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靖,這裡好亂,我不要來這樣的地方,我們快走吧。」寧欣轉眼看了看酒吧內晦暗的燈光,和那些公然貼在一起肆意摸吻的身影,讓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生起一陣寒意。
文靜乖巧的女孩和眼前的可怕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但今天是曉靖的生日,壽星最大,她堅持要來這裡慶祝她叛逆的青春。
曉靖是寧欣新結交的朋友。曉靖的皮膚略黑,齊耳短髮,愛穿熱褲,和寧欣近乎夢幻的完美不同,她只是一個略帶俏麗的普通小女生而已。
而寧欣卻擁有其他少女所夢寐以求的一切,精緻的五官,甜美出眾的氣質,還有一個優渥的家境。寧家是上世紀中葉憑新工業崛起的富族,傳至寧父這裡已是第三代。自小衣食無憂的生長環境,養成了寧欣性格上的恬淡和無爭,活脫脫像漫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女,善良,溫和,有時還帶點小天真。
她長得太過美好,也容易招來許多肆無忌憚、甚至不懷好意的目光。
所以寧家一向把她保護得很牢,出入都有司機接送,早晚報備,除了學校裡的同學,不准結交其餘閒雜人。
曉靖雖然也算學生,但和寧欣並不同校,嚴格算來,也該歸在「閒雜人」中。她在一次翻牆蹺課時撞上寧家的車,才意外和寧欣成了朋友。而且這個朋友,還是寧欣求了司機老謝多次才偷偷交上的。曉靖貪玩不用功,舉止又有些毛躁粗魯,寧家倘若知道,斷不會讓她帶壞了養在深閨的寶貝女兒。
「小欣,你別怕,我約了阿文他們。」曉靖坐在吧檯前滿臉興奮。
她故意叫了兩大杯啤酒,一杯給自己,一杯推給寧欣,笑嘻嘻地說:「喝吧,讓乖寶寶見鬼去,偶爾放縱一下才是人生!」
寧欣皺眉。
「我不會喝酒。」她憂心地堅持。「曉靖,這裡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我們還是回去吧。」
曉靖拉住她。「怕什麼?他們玩他們的,又不會吃了我們!」
寧欣只得坐下來,但把啤酒杯推得老遠。「……你剛才說的阿文是誰?」
曉靖自顧自地灌下一大口啤酒,含糊不清地說:「我哥哥的一夥朋友,很講義氣的。」她放下酒杯,暢快淋漓地一甩頭髮。「安啦,我就知道你會怕,所以找他們來護駕。」
十幾分鐘後,一夥騎機車的少年走進酒吧。
曉靖打個酒嗝,朝他們大力地招手。「等好久,在這邊啦!」
「喲,阿靖你朋友好正!」叫阿文的少年嚼著口香糖,一副痞子相,眼睛直盯著寧欣。
曉靖拿手肘擊他的胸,仰靠在吧檯邊,滿不在乎地笑罵道:「去死!小欣不是你們可以亂把的妹!我是信任你們,才帶她過來一起玩,不然這麼漂亮的女生你們去哪找?」
阿文「嘿嘿」乾笑了幾聲,擠開自己那幫兄弟,佔領了寧欣另一側的空位。
寧欣看著他們,緊張得嬌靨發燙。
三五個少年,都染著一頭黃黃綠綠的奇怪髮色,牛仔褲鬆垮,身體四處穿環,一臉痞痞、不懷好意的模樣,把兩個女生圍在中間。
阿文吐掉口香糖,笑嘻嘻地問:「阿靖,我可不可以請你朋友跳支舞?」
曉靖揮了揮手。「走開一些啦,臭哄哄,小欣不喜歡和男生靠太近!」
「喂,性別歧視啊?」另一個少年故意陰陽怪氣地嚷。
他們互相遞眼色,笑得東倒西歪,忽然間又開始慫恿其中最瘦小的一個少年。「阿Ben,我們這裡你最有讀書人的氣質,配這位小姐最好,你請她跳舞啦!」
阿Ben擺出一個邀舞的動作,來不及說話又被同伴推到一邊,惹來奚落。「做夢哦,好事哪可能先輪到你?」
他們各人也叫了一大杯啤酒,曉靖和他們碰杯,不一會就醉得雙頰酡紅,神志迷糊,任由一個少年把她摟進懷裡大吃豆腐。
寧欣從未曾接觸過這樣糟糕的場面,心慌意亂,不停地催曉靖道:「曉靖,你快醒一醒,我們走吧!」
阿文拉她的手。「阿靖喝醉啦,不用管她!」
寧欣嚇得抽回自己的手,抬眼盯著他們,像只受驚的小獸。
痞痞的少年們笑得更開心。阿文掏出一隻透明的小袋子,裡面裝有十幾顆白色的藥丸,他把藥丸分給每個人,還喂曉靖也吞了一顆,然後轉頭笑嘻嘻地說:「這是解酒藥,安啦,吃了就沒事的。」
寧欣怔怔地看著他們,半信半疑。
她現在只希望曉靖能快點清醒過來——
嗑完藥,少年們的神情卻明顯都變得更high,他們拖著曉靖跑進舞池裡,開始瘋狂地搖擺舞動,留下寧欣一個人站在吧檯邊,看著他們憂心忡忡。
這些解酒藥好奇怪,為什麼人吃了反而會更興奮?
