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染紅了整座山頭,莫山之下,馬蹄聲不絕於耳,行軍過境處,捲起了漫天黃沙。
「停--」一聲呼嘯自大軍前頭處逼遠傳出。
黑閻暗望著向晚的天際,對一旁的副將開口道:「松藩,傳令下去,今晚在此紮營」
「是!」符松藩策馬掉頭,對眾軍發令。
三天之前,黑閻暗率領三萬大軍,離開黑水城,直往遼國另一重鎮西城而去,黑水城則留下兩萬大軍駐守,由慕睿寒領兵。
「松藩,那個契丹人的囚營,須嚴加守備,明白嗎?」如鷹般的銳利眸光盯在他臉上。
「卑職定不負所望!」
黑閻暗眸光微轉。落在十步開外的身影上……
符松藩見狀,退了開去。
喜歌感覺有人在注視著她,別過頭,她瞧見黑閻暗正策馬朝她的方向而來--
夕陽襯在他身後,令他週身似散發著光彩……
喜歌的心揪得緊緊地。
打從他由荷花池救起她之後,她再離不開他。
儘管他的心是那麼可望而不可及,她還是愛他!
「累嗎?」他來到她身旁,深沉如墨的眼緊鎖住她。
這是離開黑水城後,他第一次對她開口說話。
「這一點路還難不倒我!」她驕傲地揚起下巴契丹人善射騎,她深感與有榮焉。
「很好!」薄唇勾起一抹詭笑。
喜歌微微一怔,尚未來得及會意之前,已被他一把扯過,安置在他身前。
「你……」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不待她響應,他雙腿已夾緊,策馬狂奔而去。
不多時,兩人來到一處山泉旁--
喜歌注視著微微冒煙的泉水,十分驚奇!
「很久以前我來過這裡,附近的人稱此地為『陰陽山泉』。」他翻身下馬,並將她攔腰抱下。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你不想起此機會梳洗一番?」
喜歌望著溪水……
半晌,她終究克制不住,緩緩走向溪邊。
溪水是由一旁的山壁湧出之兩道泉水彙集而成的。泉水一冷一熱,流進溪中恰成天然的溫泉。
喜歌踏進水中,略有遲疑--他在瞧嗎?
須臾,她決定和衣涉入溪水。
很快的,溪水浸濕了她的衣衫……
然而,她卻不知道,浸了水的衣衫如蟬翼般,緊緊地貼在她身上,反將她玲瓏至極的誘人身軀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雖然並不十分盡興,但喜歌已舒服地輕歎了口氣,合上眼,享受溫泉帶給她的放鬆之感。
驀然間,耳邊傳來極微弱的水花聲,她猛地轉過身,卻被一雙鐵臂牢牢鎖住--
「你……怎麼下來了?」
「我不記得曾答應過你不下水。」即使早巳瞧過她的身子,一顆心仍翻騰不已,幾乎想一口將她吞沒。
為什麼對她總有這般深切的渴望?
過去,他擁有的女人不在少數,卻從沒有一個人能激起他這種磨滅不去的感受,為什麼?她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深沉的眸微微瞇起,梭巡著她的臉。
「把衣服脫了。」他放開她身子,眸底翻覆的是難以熄滅的烈焰。
喜歌瞧住他,明白自己不過是他的玩物……
「你還愛我嗎?」她小聲地問。
「這麼傻的問題,還需要問嗎?」黑眸詭閃一下,「放下你的長髮。」語氣很輕,卻有不容人置疑的力量。
喜歌順從地拔下髮簪,讓黑緞般的長髮直沒入水中。
「你愛我嗎?」她再度開口輕問,一雙晶亮的大眼直凝在他臉上。
黑眸閃了閃,一把抄起她的手。「別忘了你的身份,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喜歌的心揪痛了下。
莫非,以往的疑慮竟然成真?
是不是,他從來沒有愛過她?
