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少爺好 第一章
    她回來的時候,恰好是春花綻放的時節。

    春花滿城飛舞,清風吹拂,揚起了她如雲的青絲和深藍色衣袖,吹得她心頭暖暖,忍不住勾起唇角,漾著小小笑花。

    她當然記得,淳於莊裡住著一個像春風般溫暖的天仙人物,只是對於那道春風,她是有些畏懼的。

    淳於莊的大門敞開,一名兩鬢斑白的男子垂首斂眸站在大門中央,似在等待誰的歸來。

    黑馬被輕輕一扯,停住腳步,她俐落的從馬上躍下來,頭上梳著男子髮式,一身深藍長衫,滿面笑容的走到男子面前。「好久不見了,康伯。」

    「歡迎回莊,春月小姐。」管家安康依舊頭也不抬,只是語氣恭敬沉穩的說話。

    人家以禮相待,她自然也要以禮回敬。「許久未見,安管家,莊裡好嗎?」淡淡頷首,舉步朝裡頭走去。

    「托小姐的福,莊裡一切安好。」安康以眼神示意那些奴僕將小姐騎回來的馬匹牽到馬房,行李也要婢女拿去房裡擱著,自己則是跟在她身旁。

    「那就好。」微勾唇角,她只是負手繼續往前走。

    直到走出那些好奇與驚異的視線,她才停下腳步,揚著親切笑弧對著安康。「康伯,我沒丟臉吧?」

    安康抬起頭,一向冷硬死板的臉,此刻露出淺淺的笑意。「小姐夠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淳於莊是天下第一大莊,雖然這些年來她都在外頭奔波闖蕩,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她就是淳於莊的小姐,但難得回來這裡,該有的模樣和氣度,她可是一樣也不能少。

    也許她沒有一般千金小姐那樣的氣質和溫順的個性,但起碼她能做到不讓淳於莊丟臉吧!「對了,康伯,沒人的時候,您還是叫我春月吧!這樣我習慣些。」

    「是。」

    兩人在迴廊上又走了一段路,在經過開滿花的芬芳庭園時,她停下來,轉身笑著看安康。「康伯,這兒可以了吧?」

    安康眨眨眼,臉上像是換了張面具似的,扯了個大大的笑容。「春月,你好久都沒回莊裡來,瞧瞧你都長這麼大了。」

    「康伯,你這樣說好像我是一顆小米粒出莊,回來時已經長成一株大樹了似的。」明明一年前,她還有回來過。

    「在康伯眼裡就是這樣。」安康撫鬚一笑。「春月,少爺在長風居等你。」

    眨眨眼,她笑道:「欸,康伯,這種事你要早點說嘛!哥哥怕是等我等得不耐煩了。」

    「少爺說,要你換套衣服再過去見他。」

    她一愣。「換衣服?」

    有沒有必要這麼麻煩?不過是見個人嘛……雖然是淳於莊的天仙人物,不過她總覺得沒那個必要。

    「是合乎身份的衣服。」安康暗示性的瞄了瞄她身上那套男裝。

    跟著康伯的視線,她往下看了看,她當然知道康伯說的意思是什麼,只不過──「哥哥不會在意的。」揮揮手,哈哈一笑,舉步往前一跨,跑了起來。

    不等康伯說話,她邊跑邊回頭笑嘻嘻道:「要哥哥等這麼久,他才會生氣。」

    跑了一小段路,她才漸漸慢下腳步,緩緩朝長風居走去。

    她已經很久沒和哥哥見面,也很久沒和哥哥說話了──這些年,她總是匆匆回來,又匆匆離去,就連一年前那次歸莊,也只待了一夜,隔天就又騎馬離開。

    搞不好連她一年前曾經回莊過,哥哥也不知道,不過那次她至少還有遠遠望過他一眼,知道他過得很好……

    踱步至房門前,看著眼前緊閉的烏木門板,她忍不住心跳加快,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一推,跨步而入,雙眼還未看清,便大聲嚷嚷起來。「哥哥呀哥哥,你妹妹春月我回來啦!」

    才喊完,定睛一看,這屋裡哪有人?但她肯定康伯是不可能信口雌黃亂說話的,那麼就是他已等得不耐煩了?

