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車子緩緩開進一處陌生的莊園,寧欣在後座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今天是姊姊寧櫻出嫁的日子。
繞過噴泉,已能夠隱隱聽見主屋中傳來的觥籌交錯的聲音,寧欣的心思轉移,忽然有些感傷起來。
姊姊今天出嫁,過了今晚,她再也不會回家裡來了。
正想著,車子停下,司機老謝打開後座的車門。「二小姐,到了。」
傷感被打斷,寧欣微微一怔,走下車。
已近黃昏,金燦燦的夕陽光線照射過來,她覺得有些刺眼,忍不住抬手去擋,驀然間心頭沒來由地猛跳了一下,隱隱生疼。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步上台階。
一走進門,就在衣香鬢影的人群中看到了姊姊寧櫻,她是全場最亮的焦點。新娘子穿著特地赴法國訂製的純白婚紗,戴著價值百萬的珠寶首飾,美麗的笑容比屋外的陽光更燦爛。
寧欣遠遠地看著,直到寧母尋來大門口,意外發現呆立在一旁的小女兒。「小欣,發什麼呆?快過來!」
「媽——」寧欣走去母親身邊,討好地擠出笑臉。
寧母笑咪咪地打量了幾眼。「這禮服挺合身的。對了,怎麼來得這麼晚?我們來的時候要不是看你午睡未醒,早把你一起帶過來了。」
她仍沉浸在剛才對新娘子的震撼裡,心不在焉地轉頭。「咦,姊姊呢?剛剛還在的。」
「大概去補妝了。」寧母不再追問,寵溺地拉過寧欣的手。「你見過你姊夫沒有?」
寧欣搖頭。
從小到大,她和姊姊寧櫻的性格完全不同,她習慣於依賴家人,而寧櫻非常獨立,在很多事情上,她既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也不需要別人的意見,所以往往到最後的時刻,她才會把事情說出來,而這次也一樣。
等她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們的婚禮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而她前一陣子正忙著應付自己大學畢業的事,所以,也非常湊巧的,一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見過自家姊夫。
不過,寧欣在心裡歎了口氣,能讓姊姊看中的人,肯定很優秀,她的眼光一向很高。
寧母轉頭看了看,似乎也不見女婿。「大概陪你姊姊一起去了。」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又停下細細交代。「等會見到他們別不好意思,自己的姊姊和姊夫,一定要恭喜一聲。」
「媽,我知道的。」寧欣撒嬌地挽住母親的手臂。
「你知道?」寧母看著小女兒甜美清瘦的身形,心裡一陣柔情淌過,卻故意裝不信。
寧欣的眼珠轉了轉,恢復在母親面前的調皮,靈機一動,轉而問道:「對了,媽,我姊夫是什麼人?我都來不及問你們,姊姊打電話告訴我時又不肯多說。」
話題轉向女婿,寧母笑意越發濃厚。「關家的長子啊。」
「哪個關家?」
「鴻騰集團的那個關家。」
寧欣終於點點頭。她雖然一向對那些富商巨賈不怎麼感興趣,不過對「鴻騰集團」的名氣還是知道的。
「原來是那個關家啊……」她自言自語。「那姊夫叫什麼?他還有弟妹?」
「你姊夫叫關亦。」寧母說。「他還有一個弟弟,聽說只喜歡畫畫,個性任性妄為。」她露出明顯不認同的表情。「關家的產業兩年前就交到你姊夫手裡了,也虧得他年紀輕輕就有手段,打理得這麼好。」
關亦?寧欣想了想,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卻又像從來沒有聽過。
正想著,寧母的視線轉開去,向不遠處的一對璧人招手。「小櫻,阿亦——」
咦,是姊姊和姊夫?
寧欣隨著母親的視線看過去,落入眼簾的先是寧櫻那張美麗的臉孔,然後是她挽著的男人,今天婚宴的男主角——然而寧欣,在看清的一剎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會是他?!
四年的時間,可以算很長,長到足以改變很多人和事,但也可以算很短,短到心意根本不曾改變。
四年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他救下她,帶她到他的別墅,然後時隔不久,他們在南洋一個度假小島第二次相遇,她純真的情懷,讓她把自己的心和身體都交給了他。
現在,四年後的此刻,她卻在這樣一種場合,和他第三次相遇。
新娘新郎避過人群,微笑著走了過來。
「小欣,你怎麼現在才來?我讓媽催過你的!」寧櫻一走近就放下挽在丈夫臂上的手,轉而拉住妹妹,眉頭微蹙,故作生氣。「真是,以為我嫁了人就不能再懲罰你了嗎?」
「姊——」寧欣看著他們,卻震驚得說不出話。
真的是他!
