唯一一個有資格與他比翼而飛的女人!
他喜愛她,但真的已經有好久沒有仔細地看過她了。
她溫柔地為他穿上朝服,她的小臉低垂,從這個角度看來,她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精緻,紅潤的小嘴像滴著水珠的櫻桃,她的謙和貞靜,像是微涼的夏風,讓他舒爽的同時,滿身的煩惱也似乎在瞬間蒸發。
她正要彎下身,為他結腰間的掛配,他卻猛地將她拉起,抱進懷中,地驚呼,「皇上!」
「我好像真的忽略你很久了。」薩武剛低沉的聲音在胸腔中滾動,敲擊著她的耳膜。
和真沉默下來。
半晌,方牽扯唇角,口是心非地說道;「你是身不由己,我可以理解。」
是的,她理解,年少的他對愛無知,看不見她眼中的期盼;青年的他,滿心抱負,侵淫在春秋霸業之中;懷抱各色美人,像他這樣出色的男人,怎可能沒有風流年華呢?
這些她都能理解,只是她等得有些累了。
為什麼她這麼瘦?
薩武剛擁緊她,這才驚覺她在他懷中是如此嬌小。為什麼以前都沒有發現?她的氣息是如此輕淡,在他懷中像是一隻稚嫩的小鳥,又飄渺得像一團即將消失的空氣。
她太靜了,話少得可憐。
尤其是這段日子,自從她親眼見到阿瑪雅自戕後,她對他的疏離冷淡就越來越明顯,讓他的心竟擔優起來。
「今晚,我會陪你。」他用手臂環緊她,以為如此說、如此做,就可以挽回些什麼。
和真貼著他厚實的胸膛,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淡淡說道:「我知道了,我會等著你,我也正好有話要對你說。」
「呵呵,是什麼話?」他輕撫她的發,知道她不會現在就說給他聽。
猶記得他們成親不久,他因為她年齡太小,雖與她同房了七日,卻沒有動她一根頭髮,七日的婚期一過,他就去了姬妾那裡,害得她大哭大鬧了一番。
那時,他當她年幼無知,只是笑著安撫她的傷心,允諾等地長大後,一定會只專寵她一人。
誰知這小丫頭不死心,多次攆走侍寢的女人,自己穿得清涼,在房中等著他。對此,當時的他是哭笑不得。
舊年的記憶已經模糊,他甚至忘了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纏著他,純真的笑容漸漸在那張稚嫩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端莊穩重。
那時的他,認為這是種成長,很滿意她知道了自已的身份,不再纏著他胡鬧。
可七年後的今天,他突然對她在不知不覺中的轉變有些失落,期待起她給他帶來驚喜,如果,如果她能像從前一樣。
「你要學會照顧好自己。「她從他懷中抬起臉蛋,精緻的小臉白得幾近透明。「別再這麼晚休息,西蒼國如果少了你就天下大亂的話,要那些臣子又有何用?」
她還是擔心他的。
心裡一暖,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她的唇有點冰,讓他胸口其名又痛了一下。
薩武剛皺起眉頭,「你最近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沒有。」她小聲說淡淡搖頭,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口,那裡,強而有力的心跳縈繞著她的牽掛和貪戀,可她也明白,就算自己人在他懷中,卻不在他心中,那麼再固執堅持,就是她的可笑了。
她太累了,已經快崩潰,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淚,和真將臉盡可能貼近他溫熱的胸口。「你每天睡那麼少,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捎,三餐又不定時,整日勞心勞力,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沒關係,我有你在身邊呢。」他親吻她的發,手無意識地拍撫她的背。「我答應你,這件事忙完之後。我就將權力下放。」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國力巳達鼎盛,他確實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擔,好好喘口氣了。