勁爆的音樂聲和興奮扭動的雜亂人群,讓她心煩又害怕,過了不一會,她就看不見曉靖他們的身影了。
該不該打電話讓家裡的司機來接?憂慮的寧欣舉棋不定。
可是她陪曉靖南下來這個陌生的城市慶祝生日,是瞞著家人的,一旦讓他們知道她跟人在酒吧鬼混,不但責罵免不了,恐怕還會失去曉靖這個朋友。
她正猶豫,忽然見阿文滿頭熱汗地跑過來。「一個人待在這裡多無聊,你玩不玩?」他興奮地忘乎所以,一把扯過寧欣的手。「走啦走啦,我帶你去找阿靖,她和黑仔阿強玩得正瘋!」
被他又熱又濕的手抓住,寧欣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氣。「曉靖呢?你要帶我去哪裡?」
阿文硬拽著她穿越過忘情舞動的男男女女,跑到酒吧深處的一個雜物間門口。他把寧欣推進去,笑嘻嘻地掏出一顆白色藥丸。「吃了就可以和他們一樣爽,你也來一顆,美眉?」
寧欣只覺腦中「轟」地一下,瞠目結舌!
曉靖上身的襯衫半褪,和一個穿了鼻環的少年纏抱著,靠在牆上。隨著激吻,兩人一起發出呻吟聲,而另一個皮膚很黑的少年,正在舔吻曉靖裸露了一大半的後背。
「他們……」寧欣的手腳有些發涼。
「他們很high啊,你要不要一起?」阿文突然把嬌軀圍困在牆邊,噴著酒氣湊過去。「你快吃一顆,我們也來爽——」
寧欣嚇得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阿文把藥丸硬塞到嘴邊,才猛然驚醒過來。
「我不要!」她大力地推開阿文,奪門而出!
「喂,別逃——」阿文爬起來,一把扯過黑仔。「白癡,阿靖慢慢搞,先追人要緊!」
他們high得東倒西歪,兩個人一起擠在門框裡,黑仔興奮地一抹鼻子。「這麼水的妹,等追到一定爽歪!」
寧欣跌跌撞撞地逃出酒吧,離了嘈雜的音樂,才發現外面正下著大雨,雨水像瓢潑一般,阻斷了她的視線,連街邊的燈光也喪失了穿透力,昏昏暗暗。
似乎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追來,她一頭衝進雨幕中,慌不擇路。
雨水沖得她睜不開眼,身體突然撞上一種金屬的堅硬和冰涼感,這應該是別人停在路邊的一輛車,拉了一下,車門居然能打開,她不假思索地躲了進去。
身上的衣服已完全濕透,寧欣抹一把臉上的雨水,抱著雙臂發抖。
車門隔絕了外面的雨聲,頓時變得安靜許多,只聽見自己的一顆心仍「怦怦」直跳!