    腳才往後退一步,她整個人就定住不動,眼兒滴溜溜的轉了轉,她暗自咧開一抹笑,倏地轉身,一把抱住站在身後的人。「嘿,想嚇妹妹我是吧?」

    她得意的連笑數聲,故意加重手上的力道──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這麼隨便就抱到淳於莊的天仙,她當然要乘機多抱幾下、多摸幾把。

    只不過這天仙的腰怎麼比她想的還要粗這麼多?不會是這一年突然增肥的吧?這還得了,這天仙可是淳於莊的活招牌,這麼胖,怎麼當天仙?

    「我說哥哥啊!你最近是不是懶了點?瞧你的腰都粗成這樣……」想到就難過,她抱了個肥天仙。

    「春月,我的腰一點都不粗。」溫暖的男性嗓音似一道春風,在房裡淡淡響起。

    這不是和醉酒的人一樣嗎?有哪個會承認自己喝醉了?這就是男人的自尊啊!

    「是、是,哥哥的腰一點兒也不粗,還是個小蠻腰呢!」這幾年來,違心話她已經說得很順口了,再怎樣也難不倒她。

    「春月。」

    好聽的男性嗓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嗯?」嘖嘖,明明她每年都有差人送香包回來,難道哥哥都沒用嗎?他身上……有股味道!想他小時候都是香噴噴的,沒想到長大了竟變得這麼臭。

    果然,人還是不要長大比較好。

    「你十八了吧?」

    「嗯,前幾天剛滿。」

    「十八歲,是個大姑娘了。」

    「是老姑娘啦!」她哈哈一笑。

    「春月。」

    「什麼?」

    「當著哥哥的面抱著別的男人,尤其是那男人還不是春月的夫婿,這樣好嗎?」依然是溫暖輕柔的語氣。

    「嗄?」愣了愣,她默默放開手,緩緩向後退了幾步,一看清眼前的人,頓時倒退數大步不止,直接撞上另一具溫暖厚實的胸膛。

    淳於夜歌以眼神示意,方才被她認錯抱住的男人立刻悄然無聲的退了出去,他這才扶著她纖瘦的雙肩,轉正她的身子。

    「春月?」他輕喚,見她嚇得像是回不了魂,他勾唇淺笑,修長的指貼上她的頰面,指腹輕柔的撫著。

    「咳咳,哥哥別介意、別介意啊!你也知道妹妹許久不見哥哥了,方才是太興奮,結果一時不察,才錯將……」錯將肥漢當作是天仙!

    他微微一笑,手指滑向她紅灩軟嫩的唇瓣,清冷若泉的黑眸畫過一絲情緒。「已經六年了啊……」

    從她疏離他、離開淳於莊,直到現在回到莊裡、回到他的身邊,算來已有六個年頭,她的許久不見還真是十分長久。

    「什麼?」

    「抱錯了就不算,春月不給哥哥一個擁抱嗎?」

    以為是自己聽錯,她抬眼看他,發現他的臉上淨是一派溫文笑容,還兩手微張,那模樣就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像是在等著她主動投懷送抱?!

    不行、不行!她可沒那個福分可以去抱這個落在人間的天仙,那可是會折壽的……不過,偶一為之,應該沒關係吧?

    握了握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興奮、不那麼緊張,猛然地她撲進他的懷裡,雙手一縮,終於如願以償抱到天仙的纖腰。

    算了,若真要折壽就折吧!抱到這人人稱羨的仙腰,她就算是少活十年也甘願。

    鼻翼動了動,她拚命吸進好幾口天仙身上的香氣,愉悅的發現他身上有著每年她差人送的香包味道。

    清新的花香包含著茶葉的清香,這樣的香味果然非常能襯托出他的天仙氣質。

    雙臂收攏,淳於夜歌露出暖如朝陽的笑容,深邃黑眸蕩漾著外人從沒見過的溫柔。

    「哥哥身上的味道,是妹妹送的香包對吧?」她喜孜孜的說著,忍不住又多聞了幾口,好香啊!

