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的契約 第三章
    地下王城裡永遠不落的月光,照耀著這個黑暗之城的花開花落,人來人往。

    距離菲克斯二殿下十二歲的生日,已經過了五年。不知為什麼,二殿下再也沒有舉辦過生日晚宴。

    可一切依然有條不紊地向前,比如時間。

    五年的時間,讓當年還是一個孩子的二殿下長成了十七歲的少年,也讓他的哥哥,菲利殿下,真正坐上了皇族的王位。

    而人類的王子澤,自從那個生日晚宴以後,幾乎每天都被吸血鬼皇宮裡差來的侍衛傳進王宮,晉見已經掌控皇位的菲利陛下。

    沒有人知道,每天幾個小時在菲利殿下的寢宮進行的晉見,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止一次,有王宮的侍衛或者侍女看見一臉安靜漠然的澤王子悄然從那間寢宮裡出來,身上包裹著厚厚的衣物,似乎想要掩飾什麼曖昧的痕跡。

    而隨後出來的菲利陛下,卻衣冠不整,情色的味道在他的身上撲面而來,濃郁張揚。

    人類這一任的王子,已經淪為菲利陛下的性奴——皇宮和吸血鬼貴族們的府邸間,早已開始流傳著這樣隱秘的傳言。

    ◇◆◇

    這一天,並沒有和其它的日子有什麼兩樣。

    在皇宮侍女的帶領下,澤站立在菲利陛下的寢宮前。

    敲敲門,厚重的木門後,傳來低沉的男子聲音:「進來。」一如既往的華麗,只多了一份成熟的邪佞與冷靜。

    靜靜地在外面站立片刻,澤終於推開了那扇已經走進過無數次的門。

    沒有過多的表情,他摘下脖頸間血紅的寶石,放置在一邊的景泰藍托盤裡,逕自走到華麗的大床邊,對著優雅傭懶地斜躺著的菲利,微微行了一個屈膝禮。

    沒有立刻發話,菲利注視著眼前已經從一個少年長成了俊朗秀美的青年的澤。

    和第一次被他拋上床的那個青澀少年比起來,眼前的人身材頎長,線條微顯清瘦,卻挺拔。平靜美麗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有五年前再沒有改變過的柔順和淡然。

    是的,再沒改變過。

    就算說出再淫穢的言語,作出再過分的挑逗,那張臉上,縱然會有短暫的掙扎和屈辱,可是很快,就會從那樣的迷亂中清醒過來,開始溫柔地按照他的意願,作出任何順從的舉動來。

    比如,要他跪下來;比如,要他服侍他,用手或者嘴巴。

    「……我今天有點疲倦,你上來吧,陪我聊聊天。」懶懶地說道,菲利將他拉倒在自己身邊。

    輕輕撫摸著澤,他的手指靈巧地解開了那裹得嚴實的厚厚衣物,很快,按上了那光滑的赤裸胸膛……

    「澤,看在我忍得這麼辛苦的份上,別再露出那種表情來。」孩子似的,露出一點極其稀罕的撒嬌口氣,他輕聲說。

    臉色慢慢變得紅得想要滴出血來,澤瑟縮地想往後退讓。那個邪惡的男性象征似乎有生命一般,勃勃跳動的感覺並不陌生,可是這樣裸裎相對,卻是少見。

    ……就好象,隨時就要沖過來攻城略地一樣!

    他要做什麼?為什麼不干脆一點,也好早點結束這種讓他快要發瘋的折磨?

    「澤,笑一下好嗎?」強勢的吸血鬼陛下的表情,似乎可以勉強算得上溫柔的懇求,「我很久沒看見你笑了,我記得那似乎很美。」

    笑?在被另一個男人用那樣的凶器頂住下身的時候?

    這個人,一定是太慣於發號施令,以至於會以為笑容這種東西,也可以聽從他的隨心所欲。

    歎口氣,澤輕輕翹起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出神地盯著那苦澀卻已經美麗驚人的淺笑,菲利搖搖頭:「不,不是這樣。我記得你以前的笑,是在……」

    他皺眉苦思,終於恍然記了起來。

    是的,在五年前他推開那個該死的傭人房門時,看見澤和那個下人擁抱在一起時!

