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我何時可以休假?」紀淑芬無精打彩地問。
「農曆七月,和除夕到元宵節。」還要過三十七天才能放假。
紀淑芬手錘疼痛不已的纖肩。「奸累!這種休假合乎勞基法嗎?」
「一年休假四十六天,比很多行業好。」小伍噘著嘴,旋轉原子筆自娛。
「可是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一點娛樂也沒有。」紀淑芬大歎一口氣。
小伍促挾似地賊笑。「我知道,你想去動物園看大象,你的同類。」
「吃我一記大象飛腿!」紀淑芬正要劈腿,突然在半空中停住。
白雲威從廁所裡出來。「上班時間,打情罵俏成何體統!」
紀淑芬深感委屈地說:「我們只是在討論公事。」
「頂嘴要記過扣薪!」白雲威無的放矢,脾氣莫名其妙的火爆。
小伍像個怕老師的小學生,畏怯地舉起手。「我能不能說一句話?」
「你想說句公道話,展現英雄救美是不是?」白雲威在雞蛋裡挑骨頭。
明明是老闆主動要求大家和睦相處,但他自己卻沒做到,真是令人不解。
昨天,他和小洪火速地完成他們手邊的工作,跑去找他們兩個,親眼看見淑芬不要命似的工作,但她畢竟是女人,天生力氣輸給男人,最後還是在四個人同心協力下,趕在吉時前完成,而且老闆還破天荒地請大家吃路邊攤。
一人一碗陽春麵,另外再叫了一盤豆乾海帶,一盤燙青菜,一盤舌邊肉,這已經是老闆大方的極限。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席間老闆也對淑芬讚不絕口;不可否認地,他們兩人的關係有了顯著的改善,原以為從此可以耳根清靜,結果卻大失所望。
是什麼事情使老闆心情不好?他和淑芬像往常一樣說話,偶爾他還會被天外飛來的大象腿踢中,這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今天卻大吼小罵……他懂了,他在嫉妒!難怪他急急忙忙地從廁所裡衝出來,顧此失彼。
小伍冒著生命危險似地說:「是你的石門水庫沒關起來。」
「石門水庫不是在桃園……」紀淑芬眼珠一轉,馬上臉紅起來。
「把臉轉過去!」白雲威故作鎮靜,但拉拉鏈時卻顯得手忙腳亂。
「我昨晚睡落枕,脖子扭到。」紀淑芬才不會錯過大飽眼福的機會。
白雲威作勢要脫褲子。「你那麼喜歡看男人內褲,我就讓你看個夠!」
「脫啊!」火辣辣的脫衣舞男秀,紀淑芬看過好幾次,但她最想看他表演。
「小伍,你來脫!」白雲威自己沒勇氣死,找替死鬼幫他走黃泉路。
小伍有點憤慨地說:「我不要!」幹麼要他犧牲清白之身?
「對了,你為什麼想要休假?」白雲威適時地轉移話題。
「把爆炸頭弄直。」簡單地說,女為悅己者容。
白雲威冷冷地說:「沒人說難看。」
紀淑芬一臉的悶悶不樂。「是不難看,而是醜斃了。」
「你幹麼那麼在意外表?」白雲威懷疑她愛上小伍。
「除了死的和瘋的,不在意才怪!」愛美是女人的天性。
「給你一個小時,快去快回。」雖然怒火中燒,但他還是表現出君子風度。
「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一個小時只夠洗頭抓癢,把頭髮弄直至少需要三個小時。」紀淑芬強調。
白雲威突然一臉的悲痛。「我沒去過美容院,我的頭髮不是我媽就是我妹幫我剪。」
紀淑芬迫不及待地探問:「看來你妹手藝不錯,她是在做美發師嗎?」
「做媽媽。」白雲威揮了揮手,示意她快去,他不想再說下去。
他的眼中有著不可告人的傷痛,這使她的心兒緊緊地一縮。
是小英,一定是小英出了什麼事!
小英向來沒主見,不太會照顧自己,從幼稚園開始,他總是為了小英是她的跟屁蟲而感到生氣,但那是因為他並不瞭解她和小英之間是對等的朋友關係,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
她從不曾把小英當丫鬟使喚,真正的丫鬟應該是現在她這副模樣,不是嗎?
不過,她也承認,她自己見色忘友,對他的思念遠大於對小英的思念。
要用什麼方法才能知道小英的近況?