    他垂首嗅聞她身上的氣味,「春月沒用香包嗎?」

    「哥哥愛說笑,我哪適合!在外呢我多以男裝打扮,氣質也不像哥哥這般有如九重天仙,弄個香包準會教人笑掉一口大牙。」

    微微一笑,他在她的耳邊低語,「你身上沒藥味,不用香包也十分好聞。」

    她一愣,隨即哈哈笑了起來。「我現在身子壯得像條牛,沒藥味才正常。」小時候是她的身子太差,整天補來補去,活脫脫就是個小藥罐子,身上沒藥味也難。

    不過,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想起小時候的破病身子,遙遠得像是上輩子才有的事。

    「春月長高不少。」下頷輕抵著她的發頂,他雙手圈抱著她暗自測量,雖然這些年來她的身高抽長許多,可身子依舊纖瘦得讓他皺眉。

    雖然他也曉得現在的她身體健康,但她給他的感覺還是如同小時候那樣,單薄得彷彿下一刻就會隨風飄散。

    他不自覺加重了圈抱她的力道,然後眼神一黯,感覺到雙臂間的身軀微微地僵硬了一下。

    「是長高不少,」她喜孜孜笑道,也幸好這些年她有長高,若是還像以前那樣,不被哥哥笑說是小矮個一隻才怪。「不過還是比哥哥矮很多啊!」那聲音像是帶點失望和不服。

    他忍不住笑了,「比哥哥矮才好,何況春月這樣的高度,我倒是覺得剛好。」

    「真的剛好嗎?」抬頭看他,她烏亮的雙眸閃閃發亮。

    「十足剛好。」

    「那就好、那就好。」幸好她已經不再長高了,不然被哥哥嫌棄,她可是會哭的。「對了,我有東西要給哥哥。」有些依依不捨的推離他的懷抱,她興匆匆的往懷裡掏了掏。

    最後,她從衣衫的內袋裡拿出一隻精緻香包。「哥哥請收下。」恭敬的將香包捧到他面前。

    那只香包既非當下最流行的款式,亦不會讓人感到不堪入目,一如她這些年讓人送回來的香包一樣,只是每年上頭的圖案都會不同。

    今年,香包上頭繡了一隻漂亮優雅的白鶴,右上方還有一顆小小的月亮。

    雖然每年都會收到,但這還是頭一次他收到她親手給的香包,意義自然非凡。

    而他希望香包上的圓月會是屬於春季的月亮。「我還想著你今年怎麼沒差人送回來,以為你忘了呢!」

    好看的唇瓣噙著一抹笑,自她手中接過香包,喜愛的撫著上頭的圓月,而後動手將身上原先佩掛的香包取下,當著她的面將新的香包戴上。

    「不敢忘、不敢忘,每年我一定會送一個回來給哥哥,雖然今年是晚了些,不過我想既然我都要回來,還是親自拿給哥哥比較好吧!」

    「親自送禮是比較有誠意。」他微微一笑。

    他這是在暗示她,過去這些年沒把香包親自拿給他很沒誠意嗎?「哥哥,你是知道的,有的人雖然很想親自送禮,但卻身不由己,不得不請人代送,這樣應該也算有誠意吧?」

    「春月說得是。」他唇畔那抹微笑頓時擴大了一些。「那麼春月今年是自己甘願回來,想將這份禮親自送給我,而不是身不由己嗎?」

    「當然、當然。」

    「我真希望往後的每一年,都能收到春月親自給的香包。」

    咦?怎麼這麼說?「哥哥也知道,是人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嘛!」

    而他只是淡淡一笑,是啊!他當然曉得每個人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就連他自己也不例外;只是她所謂的身不由己,多半時候都是她給自己的吧!

    「我還是比較喜歡親自收到春月給的東西。」他輕輕的說。

    「咳,如果可以的話,春月一定會親自拿給哥哥。」

    「那好,我會等著。」他知道這已是她最大的努力和讓步。

    細細看著她,小時初次見到的面黃肌瘦,在她身上早已不復見,她的身形從小小個抽長成纖纖人兒;那張小臉因為這些年在外奔波,不似一般閨秀有的蒼白,而是深一些、蜜一般的膚色,濃眉大眼,巧鼻薄唇,她的眉宇間有著一股俊秀的味道,讓她即使身著男裝,亦不會如一般女子那樣的扭?而不自然。