不出半分鐘,駕駛座的車門忽然被打開——車子的主人回來了。
「是誰?」他顯然發現了後車座上的不速之客,皺眉發問。
「求求你,不要趕我下車……我、我很害怕……」寧欣心慌意亂地央求。
她實在被嚇壞了。
她近乎哭泣的聲音讓對方一怔,繼而冷冷地問:「有人在追你?」
寧欣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雜物間裡的一幕在腦海中轟然翻轉,她又驚又怕,羞愧得無地自容。
對方不再追問,逕自將車鑰匙插入鎖孔,啟動了引擎。
大雨一直沒有停,甚至,連變小的跡象都沒有。
車子開出去一段時間後,突然間熄了火,駕駛座上的男人沒有回頭,只冷冷地說:「到了。」
寧欣這才猛地回過神來,驚訝地睜大眼。車窗外雨簾密集,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被帶到了什麼地方。
對方沒有多說什麼,逕自下車撐開一把傘,然後替她打開了後車座的門。
膽怯的寧欣仍縮在座位上。「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我的一棟度假別墅。」男人的聲音略顯低沉,話語結尾處卻顯得一絲柔緩。「你嚇得沒力氣了?需要我扶你出來,嗯?」他紳士地微微彎下腰,將手伸進車中。
寧欣吸一口氣,把手交給他,指腹觸到的溫熱讓她產生羞怯,卻不敢縮回。
下了車,心神不寧地緊靠在他身邊,遮蔽於同一把傘下。
他帶她走進別墅,一時之間,燈光便大亮。
男人走了幾步,隨手把鑰匙拋向沙發,突然轉過身,毫無徵兆地對她說:「你把我的車弄髒了,現在輪到大廳的地毯。」他說著,目光淡淡投向寧欣的身後,看了一眼又轉回來,定格在嬌靨粉頰上。
造價昂貴的手工編織地毯上,留有一段清晰的污漬。
寧欣難堪地停在原地,不敢再走半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良好的家教讓她立刻低聲道歉。
對方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算了,已經髒了,你進來,我找套衣服給你換。」
「不、不用了。」寧欣連連搖頭。
她不敢想像,自己會有勇氣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家裡,脫下身上的衣服。
他瞇起眼。「你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說完,停了片刻,他轉身上樓,下來時手上已多一套睡衣。
「我這裡沒有女人的衣服,你將就穿一下。」他說。
寧欣避不過,鼓起勇氣抬眼看他,一看便讓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對方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卻也是她僅有十八年的生命裡所見過最好看的一個。他的身形修長挺拔,五官俊美,尤其是低垂黑髮下的那一雙眼眸,深邃若海洋,只須看一眼,就會讓人深深地陷進去。
此刻更深夜寂,他站在她面前,相較於她的狼狽,他看上去氣度優雅,從容不迫,是那麼吸引人。
寧欣的臉頓時有些發燙。
一剎那的羞赧襲來,她扇了扇睫毛,垂下眼。
睡衣仍托在他的手裡。「去換上——」他說,明明是溫和的口吻,卻又不容拒絕。
寧欣怔怔地接過。
「去那裡換吧。」他給她指了一個方向,並補充一句:「記得把門反鎖上。」
她露出錯愕的表情,因為那句話。
「怎麼?」他已懶懶地在沙發上坐下。「你家裡的人難道沒有教你,不要在陌生的地方隨便脫換衣服?」
嬌靨立時感到有些發燙,因為他的話。
她抓緊手裡的睡衣,羞怯地從他面前跑開。
寧欣從房間換完睡衣出來,沒有看見這別墅的主人,空蕩蕩的一樓大廳裡只剩她一個。
她嚇了一跳!
掃視一圈,回頭才驀然見他從廚房慢慢走出來,單手拿著一杯牛奶。
見到他,她慌亂的情緒陡然終結。
男人把熱牛奶放在茶几上,然後拍拍沙發。「坐下來——」
他在她對面坐下,神情嚴肅,儼若審判官。「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剛才是什麼人在追你、你遇到了什麼事。」他問話的時候,目光始終鎖定害羞的嬌靨,沒有移開一秒。
寧欣拽著尺碼嫌大的男式睡衣,在他冷冷的注視下侷促不安。
「我和朋友在酒吧裡,他們……」她在腦海裡搜索合適的措辭。
曉靖?!
