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中午時分,青兒見芊禧還未出浩然樓,她左等、右等,確定雋永不在寢內,她才大著膽,推開喜房的門進入。
天哪,格格真的還在睡呀!
青兒三步並做兩步,走近床邊,雙手輕輕推著蒙在棉被裡的芊禧。
「格格,起床了,天哪,你怎麼還在睡呀!」青兒焦急的直嚷:「都中午了,你還沒去向王爺、幅晉請安呢!快起來呀,格格!」
芊禧嘟噥了聲,睜開惺忪的雙眼,揉了揉。「青兒,你在叫什麼?好吵喔!你去廚房吩咐,要他們別做早膳了,還有,我賴床的事,千萬別給我阿瑪知道否則他又會罵人了!」說完,翻側過身,身子夾著棉被,又合上眼睡去。
青兒愕了好半晌,才恍然明白為什麼主子會說那一番話,原來——
「格格,快起床呀,這裡不是豫親王府耶,是雋永貝勒,你夫婿的家——廉親王府!」青兒哇拉拉的叫嚷著:「還早膳咧,我看你要是再不下床,連什麼膳都不必吃了格格,不要睡了啦!」
一聽到廉親王府,芊禧馬上從床上彈坐赳身,但身上的酸痛,讓她叫了一聲,坐都坐不直。
「哎唷,痛呀」
「格格,你怎麼了?」方才哇拉直嚷的青兒,見芊禧喊痛,焦慮問道。
「我……沒事啊,沒事」她怎麼好意思同青兒說昨晚的事呢?
「真的沒事嗎?可我看你為何一副疲 憊的模樣?」青兒不放心的又問。
「沒……沒的事,只是換了張床,睡得不大習慣罷了!」
她胡亂找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是嗎?可我看你睡得挺熟的呀,以前你可從沒睡到中午才起床,可今兒個……睡得都不省人車了,還說不習慣!」青兒笑諷著。
「死丫頭,敢笑話我?」芊禧掄拳作勢要打人。
「好、好,青兒知錯了,格格就饒了青兒吧!」青兒兩手擋在臉頰旁,作求饒狀。
「真已是午時了?」芊禧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睡這麼沉。「為什麼你沒叫我呢?」
「青兒一早就苦在浩天樓外了,我以為貝勒爺還在房裡呢,所以才沒來叫你。
格格,穿上衣服,你還要去向王爺和福晉請安呢,咦,你的衣服呢?」青兒拉開棉被欲找主子的衣服,衣服沒見著,卻看見了一灘血漬。
青兒早在豫王府時,就聽府內的嬤嬤們說過「落紅」一事,這會兒看到床上的血漬,不免吃吃的偷笑起來。
「死丫頭,你在笑什麼?還笑!再笑我就打你!」芊禧原本因疲 憊而蒼白的臉頰,此刻羞赧的泛著紅潮,兩頰熱烘烘的!
