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情暗王 第九章
    冷夜裡,萬籟俱寂。軍營裡偶有巡守侍衛穿梭視察。

    此時,一道黑色身影悄然無息地接近囚營……

    囚營帳外有兩名侍衛守著。

    「啊……」其中一名侍衛遭襲倒下。

    「你……」話未完,另一名侍衛頸後一痛,亦隨之倒下。

    黑衣人迅捷閃身進入囚營--

    耶律德彥一見那雙露在蒙中之外的水靈大眼,即脫口喊了聲:!「喜歌!」

    「噓!別說話。」喜歌迅速接近他,取出匕首,切斷縛在他身上的繩索。

    「換上這個!」她小心地拖進帳外一名昏迷的侍衛,要他換上侍衛身上的衣裳。

    一切弄妥之後,喜歌取下侍衛懷中的腰牌,帶著耶律德彥跨上早巳備妥的兩匹馬。

    遠遠地,軍營出入口處的侍衛瞧見有兩騎朝此而來

    「是我!」喜歌回道。

    侍衛一見,立即認出她是暗王的人。

    「這麼晚了,小姐有事嗎?」

    「我要出去一趟。」

    侍衛面露難色。

    王曾下令,不許她擅自出營。

    「對不起,我不能放你出去。」

    「我有很重要的事。」

    侍衛依然拒絕。「對不起。」

    喜歌立即取出腰牌。「有腰脾也不行嗎?」她一臉鎮定。

    「這……」侍衛掃了眼她身後的侍衛。「他是誰?」

    「是符大人派這名侍衛陪我出營找尋元帥,不信的話,你可以派人去問符大人。」她仍一派鎮定。未見絲毫驚慌。

    守門侍衛知道暗王一早便已出營,至今尚未歸來,於是信以為真。

    「開門。」他對另外兩名小兵下令。

    喜歌領著耶律德彥疾速奔出軍營,揚長而去。

    不消一會兒工夫,兩人已失去蹤影。

    「松藩,喜歌人呢?」黑閻暗半夜歸營,立即察覺出她不在營中。

    「小姐不是在營帳裡睡覺嗎?」他記得自己臨晚前曾去探望她,小姐表示她很累,要提早歇息,要人別去打擾的呀!

    黑閻暗瞇起眼:「快,去查查那契丹人還在不在?」

    符松藩立即退下--

    未幾。他滿臉驚惶地跑過來回復:「王……那契丹人逃了!」

    「混帳!他暴喝一聲。

    「卑職該死!」

    黑閻暗二話不說,立即走出營帳上馬--

    「王,您……」

    「守住這裡,不得有誤!」

    「是!」

    黑馬如箭在弦,疾掠而去。

    看來,王是要去追回小姐。

    符松藩心中頓覺忐忑難安……此處離遼國重鎮不遠,王追得回嗎?

    驀地,他決定修書一封--

    「來人!」

    「卑職在!」

    「替我送封信到黑水城,務必親自交到慕大人手裡。」

    「是!」侍衛即刻上馬離去。

    符松藩望望天色,已近五更天……但願一切順利才好!

    黑閻暗披星戴月,一路快馬追趕,希望能在天亮之前追回喜歌他們兩人。

    由於此去只有一條路可通往西城,因此喜歌二人定往此路而去。

    黑馬風馳電掣,夜風呼嘯而過……

    終於,他瞧見前方的兩個身影!

    喜歌聞聲回眸,暗叫不妙。

    「德彥,你先走,我留下來阻他去路!」

    「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人在此!」

    「你放心,他不會傷我,但你不同,恐怕這一次他會取你性命。」喜歌說的是實情。

    耶律德彥亦明白情況於他十分不利,於是說道:「我一定回來救你!」

    「快去吧!」喜歌催促道。同時慢下自己的馬速。

    耶律德彥深凝她一眼,夾緊馬腹,加速離去。

    黑閻暗策馬趕到喜歌之前,一手扯住她轡頭--

    「你敢放他走!」他怒道,盤據在他心中的是連他自己也未曾明白的妒意。

    一向以為自己對任何人都可以淡漠冷情,但他知道自己錯了!

    當他得知喜歌與耶律德彥相偕潛逃的那一刻,他才驚覺自己不能再放她走。

    他發誓要親手將她追回!

    喜歌瞧著他,一顆心微微顫抖……

    這個傷透她的心的男人,為什麼還來追她?是因為心有不甘,還是想利用她來威脅父王停兵?

    黑閻暗見她無動於衷,皆目怒道:「不說話是嗎?我先去殺了那小子!」陰驚的俊顏帶著嗜血的瘋狂。

    「不要……」喜歌拉住他的手。

    「不要?」他湊近她的瞼,狠狠地捏住她下巴。「太遲了!」驟地,他放開她,策馬向前奔去。

    喜歌心頭一驚,追了上去。

    此時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西城附近--

    驀地,城門大開,契丹兵馬蜂擁而出,領在前頭的是耶律宏都父子。

    不消片刻,大軍將黑閻暗團團圍住。

    黑閻暗狂笑起來。「想不到對付我一人須得出動上百軍馬。」

    耶律宏都恨恨地道:「到了這般田地,竟還如此猖狂,眾將士們,上!拿下他的人可得金翎箭,成為大遼第一勇士!」

    眾軍聞言,精神大振,喝聲連連,直達雲霄!