可薩武剛的回答,並沒有讓和真展開笑顏,卻只讓她心中感到更加悲傷。
「人都有生老病死,沒有誰會在誰身邊一輩子。」她輕聲說:「就算沒有我,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說什麼傻話?」他笑了,並沒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你是我的皇后,不在我身邊,要去哪裡?」
「沒有。」和真在他胸口揉掉眼角的淚,抬起頭,給了他一個微笑。「我只是胡亂說說。好了,你該用早膳了,今天的人參貝母雞湯是我親自燉的,多喝些。」
「好!」薩武剛食指大動,任嬌妻牽著手,乖乖來到桌前,準備用膳。
今年的春天來得似乎比往年都晚,以往這時的天極,應該要換單衣了,但今年卻忽冷忽熱,不時還會突然降下一陣狂風暴雨。
入夜前,天空飄了一陣小雨,打濕了窗外的青柳嫩梢。
和真就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細雨,等待著薩武剛的到來。
室內沒有掌燈,她已吩咐鈴蘭不要進來打擾,她靜靜坐著,任黑暗一點一點漫過中天,將她整個人籠覃在夜色中。
他不會來了。
她勉強牽動唇角,已經有些僵硬的臉頰竟被扯出一絲痛感。
鸞鳳宮中寂靜無聲,孤宮冷清,但寶龍殿那邊一呵!定是歌舞昇平、艷姬美妾環繞吧?
心,為什麼還要痛?
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男人解決事情的方式不就是如此?
當問題解決不了,必然會派出特使,往往,這特使帶來的,不單是求和投降的信息,還會送來傾城的佳人。
阿瑪雅是這場戰役中唯一犧牲的棋子。
羌瀾國還沒有那個實力跟西蒼國正面硬抗,所以只能做出犧牲和讓步,而薩武剛既已得到了預期的結果,自然也會適當退讓。
皆大歡喜,新的美人代替屍骨未寒的棋子。
寶龍殿中的管弦絲竹,隨著風雨飄進了鸞鳳宮中。
和真握住拳頭,獨自抵抗胸口一陣強過一陣的痛。
夠了!
真的夠了!
她驀然起身。
匡啷一聲,因為起身的動作太大,她坐著的金椅倒在了地上。
轟隆隆!
像是應和般,黑幕中突然閃過一道驚雷,幾乎照亮了整個天空。
「娘娘,出什麼事了?」鈴蘭聽到了動靜,嚇得急忙推門而入。
和真的臉色蒼白,但她的眼神堅定,一字一字說得緩慢,「鈴蘭,準備好筆墨和鳳印,本宮要起草詔書。」
「娘娘?」鈴蘭驚訝道。
「不准多問。即刻去準備!」
皇后此時的嚴肅和冷硬嚇壞了她,但她根本不敢多問一個字,只得退下準備。
「罪已詔!」和真揮舞著手中狼毫,一邊寫一邊清聲吟念,「妾有罪!豆蔻入宮,雖隨侍陛下左右,然嫉妒心常有之,妾亦無淵博學識,難以為陛下分擔懈憂。妾有罪!合妃入官多年,妾競不知其包藏禍心,終釀大禍,妾愧為六宮之首、皇后之責。
看清皇后寫了什麼,她大驚失色,腳一軟,砰的一聲結實摔跪在地上,淚水模糊了她整張臉,失聲大哭,「皇后娘娘,您究竟是怎麼了?您別嚇鈴蘭呀!」
和真理也不理,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筆,在玉帛上寫下字字心血,那狂飛的草書,斑斑淚印,樣樣顯示了她此時的心情是多麼狂亂和激烈。
「娘娘!」鈴蘭抓住了她的左手,使勁搖晃。
寫完了最後一個字,她拋下筆,那玉帛飄啊飄的,掉到了地上。
鈴蘭手指微顫地撿起那玉帛,含著眼淚,看至最好一行,不由自主念出聲來。
「妾、有、罪!雖銜六宮之冠,然禮度疏廢,七年間,未為陛下誕下龍嗣,德不稱位,妾深愧,自請出宮守護祖宗皇陵,以表妾心……娘娘!」她徹底怔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雙眼失去了亮度。
「鈴蘭,這就是我——和真,作為西蒼國皇后的命運。」窗外的狂風捲起她的黑髮,淚跡未乾的臉上浮起彷彿看破一切的恬靜淡笑。「不要為我而哭,這不是我的悲哀,而是我的解脫啊!」
「娘娘。」她聽不懂,也不知道主子為什麼突然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去荒僻的皇陵?