    心中一震,他不再說話。

    「澤……靠近我一點。」他含糊地低語,自動地將微涼的身體纏緊了澤,暖暖的,真是舒服。

    「雖然人類的體溫都很高,可是,」他抱怨地蹭著澤的下巴,像個尋求慰藉的可憐孩子,「不知為什麼,澤身上傳來的溫度,更讓人安心。」

    無言聽著,澤不知怎麼對應他這忽然變得柔情的表達。

    幽幽歎了口氣,強勢的血族之王此刻看上去無害而純良,眼睛裡幽深的湛藍色,有種安靜的透明。

    趴在澤裸露的胸口,他聽著他怦怦的心跳聲。很久以後,他溫柔地用冰冷的指尖,碰了碰他的心口:「澤?我真的很想知道,這裡面有沒有一點點,我的位置。」

    「……」

    沒有吧?所以不善於撒謊的你,選擇不言語。

    久久聽不到回答,他忽然自嘲地微笑起來:「澤,我們會在一起很久。」

    吸血鬼的壽命無比的長,或許我能等到你敞開心懷的那一天。

    沒有說話,澤低垂下眼簾。

    不會有那一天,人類的壽命有限。或許只要再等十幾年,他的容貌老去的那一天,眼前這個人就不會再執著於眼前這些情事以及溫暖的體溫。

    仿佛為了回答他的心語,自信的吸血鬼陛下看著他的眼睛,微笑:「我的成人禮早就該舉行了,你知道嗎?」

    吸血鬼的成人禮?

    挑選一個人類出來,在特定的儀式上,當著眾人的面前咬著他的咽喉,慢慢地、一點點把他的血吸干,卻又不讓他死去。最終那個人類的怨念和驚恐會聚集起來,讓他的靈魂錯過天堂,也逃離地獄,最終只能成為那個施刑者一個人的奴隸,一個低等的吸血鬼。

    從此以後,擁有不老不死的身體,不再凋零的容顏。依靠吸食原來的同類的鮮血為生,和他的主人一起享受悠遠的,長河般的時光。

    「可我一直沒有舉行,因為……」他頓了頓,深深地看著澤,「我希望你能站在那個祭壇。」

    永生不老,青春永駐。這些,難道不是很多人類夢寐以求的嗎?

    震驚地猛一回頭,澤死死地看著他。

    「不!」他漆黑的眼眸中有慘然的灰敗,「除了這個,我可以遵從您的任何意願。」

    雖然並不激烈,卻意義明確,斬釘截鐵。

    靜默無言,菲利陛下在心裡輕輕歎息,沒有發難。

    讓眼前這個人,接受從此後只能以自己原先的族人的鮮血為食,也許,的確太過分?

    放開桎梏,他讓自己的欲望遠離了他。「你回去吧。」他淡淡道。

    看著如蒙大赦般飛快穿好衣物退下的澤的背影……

    忍耐地閉目承受著痛楚,那個少年柔順而安靜。不是第一次承受這樣歡愛後的殘忍,他清楚地知道菲利的吸食是有節制的,並不會讓他致命。

    果然,很快,俊美高傲的吸血鬼之王停止了吮吸,舌尖緩緩舔過他的傷口。慢慢停止了滲血,那兩個猙獰的血洞只留下了兩個暗紅色的圓孔。

    若有所思地看著身下的少年,菲利想著他的名字。

    「你叫什麼?」他終於肯定,自己並不記得這個性奴的名字。

    「我叫裕。」輕聲回答,少年很知趣地翻身下床,匍匐在他腳下。

    「哦……」點點頭,菲利忽然發問,「假如讓你成為吸血鬼,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少年很快地回答。

    「為什麼?這樣你就會拋棄你的族人,從此以後,你得依靠他們的鮮血為生。」

    「依靠吸血為生當然可怕,可是……總比被人吸血好。」大著膽子說出心裡的話,少年道。

    看著他,菲利緩緩開口:「既然這樣,你願意在我的成人禮上,成為我的祭品嗎?」

    「當然,那是我的榮幸!」眼睛發出光來,那個少年驚喜地仰起頭。天啊,只要忍過一陣的痛苦,從此以後,就可以變身為尊貴的上等人,這是多麼值得興奮的事啊!

    雖然仍是菲利陛下專屬的奴隸,但是,只會變得更好,絕不會更糟,不是嗎?!

    看著他美麗的臉上驚喜的表情,菲利忽然有點疲倦。

    「就這樣吧,你先出去。」

    片刻的沉思後,他叫進了門外的侍衛長默奈爾。

    「澤王子每次離開這裡,還喜歡去那個小屋流連嗎?」

    似乎微微頓了一下,侍衛長才回答:「是的,偶爾。以前去得多,近來已經很少。」觀察著他的神色,他問,「要阻止嗎?」

    「不,不用了。」菲利陛下陷入一陣失神。

    那間小小的屋子。五年前那個讓人急欲殺之而後快的人類僕人的房間。

    自從得到可以在皇宮隨意走動的自由後,澤就經常獨自跑去那裡。

    剛開始聽到時,他也曾大怒,之後卻又選擇了沉默——畢竟以澤那種個性,為了那個下人的死而久久自責,也是意料中的事吧?難得已經馴服了他,他並不想因為這個,破壞了剛剛和諧的關系,或者,勾起某些不好的血腥記憶。

    既然還是不能忘記那些,就算了吧。

    他淡淡發話:「告訴皇宮的祭袒和總管,我的成人禮不需要再延遲,就隨便找個人類准備籌備吧。」

    「最好還是陛下您欽點吧。這比較合適。」侍衛長回答道。

    菲利皺眉回想,那個少年……叫裕吧?