她愛了四年的男人,為什麼會成為姊姊的新婚丈夫?!
此刻的寧欣,腳底浮軟,腦中「嗡嗡」作響,彷彿整個世界在一瞬間轟然化成碎片,片片割裂她的心!
她那麼天真,跌入他魅力的漩渦,四年前輕易愛上他,在對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甘願和他發生親密關係,可是現在,她卻沒有足夠堅強的意志來面對這個真相。
關亦的震驚並不比她少。
猝不及防的真相對彼此都造成困擾,他在面對她的一剎那眼眸裡已沒有笑意。
四年前的那個小女孩並沒有變,她看上去還是那麼嬌怯甜美,尤其她看向他的眼神——
她很吃驚?
他又何嘗不是?
雖然坦白來說,四年前的事對他而言不啻為一場艷遇,在恰當的時機、碰見恰當的人,而他將自己的動心付諸實際——在遊艇上,他教她領略了最親密的快樂。
只不過眼前……他沒有想到會再和她重逢。
寧櫻冷眼看著這一幕。
這兩個人之間的不對勁,聰明如她,怎會看不出來?
「怎麼又變笨了?」寧母皺起眉看向小女兒。「快恭喜你姊和姊夫。對了,小欣,你還沒叫過你姊夫呢!」
寧欣已經快要哭出來。「……姊,姊夫,恭喜你們。」她說。
真殘忍的話。
簡直就像電影裡的蒙太奇手法,前一幕場景,她還沉浸在對他的愛戀思念裡,後一幕,她卻要恭喜他和別人新婚快樂。
「小欣……長得真乖巧。」當著岳母的面,關亦重新浮現笑容。
低沉柔和的聲音,第一次刺痛她的心。
所有的意志力終於完全崩潰,在眼淚跌落之前,寧欣選擇了逃開。
「小欣!」寧母嚇了一跳。「你要去哪?」
「媽,別管她——」寧櫻拉住母親。「你去照看我爸,等會別讓他被那群老頭灌酒。」她說完重新挽住丈夫,玩味的神情,刻意壓低了聲音。「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老公。」
宴席進行至中途,新娘子需要更換禮服。
更換完禮服,補完妝,遣開週遭所有人,新婚夫婦獲得一個短暫獨處的空間。
「老公,現在你要不要對我坦白?」寧櫻端坐在梳妝鏡前,淡淡微笑。
「你看出來多少?」關亦的眼裡沒有一丁點笑意。
「直接看出來的不算多,不過我可以推理。」寧櫻慢條斯理地說。「首先,你和小欣看見彼此的臉色都不對勁,這肯定不是你們第一次見面,尤其是小欣,她看見你像見了鬼一樣嚇得說不出話。其次,四年前她的朋友曉靖在一家酒吧出了事,那丫頭回家後一直魂不守舍,我當時就看得出來,她似乎喜歡上什麼人了。綜合以上兩點,我想四年前那個男人就是你。」
「你憑什麼認定四年前是我?」她的丈夫面無表情。「四年的時間不算短,像她這樣的年紀有大把機會談戀愛。」
「可能性直接排除。」寧櫻立即反駁。「我是她親姊姊,我瞭解她比她自己更清楚,如果小欣有了男朋友,我不可能不知道。」
關亦的眉頭鎖起。「你是說,她在這四年裡從沒有談過戀愛?」
「是。」寧櫻若有所思地笑笑。「她只是一個天真的小傻瓜,整整四年都對某個男人念念不忘。」她說著轉頭看了他一眼。「現在,你承認你是四年前那個男人了嗎?」
關亦沉默。
「不說話我當你是默認。」
他仍然沉默,或者說,他默認了。
寧櫻乾脆轉過身來盯住他。「我其實很好奇,四年前那一晚,你載她到別墅後對那丫頭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是我的事。」關亦表現得相當心平氣和。「小櫻,你期待我說什麼?」
「能讓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從此念念不忘的事。」寧櫻似笑非笑,表情曖昧。
「那天晚上在別墅,我什麼都沒做。」關亦忽然說。
她問什麼,他便答什麼,既然她不問後來在南洋小島發生的事,他當然也沒有必要主動說出來。
「什麼都沒做?」寧櫻微微皺眉。「可是依小欣剛才驚訝的程度,你和她之間絕不止『什麼都沒做』那麼簡單,要知道,你們分開了四年。」
「我想你沒有必要問得太清楚。」她的丈夫看上去仍然沒有任何情緒,表情冷冷的。「我和小欣在四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那都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可是有一件事你總不能否認。」寧櫻笑笑。「小欣在四年前就愛上你了,隨後你們一直沒有再聯絡,直到四年後的今天,她在我們的婚宴上才發現你成了她的姊夫,是這個殘酷的真相吧?我應該猜得沒錯。」