坐在小三特別推薦的港式髮廊,她一直苦思著這個問題。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瞭解他絕不會把經書拿給別人看,可是如果想從他口中套出來,就算把他的牙齒全拔掉,他也會咬緊血流滿嘴的牙齦,一個字也不肯說。
此外,還有一個難題。她只能跟小英私下見面,而且懇求小英保守秘密,否則如果讓他知道她是誰,鐵公雞自拔毛的奇跡就會發生:在不觸犯勞基法的情況下,他會毫不吝嗇地給她一筆遣散費,拿著掃帚把她掃出公司大門。
回復直髮,走出髮廊,情況變得跟她是爆炸頭時截然不同——
居然有人一邊開車一邊搖下車窗,伸出頭來對長髮飄逸的她吹口哨!
頓時交通阻塞、喇叭聲大響,害她亂不好意思的,但臉上堆滿得意的笑容。
纖手一伸,同時跑來三部計程車,她挑了部最乾淨的坐,心裡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反應。
在她的幻想中,他肯定會匍匐在大象腿下,結果卻不然,他對她視若無睹,而是小伍大肆讚揚——
「這位大美人是誰呀?」
紀淑芬悻悻然地繃著臉。「少在我面前耍嘴皮!」
「我真是有眼無珠,原來是淑芬,失敬。」小伍拱手致歉。
「你想追她,現在還來得及。」白雲威像在慫恿,又像在威脅。
「我去擦車子。」又要開戰了,小伍趕緊往門外沖,免得被流彈打死。
「小伍心有所屬,他已經表示過了。」言下之意,他還沒表明心跡。
白雲威冷嘲熱諷道:「移情別戀又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紀淑芬語帶挑逗地質疑他。
「我還吃糖呢!」白雲威皺著眉,別過臉。
「來!大家吃蛋糕!」老張不吝地分送幸福。
「有愛情的味道哦!」小洪咬了一大口,唇上冒出奶油胡。
老張笑呵呵地說:「都老夫老妻了,哪像你們年輕人把愛掛在嘴邊?」
「小洪,奶油給你,我怕胖。」紀淑芬把奶油撥到小洪的碟子裡。
「謝謝姊姊賜我口福。」小洪向來不長心眼,一根腸子直通太平洋。
「姊弟戀,時下正流行。」白雲威看不慣她招蜂引蝶的行為,有意撻伐。
「我才不喜歡老女人!」小洪搶著說,根本不知道自己比撲火的飛蛾還蠢。
白雲威提醒道:「傻瓜,坐金交椅,可以減少三十年的奮鬥。」
「我寧可坐板凳,金交椅給老闆。」小洪誤打誤中紅心。
「給小伍,我差點忘了你們兩個交情匪淺。」白雲威說。
小伍嚇得猛搖手推辭。「我喜歡坐布沙發。」
紀淑芬按捺不住地說:「幹麼?我是椅子嗎?」
白雲威從鼻子裡發出冷哼。「說你是椅子,還算客氣了。」
「不然你想說什麼?」說她是給人坐的椅子,這是莫大的羞辱。
「床或是馬桶,你喜歡哪一種說法?」白雲威嘴毒得令人不寒而僳。
「走啦!幹活去吧!」老張連忙拉著他,免得公司被黃線圍成命案現場。
紀淑芬怒氣不斷地升高,但卻沒有人願意做沙包,讓她拳打腳踢,大家全都奪門而出,整個公司冷得像聽不見呼吸聲的太平間,一片死寂,她竟然會有種被拋棄的脆弱感?!
突如其來的眼淚刺痛她的雙眼,她不得不承認,她愛他的程度遠遠超過她想像的那麼深,但她不懂,他是哪一點令她著迷?
