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過了一個月,這些日子以來,蘋兒仍是常常藉故要靈靜做這、做那的。
每每見到主子一回又一回的認命,無怨尤的做事,小月心中便一次又一次的自責,往往眼淚只能往肚裡吞。
這日,蘋兒又如同以往,表面讚許著靈靜的手巧,說到底,又丟了一件差事給靈靜。
靈靜拿著刀剪,修剪著園中的矮樹。
「……說什麼要剪成鳥兒的形狀、公雞的形狀、還要小兔子的形狀……這蘋兒姑娘也真是怪人,光張著那張嘴說,她自己為什麼不來試試?」小月忙著打掃滿地的落葉,嘴裡也沒閒箸,真犯著嘀咕。
「好了,就當是活動一下筋骨,我們成日待在房裡,骨頭都懶了!」靈靜倒不引以為意。
雖然她明知蘋兒是故意找碴的,一件又一件她從未做過的差事落在她身上,乍做時是苦了些,不過倒也發掘出她潛藏的才藝!
像這會兒,雖然拿著刀剪讓她兩手泛酸疼,但剪呀剪的,她竟也剪出一隻小兔子的形狀來,這倒也挺有趣,又有成就感呢!
「可是,格格你有身……身子虛,不能太操勞的!」察覺自已險些說溜嘴,小月連忙低下頭,免得讓主子發現她閃爍不定的神情。
「小月,我看你最近好像怪怪的,似乎有什麼事在瞞著我!」
靈靜其實早察覺出小月這一個多月來的不對勁,每每見了她受屈,總是有什麼話想和她說,但又不敢說,期期艾艾,真是怪異!
「沒……沒有啊!格格,你渴了吧,小月幫你倒茶去!」
小月生怕靈靜再進一步逼問,便急著轉身離去,匆忙閒,竟撞到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說話的同時,小月徐徐抬起頭,想看看自己撞到了誰看清了眼前的人,小月的臉上泛著希望的光芒。「雋永貝勒!」
老天,總算有人來解救格格脫離苦海了!
先前的芊禧勸說不了她的主子離開這兒,但她相信眼前的雋永貝勒一定可以!
因為雋永貝勒,是非常的與眾不同──
★★★
「靈靜該死的,是誰讓你做這等粗活的!」
雋永貝勒在小月的指引下,看見了正在修剪樹枝的靈靜,他一個箭步向前,搶不了靈靜手中的刀剪,捉箸她的手,仔仔細細地審視著。
「表哥,你……你怎麼會來這兒?」靈靜又是訝異、又是驚喜。太久沒有見到親人,這會兒見著表哥,她才發覺自己有多麼想念家裡的人!
她想阿瑪、想額娘、想豫親王,還想芊禧……她以為自已夠堅強的,但突然有個親人來見她,思念的情緒,一觸即發,她的眼眶中竟泛起淚霧……
沒多想,她跨步上前,擁住一臉心疼她受苦的雋永,淚水竟不爭氣的直流……
「表哥……表哥我好想你們。」她依偎在雋永的懷中,盡情發洩著她想念親人的情緒。
雋永握緊靈靜的手,將她因工作而變得稍顯粗糙的手貼在他的臉上。
「靈靜,你這是何苦呢?你大可待在豫親王府,即使御鏊不回府,但你終究是豫親王府的少福晉呀。在那兒,人人都會尊敬你,我想,豫親王他也不敢虧待你!可你何苦要隨御鏊來這地方,瞧你,吃苦受罪,人都憔悴了!」
靈靜的事,他大抵都聽說了,正因如此,他更自責當初沒執意推掉皇上要把七格格許配給他一事!
若不是如此,他早把靈靜要回府,這會兒,靈靜也不用在這地方受辱了!
