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少爺好 楔子
    一名四十歲上下的男子領著約莫六歲左右的小女娃走過長長的迴廊,路上不時有好奇的奴僕朝他倆望去。

    男人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小女娃同樣目不斜視,一點也沒有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童心和好奇心,只是緊緊盯著男人的背,偶爾用小手掩嘴輕咳幾聲,然後更加賣力的追上前方男子的步伐,不近不遠,始終維持在四步左右的距離。

    「等會兒到了,老爺、夫人若是沒問話,你絕對不能開口,懂嗎?」快接近大廳時,男人頭也不回的叮囑著一路跟在身後的小女娃。

    「懂。」幹幹的應了一聲,小手使力捶了胸口幾下,感覺呼吸似乎順了點。

    男人滿意的點頭,回頭瞥了這個聽話的小女娃一眼,發現她正掩嘴輕咳,忍不住微皺眉頭,眼裡有著遲疑。

    但只一下,他的眼裡便沒了遲疑。「忍著點,能不咳出來就別咳,等出來後我再去請大夫。」

    「謝謝伯伯。」她朝男人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稚嫩的嗓音帶著乾澀,彷彿不是六歲的年紀,她又使力往胸口捶了幾下,深吸一口氣,舔舔有些乾裂的唇瓣,這次大概可以撐久一點。

    這次布莊發生大火,燒死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她的爹、娘;眼前這個據說是天下第一大莊的莊主和夫人將這場大火死者的遺孤全帶回來,果然就像大家說的,天下第一莊是個良善的好地方。

    雖然這麼說,可是莊主和夫人為什麼會突然想見她呢?就算她是這些孤兒裡唯一的女孩兒,可這也沒啥好稀奇的嘛!

    深吸口氣,閉住呼吸,她硬是壓下那衝到嘴邊想咳出聲的衝動,等等回房後,她肯定要窩在被子裡痛快的大咳一番。

    「老爺、夫人,安康把人帶來了。」男人垂首站在門邊,恭敬的朝裡頭說道。

    「進來。」廳內傳來年輕卻沉穩的男性嗓音。

    男人訝異的抬起頭,卻仍是領著她走進去。

    廳堂中央站著一個約莫十四歲的少年,他的身形瘦高挺直,身著天藍色長衫,俊秀好看的臉上揚著溫溫的笑意,怎麼看怎麼讓人舒服,此刻,他正負手笑看著他倆走進來。

    只在進門的那一瞬間,她抬眼迅速瞧了那名少年一眼,而後低垂小臉,假裝安分守己的直盯著自己一雙破舊的小鞋,小手縮在袖子裡緊緊握著,努力忍耐住喉頭間的衝動。

    她很肯定那名少年絕對不是今日她要見的人──至少在她的認知裡,所謂的莊主再怎麼年輕,也不會是眼前這名少年的模樣。

    雖然不見得像那個賣饅頭的老爺爺那樣──發白、眉白、鬢毛白,但至少也會像她爹爹那樣,長著兩撇鬍子嘛!

    「爹、娘去處理酒樓的事,方才出莊去了。」少年微笑著,溫潤如玉的黑眸看向那個始終低垂著小臉的女娃兒。

    雖然低著頭,但那比同年齡硬是嬌小許多的小小身形,還有定定站在那裡,像是對什麼都不好奇似的,與他所見的娃兒完全不同,這小女娃難得的讓他興起一絲興趣。

    「娃兒叫什麼?」他向她走近幾步,淺笑著問。

    沒抬頭,她還是盯著自己的小鞋。

    「娃兒,你叫什麼名字?」他再走近幾步,低聲笑問。

    不自覺的,她悄悄往後挪了一步,終於意識到原來他開口問的人是她。

    「江春月。」很慢很小聲的道,說完,她用力吞了好幾口口水,怕自己忍不住咳出來。

    發現她悄悄往後退,他揚了揚眉,不以為意,唇角隱隱有著笑意。「春月在莊裡待得習慣嗎?」

    「習慣。」若是說不習慣,只怕她會遭到天打雷劈。

    他微笑著,腦裡突然閃過一絲念頭,頓了頓,他朝那顆從未抬起的小腦袋瓜露出頗有深意的笑。「那好,春月就當我妹妹吧!」

    她倏地抬起頭,眨眨眼,有些莫名、有些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少爺……」一旁的管家安康對於少爺說出口的話則是滿臉的驚愕,他曉得只要是少爺說出口的事,很少不是認真的,而現在少爺卻說、卻說……

    他僅是淡淡瞥了安康一眼,抬手止住安康接下來要說的話,然後溫和的看著眼前這張小臉。

    雖然是明顯的發育不良,顯得有些面黃肌瘦,晶瑩的雙眸瞪得老大,看起來頗不討喜,但眉宇間卻有著淡淡秀麗的味道。

    當他發現她的臉色呈現不自然的暈紅,他不自覺微皺起眉,但下一瞬便朝她露出溫柔笑弧。「以後,你就是我妹妹。」

    不言不語,她還是瞪著他瞧,雖然她也曉得這麼做實在是大不敬,等等出去後,管家伯伯肯定會罵她、怪她,不過此刻她管不了這麼多,只是逕自瞪著他。

    這少爺有病啊?她江春月就算年紀小,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來莊裡可不是為了當他的妹妹或是千金小姐,她只是個窮小孩,聽莊裡的姊姊們說,她也許一輩子得在這個莊裡做到老死,也許等她大一點,偶爾可以出去看看。

    但,絕對不會是給他當妹妹的!

    麻雀變鳳凰這種事只有書裡才有,她也只聽說書先生講過,更何況一隻小麻雀突然躍上枝頭變成高高在上的鳳凰,她可沒有那樣的好福氣。

    記得娘親一直跟她說,福分是老天爺給的,每個人一出生就注定好了,所以只要安安分分守著自己該有的,不要妄想那些不該有的,大多數人都能安穩的過一輩子。

    其實她不是很瞭解娘親說的話,不過她想那大概就像現在這樣──眼前的少爺天生就是少爺,那就是他的福分;而她不是,她只能住在小小的房子裡,每天都有一顆熱騰騰的大饅頭吃就很好了,這就是她的福分。

    娘親說過,安分守著自己福分的人就可以安穩的過一輩子,而她的願望不太大,只要給她一間小小的房間,然後每天讓她至少有一顆完整的大饅頭吃,她就會很開心了。

    她想她所擁有的福分應該能夠包含這些,老天爺應該不會那麼小氣!

    喉頭滾動,她發現剛剛的驚愕害她少了自制力去忍住咳嗽的衝動。

    少年看著她,雖然唇邊有笑,卻似乎不是那麼真切,他的袖子微動,彷彿要從袖裡伸出手來探探她的額際,卻始終沒有動作。「春月,你發燒了,快回房歇著,哥哥去請大夫給你看看。」

    那聲哥哥叫得她的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你好好休息,等好些了,哥哥再帶你去給爹、娘瞧瞧。」他俊秀的臉上一直噙著一抹笑。

    其實,她覺得這個少爺一點也沒有她這些天聽來的那麼斯文溫和又得體有禮。

    「春月,不叫一聲哥哥給我聽嗎?」

    其實這少爺是給妖孽附身了!她眼角抽搐的瞪著他始終溫和微笑的俊俏臉龐,終於她忍不住──用手摀住嘴,然後在小小的掌心上嘔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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