「好,青兒不笑就是了。」
青兒找到衣服,在幫主子著衣的同時,她的笑臉也沉了下來。
「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是不是有人欺負你?」畢竟是一同長大的,青兒一有心事或不快樂,她總是很快的就察覺到。
青兒默語,搖搖頭。她扶著芊禧下床,準備幫芊禧梳頭。
芊禧前腳跨下木階,準備站立起,一個使勁,整個人險些倒下。她覺得頭暈,全身酸疼,雙腿無力發軟……天哪,昨晚那麼一折騰,她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
「格格,你要不要緊啊?」青兒一臉膽憂。
「沒事,扶我坐下吧!」
芊禧坐在一面半台邊緣成多弧形,台下是呈外形相稱的疏路座格,檯面三面圍屏,中央處置一長圓鏡,左右通雕鳳朝牡丹紋樣的多弧形鑲石半台前。
「青兒,我可不可以明天再去向王爺和福晉請安啊?」芊禧蹙著眉。
她想著,這會兒都已午時,再去請安,怕會丟人,再者,她真的覺得渾身不舒服,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青兒邊幫主子梳頭,邊躡糯著:「格格,不好吧,今兒個,可……可是新婚頭一天……你若不去,我……我怕……」
「怕什麼?你說呀!」
「我……今早我經過長廊時,聽見府裡的人吱吱喳喳的說……」
「別吞吞吐吐的,快說呀!」
「我說了,怕你聽了會難過、會不高興!」
「你要再這麼要說不說的,我才會不高興呢!」芊禧鼓起腮幫子,嬌蠻個性又顯現出。
青兒期期文艾的道:「府內的嬤嬤們說,說格格不知羞恥,沒有教養,所以才會大膽的向貝勒爺表白愛意,還……要求貝勒爺娶你她們還說,說格格沒有皇七格格的尊貴,根本……根本就配不上貝勒爺還……還說咱們豫親王府的大阿哥是個山賊,想必格格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惡!」芊禧一個重拍梳妝台,反倒讓自己疼得齜牙咧嘴。「這……這是哪一個嬤嬤說的?告訴我,我去賞她兩巴掌去!」
青兒聽了,連忙跪下身。「格格,你別衝動呀,既然府內的人如此看輕你,你就更要做好榜樣給她們看,讓她們對你心服口服:如果你去追究這事,甚至真打了她們,那她們會更覺你嬌蠻不講理,會更討厭你的!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要忍啊!」
「我……我怎麼忍得下嘛!」
「其實嬤嬤們的話,你謹記在心,連嬤嬤們都會說格格你不比皇七格格尊貴這類的話,難保王爺、福晉不會這麼想……」
「那我若過了午時,都還沒去向他們請安,那他們對我的印象不就更壞了?」
芊禧苦著一張臉。她可以不理下人的閒言閒語,可是她不能不管雋永的阿瑪、額娘會如何看待她。
從知道雋永要娶她的邢一天起,她就發誓要做雋永的好妻子,要孝順雋永的阿瑪和額娘,可這會兒……糟糕,王爺和福晉一定開始在討厭她了!
「青兒,你到底梳好了沒有?動作快點嘛!」芊禧現在才知道要著急。
「好,我會快的!」
「背兒,怎麼我發現你好像長大了,你方才說了好多的道理哦,以前你在豫親王府時,我怎麼從來沒看過你這麼嚴肅,好像教書的夫子呢!」芊喜抿嘴一笑。
「格格還有心情笑話我啊!」青兒手法俐落的幫主子打著髮辮。「以前在豫親王府,你不愛聽道理,青兒當然不說了;可現在你已經嫁人了,即使你一千,一萬個不變聽,青兒還是要不停、不停的說,說到你聽進去為止。」
「呼,我可真怕了你!」
「好了,可以了。格格,我們可以走了,小心點,青兒扶你——」
就在主僕兩梳妝打扮好,準備走出寢房之際,雋永卻早一步的踏進房裡來——
「雋永……」
「貝……貝勒爺吉祥。」
「這麼急的,要趕去哪兒?」雋永睞了她們主僕一眼,撣撣長掛,旋身坐落在窗欞邊的紫檀鑲楠木邊理石靠背椅上。
「我……我要去給王爺和福晉請安。」芊禧羞赧的垂下眼睫。