一個窮小子,嘴巴比毒藥還毒,心腸比鐵石還硬,她真是作踐自己!在美國,多少個比他帥的男人拜倒在她迷你裙下,就算看到大象腿,也會大加讚美,可是他卻無動於哀……她終於懂了,她就是喜歡他的骨氣,和毫不造作的誠實。
他的表現令人捉摸不定,前天對她體貼入微,還有之前開車送她回家的友善態度,不料一轉眼,他就變了個人似的,折磨她的精神和肉體。
說起來,好像都跟小伍和小洪有關,莫非……莫非他認為她有招蜂引蝶之嫌?!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沒錯!好吧,她就跟他們保持距離,看看他的反應再說。
凡事要往好處想,這樣才能笑口常開,長命百歲。這是爺爺奶奶說的,但他們都沒活到一百歲就飛上天堂;不過,爺爺在見過天主之後,迴光返照了五分鐘,拉著她的手,告訴她,除了笑之外,長壽還有另一個秘訣——多運動。
起身做國民健康操,正做到屁股朝上,臉朝下之際,走來一個腳踩在天花板上,倒著走的女人……不,是她人倒著看。回復正常,她正視著前方那個長相平凡,身材有點臃腫,髮型很明顯是在家庭美容院剛燙過,模樣呆板的女人。
「小姐,請問你要搬家嗎?」紀淑芬拿出紙筆做記錄。
「我是來找白雲威的。」聲音溫柔中帶了一絲敵意,很耳熟。
「你是上個月打電話來,自稱是老闆同學的那位小姐,請問尊姓大名?」
「我叫謝依玲,他人在嗎?」
在她看來,這個謝依玲不夠資格當她的情敵。「他出差到台中,傍晚才回來。」面對不具威脅性的女人,她的態度向來和藹可親。
「我把邀請卡留下來,希望不會掉進垃圾桶裡。」謝依玲人胖心胸小。
「謝小姐放心,那天我不是有意對你不敬。」紀淑芬亂有禮貌的。
謝依玲受寵若驚似地間:「你是吃錯藥?還是哪根神經不對?」
「那天我大姨媽來,每次她來我就抓狂,希望你別介意。」
「原來如此,我也有不對,我不該摔你電話。」
「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請客。」她別有用心地賠罪。
「不用,你的薪水不多吧?」這也是另有目的的刺探。
這女人想知道公司賺不賺錢,紀淑芬心知肚明,故意說:「多得花不完。」
「不簡單,鐵公雞終於拔毛了。」謝依玲一副要捉金龜子的模樣。
要捉金龜子得去夜店。「節儉是美德,因為老闆想開分店。」她故意把窮小子說成胸懷大志,結果這個傻女,光是微笑,臉頰的肉都會顫抖。
真想送她一面大鏡子,讓她看清楚自己跟癩蝦蟆有血源關係,尤其是求偶的時候,同樣都會兩頰鼓脹—憑這副尊容就想打他的主意,她實在佩服她進取的精神,這比在大男人主義氾濫的台灣,立志做女總統,還要困難許多。
心裡暗自嘲笑別人,搞不好會得內傷,她也要來微笑,釋放快樂。
讓她瞭解美女是怎麼微笑的,除了要肉不顫、齒不露,還要有三分嬌羞、七分誘惑,這樣才能迷昏男人。不過……她試了很多次,他卻像個木頭人似的,一點暈頭轉向的表情都沒有。
「他小器是不得已的,他要養他妹妹一家三口。」謝依玲若有所思地喃喃。
「天啊!看不出來老闆還是個偉大的哥哥!」她的語氣充滿敬佩,演技渾然天成。
謝依玲拉開白雲威的椅子坐下。「是命苦,都怪他妹妹自己遇人不淑。」
「他妹夫是個怎樣的人?」若不是有求於她,真想一腳踹向她的大屁股。
「游手好閒的混蛋。」謝依玲歎了口氣,眼中完全沒有悲傷。
「你坐一下,我去西雅圖買咖啡。」紀淑芬急急奔出去。
「西雅圓不是要搭飛機才能到……」謝依玲來不及阻止,只好坐在辦公室等她回來。
小英不應該像她說的那樣,笨到極點;她的心緊擰成一團,滿臉的痛苦。
印象中,小英崇拜她、羨慕她,想跟她一樣做上流美人,這不是壞事,畢竟想嫁入豪門的女人比比皆是,可是小英怎麼會嫁一個跟她小時候願望完全相反的男人?
小英是怎麼被騙的?是那個男人長得太帥,還是太會說甜言蜜語?
拿到咖啡,走到廁所裡(以免被老天爺看見),打開蓋子,吐了口口水進去,然後蓋好蓋子,火速地奔回公司。
沒請癩蝦蟆喝馬桶水,她自覺做人還不錯,因為喝馬桶水會害人生病,可是喝她的口水搞不好能養顏美容!