「我這天魁寨,可不是建來讓你們幽會用的!」御鏊從圈子的另一個角落走來,清清楚楚的看清了眼前這令人氣憤發指的一幕。
「御鏊──」靈靜見他來到,連忙自雋永的懷中彈開,她懊惱箸自己竟因無法控制思念親人的情緒,而失了禮節。
「我打擾你們了,最不是?」御鏊的語調輕慢,但眸底卻射出殺人的寒芒。
「我們!?你……你誤會了,雋永貝勒是我的表哥,他……」
「他來看你、還抱你!?」御鏊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神色陰鷙。「你好啊,肚裡懷著我的孩子,還敢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的!」
「放手!」雋永也不畏懼他,他跨步上前,反捉住御鏊的手腕。
「在這兒,你沒資格命令我!」
兩個男人互相犀利地對視著,誰也不讓誰、誰也不畏懼對方。
靈靜怔仲了好半晌,嘴裡喃喃的念著:「我懷孕了?我……懷孕了?」
哭得一塌糊塗的小月,見真相披露,趕忙跪在靈靜身邊,解釋道:「格格,小月不是故意要瞞你的,是……是貝勒爺不准小月說的!」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靈靜的手還被御鏊捉著,她臉上有箸複雜的神色。
御鏊仍在氣憤的當頭,根本聽不進靈靜說什麼、問什麼;倒是小月哽咽的答覆她。
「是你上次在溪邊洗衣服昏倒那夜,大夫來看診時說的!」
「什麼!?你竟讓靈靜去洗衣服?」雋永加重手上的力道,使勁地想辦開御鏊捉住靈靜的那隻手。「你太過份了!」
御鏊也不甘示弱,他騰空的那手,伸上來制阻雋永的手。
就這樣,三人面對面的對峙著,兩個男人四隻手糾纏箸,但握疼的,始終是靈靜的纖纖玉手──
「雋永貝勒,你該管的是七格格吧,沒道理你這個外人,有資格插手管我的家務事!」御鏊冷冷的反唇相譏了回去。
「我就要管!我這回來,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來追查前二日夜裡,在天魁山下被劫的十箱官銀的下落。」
「那關我天魁寨何事?」
「押送官銀的鑣師,親耳聽見劫匪說他們是天魁寨的人。」
「哼,笑話,就憑這一點,你就想走天魁寨的罪?」
「皇上說了,只要天魁寨願意交出官銀,再捉幾個人入獄,這事,可了!若不然,定不留情面,派兵上山剿滅天魁寨!」
「天魁寨裡,沒有官銀!」
「這事,我會查!」
「那我是不是也該查查你來此的真正動機?」御鏊的眼神,穿梭在雋永和靈靜之間。
「沒錯,另一方面,我的確是想來探視靈靜──你待她可真是不薄啊!」雋永切齒的道,他恨不得一掌劈開御鏊的腦袋,看看他究竟是在想什麼!
靈靜一個好好、美艷的女子嫁給了他,他竟不懂得珍惜,甚至還另娶一個煙花女子,又沒好好照顧靈靜,把她折磨得憔悴、還一臉病懨懨的…
…
「我如何待她,那是我的事!」
「我不可能見了坐視不管!」
「敢情雋永貝勒是在京城待的慌,閒來無聊,上山來管我的家務事,這該不會也是皇上命令你管的吧?」御鏊陰陰地瞪視他,眉宇間,充斥著挑釁的意味。
「這事用不著皇上的命令!如果你真的不懂得該如何珍惜靈靜,那麼,我會帶她走!」
御鏊心中的憤怒已烴崩臨至極點,他沒料到雋永竟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狂妄、囂張。
他的眼神轉為陰冷,嘴角邪撇輕哼,語調幽冷:「如果雋永貝勒不嫌棄我御鏊用過的女人,我可以大方的把她送給你,而你,隨時可以帶她走。」
聽了這話,靈靜覺得泛著瘀青的手腕,已不再感覺疼痛,因為心口上的疼,比手腕處的紅腫還痛上十倍、千倍……她絕望的合上眼,剎那間,人暈厥了過去──——「格格──」跪在地上的小月見狀,忙不迭的伸手接住主子。
「靈靜──」雋永急著蹲下身,抱住她。
御鏊想上前觀看,但看見雋永又不避諱的抱住她,氣岔之餘,悻悴然的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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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娘啊,真是黃金啊!」
蘋兒拿箸一錠官銀,放在嘴邊輕咬著,確定是黃金後,臉上盡最歡忭之色。
「噓,你小聲一點!」祁彪揚住她的嘴。「這幾天雋永貝勒像鬼魅似地,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我們身邊,你小心讓他聽到!」
「說真的,你把那些官銀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在後山一個隱密的山洞,沒人會發現的!」祁彪說話的當兒,手就不安份的往蘋兒的臀部模去。「怎麼樣?想不想和我去享清福?」
