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皇后 第六章
    「聖上受了傷,為何不立即通報京裡,真讓為臣後怕!」寶親王望著半靠在長榻上的萬俟侯,焦急道。

    「皇叔不必如此擔心,朕已經經痊癒,不過受了些小傷,連太醫都說無妨的。」萬俟侯飲著茶,微微笑道。

    「聖上日後出宮,還是多找些重臣相陪吧,否則實在讓臣下擔心啊。」寶親王勸道。

    萬俟侯依舊笑著,沒有回答。養珠島的秘密,除了他之外,父皇沒有再告訴朝中任何人,包括眼前的攝政王。

    「皇叔,別再談朕微服私訪之事了,此次請你來,是為了別的事。」他忽然正色道。

    「哦?」寶親王一怔,「看聖上的神色,似乎不是小事。」

    「沒錯。此事關係重大,果真要辦,一定驚天動地,朕得先徵得皇叔同意,因為需要有皇叔相助,此事方能成功。」他鄭重點頭。

    「聖上但說無妨,若臣能盡綿薄之力,一定赴湯蹈火。」寶親王爽快地答道。

    「皇叔知道,我東楚雖在沛公時代曾有雄霏天下的盛世,但幾世戰亂,延續至今,已是地處偏僻的弱小之多邦。

    自朕登基之後,日思夜想,雖不敢說要恢復沛公霸業,但也求國富民強,不再受外邦欺凌。」萬俟侯緩緩開口。

    「聖上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大志,為臣聽來十分欣慰。」他點頭笑道。

    「皇叔以為東楚如今弊端何在,要富國強民,該如何決策?」

    「這個……」寶親王謹慎琢磨,「臣下不敢妄言,聖上以為如何?」

    「東楚雖然京城還算富庶,國庫也還算充裕,但朕幾次微服出巡,發現民間過於疾苦,苛捐雜稅數不勝數,百姓多以捕獲海產維生,哪堪如此負荷?」

    「話雖如此,可是國庫充實還得依靠多收稅捐,否則一旦發生戰事,如何應對?」寶親王反駁道。

    「皇叔說到關鍵所在一一到底是藏富於國,還是藏富於民?」

    「這個為臣倒是沒考慮過……民與國,難道不是一體的嗎?國富自然民強。近年戰事連連,藏富於國,有利抵抗外侵。」

    「可民不強,國又如何富?」萬俟侯歎了口氣,「這些年來稅捐益發繁重,民間苦不堪言,長此下去,只怕會引起民變。到時候只怕是外人沒打進來,咱們自己人先垮了。」

    「懂得思考這些,聖上真是成熟了。」寶親王讚許,「他日與先帝黃泉相見,為臣也算有所交代了。」

    「皇叔,為改變現狀,朕決定……變法。」萬俟侯道出石破天驚的話語。

    「變法?」寶親王笑容頓時一斂。

    「對,減少賦稅,緩解民間疾苦。」

    「可賦稅為富國之本,每一項都為朝中上下深思熟慮的政策,拋去哪一項都不妥啊!」寶親王臉上的表情明顯不贊成。

    「別的可以不減,唯獨一項,卻務必先行一一田丁稅。」萬俟侯正視他道。

    「什麼?」寶親王愕然。

    「朕仔細研究了此項賦收,覺得大不合理。王侯公卿之家,良田千畝,卻只需要交納妻兒等數口人丁之稅,就連妾室也不必計算在內。尋常百姓,家中無產無田,交納的稅收卻與王侯公卿同等。有些窮人家的女兒,明明已經被官宦之家納為妾室,人丁之稅卻仍由家中老父交納,此事合理嗎?怪哉!」

    「沒辦法啊,這人丁之稅是按照宗室族譜交納,若非嫁做正妻,仍屬娘家人口。」寶親王莞爾勸道:「聖上其實不必擔心,一般此類清形,妾室若真的受寵,丈夫自然會接濟她的娘家。」

    「若不受寵呢?男兒喜新厭舊,為人妾室者,又有幾個能得百日之好?」萬俟侯卻不甚認同,「拋開這些不談,我欲變法,也不光是為了這些苦命女子,放眼天下蒼生,無產無業者,卻背負著比朱門大戶更繁重的捐稅,這樣對嗎?如此怪異現狀,曠日持久,百姓心存不滿,耕作無動力,國家還能興盛富強?」