「她怎麼會嫁這種男人?」紀淑芬一臉急迫地回到主題。
「看他家有錢,故意懷孕,逼他娶她。」謝依玲說。
「既然嫁的是有錢人,為何還要靠老闆養?」紀淑芬百思不解。
謝依玲啜了口咖啡,眼帶感激。「她進門不到五年,婆家就破產了。」
「她肯定被當成掃把星,現在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紀淑芬心如刀割。
「更慘的在後面,她生了兩個女兒,公公又中風死掉。」謝依玲越說舌頭越長。
「她公公中風是天意,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紀淑芬義憤填膺。
「她老公還逼她去陪酒賣笑,所以她帶著兩個女兒逃離那個家。」謝依玲一臉事不關己的輕鬆。
「真不敢相信……」眸中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地淌流出來。
「你哭了!」謝依玲不但不為所動,還有點幸災樂禍。
紀淑芬哽咽地說:「同為女人,我最怕聽到婚姻不幸的事。」
小三興沖沖地說:「過完年,店就可以開張了。」
「什麼……哦,很好。」紀淑芬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看她人瘦了一圈,滿臉憔悴,小三關切地問:「你在想什麼?」
「小三,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一聲沉重的歎息,紀淑芬雙手合十懇求。
「十個忙都行。」這是他們相識以來,小三第一次看到她表情那麼痛苦。
「幫我跟蹤我老闆。」紀淑芬從柏金包裡拿出手機,上面有白雲威的照片。
帥哥最合小三的胃口,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對,小三反而還想請她幫忙替他牽紅線。不過小三的直覺向來神准,雖然說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但整個人卻像一鍋大雜燴,這不是她的格調,她故意打扮得俗氣艷麗,肯定有什麼目的!
她似乎跟她老闆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某種關係;她委屈自己到那種身上流著汗臭味的搬家工人攪和在同一間辦公室,顯然也是為了她老闆……算了,小三認清事實,她嘴巴雖然不說,但她的身心明明白白地流露出愛意。
愛情的味道,小三一聞就聞得出來。「你想知道他什麼?」
「不是他,我是想知道他妹妹的下落。」紀淑芬咬著唇喃喃。
小三越想越覺得可疑。「那你為何不直截了當地去向他要她的住址?」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找他妹妹,繼而認出我。」紀淑芬有苦難言。
「愁眉苦臉實在不像你!」小三突然伸出雙指,把她的嘴角強力往上拉。
「我的嘴快被扯裂了!」
兩個人打鬧起來,毫不在意別桌客人異樣的眼光。
「請兩位不要大聲喧嘩!」穿著筆挺西裝的經理來到桌旁,小聲要求他們節制。
紀淑芬變本加厲,調情似地摟著小三。「我們高興,你想怎麼樣?」
「這裡是公眾場所……」經理有些惱怒,但臉上維持著紳士風度。
「有哪條法律規定,在公眾場所不能談情說愛?」紀淑芬反詰。
就在經理悻悻然離開之際,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她。
在進入這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餐廳以前,隔著落地窗玻璃,白雲威觀察她至少有五分鐘之久,當時他和謝依玲正好路過,她和小三就坐在窗邊。
他原本是打算請謝依玲去喝便宜的泡沫紅茶,但他的雙腳卻不聽使喚地走了進來;一走進來,他就後悔莫及——一杯要一百五十塊的飲料,向來被他視為搶劫。
為什麼他會那麼在乎她跟誰談戀愛?
他很快地釐清思緒。他瞧不起她,既然已經有要好的男朋友,在公司還不斷地勾引小伍和小洪,而最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明知道她是劈腿族,他卻仍然感到心痛……
「真是好巧!」謝依玲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
紀淑芬佯裝自若地說:「請坐,這裡剛好還有兩個空位。」
「我們可不想做電燈泡!」白雲威拉著謝依玲,作勢要走。
「你們誤……」小三急著想解釋,但一隻大象腿在桌下踢他的腳。
「他是要我們別做電燈泡。」紀淑芬緊握著牛排刀,恨不得大開殺戒。
「我跟雲威目前只是好朋友而已。」謝依玲言下之意,將來會大有進展。
「兩位,請跟我來。」不識趣的經理見顧客上門,自然而然地過來帶位子。
白雲威急著要離開。「我們只是來跟朋友打聲招呼,馬上就走。」
「替他們安排最好的位子,帳單放我這。」紀淑芬有意羞辱他。
「我又不是沒錢,用不著你雞婆!」白雲威惱羞成怒地咆哮。
紀淑芬挑釁地瞪眼。「我好心請客,你擺什麼臭臉!」
「臉臭總比你錢臭好!」白雲威齜牙咧嘴。
經理深怕影響生意地說:「拜託兩位,要吵架請到外面。」
「小三,我們走。」紀淑芬挽著小三的手臂,故意和他互別苗頭。
「要去哪裡?」小三覺得她這麼做,無異是拿石頭砸自己的大象腿。
「去沒有人打擾我們的地方。」紀淑芬負氣地扔下三千塊,轉身欲走。
「小姐!太多了!」經理攔住她的去路,擔心她事後去清基會告他貪財。
紀淑芬惡毒地說:「剩下的錢,當是給你買安眠藥吃。」意思是叫他去死。
兩人不發一語地走出餐廳,離停車場還有一段距離,散散步正好可以排放怒氣。
才走沒幾步,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但她絕對不會在小三面前落淚,她不想讓他看出來她有多愛那個窮小子。
他對她乏善可陳,她卻愛得無法自拔,她向來嘲笑愛情使人盲目,她怎麼能承認她已經變成瞎子?!