這不等於自求入冷宮?皇后娘娘究竟在想些什麼?皇上的敬重和札遇,娘娘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為什麼?
「你!」薩武剛負在身後的雙掌握了又鬆,鬆了又握,他強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氣,生怕一個抑制不住,就會衝到她面前,把她撕得粉碎。「這封詔書,當我沒看見!」
既然不能掐碎她,他只能洩憤地撕碎她莫名其妙的。罪己詔」。
嘶嘶嘶三兩下,他就把玉帛撕成了碎片。
「以後不准再發生這樣的事!」他從來沒用過這麼可怕的口氣警告過她。
和真雖然全身發抖,但她還是勇敢地抬高了下巴。
「皇上撕了也沒用,臣妾寫了很多份,今早臣妾蓋有鳳印的詔文已經發出。臣妾本就是剎西族長,又為西蒼國皇后,為西蒼國守護皇陵,是臣妾的職責。
「況且臣妾離宮,皇上不是更能安然享受美人嗎?」她咬咬唇。雖然多次對自己說過,不要說出這樣的話,那樣會顯得自己很沒有尊嚴,但她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她不想要了,不想再要他如同履行夫妻責任般的敬重。
既然不愛她,就放過她吧。
「原來你是在怪我!」他感到不可置信。「你是在怪我昨日沒有來陪你?」
國家大事,怎能馬虎?難道他要放著羌瀾國的使臣不管,特地過來陪她嗎?
「你以前不是如此不懂事理的!」薩武剛用責怪的眼光看她,那眼光像刺,刺得她遍體鱗傷。
「是,臣妾不敢。不敢與皇上的江山社稷相提井論。」和真垂下眸,掩飾眼底的悲哀。
「那你為什麼要寫這些?」他指著地上的碎屑。
「這是臣妾認真思考過後所做的決定,皇上若真的尊重臣妻,就請『恩准』臣妾。」他可知,她嘴中說著想要別離的話,心中也是痛如刀割?
若不是真的太愛,愛到看不得他與別的女人親近,她怎會主動要求離開?
「恩准?」薩武剛濃眉一挑,口氣滿是嘲諷,「你堂堂剎西旅長,坯需要我來恩准?」
詔書都巳直接發出,將他這一國之君、她和真丈夫的尊嚴置於何地?
「請皇上息怒。」她唯一能說的,只有這句。
「息怒?一個皇后要離開皇帝,你說這個皇帝會不會發怒?」他何只想發怒,他連殺人的慾望都有了!
「臣妾不是要離開你。」離開他?那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就算對他已經失望疲憊,她還是無法相像完全與他決裂的世界。她只想找到一個離他不遠的角落,在心底繼續默默愛他。
「這還不算要離開嗎?」他越說越氣,真想知道她這腦袋瓜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你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看起來就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情堵了。「這『罪己詔』上沒有一句是真心話。你在打我的耳光嗎?怪我不珍惜你?」
「沒有。」和真猛地抬頭。」臣妾絕對沒有此意。」
「那你剛才說『讓我安然享受美人』又是什麼意思?」他緊緊逼問。
她被逼得無奈,只能用淒然的眼光看著他。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他朝她大吼,也是為了掩怖心底的慌亂和驀然襲來的痛苦。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陌生了,他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心底有一個很清晰的聲青在告訴他。不能讓她離開!她不能走!