    「臣以為聖上多慮了。」

    「皇叔,你不支持朕嗎?」

    「這……」寶親王不動聲色,依舊一副如風笑容,「此事關係重大,容臣回家思索幾日,再答覆聖上,如何?」

    「好啊。」萬俟侯點頭,「皇叔,朕等你的消息。」

    「為臣告退。」寶親王作了一揖,自來時原路退去。

    萬俟侯重新靠至椅上,愁眉頓時深鎖,端起的茶久久忘了送入口中,涼了大半。

    紗簾微動,喬溪澈自殿後步出,手中捧著一隻匣子,笑盈盈的。

    「什麼好事?這樣高興。」他發現她與平日不同的神色,臉上容光煥發。

    「今天收到一件禮物。」她很自然地坐到他的身側,依偎著他,「猜猜,是誰送的?」

    「誰?」他也很自然地緊攬著她。自從海邊一行,兩人益發如膠似漆。

    她不語,只是笑著賣關子,開啟匣蓋,只見眼前投來一道瑩白亮光,一串明艷珍珠躺於匣中,顆顆碩大圓潤,毫無瑕疵,一看便知是罕見寶物。

    「你在宮外一無親人,二無好友,這禮如此貴重,該不會是大臣賄賂吧?」萬俟侯打趣道。

    「你明明猜到了,卻要故意戲弄我。」喬溪澈努努嘴。

    「你知道我猜出來了?」他忍俊不禁。

    「這普天之下,能覓得如此上好珍珠之人。還能有誰?」她側睨著他。

    「裘伯?」他果然早己知曉。

    點點頭,喬溪澈歎道:「裘伯另附有一封書信,說這珍珠是島上死士,一人一顆,為我捐的。他們存下這些珍珠,本來是想送給家中妻子,可現在全拿了出來,只為報答我救了小三……」

    「我的確允許他們每年存下一顆上好珍珠,作為回報家中留守的妻子之禮,沒想到,他們居然送給了你。」萬俟侯有些欣慰,「看來,你在他們心中,不再是狐魅了。」

    「這是我生平收到最好的禮物。」她將珍珠貼在胸前,似有無限幸福,「對我而言,沒什麼比這個更加價值連城。」

    「來,我替你戴上。」他慶幸,那場意外化解了最讓他頭疼的衝突矛盾。

    養珠死士都是民間德高望重的長者,他們接受了溪澈,回到鄉里,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東楚國百姓都將不會再與溪澈為難。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高興?

    「方纔寶親王離去時,我看你神色有些黯然,朝中有事嗎?」她輕聲問。

    國家大事,她不會隨意插嘴,今天破例一問,只因他的神色凝重異乎尋常。

    「我想變法。」萬俟侯坦言道。

    「變法?」喬溪澈怔住。

    「對,為國為民,政法不得不變,否則,國之將亡……」他道出駭人真相。

    半晌無語,她伸出雙手,輕輕與他的相握,沒有說半句寬解之語,一切安慰盡在不言中。

    「皇叔不支持我。」他繼續道:「我知道,他所謂的回家考慮,是在推托。其實我本不指望他支持,變法變的就是他們這些王侯公卿的利益,他會支持我才叫奇怪,可是,不求他,我又該去求誰呢……」

    言語間滿是無奈,磋歎感既。

    「溪澈,我曾經說過,回宮後就即刻與你正式成婚,可現在恐怕得緩一緩了。」他輕撫她的手背,似有萬般愧疚,「變法若無計可施,我不能給你幸福的保障……」

    「不著急。」她微笑,靠到他的肩頭,「反正,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

    並非善意的謊言,她說的全是實話,名分地位她本就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這種執子之手的雋永感覺。

    只不過,此刻她仍有一絲遺憾一一他處於焦慮之中,她卻半點忙都幫不上。

    該怎樣助他展開歡顏?她思索久久……

    月光下,喬溪澈坐在涼階之上,看著漫天流螢從身邊飛過,像星星一般墜入草叢,晶瑩可愛。

    她的心情從沒像現在這樣,需要很多很多的鎮定,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會讓人很不鎮定。

    觀賞夜晚的流螢,便是一種放鬆心情的絕佳方法。看著無數星光落在自己周圍,如夢似幻,夜風在指間穿行而過,一切緊張便蕩然無存。

    今晚她要做的事,沒有跟侯商量過。如果他知道,會責怪她太過大膽嗎?

