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奇·奧斯特蒙剛剛做完一場愛。
完事後他總喜歡點根煙,但他才抽沒兩口,就有一隻手伸過來拍掉他的煙。
「抽煙對身體不好。」艾莉森說。
男人有些悻悻然,但沒說什麼。
只是他很該死的又想起那天早上,那個不會念他煙抽太多對身體不好,反而會與他共享一根煙的男人。
艾莉森爬起來,整了整自己的亂髮,然後走進浴室去沖澡,留下他一個人孤單地躺在床上。
奇怪,為什麼會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好像艾莉森剛剛只是在敷衍他而已,並沒有真的很投入,即使她的呻-吟和高潮時間都和他搭配得天衣無縫——但就是這樣才有問題!怎麼可能會那麼剛好?一看就知道是裝出來的。
天啊!他為什麼開始比較起傑瑞與艾莉森來了?
不行,再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會……
艾莉森推開了浴室的門,從瀰漫的水霧中現身,美麗的裸體像是女神一樣,讓他移不開目光。
「親愛的,妳真美!就像勞斯萊斯水箱罩上的飛行女神一樣。」他由衷讚歎。
「親愛的,你也不賴。不過別再說那個故事了,我已經聽過好幾百遍了。」她坐在床沿,捏捏他的大腿,「好久不見,你剛剛的表現很勇猛喔!可見你這陣子都很乖,沒去招惹什麼女人吧?」
「艾莉森,妳這樣說真傷人。我心裡只有妳一個女人,怎麼還會看上其它女人?」
他並沒說謊。
他心裡的確只有艾莉森一個女人,其它男人不算數。
「費奇,我們交往也很久了,大概有三年了吧?」
「到今年底為止,滿三年。」
「親愛的,你記得真清楚,我好高興。」她低下頭,兩個人默契極佳地吻了吻。
「怎麼,妳想來個交往三週年紀念嗎?沒問題,只要妳那天人在巴黎就行。」
艾莉森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突然說:「該是時候了。」
費奇心一跳,這是什麼意思?
「費奇,我們已經交往三年了,」她轉過頭,墨綠色的眼眸直視著他。
那讓費奇有一種被蛇盯上的感覺,他有很不好的預感。
「要嘛就是結婚,要嘛就是分手,你選哪一個?」
老天!他的預感成真了!
***
秘書梅耶爾一整個早上都在忍笑,但是她面前的大老闆可就沒那麼高興了。
費奇·奧斯特蒙不耐煩地扔下手上的萬寶龍鋼筆,把一堆文件推開。
「要笑就大方笑出來,不然妳會內傷,親愛的梅耶爾。」
「對不起,奧斯特蒙先生,但是只要一想到你要踏入那個名叫婚姻的墳墓,我就忍不住……嘻嘻……」
「有這麼好笑嗎?」
「我只是在幸災樂禍,您不要太介意。」
費奇沉吟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問:「梅耶爾,妳幾歲了?」
女秘書馬上正色回答:「三十二歲。」
他聞言後,仔細端詳了女秘書好一會兒,才又問:「妳一直都沒有男朋友?」
「男人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的?我根本不需要!」
「那妳是女同志?」
「奧斯特蒙先生,你的結論未免也下得太快了吧!沒有男朋友的三十歲女人,就一定是女同志嗎,你的眼界太小了吧?我只是不想把青春浪費在那些無用的蠢豬身上。」
「妳這樣說,好像把我也罵進去了。」
「我可沒這麼說,您別急著對號入座喔。」
「那我結婚,妳到底在幸災樂禍什麼?」
「只要看到你露出那種懊惱的表情,我就覺得很樂!親愛的老闆大人,您可是從來沒有露出過那種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模樣呢!而且您一定很苦惱對不對?」
費奇沉重地點點頭。
他根本沒打算結婚,可是也沒作好要分手的心理準備。
難道他就不能和艾莉森繼續維持現狀嗎?
這實在是……
「我要出去了!」
「咦?奧斯特蒙先生,明天的業務企劃書您還沒看完。」
「我要去兜兜風,想清楚事情。」
「那記得早點回來。」
費奇瞪了她一眼,「妳真的比我媽還囉唆。」
「還有不要把車子弄壞,尤其是那輛勞斯萊斯,它上頭的飛行女神上次差點被頑皮的小孩拔走,現在已經有點搖搖欲墜了。」
「知道了!」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結婚還是分手?