「皇上……」她淒切低喊,「臣妾心意已決,不願再做黃金籠裡沒有自自的鳥兒,您就放了我吧。」
給她一條生路,別讓她像阿瑪雅一樣,毫無尊嚴地死去。
薩武剛的臉色降至冰點。「你覺得我束縛了你?這座皇宮對你來講,只是個牢籠?」
「是的。」雖然早巳淚流滿面、搖搖欲墜,她還是堅決地點頭。
「你不願再待在我的身邊?」他吼叫出來。
「是。」她咬著牙,違背心意地承認。
「好!」他捏起她的下巴,雙眼充滿決絕和冷怒。「和真,你給我認命吧,就算這皇宮對你來說,是個巨大的墳墓,你也必須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這就是你的命!」
他太過憤怒。實際上,他連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不走清楚明白,憤怒的情緒掌控了他向來理智精明的頭腦。
她傷了他的自尊,他只想反擊。
而心底更真實的,卻是即將失去她的慌亂。那股慌亂拚命地抓撓著他心底的黑暗,讓他想要用盡各種手段。只為了留下她,哪怕是囚禁她!
「皇上,」和真巳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您知道為什麼到現在,臣妾還沒有為您生下一兒半女嗎?」
「為什麼?」他的咆哮帶著濃重的警告意味,因為他已經預料到,她的答案將會是毀滅性的關鍵。
「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他死死盯著她,鷹隼般的目光,幾乎快射穿她脆弱的心。
她閉上眸,拒絕看他,冰冷的語句從嘴中輕輕吐出,」皇上可知,每次臣妾伺候皇上時,床前必定放著一碗茶。」
他記得,當初曾以為這只是她的習慣,但她此時的語氣和神態,都讓他深覺那碗茶中必定藏著極大的玄機。
「那碗茶是什麼?」他瞇起眸,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
「是藏紅花茶。」她平靜地說出答案,臉色蒼白,靜待暴風雨的到來。
轟轟!砰!
薩武剛向來的冷靜徹底瓦解,他的血液叫囂著,怒格攝住了他所有的情緒,他根本就不想控制,他把桌案上的書冊全都掃到地上,掀翻了桌案,踢飛了太師椅。
轟!鎏金銅鼎被他一腳踹翻。
和真震動了下,只能無助地處在暴風圈中,看著他一樣一樣不停地破壞。
她告訴自己別怕,就算他現在要殺了她,那也沒什麼,因為什麼都不剩下,一切都無所謂了。
「該死的你!你竟然不要懷我的孩子!」他狂吼,雙眸冒著火焰,彷彿能把光明的世界燃燒成修羅地獄。
「我不要我的孩子像我一樣,活在失去自自的金絲籠中。」
她的黑髮散開,圈住她蒼白的小瞼,看起來是那麼的無辜美麗、高貴而不可碰觸。
第一次,他竟然覺得自已抓不住她。
他,西方霸主,西蒼國至高無上的君王,竟然抓不住一個小小的女人
「好!既然你執意如此,朕也不再挽留。」他狠狠盯著她。「離宮即廢後,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他甩袖而去。
再留下來,難保不是毀了她,就是毀了自己。
他薩武剛從來沒有這麼喪氣過,他的人生向來無住不勝,只要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手的,而她,他的結髮妻子、他的皇后,七年來,勤懇妝淑、雍容大度,他自認為唯一匹配礙上他、可與他比翼而飛的女人,竟然在他忙於國事之時,給了他如此沉重的一擊!
更該死的是,她竟然不願意懷他的孩子。
為了履行自己「專寵她」的諾言,他決定只讓她為他生子嗣,他再如何寵愛其他的嬪妃,也不願將自己的龍種給她們。
他對她如此著重,瞧瞧她回報他的是什麼?他競還對自己昨夜沒有來陪她而心懷愧疚!