    「就選剛才進來的那個人類奴隸,叫裕的那個好了。」他意興闌珊。

    ◇◆◇

    匆匆沿著皇宮後花園的小徑,澤無比熟悉地穿過籐蔓遮掩的假山,一路上遇見幾個皇宮的吸血鬼侍衛,托某種曖昧不清的身份的福,那些侍衛都禮貌地向他點頭施禮,並沒露出任何盤問的意思。

    來到一排低矮的下人房間前,他輕輕推開最東邊那間破敗的房門,轉身落下了門閂。

    警惕地屏息等待了好一會,直到確定沒有異常,他才來到床邊,開始除去身上的衣裳。

    很快,干淨整潔的外套被放在了那張早已失去主人的床上,他的全身,只剩下了簡單的短內衣。蹲下身體,他作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舉動——彎身鑽進了床下!

    撥開床下的一片浮土,一片薄薄的木板赫然露在了眼前。輕輕掀起那塊木板,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來。黑暗潮濕的氣息從那個洞口撲面而來,混合著某種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一個地道。

    吸了口氣,他小心地彎身鑽進了那個洞口。憑著非常熟悉的感覺在那個地道裡一直彎腰前行,大約行走了十多分鍾後,終於到了盡頭。

    伸手過去,左邊潮濕的土壁上摸到了前天留下來的印記。

    小小的圓圈……太陽的形狀。

    漆黑中,一個極淺的、美好的微笑在他的唇邊蕩漾開來。他摸索到腳下的一團包裹,小心地從裡面找出火石和一只如孩童手臂的粗蠟燭,「噌」的一聲,小火苗點燃了燭芯。

    溫暖的光亮充滿了狹小黑暗的空間,柔和地環繞著他。沒有再多做耽擱,他拿起包裹中那個精致的青銅羅盤和一張已經揉搓得十分破舊的地圖,認真地確定了正東南的方向。舉起小鐵鍬,聚精會神地,他用力挖掘了起來。

    和以往的不疾不徐相反,今天,他的速度明顯加快了,甚至有點焦急。或許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今天晚上菲利那句關於成人禮的問話,忽然讓他膽顫心驚。

    好在泥土很松軟,在安靜的地下挖掘並不困難,不一會兒,他就前進了幾十公分。挖下的厚厚泥土堆在身後,他轉身把它們捧到一張很大的布塊上,從四角打了個結,抓起來向著來時的方向彎腰爬了回去。

    在接近洞口的時候,他再次停下來仔細傾聽了一下,才輕手輕腳爬出了那個洞口。飛快地穿上自己的外衣,仔細揮掉一切露在外面的泥土痕跡,他抓起從地道裡帶出來的那個大包裹——裡面裝滿了必須處理的泥土,假如不帶出來,會堆滿地道的。

    悄悄推開房門,他伸頭看看,才鎮靜地挽著包裹,向暗夜裡的後花園走去。

    走到花園的角落,把挖出來的泥土均勻的撒在附近,就沒人看得出來異樣了。

    這個孤獨的秘密,始於五年前。

    五年前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夜晚,那個少年被拖出去殺死之前,曾撲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我的床下,有個秘密……」

    不久後的一個晚上,他獨自來到了翔生活過的那間小屋,仔細尋找後,終於發現了這個秘密。一段挖了一半的秘道,一整套完備的工具,一張地下城皇宮的地圖。

    那張地圖上,指明了從地下挖掘過去後,會到達一個隱秘的、被皇宮裡的吸血鬼守護嚴密看守的所在——地下王城和外面世界連接的地方,籠罩這個地下王城的結界唯一的出口!

    翔已經死去,是如何得到這些,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孤獨的挖掘,這些都已經無法知道了,也沒有求證的意義。但是,從那一天起,澤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在心裡定了一個主意。

    代替那個給過他溫暖擁抱的少年挖完這條地道,繼續這段未完成的逃亡之旅。代替他看看他心中思念的外界,看看自己沒見過的陽光……

    這樣的想法和信念,在每個輾轉難眠的夜裡,一點點堅定,直到牢不可摧,根深蒂固。

    想著這個念頭的時候,似乎很多事情都變得不難忍耐,比如被傳進宮中,夜夜屈辱陪寢的時候;比如……那個人第一次要求他為他口交的時候。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甚至期待每天的例行被叫進宮去,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在皇宮隨意走動,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每天的羞辱和折磨後,留出一點溜到這間小屋進行這種隱秘工作的時間。

    ——這麼多年,他都是這麼做的,也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可是,今天卻有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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