    可是,眼前的局勢逼迫她不得不如此,假如,她不想看著他為國事一直煩憂,她就必須出手。

    她靜靜等待著,終於,聽到細碎而至的腳步聲。

    腳步聲不屬於一個人,而是五個。

    她在夜色中,看見五張兒時熱悉的面孔如期而至。

    「喬姑娘,煩請通報聖上,就說兵部尚書簡元朗等五人已經到了。」為首之人恭敬地道。

    「兵部簡大人、吏部陳大人、工部李大人,以及京都長史王大人、洛中巡撫張大人,」她向來者一一行禮,恕小女子冒昧,此次請幾位前來的,並非聖上,而是我。」

    「什麼?」玉人皆驚。

    「溪澈記得,兒時在家中庭院玩耍,時常能看到幾位大人穿過遊廊,前往家父書房,一待便是整個下午。」她微笑,笑中有如夜風一般的涼意,波瀾不興中卻讓人瑟瑟發冷。

    「姑娘大概是記錯了。」五人連忙險否認。

    「我這裡有一本冊子,是家父臨刑前交給我的,他說,假如日後遇到什麼難事,可以求五位相助,憑此冊各位一定會答應。」她從袖中拿出所言之物,周圍五人臉色頓時大變。

    「這、這是……」不僅臉色,就連言語也變得磕絆。

    「上面有各位大人的簽名,至於此冊內容,還用我說嗎?」她抬眉問。

    五人面面相覷,霎時,一同跪下,求饒道:「世侄女,不要啊……千萬不可將這東西交給聖上……」

    「當年我父親將謀反罪責一人承擔,沒有殃及各位叔伯,」喬溪澈忽然有些硬咽,「大概就是遠遠料到今天,會有這番情景吧……」

    沒錯,那冊子便是當年謀反時,眼前五人簽的生死狀,發誓與喬蟒共同進退,助淮安王一舉登基。後來東窗事發,喬蟒敗北,並沒有揭發五人,將他們的謀反之罪隱瞞下來,放了他們一條生路。而他們此後依舊在朝為官,全當無事發生,直至今日,位高權重。

    「世侄女,當年的叛亂之心我等已經息偃,如今忠心為聖上效力,再也不敢妄生他念。我等知道世侄女與聖上要好,而聖上雖娶了南涵公主,卻一直與她不和。請世侄女放心,我等一定助你登上後位,萬死不辭。」簡元朗率先表態。

    呵,他們以為她是在替自己考慮嗎?不,出此下策,生平第一次如此威脅別人,並非覬覦後位,她只希望所愛之人能得償所願。

    「玉位叔伯誤會了,溪澈是為了聖上。」她淡笑著搖頭。

    「聖上?」五人詫異。

    「聖上想變法。」

    「變法?」他們又皆是一怔,「不曾聽聞啊一一」

    「聖上知道阻礙重重,所以還沒公佈。之前與寶親王商議過,可王爺似乎不想支持。」

    「世侄女的意思是……」

    「溪澈希望五位大人出面,在早朝之時附議聖上,如此溪澈將感激不盡!」終於道出意圖。

    「這……」五人猶豫,「寶親王若不同意,恐怕變法難成啊……」

    「五位只需要附議即可,其餘聖上可自行解決。」她揚了揚手中的小冊子,「怎麼樣,各位叔伯,這個忙,幫還是不幫?」

    五人看著那掌握他們生死的罪證,就算有萬般不情願,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他們知道,保住了官途,就是保住了一切。