「請安?都午時了,去哪請安呢?這會兒我阿瑪和額娘,怕早午歇了,你也別去打擾他們了!」雋永的笑中帶諷。「你,睡得可安穩?」
「我……我……」芊禧絞著手指,心中忐忑不安,很是擔心雋永會責罵她。
「貝勒爺,格格以前從未睡這麼晚的,可……可能是因為換了床,所……所以睡得不大習慣!」青兒拿了方才主子搪塞的借口來做解釋。「貝勒爺,您別怪格格,要怪,就怪青兒沒盡職」
「不,不關青兒的事,是我自己不好——雋永,你罵我吧!」芊禧垂著首,一副認命的表情。
「不是的,是青兒的錯!」
「不,是我——」
「夠了沒?」雋永語調輕柔,聽來無害。「我只是問你睡得可安穩,沒想到你自作聰明,把我關心的話曲解成責罵你的言語——這樣叫我以後怎麼敢再關心你呢?」
聽了雋永的話,芊禧和青兒對看了一眼,兩人都訝異雋永竟不怪罪,反而還體帖入微。
芊禧走到他的座椅旁,撒嬌的挽住他的手臂。「雋永,你真好。我保證,以後我不會再自作聰明了,你怎麼說,我就怎麼聽。」
「這才乖嘛!」雋永假笑的拍拍她的臉頰。「你知道,我最愛的寵物是什麼嗎?」
「我知道,是馬!」芊禧不暇思索的答出。雋永愛馬、惜馬可是出了名的。
「錯!」雋永搖搖頭。「現在馬兒是我第二愛的寵物。」
「那第一是……我知道了,是半個月前,你在山上捉到的那只楔尾雕。」芊禧猜著。
「你怎麼知道這事的?」雋永有些訝異。
「貝勒爺,只要是有關你的事,格格都會格外注意的。」青兒嘻嘻笑道。
「青兒——」
「是這樣嗎?」雋永一把將芊禧拉至他腿上坐著,還出奇的在她的小臉上啄吻了一下。「那就不枉我把你列為第一寵物羅!」
「我……我是第一寵物?可我又不是馬兒,也不是小鳥、松鼠,怎麼會變成寵物呢?」原本還羞怯怯的芊禧,這會兒臉上滿是詫異和不解。
「只要是心愛的東西,都可以稱做是寵物的呀!」雋永永笑若春風的解釋著。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你最心愛的……」說到此處,芊禧已羞赧脹紅了臉。
雋永點點頭,忽地聚攏龍眉:「除了你之外,我最愛的就是馬了,我多想你能和我的馬兒多多親近,以後我若要帶你騎馬,「黑霸」它才不會使性子不依——」
「你真的要帶我騎馬?那好,待會兒我就去馬廊看「黑霸」,我每天、每天都去看它,這樣一來,它就認得我是它的女……女主人,等你要帶我一同騎馬的那一大,它就不會使性子了!」
雋永搖搖頭。「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親近「黑霸」了嗎?「黑霸」可不是一般的馱馬,它不好親近的!」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親近它?」芊禧杏眼漾著滿滿的困惑。
「有,幫他洗澡、清馬槽——」
「啊?」芊禧的小嘴大張著。
「你不願?那沒關係,就別勉強了!」雋永俊容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痕。
「不,我願意。我願意洗馬、願意清馬槽——」芊禧忙不迭的點著頭。
「格格」青兒皺著眉頭。
就算為了親近馬兒,也用不著這般吧?可貝勒爺又不像會害格格,但格格好歹也是千金之驅,怎可去做洗馬槽這等的粗活呢?
「別說什麼了,我們現在就去馬棚——」芊禧從雋永大腿上跳下來,拉著青兒就要走。「可是,雋永,我……我不知道怎麼幫馬洗澡耶?」
「這你別擔心,我會議奚鼎去教你。」
「好,你讓他快點來喔!」
說著,芊禧便興高采烈的拉著青兒走出房門雋永佇立在房門邊,瀟灑自若的反手負背,笑眸盯睇著芊禧嬌瘦的背影……寵物?
呵,沒錯,她將會是他最心愛的寵物,一個讓他玩弄於股掌問的傻東西!
他對她好,施予她小恩惠,全是為了她心甘情願的接受他對她無情的虐待,在她默默接受的同時,甚至她還會感激他呢!
從來不知道玩人比玩畜牲,還要來得有趣!
芊禧,這個傻女娃,可讓他完全體會到——不能怨誰、怪誰,因為這是她自作孽!
壞心腸的作孽!