薩武剛走出鸞鳳官,官外早因帝后相爭的騷動,脆滿了一地奴才,眼見皇上氣沖沖地走出來,奴才們全將腦袋低垂到地上,連銀海都不敢輕易上前,生怕撞上了皇上的怒火,死無全屍。
他看看皇上怒火沖天的背影,再看看鸞鳳宮,不禁唉聲歎氣。
頗簸的馬車駛出了西蒼國的都城,過了通關口,即是一片沙漠與草原交界的域外風景,夕陽將天際染得艷紅,不長不短的車隊用著不快又不慢的速度畎默前行。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只是從都城裡出來的一個普通商隊,誰會曉得,這隊伍裡的一輛馬車中,正坐著他們西蒼國的皇后呢?
不,是廢後。
此時的她,已是西蒼國中最普通的平民百姓,但作為剎西族的族長,她坯有其他使命——為西蒼國守護皇陵。
西蒼皇陵在塞外九個裡處,剎西族則散居於皇陵百里,擁有沙漠中最大的一塊綠洲,多年附庸於西蒼國之下,深受西蒼國的保護。
「娘娘,塞外天寒,您把腳放到奴婢的懷中吧。」
鈴蘭看著她受這顛簸之苦,神情萎靡,有些擔憂,又擔心她向來畏寒的身體著涼,於是抱來毯氈,這才發現她的雙腳早涼得像冰一樣。
和真微睜開腫脹的雙眸,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搖搖頭。
「鈴蘭,別再叫我娘娘了,我再也不是皇后娘娘了。」好不容易出一絲力氣,說完便側著頭,枕著軟墊,以抵擋反胃的吐意。
看著主子難過又要強的模樣,心痛得直流淚。
「娘娘,您這又是何必呢?」
她閉著的雙眸,眼角也落下淚。「鈴蘭,我不後悔。」
跟著娘娘這麼多年,她也不是傻瓜,以前或許還不懂得娘娘的心意,但這次娘娘出人意表的行為,讓她明白了娘娘的用情至深。
「娘娘,如果真的愛皇上,又怎ど會捨得離開他呢?」雖然曉得娘娘對皇上的愛,但娘娘拚死也要離開的決心,讓她還是有些不解。
爰一個人,不是死都不要離開對方身邊嗎?為什麼娘娘是相反的呢?
和真睜眼看著她,苦笑著,「因為愛,才會在乎,愛的越深,越想將這個人獨佔,當你知道,他不是能被你獨佔的時候,你會失去自尊求他嗎?」
鈴蘭遲疑了一下,搖頭。
「我曾求過。」和真想起個幾歲時的請求和期盼,就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求了又怎樣?他滿口答應只專寵你一人,轉身後,依然故我地在各色美人間周旋。」
她深深歎了口氣,又說:「這麼多年,我的心已經死了,我受夠了折騰,只想解脫。』
「娘娘,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跟鈴蘭說?」她驚訝不已,真的沒想到,向來大度的娘娘對皇上竟然有如此深沉的感情,可想而知,這麼多年娘娘是如何的煎熬啊!
「說了又能怎樣?」和真淡淡搖頭。「看不破的是我自己,如今,我勇敢地做出了選擇,不管結局如何,我都會承擔。」
「即使可能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皇上?」這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啊?如此深愛,卻不得不逼迫自己離開?