    喬溪澈胸中的千斤重擔在他們點頭的一刻,終於放下,之前所有的緊張變成釋然。

    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還有些用處,在侯一籌英展的時候,能助他一臂之力。

    萬俟侯踱上金鑾寶座,俯視如蟻群臣的齊聲參拜,這不是他第一天早朝,心情卻似登基的第一日那般忐忑。因為,今天他要宣佈一件足以掀起萬丈波瀾的大事。

    昨晚,溪澈告訴他,無論他宣佈什麼,朝中至少會有五位重臣支持他的決定。變法難,變法之初尤其難,只要稍微有人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便是在荊棘叢中開闢了第一條道路,從此,可以一直走下去。

    他不知道溪澈為何這樣肯定會有人支持自己,她一向不與外界接觸,怎麼會知曉朝堂中的動靜?

    但她面有難色地不願意透露,他也沒有繼續追問。

    無論如何,今日他要冒險一試,變法之事,迫在眉睫,他不想再苦苦久等。

    「諸位愛卿,」萬俟侯聽見自己的聲音洪亮響起,「自朕登基以來,親見民間諸多疾苦,東楚本是貧弱之邦,若再不勵精圖治,勢必有被中原列強吞噬之危機。因此,朕決定改革施政,變法維新。」

    「變法?」突如其來的消息引來堂下諸臣一片驚愕騷動。

    「不錯,變法。第一條政令,便是攤丁入畝,以產業多寡徵收賦稅,而非以人口計算。」

    此語一出,更令四周嘩然。

    「聖上,政法為太祖制定,延續幾代至今,不可妄動啊……」立刻有一位老臣顫聲反對。

    「是啊,變法就是違背祖制,違背祖制便是大逆不肖,聖上請三思!」群臣立刻附和。

    呵,萬俟侯不由得澀笑。這樣的局面,他早就料到了。攤丁入畝首先損害的就是堂下這些大臣的利益,他們怎會不強加反對?

    可是,他有備而來,就算反對之聲子洶湧如潮,他心裡也無所畏懼。

    「皇叔以為如何?」他看向寶親王,問道。

    寶親王一如既往不動聲色,只立在一旁沉默,此刻被點名問及,不得不拱手道:「為臣也以為不妥一一」

    不妥?呵,他從小敬重的皇叔,一向俠肝義膽、睿智嚴明、大敵當前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皇叔,卻說「不妥」?

    人啊,不觸及自己利益的時候或許無私,一旦發生變故,終將露出自私的尾巴。

    他寄子厚望的皇叔,到頭來還是令他失望了……「哪裡不妥?皇叔但說無妨。」萬俟侯沉住氣,淺笑地問。

    「變法應該順應民意,可如今聖上才提出變法兩字,這朝中就無人讚成,可見時機未到。」寶親王敷衍地回答。

    「這朝中諸人就代表民意?」萬俟侯只覺得這說法可笑至極。

    「朝臣也是國中的一分子,難道聖上認為我等不算東楚百姓?」寶親王反問道。

    「這麼說,假如朝中有人讚成,就是民意所向?」萬俟侯挑眉道。

    「沒錯。」寶親王點頭。

    「要多少人讚成,才叫民意所向?」萬俟侯按部就班,將話語引向埋伏。

    「不管多少,哪怕有一人讚成,就不算違逆人心。」寶親王亦微微一笑,「可是聖上睜眼看看,朝堂之中,哪有支持者呢?」

    「皇叔,假如有一人讚成,你可會支持朕變法?」萬俟侯接著他的話意追問。

    「果真如此,為臣率先支持聖上!」寶親王以為大局已定,信口答道。

    「好!」萬俟侯起身道:「朕等的就是皇叔這句話!堂下可有支持朕變法提議之人,站出來!」

    諸臣垂眉,心中竊笑,笑他在做垂死之鬥,然而,這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因為他們看到了一個人……不,確切地說,是五個人邁出了步子。

    「兵部尚書簡元朗附議聖上!」為首之人道。

    「臣附議!」其餘四人亦道。

    話剛落音,只見平日與訪下位重臣稱師道友的一眾微臣,站在了右側,齊聲答:「臣等亦附議一一萬俟侯看好戲似的看向寶親王那張頓時煞白的臉,「皇叔,這不只一人了吧?似乎有十多個了。你怎麼說?」