難怪他會對她無動於衷,原來他喜歡肉肉的女人……
胖沒什麼不好,冬天當被子、夏天當水床,有了胖女朋友,在上和在下都能如魚得水,對男人來說,這是夢寐以求的體位,光是想到這,她的腳下彷彿四分五裂一般,整個人搖搖欲墜。
這種搖晃,連帶影響到小三一陣暈眩。
看到前方正好有坨狗屎,小三趕緊扶正她,免得摔了個狗吃屎。「你還好吧?」
「最近睡不飽。」紀淑芬牛頭不對馬嘴地解釋。
「他們只是朋友而已。」小三瞭然於心。
「他們是什麼,關我屁事!」紀淑芬比死鴨子還嘴硬。
「那個女的不是你對手,你大可放心。」小三擅長安撫。
紀淑芬避重就輕地說:「不是『對腳』,我的大象腿向來所向披靡。」
「他會走進來,完全是因為誤會你跟我在談戀愛。」小三語重心長。
「他是聞到我的臭屁,他最喜歡當跟屁蟲。」紀淑芬需要時間思考他的話。
小三如釋重負地微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促狹。「我怎麼不知道你放屁?」
「你那麼想聞,現在站到我身後去。」紀淑芬作勢從嘴裡發出屁聲。
「饒了我吧!」兩人笑成一團,沒注意到背後確實有跟屁蟲……
「哈啾!」小洪擰了團衛生紙。
「我有三支雨傘。」紀淑芬拿出友露安。
「謝謝,姊姊越來越善良了。」小洪投以感激的一笑。
「你這是恭維我?還是諷刺我?」擺明是暗指她以前是惡女。
「恭維,戀愛中的女人果然美麗又大方。」小洪語帶揶揄的口吻。
紀漵芬不滿地嘲諷道:「我從來都不知道,咱們老闆大人是個大嘴巴!」
「戀愛是好事,讓大家分享你的快樂,有何不可?」白雲威迅速地反擊。
又槓上了!這是她最不想見到,但卻無法避免的情況,每天至少發生兩,三回。
她知道他會如此尖酸,完全是因為他在吃醋!昨晚輾轉反側,小三的話在她腦中一直揮之不去。
小三說得沒錯,他簡直像條橡皮筋,只要她輕輕一碰,他整個人就彈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明顯地感受到他的妒意。
她當小洪是弟弟、小伍是朋友,他卻不以為然,而且老是扭曲她,說句實話,這不就是他在乎她最好的證明?不過她不但不覺得高興,反倒感到困擾。
她該怎麼做,才能改善他對她的態度?