「現在,把你的衣服脫下。」他沙啞地道,雙臂倏地一收,將她環在身前。
「不……不要!」喜歌首次有了抗拒。
她要的不是肉體的歡愉,而是另一種更深刻的感情。
「不准你拒絕我!」邪佞的俊顏沉了下來,雙手牢牢將她禁錮。
「是你拒絕我在先。」極艷的臉上是無盡的落寞。
他怒瞇起眼。「愛只是男人的一種借口,你已是我的人,我毋須再欺騙你!」語意十足殘忍。
喜歌瞧進他眼底--
「我對你,始終是真心真意。」
黑閻暗楞了下,掠過一抹複雜的感情,但僅只一瞬,稍縱即逝:
「倘若是真心,就更不應該抗拒我!」他的手輕輕劃過她胸口,解開她胸前的衣襟。
「不……」喜歌拉住他的手
「讓我再愛你,和從前--樣。」魔魅的眼,帶著引誘。
明知他愛的只是她的軀體,但喜歌卻不再抗拒。
一切只為他眼底那一抹近乎真情的溫柔……那似真還假的溫柔,瞧得她的心好痛……
就讓她當真吧!也許……只是也許,有朝一日,他眼底的溫柔會一日多過一日的。
喜歌靠向他,趾起腳尖,輕輕地吻上他的唇。
這一吻,點燃了地高張的情潮,他一把橫抱起她,來到溪畔的巨石上。
混熱的溪水令她全身微微泛紅,更添一抹艷色、他目不轉睛,眼底忽現一抹狂暴,迅速扯下她衣衫……
喜歌雙手環上他頸項,忽然開口道:「我愛你!」
他瞇起眼,分開她的腿,毫不憐惜地貫穿她……
喜歌尚未準備好,忍不住低呼一聲。
他卻置若罔聞,似發了狂一般,一下下在她體內戳刺
因為心中有著對他的深情,喜歌漸漸有了歡愉的感覺。
夕陽西下,溪畔有說不盡的旖旎風光。
* * *
那一日自溪畔回營之後,喜歌竟染上風寒。
一向鮮少生病的她起了高燒……
軍醫來過之後,表示她並無大礙,但必須多休息,以免病情惡化。
一整晚,她始終呈半昏迷狀態,也許是久未生病,因此一病起來特別嚴重。
黑閻暗坐在床沿,心頭竟有火焚般的感受!
印象裡,他似乎從未對什麼人如此憂心過--除了她!
是因為對她有愛?
濃眉深深糾結起來……
他曾立誓此生不愛任何人!他不會違背這一項誓言的。
今生今世,他不會愛人,不再愛任何人!
喜歌迷迷糊糊地,感覺全身十分無力,半睜開眼,她瞧見床畔的男人--
「暗……」她的嗓音微微沙啞。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他問,細細地觀察她潮紅的容顏。
她臉上的潮紅是表示不正常、病況尚未稍減。
「我……我好渴……想喝水……」她斷斷續續地說道。
他端起一旁預備的參茶。「來,小心燙!」他扶起她,小心地餵她喝下。
記憶中,他從未對誰如此盡心!
但這份急切的心意,卻是心甘情願,沒有半分勉強。
思及此,他心中微微煩躁起來。
喝完參茶之後,喜歌精神略有好轉。
「謝謝你,」她小聲地說道。
他肯照料她,真的令她十分訝異,但在訝異之作,又有一種模糊的欣喜。
這是否表示他有了些微的轉變。
「軍營裡沒有女眷,我只有親自照料你。」他刻意冷淡地將距離拉遠。
喜歌卻不以為意。
任何時候,只要他肯陪著她,她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奢望其它。
「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好。」她目光緊鎖住他。
「你高熱未退,早點歇息吧!」他起身走向一旁的小圓桌,將茶盅擱在桌上。
喜歌雖然有點昏沉沉地,但仍可以感覺出他的拒絕。
他又再一次將她隔在心門之外!
「為什麼?為什麼你總要裝作無情?」她痛苦的低喃,聲音雖不大,但已足夠讓他聽見。
黑閻暗倏地轉過身。「我一向寡情,根本毋須假裝。」語氣雖輕淺,卻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怒氣。
「對我好,真如此困難嗎?」她有些傷心。
他瞇起眼,走向她。「別忘了你是誰一手調教長大!」
「你給了我一切,為什麼不能給我你的愛?」心靈上的愛!
黑眸沉了下。「我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對一個什麼都有的人來說,愛有何用?」黑瞳由無情轉為狂妄。
「愛可以讓生命更完整!」
他聞言,忽然狂笑了起來,笑聲中狂妄不再,只有深切的悲意與嘲諷。
「對我來說,愛絕對不會讓生命更完整!」她的話觸動他心底深埋的記憶;也是最痛的記憶!