關亦沒有否認。
「不過真是陰錯陽差。」新娘子故意歎了一口氣。「四年前,你們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而言四年來,你們也沒能在婚禮前見上一面,不然,今天的新娘就不必由我來當了。一樣是聯姻,我想大的小的你都不會在乎,何況小欣喜歡你——如果娶的是她,那就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惜過了今天晚上,塵埃落定,一切都變得麻煩,若是火速跟姊姊離婚,再娶妹妹,就算我們寧家臉皮厚,堂堂關家也丟不起這個臉吧,老公?」
「你很聰明,小櫻。」關亦的聲音冰冷。
「謝謝你的肯定。」寧櫻笑得迷人。「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追求小欣?我先提醒你一下,老公,就算那傻丫頭對你的感情不變,可她是我們寧家的寶貝,出於身份上的禁忌,我爸媽絕不可能讓她和你走近。」
關亦沉默地看著她,忽然瞇了瞇眼睛。「我不想傷害她。」他認真說。
「什麼意思?是假裝忘掉她,還是去安撫她?」
「我不想假裝。」
她的天真癡情讓他動容,他不可能假裝忘掉四年前發生過的事,更不可能假裝忘掉她。
那太殘忍。
寧櫻若有所思地看著丈夫。「老公,你愛小欣嗎?」她忽然問。
一針見血的提問。
關亦的眼眸幽暗。「現在我不能判斷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可是起碼我不想傷害到她。」這一次,他對她坦白。
「真的?」突然的鬆口反倒讓寧櫻有些存疑。
「我沒有必要騙你。」關亦冷冷地說。
寧櫻笑笑。
「老公,憑我對你的瞭解,你的確不是一個習慣說謊的人,不過——」她故意頓了頓。「今天晚上小欣的樣子你也看見了,你說不想傷害她,可實際是那丫頭很可能已經被傷害到了,老公,你能怎麼彌補?」
關亦沉默,隔了半晌,忽然對著她說:「幫我個忙,今晚留下小欣,我有話對她說。」
他直直地看著她,表情鄭重得像面對一份即將簽署的合約。
寧櫻不由地一怔,繼而冷笑。「你瘋了?今晚再怎麼說,也算是我們倆的新婚之夜!」
關亦的表情沒有變。「你明知道我和你之間,永遠也不會有新婚之夜。」
「我不是這個意思!」寧櫻有些懊惱。「今晚小欣肯定要跟著爸媽回家去,你讓我拿什麼理由留下她?再說,就算我有理由,她自己也不會肯,她剛才看見你都快要哭了。」
「我今晚不能放她走。」關亦的口氣有些緩和。「她太脆弱,我需要對她有所解釋,如果放任她離開,我可以想像今天晚上對她來說會有多難熬。」
「真是一個體貼的理由。」寧櫻剛才被他不留情面地堵回,趁機報復地冷笑。「可是就算我接受你這個理由,別忘了,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幫你?」
關亦的聲音低沉。「我把天牧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送給你,暗箱操作,明裡掌控仍由我來,以後利潤全歸你。」
乍聽到他開出這樣的條件,寧櫻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天牧」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但她的精明立刻讓她冷靜下來。「我怎麼不知道,天牧大廈已經成了你們關家的產業?」
關亦扯唇。「沒錯,天牧從不屬於我們關家,它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你——」寧櫻終於大大吃了一驚。
關亦不動聲色。「你不用太驚訝,它只是我日常興趣的一部分,只要你答應替我隱瞞小欣的事,我明天就把轉贈協議給你。」
寧櫻猶疑。「你真的要用天牧的股份來換我的遮掩?」
「我瞭解你,你太過精明。」關亦瞟了她一眼。「我如果不用利益餵飽你,難保你不會做出讓我頭痛的事。」
他把話挑明,寧櫻坦然接受這樣的評價。
「我答應你。」她說。「我會想辦法。」
「二小姐在哪裡?」她出去叫住一個路過的傭人。
傭人指了指大門口。「二小姐說身體不舒服,要先回家去。」
寧櫻皺眉,撇下滿廳賓客快走幾步,趕在妹妹上車前拉住了她。「怎麼現在就走?跟爸媽說過沒?」
寧欣嚇了一跳,回頭看向突然趕來的姊姊。