幹嘛一定要逼他做決定?
兩人就這樣保持現在的關係,不是很好嗎?
他不想失去艾莉森,但他說不上來是因為自己愛她,還是因為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所以不想有任何的劇烈改變?
要重新再找一個女人,適應她所有的習慣,一切從頭再來,想起來就是很累的一件事。
他認為人與人相處都需要時間來磨合,直到最後成為一種默契,許多要求即使不用說出口,彼此也能心領神會。
他和艾莉森已經差不多到了這種境界,所以他捨不得讓她走,可是不讓她走,就必須和她結婚。
「婚姻」這種東西,實在讓他不寒而僳。
心情非常煩悶,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車子的方向盤轉啊轉地,不知道繞了凱旋門幾圈,最後終於選定了一個方向。
他想看看他。
不為什麼,就只是想看看他,也許看過他之後,會更能督促自己做下決定吧?
那天晚上之後,傑瑞並沒有打電話給他。
費奇確信自己把那張留著電話號碼的紙條,又重新塞回了他床上的枕頭下,傑瑞不會沒注意到的。
一開始的時候,他並不希望傑瑞會打電話過來,甚至有些害怕,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但現在他卻想見他了。
為什麼他們倆的關係,總是這麼奇怪?
明明是傑瑞先愛上了他,可是每次主動的,卻是他,而不是傑瑞?
到底誰才是主宰這場遊戲的主人?
是自己?還是傑瑞·尹?
***
那天晚上,傑瑞很晚才回到家。
在接近公寓門口的時候,他發現一輛奢華的勞斯萊斯就停在路邊,車子水箱罩上的銀製飛行女神像,在街燈下散發出有些慘白的光芒。
傑瑞在心裡讚歎了一聲,不知道又是哪個有錢人買的車?
這麼華麗,想必要花不少錢吧!
他端詳了那輛美麗的車子幾眼後,正想繼續往回家的路上走,司機座的車窗降了下來,露出一張俊帥但透著一些滄桑氣質的男人臉龐。
傑瑞愣住了。
他就那樣突然停了下來,後頭正嘻鬧的幾個年輕人沒留意,統統撞上了他,不停抱怨。
「喂!老兄!走路看路好不好?」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年輕人,下巴蓄著山羊鬍子,惡狠狠地對傑瑞這麼說。
但傑瑞沒有理他,或者應該說,他現在所有的感官都專注在那個坐在勞斯萊斯車上的男人,而對週遭的一切恍若未聞。
「喂!你是耳聾了嗎?」
費奇起動車子,將車開到他身邊,示意他上車。
那幾個年輕人混混見到這輛高級轎車,眼睛都發亮了,個個都想著今天也許能大撈一筆呢!
那個戴著棒球帽的男孩從口袋裡拿出一把刀,作勢要在車身上劃幾刀。
「嘿。先生,這輛車實在很棒呢!要是多了幾道刀痕的話,可是很划不來吧?嘿嘿。」小混混露出得意的嘴臉,似乎很滿意自己這樣勒索的伎倆。
這時費奇下了車,傑瑞全副精神都放在他身上,注意到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你剛剛說什麼?」費奇冷冷地問那個拿著刀的少年,嗓音裡透露著危險的氣息。
「老兄,我說……啊啊啊!」
可憐的小混混話還沒說完,眼前就突然一黑,隨即臉上一陣劇痛,鮮血四濺。
因為等了傑瑞半天而心情極差的費奇,正煩惱滿肚子怒氣沒處發洩,現在有倒霉的小混混送上門,他當然要把握機會,狠揍那群小混蛋,解解自己的悶氣。
只見他凶狠地拳打腳踢,沒幾下那堆小混混就滿地求饒,手上的刀子也被費奇奪走,然後再被補上好幾腳。
最後那幾個勒索不成的年輕人連滾帶爬地逃走,但其中有個人不甘心,跑走幾步後又折回來,居然折斷了費奇車上的飛天女神雕像!
費奇見狀,氣得差點想殺人!