    當然,就算她穿的是女裝,那風情亦使人不自覺的著迷。

    「哥哥?」真難得,哥哥竟在人前失神。

    揚著笑,「你前幾天剛過十八歲的生日,慶祝過沒有?」

    「哪可能!」揮揮手,她哈哈大笑。「這些天來都忙著趕路回莊,沒空理會這種小事。」

    也就是說,她十八歲的生日可以算是在馬背上度過的。

    「雖然遲了些,不過,」看著她,他唇邊有著溫暖的笑意。「春月,生日快樂。」

    啊!真是好久沒聽到哥哥對她說這句話了──以往那幾年,她總是在夢中聽他說這句話。

    雖說是夢,但每每她醒來,卻覺得那好像是真的,彷彿他真的曾在她的身旁,親口對著她說。

    不過她當然曉得,那些都是她作的夢──她和他,一個在莊外,一個在莊內,距離隔得老遠,就算他對著她所處的方向大吼,聲音也傳不到她那裡的。

    「謝謝哥哥。」她中氣十足的說,臉上滿是掩蓋不住的喜悅神情。

    「我沒給你準備禮物。」

    「哥哥別費心啦!就算沒禮物,春月還是開心得要飛上天去。」

    抿唇一笑,他靠近她,低聲道:「這樣吧!我給春月一個要求我的機會,要做什麼都可以。」

    「咦?」睜大眼,彷彿有星星在她的眼裡一閃一閃。

    他向來是個一諾千金的人,多少人想要他的一個承諾,卻是比登天還難,而她卻只是過個生日就有別人求不來的承諾,開玩笑,當然要好好利用才行!「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頷首,他微微一笑。

    「這樣好、這樣好……」雙眼彎彎,彷彿小奸商附身似的,她忍不住咭咭竊笑起來。

    他這麼說,就代表真的可以任她予取予求,誰教他淳於夜歌是個君子,重承諾甚於性命,說出口的話可是無法反悔的。

    重承諾甚於性命啊……勾勾唇角,她還真是討厭這樣。

    「春月有什麼要求嗎?」

    「當然有……」譬如要他脫光光給她看啦,或是送她一幅他的裸畫啦──嘖,雖然可以予取予求,而且她很肯定他絕對會說到做到,但她也不能這麼超過。

    更何況他還是她的哥哥,一個天仙般的兄長人物,真那麼做的話,她大概會遭天打雷劈吧!

    那些害羞的念頭還是讓她在心裡意淫就好,更何況他是她的哥哥。「哎呀,」深吸一口氣,她笑了起來。「現在突然要我想,我還真想不出來,哥哥的這個承諾,妹妹我先留著,等下次想到再跟哥哥說。」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好,這承諾就先留在春月這裡。」

    「多謝哥哥。」

    「一塊兒去看爹、娘吧!他們這些年可是想你想得緊。」

    「啊!這可糟糕了。」想起她人生中第二個爹,她的頭就隱隱痛了起來。

    明明就是淳於莊的老莊主,在江湖和商場上橫行多年,該是個沉穩威嚴的男人才是,尤其他老人家身材高大像只熊,又蓄著大把鬍子,可卻比那些三姑六婆還要碎嘴。

    自她十四歲離莊,除了去年曾回來過一次,其他時間都是在莊外度過,真不曉得等等她會被他老人家的那張嘴怎樣修理?

    「幸好我有多帶幾罈陳年好酒。」她暗自拭去額邊冒出的冷汗,忍不住慶幸,也許老爹會看在那幾壇難得的好酒分上,饒她一條小命。

    看著她既苦惱擔憂又慶幸不已的神情,他不禁微微一笑。「春月。」

    聽聞他的輕聲叫喚,她回過頭,屋外的陽光灑落在他修長的身形上,而屋裡的陰影卻籠罩著他的臉,表情有些朦朧不清。

    是錯覺吧?她怎麼好像看到他臉上露出那種溫柔得近乎憐愛的神情。

    「歡迎回家。」

    眨眨眼,她看著他唇畔揚笑,不曉得那究竟是他的習慣,亦或是此刻的真實感情?