「姊——」她委屈地叫了一聲。
她的眼圈泛紅,分明已經哭過,寧櫻在心裡歎了口氣,放緩語調。「小欣,別急著走,我有話對你說。」
她連拉帶哄,把寧欣拉進一樓的一間房。
關上門,隔絕外面所有紛擾,只剩兩姊妹面對面。
寧櫻故作生氣。「在我結婚的喜宴上,你怎麼能一個人提前就走?傳出去讓人笑話,還以為我們兩姐妹不合。小欣,你太不懂事了!」她說話的語氣並不凶,可是一臉鄭重的表情還是嚇到了寧欣。
她當著她的面,立刻就落下淚來。
「小傻瓜,哭什麼?」寧櫻皺眉,扯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姊,對不起!」寧欣接過,反而哭得更傷心。「我不是故意的——」
說者無心,脫口而出的道歉卻一語雙關。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寧櫻在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抱住梨花帶雨的妹妹。「別動不動就哭,真是沒用的小傻瓜。」溫軟的口氣含著寵溺。
她抱著她哄了幾句,然後放開,轉身去倒了半杯酒。
「來,喝口酒鎮定一下。」她說。
寧欣看著杯中深紅色的液體,怯生生地搖頭。「姊,我不會喝酒。」
「偶爾喝一口不要緊。」寧櫻餵她喝下淺淺一口,然後直接把酒杯塞到她的手中。「把這半杯都喝了吧,喝完了我就讓老謝載你回家。」
可憐的寧欣,此時被錯愕痛苦和內疚的雙重情緒折磨,無路可退,只好喝下那半杯酒。
眼看她一滴不剩地喝完,寧櫻神色未變。「好了,現在姊姊還有幾句話想要問你。」
「姊——」寧欣嚇得抬眼看她,差點失手跌落酒杯。
「小欣,你不用慌張,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寧櫻不動聲色地拿過空酒杯,隨手擱在一邊,然後轉回身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你和你姊夫的事,我已經全知道了。」
寧欣僵直了背,只覺腦中「嗡」的一下,在一瞬間空白一片!
唇瓣微顫,她想說句什麼,卻完全說不上來。
「從你和他看見彼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們之間不對勁,小欣,我看到的、猜到的,都已經在他那裡得到證實。」寧櫻拉著她在床邊坐下,神色平靜。「老實告訴姊姊,你愛他嗎?」
寧欣不敢說話。
四年後的他已經成了姊姊的新婚丈夫,她怎麼能當著姊姊的面承認她愛他?!
但寧櫻卻繼續逼迫她。「小欣,你先前的表情早就出賣了你,現在否認也沒有用了。」
寧欣的眼淚奪眶而出。「對不起,我不知道跟你結婚的人是他,姊,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想搶你的丈夫!」
「我知道你不知道——」寧櫻說著拗口的話。「小欣,姊姊沒有怪你,我只是需要清楚地知道整件事,我做人從不喜歡糊里糊塗。」
寧欣淚眼迷濛地看她,只覺又羞又愧。「姊,我不知道怎麼辦……對不起!」
寧櫻不動如山,但看著眼前傷心痛苦的小女孩,心底終究淌過一絲柔情,原本想說出跟關亦「約法三章」的事來寬慰她,話到嘴邊,轉念一想,卻又忍下不說。
這些話,還是留給男主角親口來說更動聽一些。
她乾脆將整盒紙巾都拿過來。「別哭了,動不動就哭,這麼沒用。」雖是責怪的話,口氣卻十足溫軟。
「姊——」寧欣眨了眨眼。「我好像喝醉了?」
「醉了?」寧櫻扶住差點跌下床的嬌軀。「既然喝醉了,那就先在這裡睡一覺吧。」
寧欣用殘存的力氣搖了搖頭。「不要,我想回家——」
當姊姊的一向都強勢,寧櫻硬是哄著她睡下,拉好被角,然後坐下來等著,很快,她預期的效果就達到了。
女孩沉沉睡去。
寧櫻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張從小熟悉的嬌嫩臉龐,心緒複雜。
好好睡一覺吧,她在心裡對妹妹說,睡醒了她的男主角會來擁抱安慰她,而她這個姊姊會識相地讓開。
關亦雖然是她丈夫,但可惜並不是她未來故事的男主角。
她又想起天牧大廈的股份,沒有半點愧疚。她那麼精明的人,什麼都看得透,要說關亦對小欣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鬼話,不然,她怎麼會放心把寶貝妹妹交給他?