她猛然想起更重要的一點,急切地抬起頭。「我要報警!曉靖還在酒吧裡!」
「你有些語無倫次。」對面的男人微微皺眉。「你和朋友一起在酒吧的時候出事了?」
寧欣點頭。
男人側身拿過沙發旁的電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我替你打給警局。」
「我朋友在酒吧裡,她喝醉了,和他們……」她咬唇,想起雜物間裡可怕的一幕。「他們給她餵了一種藥,還騙我說是解酒藥,可是,他們吞了藥以後,都變得很興奮。」
「很興奮?」男人皺起俊挺的眉宇,暫時放下話筒,將目光全數投在她身上。「大麻還是搖頭丸?」
「我不知道。」寧欣拚命搖頭。「……我第一次去那種地方。」
他看著她不動聲色。「那麼他們是指什麼人?」
「我不認得他們……」寧欣脆弱地說著,幾乎又快哭出來。「曉靖說是她哥哥的朋友。」
男人一改姿態,身體往前傾,用一種略帶壓迫的姿勢看向她。「在你哭之前,先告訴我最重要的兩點——他們吞藥後變得很興奮,都做了些什麼?你為什麼要逃出來?」
他的眼神變得嚴厲,寧欣嚇得愣住。
「他們……他們摟抱在一起……親吻。」艱難地說完這一句,早已越積越滿的眼淚,終於滑下粉頰。
憑她所受過的良好教育,一時找不出辭彙來準確形容那種不堪的場面。
男人目色深邃。「他們也想逼你吞藥,所以你嚇得一個人逃出來,對不對?」
現在他已經能想像發生了什麼事。
果不其然,女孩點點頭。
他開始撥打電話。
報完警,他重新把目光投向她。「好了,剩下的事警方會處理,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寧欣淚眼迷濛地應聲,想說些什麼,卻又發現自己全然沒有主意。「……我不知道。」她一陣茫然。
「我可以留你在這裡過夜。」男人說:「但得由你自己決定,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
她怔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我想打電話給家裡,讓司機來接我。」
男人點頭表示允許。
打完電話,寧欣吸一口氣,才低低地說:「謝謝你。」
他沒有回應。
她抬頭,才見他已起身繞過茶几,在她身邊坐下,一陣熱氣旋即拂上她的臉。
她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
一旁就有面紙盒,男人卻用手指慢慢地替她抹去了淚痕。
「沒事了。」他忽然輕輕地說,語調溫軟,和剛才問話時簡直判若兩人。
他拿起牛奶遞到她嘴邊。「已經不燙了——」
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年僅十八歲的小女生愕然,繼而喪失了抵抗力,他餵她,她便愣愣地張嘴喝下。
溫熱的牛奶滑下喉口,讓她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好像有什麼會一觸即發。
喂完半杯牛奶,男人轉身放下杯子,回過頭卻見女孩羞赧泛紅的雙頰。
她的眼眸亮亮的,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是緊張?是期待?男人輕扯唇角。
「我、我可不可以去趟——」寧欣怯怯地出聲。
眼前曖昧的氛圍讓她太過緊張,想用洗手間的借口緩解一下。
可是話還沒說完整,他伸手過來,她嚇一跳,來不及說完的話硬生生嚥下。
男人的手輕輕撫過她甜美的唇瓣。
她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時間像在這一刻靜止——直到他收回手,然後,湊過去覆住嬌唇。
只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
男人放開她,轉而抬手看了看表。「從台北到這裡起碼需要兩個半小時,你如果等得困了,可以在沙發上睡一覺。」他看上去神色自若。
羞紅臉的小女生卻難以抑制心跳。
他陪著她一起等。
外面的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深夜的寒氣慢慢透進來,寧欣強撐著等了一個小時,終於敵不過寒冷和陣陣襲來的睏意,摟著抱枕矇矓睡去。
「鈴……」
電話鈴聲在更深夜寂時顯得特別刺耳,她慌亂地醒來,心跳驟快!