「這個……」
「十萬兩黃金,夠我們倆下半輩子,吃喝不完了!你不想,我也不勉強你,到時,我在湖南山下買幾個奴婢,一樣可以享樂!可憐了你,得跟我大哥,成日就是在摸那些陶泥巴!」祁彪嘿嘿地笑。「我就說過了嘛,狠狠地干它一票,勝過我大哥捏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十萬兩黃金地,恐怕他捏一輩子都掙不到這些錢!」
「可是,那些和你一起打劫的弟兄怎麼分啊?」
「弟兄們好打發,一人給它個五十兩,損不了多少錢的!」
「五十兩!?誰服你呀!」
「不服的話──」祁彪伸手在脖子上,比了個到頸的手勢。
「喲,你還真狠吐!死沒良心的!」
祁彪抱著她,兩人往床上滾去。「我要是有良心,怎還會在這裡和你打滾呢?」
蘋兒咯咯地輕笑。「好啦,看在十萬兩黃金的份上,老娘跟你走了!就是可憐了你大哥,這靈靜跟了雋永貝勒走了,這會兒,我又要和你私奔──你要搶也不早點搶,害我白白生氣了幾個月,人都給氣老了!」
蘋兒想到自己因為想保全寨主夫人的位於,處心積慮的想趕靈靜走,這會兒如她所願,靈靜是真的走了,可現在她也不想當什麼寨主夫人了──——想到這近三個月來,她所有用心對付靈靜的法子,都是白費了一場,還真教她嘔的!
「你老了,我就再去找更年輕的女人玩!」祁彪不諱言地說出心裡的話。
「你這死沒良心的!」蘋兒捏了他一下。「說正經的,你今晚走,危不危險啊?」
「安啦,一切打點要當!」
「可我們一走,寨主就知道官銀是你劫的,還有官府那邊也不會就此罷休啊!」
「蘋兒,你怎麼變笨了!我們到鄉下後,喬裝打扮一番,誰會認得我們?官銀也不是問題,總有辦法變通的至於官府那方面要捉人,咱們寨裡,可還有個寨主頂著呢!」
「你該不會要讓你大哥去替你頂罪吧?」
「那有何不可,當年若不是我爹收留他們母子,今兒個,我大哥恐怕是乞丐命,蹲在街頭,和人搶剩飯吃呢!」祁彪說得理所當然。「今日,大不了讓他頂個罪,關個幾年,就當是報答我爹的恩情。」
「你喲,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
「怎麼?你捨不得我大哥啊?想清楚,我大哥他到底會愛的人還是靈靜,如果連靈靜那等貨色地都不愛,那他又怎會愛你呢?」
「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我是個爛貨囉?」蘋兒氣的腮幫子鼓鼓的。
「唉,我們兩個之間,還需要來虛偽那一套嗎?你自己心知肚明,你是此不上靈靜的,還怕聽實話呢!」
想想,祁彪說的話,也確是真的!
現下,蘋兒才願意承認,她早認清自已是御鏊和靈靜之間,鬥氣的一顆小棋。
她也想通了,御鏊之所以願意娶她,其實一方面是和他的王爺老爹鬥氣,一方面則是因為他自己也害怕真是愛上了靈靜,所以才會拉她下水,用來欺騙他自已。
想到自己只是一塊隱形的擋箭牌,蘋兒愈想就愈嘔!
「還氣啊!沒時間了,你若要跟我走,就趕緊收拾細軟,珠寶手飾別忘了帶──對了,把那錠官銀給我!」祁彪伸出手和她要官銀。
「幹啥?不是那麼小家子氣吧?」
「你懂什麼!這錠銀子放在你這裡,若是被搜到,我們就玩完了!」祁彪神色十分緊張。
「那我把它放進這裡面,不就沒人搜得到──」蘋兒把官銀塞進胸衣裡。「反正再過二個時辰我們就要走了,安啦,不會有事的!」
「你塞,那我來掏──」祁彪嘿嘿的邪笑,手一舉,往下探進蘋兒的胸衣內。
「我掏、我掏、我掏掏掏……」
兩人鑽進棉被理,蘋兒被祁彪逗的笑得腰肢亂頭。
突然間,房門被踢了開來──——蘋兒聽見開門聲,掀開棉被,不分青紅皂白的直娘:「小春,你這死丫頭──嗄,寨……寨主!」蘋兒的嘴張得大大的,她以為進來的人是冒失鬼丫鬟,沒想到是一向鮮少來春香閣的御鏊,蘋兒的驚嚇還未平復,隨在御鏊之後進來的人,又讓她的嘴張的更大。
「雋……雋永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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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哥。」
一見到御鏊進來,祁彪趕緊下床,拉整好才剛要脫下卻還未脫,但有些凌亂不整的上衣。
「呵,看來有人的齊人之福,是變了調了!」雋永雙手反剪資於背後,優間的輕嘲著身邊的人。
御鏊漠然的瞪視房內的人,對於雋永的嘲諷,他一點也不在意。
靈靜最後還是讓雋永帶走了,這幾日,雋永仍是每日上山調查官銀被劫的事,但他不想問他們的結果。
靈靜的事,他已無心管了,更何況是蘋兒呢?