    寶親王呆住,呈現前所未見的尷尬狀態,許久之後,才用極不情願的聲音回答,「如此,臣無異議……」

    寶親攝政王,是朝中諸臣的表率,多少人仰其鼻息生存,此刻見他態度扭轉,眾臣連忙見風轉舵,紛紛俯首道「臣等亦無異議……」

    萬俟侯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不敢想像方才假如無人站出來支持,他會慘敗至什麼模樣。

    「朕還有一件事要與諸位愛卿相商。」

    「聖上,你還想如何?」寶親王又是一驚。同意變法已是他的極限,他實在猜不透眼前的輕狂少年還要幹嗎。

    「廢後!」萬俟侯果決地道。

    「聖上……」此言一出,不僅諸臣,就連簡元朗五人亦是愕然不已。

    「文敏公主驕縱善妒、窮奢極欲,與我東楚樸素之邦實在不相匹配。朕與她雖然拜了天地,至今仍沒圓房,所以,朕打算將她送還南涵。聽聞她在南涵另有意中人,嫁至東楚實非所願,如此也算助她圓滿人生。諸位以為如何?「這個決定,是剛剛那一瞬間,他腦中靈光乍現,當機立斷的。

    既然朝中有下位重臣力挺,他相信,這個決定他們也會一併支持。正愁立溪澈為後頗有阻梗,何不利用此次絕佳良機一箭雙鵰,將久埋的心願也一併了了?

    「聖上,不可啊,南涵……」

    「別再跟朕說什麼南涵帝一怒之下,會發兵侵犯之類的屁話!」萬俟侯立刻打斷想開口阻止的老臣,「朕不怕打仗,國庫中的銀兩也足夠咱們打好幾年的仗了。你們只需助朕施行新法,幾年之後民強國富,還怕他南涵?」

    當初,他娶陳文敏就不是因為害怕南涵,那只是他的激將之法,刺激自己心愛的女子現出真心。如今,就更無所畏懼了。

    此刻,他的心早已飛回了東陽殿,迫不及待地要把這一個好消息告訴等待他的人兒,他喜歡看她臉上喜脫的笑容。

    胡御醫的手搭在喬溪澈的脈搏之上,神色隨著那腕間的微微震動變得詫異,沉默良久,思索不語。

    「胡大人,怎麼了,我這病加重了嗎?」她擔憂地問。

    「奇怪,真奇怪……」胡御醫抬眸,觀察她的氣色,「喬姑娘,除了我開給你的方子,還服過別的藥嗎?」

    「除了每日一劑的補藥,沒吃過其他的。」她肯定地回答。

    「近日還會迎風咳嗽,經期腹疼嗎?」

    「似乎好多了。」憶起這段時間的情形,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從前站在風口處就咳得死去活來,經期更是痛不欲生,最近卻全無感覺。

    她好了嗎?奇跡般痊癒了嗎?為什麼?難道一個人的心情舒暢了,身子也會變好?

    正愣怔著,忽然聽到萬俟侯的腳步聲,匆促輕快地由遠而近。

    「參見聖上一一胡御醫連忙俯身行禮。

    「胡太醫,溪澈的身子如何了?」萬俟侯問道。

    「還是請喬姑娘親自告訴聖上吧,老臣告退。」胡御醫十分識趣,知道這兩人如膠似漆,半日不見如隔三秋,遂低頭退去。

    「這麼神秘,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萬俟侯不覺莞爾,坐至喬溪澈床邊,打量她緋紅的雙頰。

    「今日朝中,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卻反問道。

    「你猜。」他賣著關子。

    「那你也猜猜,我這病是好是壞。」她學他故作神秘。

    「以我看,好多了。」他笑道。

    「何以見得?」

    「因為你的眼睛,」他撫摸她的鬢角,「每一次遇到舒心之事,你的眼中就會綻放一種特別柔和的光芒,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我猜你那邊也是好消息。」她答道。

    「為何?」

    「因為你的腳步聲。每次有了喜事,你的腳步聲就會特別輕快,一聽就讓人有好心情。」

    兩人相視而笑,他伸出左臂,將如輕輕攬入懷中,笑聲像一縷青煙從簾帳中散溢開來,一直瀰漫至窗外藍天。

    喬溪澈依在他懷中,輕輕閉上雙眸,享受這溫暖如春的一刻。她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默契,不必言明便將對方心思一猜即中,這是兩人自幼培養起來的心有靈犀。

    人們都說她是他的影子,她覺得這個說法實在無比貼切,不僅因為她的如影隨形,更因為……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跟他就像一個人同喜同樂,同樣的心思在無需言明的空間裡流淌。

    不敢相信上蒼會給她這樣的幸福,這樣的幸福,會一直延續到老嗎?