男人已先醒來,接完電話,轉頭看了她一眼。「司機馬上就到了。」他淡淡地說。
寧欣的困意猶未消,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謝謝你……」
男人看著她,目光裡有淺淺的溫和笑意。
在深夜的燈光映照下,那是最讓人心動的畫面——
她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大門外隱隱傳來汽車喇叭的聲響,男人站起身。「到了,我送你出去。」
寧欣低頭想放開緊摟著的抱枕,驀然發覺自己披了一件外套,她記得是他穿在身上的,外套很暖和,只是現在已分不清是他殘留的溫度,還是她自己的。
嬌靨染上淡淡的紅暈,她想把外套脫下還給他,卻被他按住。「外面很冷。」
別墅門外,司機老謝已打開後車座的門。
寧欣在彎腰上車的時候,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只看一眼就被自己嚇到,心頭竟湧上一種難以割捨的莫名情感。
「再見。」年輕俊美的男人站在那裡,禮貌性地對她揮了揮手,然後,他留在原地,靜靜看著汽車消失在夜幕中。
天真害羞的小女孩,他在心裡微笑。
半個月後
南太平洋的一個度假小島。
雅文和雅婷兩姐妹正在沙灘上追逐嬉鬧,寧欣沒有她們的好體力,又怕被曬傷皮膚,玩了一會就退坐回棕櫚樹下,又過了半分鐘,佩琪披散著濕漉漉的頭髮,拿著兩瓶汽水走過來。
「你洗完澡了?」寧欣聽到聲響,笑著回頭看了她一眼。
佩琪把一瓶汽水遞過去。「熱死了!」她說著一屁股坐下,不停地拿手扇風。
這四個女孩在學校裡是好朋友,家境又相仿,經常結伴在一起。半個月前她們就籌畫著要暑假旅行,先去阿拉斯加,再到巴西、烏拉圭,而這個南洋小島是最後一站。
「我小表嫂又生了第二胎。」佩琪忽然說了一句。
寧欣大約有些印象,佩琪的表哥是「盛雅集團」的總裁,一個很厲害很有魅力的男人,佩琪每次提起他總是一副嚮往的神情。
果然,她緊接著又說:「小表嫂可好了,這下有兒有女,表哥又那麼愛她,我將來有她一半幸運就夠了。」
海邊有風吹過來,帶來些許涼意,寧欣笑笑。「龍先生和他太太很相配啊,對了,這次生的是男是女?」
「剛才不是說了嗎?有兒有女,上回是兒子,這次當然是女兒啦!」佩琪乾脆在樹蔭下躺了下來。
「那你回去可以抱小侄女玩了。」
佩琪懶懶地沒有回應,過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才又忽然問:「對了,小欣,你姐姐有沒有男朋友?」
「怎麼?」寧欣不解。
「也沒什麼!」佩琪笑笑。「有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直肖想你姐啦,老是纏著要我問一下!算了,不提他,你姐既聰明又漂亮,他怎麼可能配得上?」
「什麼人?」
「哎喲!」佩琪揮揮手。「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兩個人又閒扯了幾句。
佩琪懶洋洋地躺著不肯動彈,突然又歎息道:「唉,我將來也像小表嫂一樣,嫁個完美又愛我的男人就好了。」
寧欣看著她的模樣,只覺一陣好笑。「你發春啦?」她和她開玩笑。
「去!」佩琪懶得理她。
「喂,已經是夏天了。」寧欣伸手撓她的癢。
佩琪最怕癢,立刻弓起身。
「死丫頭!」她笑罵:「你敢笑我?以後等你心裡有喜歡的人,看我不反過來笑死你!」
玩鬧中的寧欣心卻猛地跳了一下。
喜歡的人?
像條件反射,她立刻想起半個月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他帶她回別墅,幫她報了警,為她溫熱牛奶,陪她一起等司機,甚至她臨走的時候還披了他的外套……
那件外套?女孩的心思一時飄遠。
那件外套她還留著,洗燙得乾乾淨淨,藏在她最秘密、寶貝的地方。
自從半個月前在酒吧裡遭到驚嚇,所有的人都曾擔心會給她留下陰影,可是沒有人知道,最令這個十八歲的少女念念不忘的,不是什麼不堪的場景,而是一段溫暖而曖昧的記憶。
「該死,頭髮又弄髒了!」佩琪的抱怨聲讓寧欣回過神來,轉頭一看,她揪著沾滿沙子的半濕長髮正一臉懊惱。
而此時,在這個小島上唯一的度假酒店裡,有兩個男人正在露台上品茶。
其中一個面容俊美,說話的聲音聽上去慵懶而低沉,就像他整個人一樣充滿吸引力。他漫不經心地喝了幾口茶,然後擱下杯子,抬首看向不遠處的碧海藍天。
另一個看上去年紀大一些,眉眼之間透著一股顯而易見的精明。「南部那幾塊地處理得怎麼樣?」他笑咪咪地問。
「已經轉手了。」關亦頭也不回。
「最近沒有新女友?怎麼有空和我們幾個來度假?」
關亦笑笑,沒有回答。
最近這半個月他一直很忙,忙到根本沒時間和女人約會,更何況——
腦海中忽然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張臉,甜美的五官,嬌怯的神情。
他又想起了那個小女孩。
一串腳步聲傳來,思緒被打斷,一個高瘦的男人邊打電話邊走過來,聽得出他正和電話彼端的女人調情。
兩個人都回頭看了他一眼。
剛才那個中年男人仍然笑咪咪。「柏翰,你人在海島,心卻還在台灣的美人窩裡?」
「好了好了,等我回去就買給你!」聿柏翰結束通話,拉開一把椅子坐下。
「這裡空氣不錯嘛!」他伸了個懶腰。「有空拉我大哥也來放鬆一下。要不要去衝浪?」他雖然年紀也不小了,不過保養得很好,精力看上去比年輕人還充沛。
他拉著中年男人一起去,剩下一個最年輕的,反而不感興趣。
關亦目送著他們離開,然後像老僧入定一樣,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了十幾分鐘,露台下的沙地上有人經過的聲響,他也沒理會,顧自看著從海平線一波波湧來的潮水。
寧欣一個人慢慢地走著。
佩琪的頭髮被沙子弄髒了,本來想去洗澡,不過很快就被雅文和雅婷拉去了海灘,寧欣一個人待著也無聊,乾脆回房間休息一下。
腳邊的草叢裡忽然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有什麼東西在動,她嚇了一跳,低頭去看,旋即「啊」的一聲,身體失去重心,驚惶失措地跌坐在地上。
面前居然有條蛇!