芊禧一進到馬廊,十來隻馬兒成一排地映入她眼簾,放眼觀去,就屬最裡邊那匹毛色黑的發亮、體型最為高大的純種馬最為搶眼。
她猜想,它定是雋永最心愛的座騎——黑霸。
「格格,你看,這隻馬兒長得好像牛呢!」青兒指著第一欄內的一匹正低頭吃青草,臉似牛般的馬兒。
芊禧循著丫頭的手指方向瞧去,也同樣訝聲道:「對耶,好怪的牛哦……呃,不,是好怪的馬!」
「這是白鬢角馬,又名牛羚,是皇阿哥到關外去時,發現的奇特馬兒。皇阿哥知道咱們貝勒爺愛馬,特地運回京來,送給貝勒爺的!」
說話的人是廉親王府裡的侍衛長莫綿,他是奉命來教新進門的少福晉,有關馬兒的種種……雖然對主子要少福晉來馬棚洗馬、清馬槽,感到納悶和不解,但主子吩咐的事,他沒有多問的權利,只管照做就是!
「哇!沒想到貝勒爺不只得皇上寵愛,連皇阿哥也對他這般好。」青兒發出敬佩的聲音。
一般來說,若得皇上寵愛的臣子,或多或少都會讓皇子們排斥,但皇阿哥竟然從關外運回這只白胡角馬來送給雋永貝勒想必雋永貝勒一定也探得皇子們的心!
她愈來愈覺得雋永貝勒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
青兒眉心蹙起,看著主子一臉開懷的表情,她隱約替主子擔憂起來。她總覺得貝勒爺耍格格來幫馬兒洗澡一事,並不是真如他所說的那般,要格格和馬兒親近,反而是……不,她不能亂嚼舌根,也許是她太多疑了也說不一定!
「青兒,你還杵在那兒做啥?奚鼐大人要教我們如何分辨馬兒的心情,你快過來聽呀!」芊禧急著召喚青兒,是因為怕自己記不住奚鼐的話,所以要青兒過來一起記,以免到時候找不到人問。
「喔!」
青兒小跑步朗最裡邊又最大的那一欄走去,腳步方歇,就聽見奚鼐在講解馬兒的喜、怒、哀、樂。
「……馬在飢餓的時候,它的前啼會不停的刨地:當它受驚的時候,會彈出發肢,後蹄亂踢——」奚鼐略頓了一下,又道:「當馬心情舒暢的時候,它的耳朵是直豎起的:心情不快時,它的耳朵會前後不停的搖動;在緊張的的帳,它會高高揚起頭,耳朵向兩旁豎立:興奮的時候,耳根會倒向後方……還有,當它極為恐懼時,耳朵會不停的張搖,鼻孔還會發出一種聲響,民間稱它為「打響鼻」——」
奚鼐滔滔不絕的說了一長串,很盡職的把對馬兒的所知,悉數說給芊禧聽;可這頭芊禧卻聽得一臉茫然,有聽卻無懂。
「青兒,奚鼐大人說的,你都記住了吧?」自己記不住,當然就得指望身後的丫頭了。
青兒對於兩雙質問的眼神,回以兩聲乾笑:「記……記住了!」她是聽得一知半解。
「記住就好!」芊禧嬪著眉頭,凝神「黑霸」高傲的神情好半晌,側頭納悶地問著奚鼐:「咦,它這樣面無表情,好像對我們視而不見」芊禧小小聲的問著奚鼐,像是怕馬兒聽見她的話似地嘟噥著:「現在的心情定好是壞?」
奚鼐輕咳了聲,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還不錯,勉勉強強!」他可不敢向女主人明說,這匹馬兒「重男輕女」,比它的主人還狂霸呢!
「那好,我們開始來幫馬兒洗澡吧!」芊禧說著,當真挽起袖子來。
雖然身子還酸疼的緊,但雋永對她晚起一事,非但沒責怪反倒關心她;他對她好,反之,他要她做的事,她是決計不會讓他失望的!
「洗澡?屬下已經幫馬兒洗過了!」他可不敢冒險讓少福晉接近馬兒,只好說了個謊。
「啊?這麼快?那……那明天我再來洗,記著,不准給我偷洗!那現在,我來餵馬兒吃東西好了——」
奚鼐拿來馬的食料——面糠,開始另一段講解,看著「黑霸」的耳朵前後不停的搖動,他心中睹暗叫糟,直覺貝勒爺要少福晉來馬廊和黑霸親近,實在是一項不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