    「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萬俟侯忽然低沉地道。

    「什麼?」她緩緩睜眸,抬頭與他四目交會。

    「今天,除了在朝堂宣佈變法維新之外,我還說了一一要廢後。」

    「廢後?」她不禁一驚。

    「對,廢了陳文敏,立你。』,「不……」她彈坐起來,本來平靜的心忽然有種不祥的驛動。

    「怕什麼?簡元朗他們既然能支持我變法,也同樣會支持立你為後。」

    「我不會讓他們這樣做的……」威脅重臣,只是為了國、為了他,絕非為了自己。她不希望夾雜一絲私心,因為,這會讓她覺得自己的愛情不再高貴純潔。

    「到底他們有什麼把柄在你手裡,這樣吃定他們?」萬俟侯問。

    「我不能說我答應了,要保密。」她搖頭。

    「好,我不問了。」他安慰地重新摟住她,「不過,在海邊的時候,你答應了做我的妻子,忘了?」

    「沒忘……」只是忽然有種不祥預感,而且,廢後立後,絕非易事。她只想維持眼下的平靜。

    「一旦展開變法,國將不寧,不如讓這風雨更加激烈,把廢後之事一併辦了。」他似乎深知她的心事笑道。

    「文敏公主怎麼辦呢?有時候,我覺得其實她很可憐」同樣是為了國家,寧可與心上人咫尺天涯,她和陳文敏,從某種角度來說,是同病相憐。

    「我會為她妥善安排,若她害怕回南涵,我會送她豐饒土地,讓她跟情郎安度餘生。」

    真的可以嗎?一切真能如此順利解決?呵,彷彿美夢。

    她不敢期望結局真能如此圓滿,總覺得上蒼喜歡虐待生靈,不會讓人間願望輕易實現。

    「剛才太醫到底說了什麼?仔細告訴我。」萬俟侯轉移話題,不想讓她再沉溺在焦慮之中。

    「他說我莫名地好了。」她順著他的意說些高興的事。

    「莫名?」他笑著搖頭,「你忘了,不是有件法寶嗎?」

    「對啊!」喬溪流猛然領悟,「玉盤……」

    那千年古玉,果然遇熾則熱,每夜她將它放在被中,待捂熱之後,覆在小腹上,一夜安睡,感覺溫暖能直襲腳趾。

    她被冰凍傷害的病體,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奇跡般好轉了?

    「誰跟你說什麼玉盤了?」他點點她的鼻子,「你忘了,還有一件更大的寶貝?」

    「什麼?」她傻乎乎地不明所以。

    「我。」他故作生氣地瞪她。

    呵,沒錯,他。

    每晚,除了玉盤,還有他的千遍愛撫,一直揉得她通體暖遍,在纏綿與心跳中,如沐氤氳……她怎麼能把他忘了?

    「沒良心的小東西,」他忽然往下一壓,強大的體魄將她覆蓋在床上,「誰讓你忘了我一一」

    說話間,唇吻便如雨而下,滲入她的喉中,激起甜蜜的顫慄。

    「溪澈,咱們生個孩子吧……」他忽然道:「我要立他為太子,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這樣的話他已經說過千萬遍,可每聽一次,都會讓她萬分感動。

    她彷彿已經可以看得到未來,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在繁花似錦的御花園中,有著與他長相酷似的小孩童,在蹣姍學步,嬉戲玩耍。

    她想要一個那樣的孩子……伸手環繞住他的脖子,加深與他之間的吻,思緒在銷魂之間放縱,綿軟的身子如顫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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