這是海島上常見的一種蛇,沒有毒性,而且個頭很小,但昂起的蛇頭「嘶嘶」吐信的模樣,還是嚇到了她,嬌靨在霎時泛白,慌亂地瞪大了眼。
露台其實離地面很近,不過半個人的身高,而此時四周俱是一片安靜,下面些微的動靜都可以聽見。
女孩摔倒的聲音驚動了關亦,他往下看了看,隨手就把喝剩的半杯茶往旁邊一潑,然後拿著杯子單手扶欄跳下,小蛇開始往旁邊游竄,他跟過去,眼明手快地用茶杯倒扣住蛇頭。正巧有個服務生路過,他把他招來處理後續。
服務生用英語嘰嘰呱呱地向他解釋蛇沒有毒,他懶得再理會,轉身走向一旁的受害者。
「已經沒有危險了。」他半蹲下來,紳士地向她伸出手。
兩個人四目相對,幾乎在電光石火間認出了彼此!
「是你?」關亦的眼睛瞇了瞇,盯著驚愕的嬌靨一瞬不瞬。
半個月的時間並不長。
嬌靨一下子變紅,燙得厲害。
看來她對他的感覺,比他對她更強烈。
「還記得我?」他問。
寧欣回過神,不假思索地用力點頭,怕他不信,又脫口說:「一直都記得。」說完頭一個嚇到的卻是自己,怎麼會輕易說出口?
自那個夜晚後,她就陷入對他的好感裡,再次重逢就天真地將自己的心意全盤托出。
面前的男人笑了。
「一直都記得?」他扯動嘴角,微笑著重複她的話。「為什麼要記得我?」
寧欣被他問住了。
她不敢回答。
看著眼前羞怯的神情,關亦若有所思地笑笑。「你一個人在這裡?」
寧欣搖了搖頭。「我和同學一起來的。」
「你們放假了?暑假旅行?」
寧欣低低「嗯」了一聲。
關亦瞭然地點點頭,扶她起來,彎腰替她撣了撣裙上的沙土。
一如半個月前那個夜晚,他紳士而溫柔的舉動,輕易就讓小女生加深對他的好感,就像一個沼澤,她又陷入幾分。
一陣嘻嘻哈哈的說話聲傳來,寧欣聽出是佩琪和雅文她們,頓生緊張。
對面的男人有雙敏銳的眼,將她的神色變化一點不漏地看在眼裡。「你同學來了?」
她點點頭。
「那麼再見。」他微笑著對她說。
嬌靨上卻又情不自禁地現出一種失落,寧欣羞怯地站在那裡,似乎不想這麼快分開。
關亦的腳步停頓,忽然問:「想不想半夜出海?」
她怔了一下,來不及回答,他湊在她耳畔刻意壓低了聲音:「你如果想出海,今晚十二點在這裡等我。」說完,對她伸出一根手指,又補充了一句:「只准一個人。」
那溫柔含笑的眼神是對女人最有吸引力的邀請,單純如寧欣怎麼敵得過?她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一顆心陷入忐忑不安,久久難以回神。
半夜十二點,她們入住的度假酒店在海邊舉行篝火派對,幾乎所有的遊客都參加了,雅文、雅婷和佩琪玩得樂不思蜀,只有寧欣一個人偷偷開溜,像童話裡天真的公主,奔赴王子的約會。
她在白天的那個地方等待,卻克制不住心「撲通、撲通」直跳!