    「嗯。」暗自壓下某種在胸口翻騰的情緒,她笑了起來。

    雖然她身體流著的並非與淳於莊有關係的血,但她卻對這個地方有著很深很深的情感。「我回來了。」

    這裡是她的家,而現在,她終於回家了。

    一隻看似威嚴的大熊,一個如夢似幻的絕色仙女,當她一腳踏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她的視線從他那如天仙般清俊的側臉,移向那張有著大把鬍子的熊臉,再從熊臉移向一旁正露出淡淡微笑的仙女,最後再看回他。

    真是忍不住要慶幸,幸好天上仙女與人間熊男的孩子,不論是長相或氣質,都遺傳自仙女娘親;她實在不敢想像,要是他那張好看得不得了的臉上與阿爹一樣蓄上大把鬍子,那不只這世間的男女要激動落淚,就連天上的神仙也會哭吧!

    「嗯哼,春月,你臉上的表情不知怎的讓阿爹感到莫名的不快啊!」

    眨眨眼,她暗自喊糟。「哪有啊!阿爹,春月哪有什麼表情。」裝無辜、裝無辜,她努力裝無辜。

    淳於濤揚揚眉,從鼻孔裡重重的哼了一聲。

    慘了,裝無辜沒用,阿爹心裡還是不痛快。「阿爹、阿爹,我連夜趕路還帶了好幾罈酒回來,我好累!」

    淳於濤銅鈴似的雙眼突然亮起來。「是李師傅釀的?」

    「是李師傅釀的。」她嘿嘿奸笑。

    果然,是人都要賄賂一下,瞧!現在阿爹不就心花朵朵開,還露出那口白牙,閃亮得讓她的眼睛都快瞎了!

    「來來,春月小乖乖,你這幾天趕著回莊,肯定是累了吧?還不快坐下歇歇。」

    做人有沒有必要這麼現實啊?阿爹好歹再多做點樣子也好啊……她竟然比不上區區幾罈好酒,想想都要心酸了。

    拖來一張椅子坐下,一抬頭就見那絕色仙女從頭到尾悶不吭聲,只是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瞧。

    「小東西不成敬意,請娘收下。」從懷中掏出幾本棋譜,她朝白鳳雨諂媚的一笑。

    掃了幾本棋譜一眼,其中還有失傳已久的版本,伸手接過,白鳳雨露出淺淺微笑,有了一絲的欣喜神情。「春月費心了。」

    「小意思、小意思。」她就知道娘會喜歡,雖然這的確費盡她不少心思,不過能讓娘開心,她真是感動得淚水都要噴出來。

    坐在椅子上,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四個人同時相處在同一個地方──熊般的阿爹、仙女似的娘親,當然,還有天仙一般的兄長,最後再加上一個她,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但……就只是看起來很像罷了──因為不管再怎麼像,都遮掩不了她確實是個外人的事實。

    不過沒關係,她已經習慣了;就算還不很習慣,她也會努力讓自己習慣的。

    她掛著笑容,發現他一直站在門邊看她,彷彿他才是個外人,一直在觀察著他們。

    發現到她的注視,他給了她一抹笑,笑得她幾乎可以看見有春花在他的週遭一朵朵不停的綻放。

    吞吞口水,她有些怯懦卻假裝自然的移開看他的視線,卻沒發現在她逃避似的移開雙目後,他一向清澈幽深的黑眸中蕩漾出一股怒氣。

    她沒看到,而白鳳雨看到了!

    白鳳雨難得的勾起有趣的笑容,那笑讓她原本絕色的艷容更顯風華;而淳於濤則是不明所以──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的老婆會突然笑得這樣愉悅、這樣有陰謀。

    「春月,這幾天忙著趕路,辛苦你了。」白鳳雨柔和的對著春月笑道。

    撓撓臉,她不好意思的傻笑。「還好、還好,我常這樣,早習慣啦!」

    在外頭總是裝作男子模樣,不能隨意像個姑娘家;凡事都要自己來,出事了也要自己出面解決,這樣的奔波早就不是頭一遭,但心情卻是興奮的。

    可興奮,卻也是畏懼!