    此等殊榮是每一位將士的夢想,因此眾軍紛紛策馬上前……

    霎時,數條手臂飛了出去,遼兵在一瞬間死傷十數人。

    「該死!」耶律德彥示意一旁的弓箭手待命。

    黑閻暗武藝雖高,但遼兵數量眾多,個個視死如歸,一時間情況對他十分不利。

    耶律德彥勾起笑,下令弓箭手放箭……

    「不要……」喜歌遠遠地策馬狂奔而來。

    但已太遲!

    箭如雨花,紛紛射向黑閻暗。

    饒是他武功高強、驍勇善戰,但一人之力實難抵千軍萬馬,眼見他身上已中了兩箭!

    喜歌一馬當前,來到他身邊--

    「住手!」

    耶律宏都一見公主來到,立即下令停箭。

    「你……要緊嗎?」喜歌縱身下馬,來到黑閻暗面前。

    黑馬身中數箭,已倒在地。

    黑閻暗二話不說,狠一咬牙,將肩上及腿上的長箭抽出,濃稠的鮮血不停地自傷口處流下……

    「死不了!」他狂冷地注視著喜歌。

    喜歌的心抽痛起來。

    為什麼他要這樣一再傷她?難道,身為契丹人就有錯嗎?

    就因為種族不同,所有人就要拚個你死我活才甘心嗎?

    兩國相爭,最可憐的就是無辜的百姓!

    「你不該追來的!」

    他半瞇起眼,唇角掀起一絲嘲諷。「如果有得選擇,我又何須如此?」

    喜歌頓時無言以對。

    是的,他們兩人誰也沒得選擇,身上背負著國仇家恨!

    「公主,殺了他吧!」耶律宏都開口道。

    喜歌看著眾將士期待的神情,一雙手竟微微地發顫

    「殺!殺!殺!」眾將兵口中開始呼喊。

    「公主,別忘了你的身份!」耶律德彥走近她。

    喜歌瞼一沉,以乎穩的語調開口道:「此人不能殺!」

    眾將士聞言不由一陣嘩然。

    「各位請聽我一言,此人乃中原皇帝極為器重的大將,若能招降於咱們大遼,等於為我父王添一得力助手,對未來入主中原有莫大的助益,所以此人萬萬殺不得!」

    眾將士漸漸靜了下來,未再執意欲置黑閻暗於死,很顯然的,喜歌的話起了一定的作用。

    「我絕不會降服你們的!」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聲音雖不是十分響亮,但是己足夠教眾人聽見。

    隨著這一句話,眾將士的聲音又再度沸騰起來……

    「你都聽見了,他根本不可能歸順咱們大遼。」耶律德彥說道。

    他明白喜歌這麼做,完全是因為愛這個中原男人,並非真心要他降服。

    喜歌眉微斂,表現出少見的強悍態度。「無論如何,待我稟明父王之後再作決定,先將他押入大牢吧!」話甫落,喜歌提起劍,親自押解黑閻暗到地牢。

    當兩人眸光相遇的那一刻,喜歌心底愛怨交錯,十分難受!

    在他眸底,她看見了冷漠,如陌生人般的冷漠。之後,他甚至未曾再看她一眼!

    鍾情怕到陌路,莫非這就是他們兩人該有的宿命?

    一時間,喜歌竟迷惘了……

    耶律宏都父子互望一眼,決定暫依公主之計,等待可汗發落。

    此時天已大亮,朝陽灑滿西城。

    然而對喜歌與黑閻暗而言,週遭彷彿仍處於混沌灰蒙之中,不知何時才有光亮?

    三日之後,可汗與王后來到了西城。

    耶律宏都立即向可汗稟報一切。

    良久後--

    「依你之見,那黑閻暗可行歸降的可能,」可汗問道。

    耶律宏都沉吟了一會兒,回道:「依臣之見,微乎其微!」

    「是嗎?」睿智的眸光閃了閃,就他所知,黑閻暗是個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物,此人文韜武略兼備,戰功彪炳,若能降服、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父王!」喜歌由外頭走進廳裡。「請聽喜歌一言。」

    「說!」可汗雙眸炯炯,直盯在女兒臉上。

    這一年來的相處,他明白喜歌是個聰明善良的好女孩,深受他寵愛。

    「女兒認為要他歸降,並非不可能。」

    「你有什麼好法子?」

    「喜歌並沒有什麼好法子,但喜歌待在他身邊多年,也許他會聽我的。」

    「你想去勸服他?」

    「請父王允許女兒一試!」

    「可以,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倘若他仍舊不肯歸降,我便下令將他處死,以振軍心。」

    喜歌心頭一凜,但仍強自鎮定的回答:「一切就依父王之意,」

    「好極!」可汗露出欣慰的笑容。

    喜歌心頭卻猶如千斤般重,再難展露歡顏。

    她萬萬想不到,有一天暗的生死會掌握在她手裡!