他果然帶著她去另一邊的海灘,避開人群,登上遊艇。
海上的風有些大,寧欣抱著兩臂,低頭看艇身兩側激起的水花,雪白雪白的,襯著墨色一樣深的海面,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身後有股溫熱的氣息靠近。
她一轉身,不期然迎面對上他的臉,近在咫尺。甲板上沒有燈,灑下來的朦朧月光減輕了少許尷尬,但仍讓害羞膽小的寧欣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關亦伸手輕輕觸撫她的長髮。
秀氣的眉,盈亮的眼眸,嬌挺的鼻樑,她就像是最美的那朵水花,看迷了他的眼。
尤其是那副嬌怯無助的神情,會讓每一個男人都生出想要擁她入懷的念頭。
關亦也不例外。
他俯下頭,慢慢地湊過去,直到吻上面前小女生的甜美嬌潤的唇瓣。他並不急迫,慢慢地讓她放鬆下來,引導著她開啟唇齒,和他一起享受男女之間唇舌纏綿的曼妙滋味。
他的手,伸到後面,輕輕地托住嬌軀。
當親吻結束,他暫時克制住自己的意猶未盡,轉而將她抱起。
身體驟然騰空,寧欣嚇了一跳。「哎……」情急之下低低叫了一聲。
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連他姓啥名誰都不知道。
關亦不理她,或者說,裝作不理她,他逕自走進船艙,一路走到床前才放她下來。
危險的男人,輕易就將她置於一個危險的場景內。
「今天晚上你想怎麼過,嗯?」他退開兩步,雙手抱胸,一派誘惑的姿態。
明知眼前只是一個天真單純、不幸陷入他魅力漩渦的小女生,他問話的口吻卻故意像對一個深諳此道的成熟女性。
曖昧而危險的氛圍環繞四周,寧欣慌亂得有些無措。「我、我不知道……」她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如果由我作主,你知不知道我會選擇怎樣的一個方式和你度過?」
「我不知道……」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關亦看著她,扯唇笑笑。「你肯在半夜登上一個男人的遊艇,難道沒有這份覺悟?」
帶著淡淡嘲弄的口吻,在更深夜寂更透出強烈勾引的意味,寧欣驚訝地抬首,冷不防和他四目相對。
「來——」他斂了笑意,對她張開手。
毫無經驗的寧欣怔了一下,卻敵不過他的吸引力,像牽線木偶般乖乖走進他懷裡,然後任由他將自己抱到床上。
他吻她的髮絲,吻她的臉頰……輕柔的吻一路蔓延向下,接著又慢慢地原路折返回來。
「在我之前,你沒有過別的男人,嗯?」溫熱的氣息迫近,他在她耳畔問。
低柔的聲音震盪耳膜,直沉心底,已陷入意亂情迷中的女孩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他於是微笑,忽然又問:「你愛我嗎?」
愛?寧欣怔住了,忍不住轉頭,對上他的眼眸。
她不知道所謂「愛」是怎樣一種程度,自己在半個月前陷入對他的好感算不算得上愛?
擁吻她的男人卻像個催眠師一樣對她說:「告訴我,你已經愛上我了……」他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停下吻她的動作。「你如果不說,會給這個夜晚留下遺憾。」
寧欣的心顫了一下。
「那你愛我嗎?」漂亮的眼眸中不知何時變得盈亮,她看著他,不安地脫口反問。
「當然。」關亦對她微笑,化解她的緊張和不安。
「在我認出你時就已經愛上你了。」他溫柔地說。「現在換你——」
「……我愛你。」她終於說出口。
他已拉開裙子的拉鏈。「今天晚上,你會後悔嗎?」男人明知故問。
手指觸撫過的灼熱感讓女孩起了一陣戰慄,幾乎難以忍受的感覺,她埋首入他懷中,笨拙地、主動地抱住了他。「我不後悔……」低到快要聽不見的聲音從他胸膛前傳出。
他的魅力就如同洪水一般,在她面前形成一個漩渦,她天真的立場根本無法抗拒,只能義無反顧地跌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