和真笑得淡然又淒迷,「他會在我心中一輩子。「
「娘娘……」鈴蘭動容。
皇上啊,你可知,你失去的是怎樣一份深沉純摯的真愛呀。
在天盡黑的時候,護送和真的車隊到達了皇陵。
皇陵雖然建造得恢弘富麗,但一到夜晚,風吼狼嚎、風沙遍佈,很是嚇人。
皇陵長年駐紮著百名守陵護衛,護衛長莫多對和真甚是禮遇。
為了迎接她的到來,莫多早就吩咐手下,將最好的房間重新整理一遍,換上全新的傢俱,即便如此,還是與豪華的皇宮相差甚遠。
但和真沒有一絲抱怨,在鈴蘭伺候她梳洗後,她很快在飄散著草原氣息的房中睡熟了。
當明日來臨,她的生活會是個嶄新的開始。
沒有薩武剛,沒有西蒼國,沒有皇后的責任。她要做回最真實原本的自己。
「今晚皇上倒是要召寢哪位娘娘呀?」
專管皇上寢宿的大太監親自來找銀海了,可見這段時日,皇上的不尋常在宮中鬧了多大的動靜。
銀海瞥了他一眼。「你沒眼睛嗎?皇上這段時日,因為皇后娘娘的事情煩得吃不好也睡不下,你還要拿這種事來煩擾聖駕。」
「是,是小的錯了。可皇上這樣憋著,奴才怕皇上生出病來。」大太監也很是委屈。
「去!」銀海斥道:「你這麼有本事,怎麼只敢在我耳邊嘮叨?自個兒擊跟皇上說去。」
大太監討了個沒趣,歪著嘴,悻悻然地離開了。
「公公,皇上從早晨議政到現在,一頓飯都沒吃過,身子恐怕會吃不消。」忠心耿耿的繁森有些擔心地看向寶龍殿的書房。除了叫宮女進去點燈,皇上就沒再叫奴才進擊伺候過了。
銀海也是滿臉陰鬱。」誰敢去動皇上呀,皇上龍顏一怒,奴才們就像散了骨架子似的,站都站不穩。除了皇后娘娘啊…」
一提到娘娘,兩人同時歎氣。
「要是娘娘在就好了,皇上喜愛娘娘的手藝,只要娘娘帶著點心和花茶來喚皇上用膳,皇上一定喜笑顏開,可現在……。!」繁森猛搖頭。「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找個小丫頭送飯進去?」銀海擠擠眼睛。甭看他這老奴伺候皇上從小到大,可皇上那忽冷忽熱的脾氣……呃,他老骨頭一把了,不敢冒死送命。
繁森眉毛一挑,湊到他跟前道:「非常時刻要用非常手段,我覺得你這個建議很好!」
銀海翻了個大白眼,拿手指頭隨意這麼一指。
被指著的小丫頭苦著一張臉,但也只能戰戰兢地領命行事。
「滾出去!狗奴才,好大的膽,朕不傳,你敢隨便進來?不要腦袋了嗎?」
鏘鏘!小丫頭被薩武剛一腳踢出來,隨後,瓷碗、瓷盅也被摔了出來。
小丫頭嚇得號啕大哭,從地上爬起來就沒命地跑遠了。
繁森和銀海遮著眼睛不敢看,兩張老臉全皺成了一團。
「公公,我們……」
還沒說完,銀海趕快接話,「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兩人前腳才伸出去,薩武剛的怒吼聲馬上就追了出來:「你們通通給朕滾開!都滾!」
「走走走,快走快走!」繁森趕快招呼手下。
「離皇上遠點!」
其餘禁衛軍躡手躡腳地跟著退到寶龍殿的書房院外。
「我看,你們還是在外面守著吧。」銀海擦擦額上冷汗,忍不住多嘴:「皇上也是的,死要面子活受罪。這段時日,少了娘娘的伺候,吃不好也睡不下,總是無緣無故發火,還要怪奴才們伺候得不好。」
他們這幫奴才就是做得再好,也比不上那皇后娘娘呀!
「是啊!」繁森猛點頭。「皇上總是裝作無意地問我娘娘在皇陵過得怎麼樣,我守在皇宮,上哪兒知道這事,皇上因此沒少給我白眼。」
「嗯嗯,我也是。」另一名禁衛軍摸摸後腦勺。「前幾日皇上問我,他畫的翠鳥怎麼樣?我就老實答,『和真的一樣』,皇上莫名其妙就發火了,拿著筆筒就砸我的腦袋……」
「你話該!」繁森和銀海同時罵道。膽敢在皇上面前提皇后娘娘的名諱,活該被砸。
這廂,大伙正唉聲歎氣,誰也沒注意到,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地潛進了寶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