她看得很清楚,在他們兩人之間,有一個佈滿地雷的恐怖地帶,不要說踩錯一步,就連說錯一句話,光是吹出去的口氣,都有可能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
她決定委曲求全,向他解釋也好、求饒也行,只要他肯接受她,甚至承認他是愛她的……
「他只是好朋友而已。」紀淑芬像個在神前告解的修女,實話實說。
「大庭廣眾下摸來摸去,這不太像好朋友而已。」白雲威指出,
「我跟他向來如此,你未免太大驚小怪了!」紀淑芬強調。
「在餐廳是這樣,那在房裡呢?」白雲威意有所指。
紀淑芬逼不得已地吐實,「他是姊妹,你滿意了吧!」
「同性戀也有尾巴!」白雲威根本聽不進去,無理取鬧地挑釁。
「他的尾巴,是來戳你這種男人用的!」紀淑芬發火了,理智全失。
大部分的男異性戀視男同性戀為男人中的敗類,尤其是服兵役的時候,只要發現部隊中有此特殊癖好者,上至長官下至小兵,不分晝夜地以操死男同性戀為他們的樂趣,所以這句話對正常男人來說,無疑是非常大的羞辱。
老張趕緊拿出自備的耳塞,以圖耳根清靜;小洪則是火速地衝進廁所,隔了一扇門,至少能降低噪音;唯獨小伍做人太憨直,什麼準備也沒有,置身在槍林彈雨中,只能禱告,戰爭快點結束,早日重見天下太平。
白雲威下顎緊繃,咬著牙齒發出格格的響聲。「你有膽就再說一遍!」
「一遍就夠清楚了!」紀淑芬雖然表情是桀騖不馴,但心裡卻懊悔不已。
白雲威冷哼一聲。「好男不跟女鬥。」她不敢說第二逼,顯然是認輸的表現。
「換個話題,說說你的女朋友。」紀淑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她很好,肉肉的,但腿卻很『細』。」白雲威加重最後一個字。
紀淑芬帶刺地說:「你喜歡電線桿,看來你上輩子是狗!」
老張看不下去,打圓場地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
「我先唱首歌……」白雲威把手一捲,彷彿拿了支麥克風,清了清喉嚨,又朝手吹了口氣,彷彿在吹掉惹人厭的灰塵,然後引吭高歌。「大象,大象,你的大腿怎麼那麼粗,媽媽說大腿粗才是漂亮!」
在幼稚園時,她曾被這首歌傷得體完無膚,但現在已經不會了。
這就像出水痘一樣,只要冒過一次,終生就不怕感染第二次的機會。
為了應付這首歌,她早有準備,可以說是擠破腦袋,嘔心瀝血想出來的大作。
要比歌聲,紀淑芬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讓所有人甘拜下風。「我也有一首自創的歌曲……」她學著他以手當麥克風,所有動作如出一轍,然後以她特有的雞貓子叫聲唱道:「小狗,小狗,你的尾巴怎麼那麼短,媽媽說尾巴短真是可憐!」
白雲威掏了掏快被震裂的耳膜。「大象腿!好好看門!」
紀淑芬不甘示弱地說:「短尾狗!快快滾出去!」
一間公司,最重要的就是和氣生財,這兩個人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
他們都是聰明人,不會不曉得公司興亡,人人有責,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
小伍畢竟是個旁觀者,他很快就想通,他們兩個不是因為討厭對方,而是因為喜歡對方才鬥嘴。
追根究柢,最近的導火線就是他和小洪,她只要對誰好,老闆就火冒三丈,把她視為招蜂引蝶的放蕩女;這根本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他很瞭解老闆會這麼想的苦衷。
一個有骨氣的窮小子,這一生最怕愛上富家女,偏偏老闆就是愛上了,為了讓自己斷念,所以乾脆拒她於千里之外。
淑芬也真是的,明明有顆聰明過人的腦袋,卻有一張衝動的嘴巴,她太容易被激怒,才會犯下口無遮攔的錯誤。
他不是沒看見每次吵完架,她就一臉後悔莫及的表情;早知如此,她就應該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尤其是那可怕的歌喉。
「淑芬,下次麻煩你別再唱歌!」小伍好言相勸。
「你幹麼不叫他別唱歌?」紀淑芬勃怒。
「他的歌聲比你好聽。」小伍指出。
紀淑芬把大象腿抬到桌上。「你的頭有沒有比石頭硬?」
「當我沒說。」看來她還在氣頭上,小伍決定明哲保身為要。
「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處處維護他?」紀淑芬越想越嘔。
「我是想幫你,你不夠溫柔,」小伍毫不猶豫,眼中透出一絲同情。
紀淑芬陰沉了臉。「他對我那麼惡毒,我幹麼要對他溫柔?」
小伍直截了當地說:「自古以來,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溫柔的女人。」
「誰稀罕他喜歡!」這句話如針刺進她心,印象中曾經有人說過同樣的話。
「你稀罕,你別想否認,我看得很清楚。」小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紀淑芬用力地反扭他的手。「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喜歡他?」
「心眼。」她的反應擺明就是「見羞轉生氣」,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