「小傻瓜,在夢裡可別再哭了,你愛你姊夫,我就把他讓給你。」她忽然低低地說,說給沉睡中的妹妹聽。
說完了,她站起身。
打開房門,她丈夫站在走廊上正和一個傭人說話,轉頭看見她,立刻走過來。
「外面客人都在等你。」他對她說。
「老公,小欣睡在裡面。」寧櫻似笑非笑。
關亦沒有應聲,朝半開的門裡看了一眼,來不及看清就被新婚嬌妻推開。「四年的時間都過去了,現在等不及?」她故意在他耳畔嘲弄低語。「嘖,等客人都走光了,有你和她獨處的時候。」
星眸微啟,她朦朧看見一個身影,心隨之抖了一下,可是看不真切,她不敢確定。
掙扎著撐身從床上坐起來,然後,她才看清坐在床邊的人。
還來不及開口,委屈的眼淚已在霎時跌下!
「小欣——」關亦看著她皺起眉宇。屋內沒有開燈,他俊朗的身形有大半隱在黑暗中。
「姊夫?!」見到他,傷心絕望的寧欣不敢置信。她忽然想起寧櫻,淚眼迷濛地抬首。「我姊呢?你為什麼沒和她在一起?」
關亦的語氣平靜。「她已經出門去了,沒有留在這裡。」
「出門?」寧欣怔了一下,只覺一片茫然。「可今天是你們的新婚之夜。」
「小欣,我和你姊永遠不會有新婚之夜。」她面前的男人仍是一派波瀾不驚。「我們的婚姻只是寧關兩家商業利益的結合,沒有感情基礎。這是遊戲規則。」
遊戲規則?
寧欣徹底怔住了。
「我和寧櫻在婚前就約法三章,婚後互不干涉對方,我們只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他的目光鎖視著她,愈加幽暗。「小欣,四年前我並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如果知道,今天婚宴上的新娘子就應該是你。」
寧欣卻被他的話嚇到了。
「……也是商業利益的結合嗎?」她還記得他剛才說過的殘酷的遊戲規則。
「不會。」關亦慢慢地搖頭。「你和寧櫻不同,情況會不一樣。」
他的語氣很篤定,可是床上的女孩仍然淚眼迷濛地搖頭。
已經發生的事實,再用「如果」去做假設,起不了任何彌補作用,事實就是他已經和姊姊結婚了……
他伸手想要抱她,她卻嚇得退縮到床的內側。
「小欣?」關亦皺起眉。
「你走開,我們之間不可能了……」她哭著說。「姊夫,姊姊才是你應該關心的人。」
被迫說出的稱謂,再一次將自己推入絕望的境地。
她忽然掀開被子爬下床,急急地往門口走。「我要回家——」
「小欣!」關亦拉住她。
她想推開,卻反而被他抱進懷裡。
他將懷中的嬌軀抱得緊緊的,不給她一絲掙扎的機會,等她安靜下來才開口。「我留你下來,將我和你姊的關係解釋給你聽,就是不想你今天晚上太過傷心。」
寧欣閉上眼。「你騙人,你根本不在乎……」
關亦將她的腦袋輕輕按在自己胸前。「小欣,我愛你。」他忽然對她說。
低沉柔緩的聲音震盪耳膜,她的心隨之抖了一下。
淚水重新湧出,連他的襯衫也沾濕。
她討厭沒用的自己,可是一面對這個問題,眼淚就止不住。
關亦放開嬌軀,用手指替她抹去淚水,就像四年前他對她做過的那樣。
寧欣卻擋開他的手。
「你如果愛我,為什麼要和姊姊結婚?」寧欣天真而癡情地問。
面前的男人臉色變了變。「我不知道你是小櫻的妹妹。」
寧欣止住哭泣,一時心神恍惚。
的確不是他的錯——
她的心軟了。
他形成的那個漩渦,四年前她是心甘情願跌進去的,現在又怎麼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他?
趁她愣神的時刻,關亦將她重新擁入懷,她沒有抗拒,甚至迎合地抱住了他。
「小欣?」他俯首親吻嬌靨。
她閉上眼承受著他的吻。
唇瓣相觸,溫熱而曖昧的氣息讓記憶轟然翻轉,彷彿又回到四年前遊艇上的那一夜,寧欣萌生出些許害怕,睜開眼,不安地向後躲開,關亦欺上來,強勢地覆了上去。
她既躲不開,也沒有再躲。
此時此刻,身份上的禁忌、方纔的痛苦糾葛,竟都敵不過他對她的吸引力,她任由自己沉淪在和他的熱吻中,如喪失了靈魂般,身體一寸寸不由自己。
縱然日後會掀起萬尺波浪,眼前卻也只能遵從相愛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