面對這種情景,他一點也不訝異,他早知道蘋兒私下常和祁彪暗通款曲,他不想管、也懶得理──直到現在,他才發覺自己肓目的堅持非娶煙花女子,是個多麼可笑的行為!
他根本就不愛蘋兒,一點也不!
但他卻為了替母親抱不平,而執意再娶蘋兒──這又最一件可笑的事!
「不是……寨主,你誤會了,我和二當家的,沒……沒有什麼!」蘋兒拉好衣服,奔至御鏊面前想解釋,卻讓御鏊給推了開,而她藏在胸前的那錠官銀,因而掉落地面。
「現在,罪證確鑿──御鏊貝勒,是不是可以讓咱們捉人了?」雋永在一旁慢條斯理的問。
「不……不是我,是他!這錠官銀是他給我的!」蘋兒以為雋永要捉她,嚇得趕忙撇清。她指著祁彪,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供出:「官銀是他劫的,那些官銀地藏在後山的小洞內,他打算今晚要運下山,到湖南的山下去……」
雋永一聽,果然和天魁寨的幾個小嘍囉,說的不謀而合,使下令捉祁彪:「來人,把他捉住!」
祁彪一急,拿出隨身攜帶的短刀,架在蘋兒的脖子上。
「你這個臭婊子,虧我要享福的時候還會想到你,你這會兒竟然出賣我!你們不要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不要,祁彪,不要殺我──」蘋兒哭的淅瀝嘩啦的。「我怕呀,我又沒犯錯,我不想坐牢……」
「那你以為我想嗎?」祁彪滿眼血絲。「大哥,你可要保我啊!你是我老子養大的,說什麼你都要報恩還……還有,我連寨主的位子都讓給了你,我們祁家對你可是恩重如山,你不能眼睜睜的看我被捉去大牢關──」
「御鏊貝勒,這究竟要怎麼處理呢?」雋永閒閒的把問題去給一語不發的御鏊。
許久不作聲的御鏊,斜睇了雋永一眼後,使低沉的喊:「羿忠──」
御鏊語音甫落,一個身影翻進房內,在眾人仍在錯愕之際,羿忠手中的劍,已柢在祁彪的頸上。
時間太短、短的讓人措手不及……祁彪看著原本被他挾持的蘋兒,不知何時已縮在角落發抖,而他的脖子上,竟多了一隻劍 柄──
「羿……羿忠,你造反了啊你!你也是我老子養大的,你竟敢這樣對我快把我給放了!」
「你可以把人帶走了,記住,下回讓我再看到你,我不會待你客氣的!」御鏊冷幽幽的同身邊的雋永道。
若不是他來查官銀的事,這幾天,他陪著公事公辦,隱忍對他拳腳相向──他恨不得一拳揍昏雋永,竟敢當著他的面,帶走他的女人,這筆帳,他御鏊會永銘在心的!
「哼,你能奈我何!」雋永也不懼他的威嚇。「來人,把祁彪帶走!」
「大哥,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祁彪經過御鏊身邊時,忍不住叫囂。
「我說過,不准劫官銀,你可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我保 過你不下數十回,這一回,你是自作自受!」御鏊冷冷的回瞪他。
祁彪被帶走了,蘋兒連忙爬到御鏊的腳旁,她捉著地的腳,苦苦哀求著:「寨主,我錯了,蘋兒知錯了,你原諒我……」
御鏊一腳踢開她:「給我滾!通通給我滾得遠遠的!」
怒氣騰騰,御鏊不願多看蘋兒一眼,撣撣長掛,他忿恚的旋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