    「春月知道是什麼事,才會要你突然回莊嗎?」

    站在門邊的夜歌在聽聞娘親的問話,眉宇間忽然出現皺褶,眸中閃著不悅。

    白鳳雨對著自己兒子揚起非常挑釁的微笑。

    「這個嘛!我不知道。」她很隨性的聳肩──她被快樂沖昏了頭,只想著可以正大光明的回莊,其他什麼也沒想。

    在她的印象中,千大哥好像曾對她說了什麼,她還記得他臉上的笑容可說是不懷好意,可她卻忘了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又或者該說,千大哥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耳裡。

    「找你回來,是為了幫忙夜歌。」

    她悄悄覷了他一眼,錯愕的發現到他的眼中閃著怒氣,還有一些其他思緒。

    「你是知道的,春月,夜歌已經二十六歲了。」

    「是。」而她十八,他們之間總是有著八歲的距離。

    明明才多八個年頭,對她而言卻好像是一道鴻溝,永遠也跨越不了。

    但她明白,有些鴻溝雖然跨得過去,可她卻選擇不這麼做,只因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如同這八歲的距離,只會更遠,不會更近。

    「身為一個成年男子,又是一莊之主,夜歌是該娶妻生子了。」白鳳雨微笑著。

    她知道,只是她從沒這麼清楚的意識到,原來夜歌已經二十六歲了。

    等她到了二十六歲,夜歌已經三十四了──他總是在往前跑,而她則是永遠也趕不上他。

    會不會有一天,他跑離了這個世界,而她卻只能繼續在原地打轉呢?那樣還真是討厭,所以說,人還是不要長大比較好。

    「娘說得對,」唇角上揚,她一臉非常認同的表情。「哥哥是該娶妻生子啦!再不娶老婆,都要變成老公公了。」

    要是他變成老天仙,就不會像現在的他看起來這麼的可口又令人垂涎了。

    「所以這次讓你趕回來,就是為了夜歌的終身大事,」白鳳雨抿唇一笑,笑得燦爛。「下個月,夜歌就要成親了。」

    眨眨眼,她只是笑,甚至站起來回過身,對著面無表情中帶著些微怒氣的他直笑。「恭喜、恭喜,哥哥,下個月我就有大嫂了呢!」朝他拱手抱拳,喜孜孜道。

    他先是不語的盯著她瞧,那幽沉複雜的目光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深深、深深的吸進去。

    如果被吸進去,她就真的完蛋了!

    「春月開心嗎?」

    「開心啊!當然開心,」她還是笑。「哥哥難道不開心嗎?」

    他低垂著臉,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清楚。「只要春月開心,那我就開心。」他清冷的嗓音中帶著笑意,但那笑卻不太真切。

    「春月,你也十八了吧?」白鳳雨拉著她的手,溫柔親切的問。

    「嗯,前幾天剛滿。」

    「那好,反正離夜歌要成親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月,春月,你就趁這段時間到處看看,說不準你們兄妹倆可以一塊兒成親。」

    淳於濤瞪大了眼,春月也瞪大了眼。

    白鳳雨只是笑,視線卻是對著站在門邊,依然低垂著臉的夜歌。

    「那個,娘,我還不想這麼快就嫁人。」一想到要和一個認識不過一個月,甚至還不到一個月的男人成親,還要與那人睡在一起,在床上滾來滾去做些夫妻間才有的親密事,她就想吐!

    她的胃口早就被養刁了,誰教莊裡有個賞心悅目的天仙。

    「總是要嫁的,」白鳳雨對她溫柔的微笑。「夜歌認識了好些不錯的人,我讓夜歌把他們全找來,你慢慢挑沒關係。」

    她瞠目結舌的傻在那裡,好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娘說得好像她要挑的是一隻畜生,而不是廝守一生的相公;而他則是專門販賣這些牲口的商人。

    有沒有搞錯啊?成親對象是這樣挑的嗎?!

    終於他抬起頭,望著她的臉,唇畔揚笑。「若是春月想要,我可以派人去請他們過來。」

    她只是直直的看著他,他微微笑著,同樣直視著她,只是他眼中的幽潭太深,她看不清楚那裡頭的情感和思緒。

    撇過頭,她也笑了起來。「好啊!多認識些人也是不錯的,就請哥哥派人去把他們全請來吧!」

    「好。」

    她聽了後仍然一直笑,只是笑的時候卻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她心中的缺口流掉似的。

    於是她仍然一直一直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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