他差點就要把手裡的小刀當成飛鏢射出去,還好傑瑞及時阻止了他。
「費奇,夠了。」
「他們把我的飛天女神折斷了!」
「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也不用傷害人啊!」他看了看那被折斷的銀質小雕像,心裡也很難過,「這麼漂亮的女神像,實在很可惜,這一定很貴吧?」
「當然!這輛勞斯萊斯最值錢的地方就在哪裡!那是……」
「那怎麼辦?你弄壞了公司的車子,會不會被開除?」傑瑞擔心地問。
「我被開除?」他愣了一下,隨即想起傑瑞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大概仍然以為他只是一個幫人開車的窮光蛋司機而已。
這時他也懶得解釋什麼,反正那些都不重要。
「上車!」
「可是這是我家。」
「你心情不好嗎?」
「你沒眼睛嗎?」
傑瑞覺得有些受傷,又不是自己求他來的,為什麼要用那種語氣對自己說話?自己又是招誰惹誰了?
尷尬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最後是傑瑞打破僵局先開口:「那個女神像,想辦法修復一下吧!不然到時候你一定會被老闆罵得很慘。」
費奇沒出聲。
他心想,他只會被梅耶爾罵得很慘而已。
可惡,心情已經夠不好了,現在又雪上加霜。
「等等,你說你會修這個東西?通常不都是要進原廠維修嗎?」
「我是學藝術的,這種手工藝應該難不倒我,先試試看吧,免得你被公司責備。」
「不用了。」
「讓我試試看吧!」
費奇看了他一眼,最後勉強點了點頭。
傑瑞於是走到車頭前,彎下腰仔細檢查著受損的雕像。
「看來需要用到焊槍,我去找一下,你等等。」
「你有焊槍?」
「我有的東西可多了。」他對費奇笑笑。
費奇不得不承認,傑瑞的手真的很巧,而且他人又細心,只是短短的一個接痕,他就花了近兩個小時仔細修復,最後的成果還算差強人意,只要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車廂上的女神雕像有什麼不一樣。
「謝謝你。」
「別客氣。」
然後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為什麼會有這種尷尬的氣氛?
傑瑞一面收拾東西,一面看著這輛華麗的車子,喃喃地說:「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看這種車子,裡頭一定很豪華吧?」
「要不要進來坐坐?」
「不了,我……」
「當作是我的請求,可以嗎?」
傑瑞看著他好一會兒,不自覺地輕歎了口氣。
他為什麼又要來呢?
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如今又被砸下一塊大石頭,濺得水花四濺,讓他很狼狽。
但是他依然沒有辦法拒絕這個男人的任何請求。
於是他點點頭。
才坐進車子裡,傑瑞就忍不住發出驚歎。
車子的座椅是由精選的公牛皮製造的,他的褲子滑過座椅表面時,居然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而且也沒有靜電。車子裡用高級胡桃木花紋裝飾著,仔細瞧還能發現胡桃木的花紋是刻意對稱的。
「你知道勞斯萊斯是完全由手工打造的車子嗎?」費奇看著傑瑞滿臉的讚歎,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是有聽說過,而且聽說這輛車從零加速到一百,只要不到六秒鐘。」
「沒錯,想不想試試?」
「不了,我不喜歡飆快車。」
這句話又讓費奇的心情往下跌。
奇怪,為什麼傑瑞的一言一行對自己的心情有這麼大的影響?