喜歌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
「闇……」她握住他的手。
黑閻暗不動聲色,神情在一瞬間又回復成一貫的淡漠。
「睡吧,我會陪著你。」他扶著她躺回床上。
喜歌明白他不願再多說什麼,只得依言躺下,在合上眼之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把手給我!」她要求。
沉默了會兒,他伸出了手。
喜歌握住他的手,貼在頰邊……這是她很久以前的一個習慣,但願她可以永遠保留。
黑閻暗默默地注視著沉睡中的容顏,悄悄地收回手。
這一夜,他明白了一種事,他不能再如此過下去!
* * *
「松藩、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符松藩微有猶疑,欲言又止。
黑閻暗揚起眉……你向來不是吞吞吐吐的人,說吧!再不說的話就退下。他放下手中的兵法書。
「王,咱們行軍已有一段時間,是不是該給部屬們一些調劑……」
黑閻暗眸光一沉。「你指的是什麼?」
「王,附近的村子迭夾一批女人……」符松藩戰戰兢兢地說道。
「妓女?」
「是!」天!瞧王的眼神這麼可怕,早知道就將那批女人送走。
「松藩,跟了我這麼久,你該明白軍營中一向嚴禁召妓。」
王的語氣雖嚴肅,卻沒有想像中的憤怒……他有救了!
「王,卑職明白,卑職這就遣她們走!」
「那倒不必,既然來了,就讓她們留下吧!但僅此一晚,並且不許惹是生非!」他並非不通清理之人,軍中生活單調苦悶,有個調劑來嘗不可!
「是,卑職這就去辦!」想不到王竟會答應!
符松藩才到營帳門口,耳畔又傳一道命令--
「松藩,替我挑兩個女人送過來」
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符松藩驚疑地回過頭--
「王,您……」
「還不快去!」他臉上神情不曾有變,仍是一貫的淡漠。
「是!」符松藩迅速退出營帳之外。
王一向不在行軍打仗時和女人在一起的……今夜是為了什麼?
符松藩左思右想仍不得其解。
倘若睿寒在這兒就好了,起碼他會知道答案!
在營帳外徘徊了半晌,符松藩決定照王的話去做。
半個時辰之後,他親自送了兩名高挑豐盈的女人到王的營帳去。
王一向喜歡這樣的女人,像喜歌小姐!
這是喜歌小姐失蹤這一年來人人皆知的事情。
但,王不說,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喜歌小姐。
符松藩心念電轉……
難道是因為喜歌小姐病了,主才按捺不住而找其它女人?
會嗎?王是這樣猴急之人嗎?
若換作是他的女人病了,他決計不會另投他人懷抱。
符松藩暗歎了一口氣。
有的時候,王的無情真令人心寒!
「王,人已送到!」
「你可以退下了。」黑閻暗頭也未抬,埋首於兵書之中。
符松藩又站了一會兒……
「怎麼了?還有事嗎?」黑閻暗淡掃他一眼。
符松藩嚥了口口水。「不知卑職為王挑選之人,王可還滿意!」
黑閻暗連瞧也未瞧那兩個女人一眼便回道:「可以!」
符松藩怔了下,終於退出帳外。
他連瞧都沒瞧那兩個女人一眼哪!唉……
* * *
翌日清晨,喜歌緩緩睜開了眼。
她一手撫上自己前額,高燒已退,那種昏沉沉的感覺也隨之消散。
她爬坐起來,腦海浮現的是昨晚的情景……
她猶記得臨睡之前,閻陪著她,臉上的神情是她以往未會見過的痛苦。
對我來說,愛絕對不會令生命更完整!這是他說的話。
為什麼他會如此痛苦?就她所知,他一向是深沉而冷漠的,除了對她偶現的溫情之外,他幾乎是封閉的,如一座鐵牆,冷冷地將所有人隔在牆外。
想到此處,喜歌的心隱隱地升起了一股憐惜。
也許,她不該將他逼向痛苦深淵,她該多給他一些些時間來改變。
驀地,帳門一揭,一個小女孩走了進來--
「啊,小姐,你醒啦!」小女孩對她甜甜一笑。
「你是誰?」瞧她的模樣約莫十三、四歲,圓圓的瞼蛋十分可愛、喜歌一見就有好感。
「我叫萍兒,是元帥買來服侍小姐的。」她家境十分艱苦,母親須獨力扶養四個弟妹,因此她決定賣身為奴,雖然失去自由,但起碼可令弟妹們三餐溫飽,十分值得。
他竟買個丫頭來服侍她!