    * * *

    喜歌沿著石階、緩緩而下--

    「參見公主!」地牢的侍衛一見是她,立即站了起來。

    「他關在哪裡!」她問道。

    侍衛立即明白公主所指何人,於是回道:「由前頭一路走到底便可見到。」

    喜歌點點頭,向前緩步走去,侍衛亦尾隨在她身後。

    走到底,見到的情景卻令喜歌吃驚……

    「快打開牢門!」聲調是微微顫抖的。

    侍衛微有猶疑。

    「你開是不開?」喜歌一把揪過侍衛前襟,絕艷的容顏顯露罕見的怒意。

    「公……公主,這個人……很危險……」侍衛戰戰兢兢地說道?

    「那你說我危不危險?」驟地,一道森藍的光芒映照著侍衛的臉。

    他簡直嚇壞了,公主竟拿匕首抵在他臉頰上!

    她瘋了不成?

    「公主……息怒……卑職這就開牢門……」

    片刻,牢門立即被打開--「退下!」喜歌斥道。

    侍衛急急退開。

    有個傳言說公主是在山林裡長大的野人,起初他並不相信,但現在……他倒有九成信了!

    走進牢裡,喜歌一顆心有說不出的難受……

    「闇!」她心痛地喚了聲。

    他的雙手雙腳均被鐵鏈鎖住,身上鞭痕交錯,而肩上及腿上的箭傷已開始潰爛。

    黑閻暗垂著頭,口中發出狂笑。

    她早該料到契丹人會如此待他的!

    「我早該來的……」她走至他身前,伸起微顫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

    「不准碰我!」他咬牙道,冷驚黑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喜歌心一愀,收回了手。

    看來,他一定很恨她。

    「把你關在地牢裡,是不得已的。」她低聲道。

    無論心頭對他是愛是怨,她都不想見到他死!

    黑眸凝著她的臉,久久末發一語。

    「你恨我,是不?」

    黑眸在一瞬間掠過一抹複雜的掙扎光芒,轉眼又回復一貫的深邃難測。

    「就算是讓你恨我,我也不要你死!」她忽地撕下裙角,包裹著他肩上的傷處。

    黑眸緊瞇了起來。「如果你以為我會歸降,那麼你真是錯了,不需再對我白費心機!」

    喜歌凝視著他,「我從來沒想過要你歸降大遼。」

    「你以為我會相信?」他嘲諷地輕嗤道。

    「把你關在地牢,不過是為了拖延些時候!」

    黑眸閃了閃,揚起一絲薄怒。

    「你以為我怕死?」

    喜歌悄悄在心底歎了口氣。

    「我知道你一向忠貞愛國,寧死不屈!」她幽幽地道。她跟了他這麼多年,很明白他絕不會歸順於大遼。

    黑閻暗別過頭,不再看她。

    他萬萬料想不到,她會親手將他押入牢裡。

    這無疑是真正的背叛他。該死!

    「侍衛!」喜歌忽然喊了聲。

    侍衛聞聲立即前來--

    「公主有何吩咐?」

    「快取來傷藥以及乾淨的水。」她下令。

    「這--。」

    「怎麼?有什麼問題是嗎?」明眸掃向侍衛,冷沉而凌厲。

    侍衛心頭一驚,忙不迭地疊聲回道:「是、是!」

    不一會兒工夫,侍衛已取來傷藥以及一盆清水。

    「公主還有何吩咐?」

    「你且退下!」

    待侍衛離開之後,喜歌由懷中掏出一方手絹、沾了水,想為他清洗傷口。

    「不要碰我!」他厲聲喝止。

    「傷口再不上藥會壞死,也許還會引發壞血之症。」

    「我的生死,與你何干?」無情的話語有如針尖,深深刺痛喜歌的心。

    沉寂片刻,喜歌忽地上前,緊緊抱住他。

    「求求你,求求你別再這樣折磨自己,難道生為契丹人是我的錯嗎?如果真有錯,喜歌寧可一輩子在深山裡做個野人也不要與你相遇。」

    她的淚,溫熱地淌在他胸懷裡……

    這一瞬,他忽然有一種心如刀割的感覺。

    對他而言,這番感受,是頭一遭!

    喜歌伏在他身上良久,之後,她再度為他清洗創傷處,並且為他塗上膏藥。

    黑閻暗始終不發一言,默默地任由她行動,不再有抗拒。

    「你走吧!」他開口,語氣中不再有怒意。

    「我一定想辦法來救你。」她低聲道。

    他凝睇著她,忽爾苦澀一笑,「走吧!」一顆心漸漸冷下,終成一貫的淡漠。

    喜歌深深瞧他一眼、滿懷愁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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