車子裡很安靜,費奇打開汽車音響,肖邦的夜曲便從十五個揚聲器中緩緩流瀉而出。
「你知道車頭的飛天女神,其實是來自於一段愛情故事嗎?」
「哦,是嗎?這我倒不清楚。我只聽朋友說過,曾經有位阿拉伯富商,無法忍受飛天女神是用『站』的,而花了大把金錢要求廠商把女神改成下跪的姿態。真是無聊的大男人主義,不過在回教國家,這也是很常見的事情吧?」
費奇頗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你知道這麼多?原來的飛天女神其實是一位伯爵因為暗戀他的秘書,卻因為身份懸殊,無法公開戀情,而只好請他的好朋友,同時也是一位雕刻家,幫他雕一座神似戀人的女神像放置在車頭上。沒想到後來引起了流行,大家都爭相倣傚。只是後來那位伯爵與這位女秘書搭船遠赴印度的途中,船被德軍擊沉,女秘書死了,伯爵卻活了下來。」
「真是個悲傷的愛情故事。」傑瑞的眼神透過前方的擋風玻璃,落在那座正展開翅膀,準備翱翔天際的女神。
「但也許只有這樣的愛情故事才能流傳,畢竟人們總是只記得悲劇,很容易就忘了那些Happy Ending。」
「你聽起來好悲觀。」
「你為什麼來找我?」
沉默。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看看你。」男人的語調有些不自在。
「我可以把這解釋成你是在想念我嗎?」
傑瑞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著,卻沒想到男人沉思了一會兒後,居然點了點頭。
「這個玩笑不好笑。」他掩飾住心裡的激動,淡淡地說。
「我不是在開玩笑。」
「不是的話,那你現在停車。」
費奇的腳離開油門,猶豫了幾秒鐘,終於還是踩下了煞車。
傑瑞閉上眼。
這個男人到底要玩弄自己到什麼時候?
感覺到車子完全停妥之後,他睜開眼,從乘客座位上轉過身,有些粗暴地拉過費奇的臉龐,重重吻了下去。
原以為自己會被狠狠推開,原以為男人會露出鄙夷的眼神,但他怎麼想都沒想到,那個男人只在遲疑了一秒鐘之後,居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將他整個人拉到司機座位上,讓他吻個過癮。
「你……」他完全搞不懂這個男人心裡在想什麼了。
「接吻的時候就好好接吻,不要多話。」
「但是……等等……」
濃郁的吻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急著想解釋,但男人絲毫不放過他,大掌按住他的後腦用力往前壓,雙唇緊緊貼在一起,連牙齒都碰撞著,激烈得幾乎快要咬破彼此的唇。
舌頭伸了出來,氣息也粗重起來,原本不自然的姿勢被男人的大手慢慢帶領著,調整成坐在男人大腿上的位置。
豪華的大車裡有足夠的空間,讓兩個成年男子在前座上纏綿。費奇吻夠了他的唇,吻便往下移,先是吻過他的脖子,輕輕咬了口他的喉結,舌頭用力舔過那被自己咬得紅腫的地方。
「啊……等等……」即使心裡知道這樣不妥當,但他還是本能地仰起了脖子,給了男人更多侵略的空間與暗示。
男人本來就是很容易發情的動物,只是一個吻,只是身軀的交纏與撫摸,慾望的甦醒便一發不可收拾,急切地想要一口氣解決生理需求,什麼後果都不管。
當費奇將傑瑞推開,想要脫去他的上衣時,傑瑞的背剛好卡到了汽車喇叭。
巨大的喇叭聲讓兩個人同時驚醒!
傑瑞像是被當頭潑了一桶冷水,猛地把費奇用力推開。
他喘著氣,看著衣衫不整的自己。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不明白,當初說喜歡我的不是你嗎?為什麼現在你反而處處拒絕我?」費奇是用吼的,面臨人生抉擇的無措以及被拒的難堪,讓他脾氣變得十分暴躁,明明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會很傷人,但卻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還是你已經有了別的情人,所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你這人盡可夫的……」
他住嘴了。
因為他看見傑瑞的眼裡閃著痛苦的淚光,在自己懷裡的身子也在劇烈顫抖著。
「傑瑞。」
他迅速冷靜下來,覺得這樣的自己實在很混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傑瑞轉過頭,深呼吸一口,不讓眼淚掉落。
他不想哭的,可是為什麼卻止不住淚水湧出?
人到最傷心處的時候才會落淚,那麼現在的他是不是已經被傷到體無完膚,才會流下不輕彈的男兒淚?
聽見他這麼問,費奇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唇。
最後他才安靜地說:
「我要結婚了。」
他一直忘不了,當傑瑞聽到他說出這句話時,那驚愕又受傷的表情。
因為那緊緊揪住了他的心,差點讓他脫口說出那不過是個玩笑。
可是那不是玩笑。
那是真的。
見過傑瑞之後,他更加確定了,自己應該要結婚。
不然他會忘不了這個男人。
永遠、永遠都忘不了。
於是他說:「是的,傑瑞,我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