「告訴我,萍兒,元帥花了多少銀子買下你?」
「五十兩。」這筆銀子對他們來說除了可供三餐溫飽外,更可以讓娘做點小買賣,過好一點的日子」
「萍兒,你回家吧!不用再服侍我了。」
萍兒露出驚恐的表情。「小姐,是不是萍兒哪兒做錯了,請小姐責罰。」說完,她膝一屈,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你快起來呀!不要跪了。」喜歌拉她起身。
「小姐……求求你,不要趕我走,萍兒家裡需要這筆錢過活。」她兩眼淚汪汪
「唉!我什麼時候要你還錢來著?」喜歌抹去她的淚。「我是要還你自由。」她拍拍萍兒的粉頰真可愛!
萍兒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小姐……」這世上怎麼有這麼會好的人,除了好之外,還是她所見過最美的!
「你等著,我這就同元帥說去!」喜歌立即走出帳外,直往黑閻暗的營帳而去。
萍凡怔怔地立在原地,仍不敢相信她會遇上這麼好的人。
喜歌直奔而來,只見黑閻暗帳外守著兩名侍衛兵。
「我要見元帥。」
侍衛一見是她,微微露出為難的表情,但仍是回答:「王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我也不行嗎?」
兩人互望一眼。「不行!」
喜歌明眸流轉,佯裝要離開,卻在下一瞬間闖進營帳去。
入了營帳之後,喜歌整個人僵住--
為什麼他的身邊躺著兩個赤裸的女人?
黑閻暗推開女人,坐起身,目光落在喜歌身上。
侍衛在此時亦跟了進來。「王,卑職該死!」兩人異口同聲道。
黑閻暗冷冷地瞥了兩人一眼。「退下!」
侍衛立即如獲重生般欣喜若狂地退出帳外。
「你們兩人可以走了。」他瞧也不瞧她們一眼,目光緊鎖在喜歌臉上。
女人們匆匆著衣之後退出帳外。
帳內,僅剩下黑閻暗與喜歌,兩人對峙良久--
「你也愛她們嗎?」猶記得在他們第一次雲雨之後,他對她說過那便是愛!
「男人都是這麼愛女人的!」他殘忍地回道。
喜歌的心彷彿被鞭子狠狠地抽過……
原來,他說的,不是愛!
是欲,是對她身子的貪慾!
「你根本就沒愛過我,對嗎?」她以為自己會哭,但是她沒有。
心已被掏空,教她如何流淚。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看不出我誰也不愛?」他甚至不愛自己!
「沒有愛的人,永遠不會快樂。」含悲的眼眸不再有生氣,只有沉鬱。
「就讓我、永墜煉獄吧,」他狂戾地笑了起來。
難道他不明白,她的心也如同墜入煉獄嗎?
有一種愛,在給盡了之後,便不會再有。
怔怔地,她退出了帳外,感覺這世間的一切對她來說已不再有任何意義。
* * *
入夜之後,黑閻暗來到喜歌帳中。
「萍兒說你兩天未曾進食,想死嗎?」
喜歌的眼神越過他,沒有焦點。
「你說話啊!」他捏住她下巴。
喜歌彷彿當他不存在似的,不發一語。
他怒瞇起眼……他絕不任由她輕忽他的存在!
「你以為你會得逞嗎?」話驟落,他便握住她的唇,狠狠地吻上她……
她愈是無動於衷,他愈是狂暴!
忽然之間,喜歌眼角緩緩流下了淚……
她絕望的淚水如二把利刃,狠狠地刺在他心上!
他暴吼一聲,撤離她身子。
這番絕望的淚水,竟令他有了遲疑。
他從來不強迫女人的!
因她的絕望、她的無動於衷而展現的狂暴,是因為開始在乎她了?
或者,這樣的在乎太強烈,必須用盡他所有的理智,才能與之抗衡。
霎時,過往的一切在心頭百轉千回--
他狂吼一聲,衝出帳外。
怒火一路延燒至他的營帳外。
「王……您怎麼了?」符松藩適巧來到黑閻暗的營帳外,準備上報軍情。
「滾!」黑閻暗眼神狂亂,一把推開他,向前奔去。
「王……王……」符松藩從未見他如此,擔憂地追了上去。
但黑閻暗卻回頭道:「再跟上來,軍法處置!」語罷,他翻身上黑馬,疾奔而去。
符松藩暗自擔憂,卻又無能為力,只有在心中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