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完了整整一截火腿腸,那隻小東西開始吮我手指頭上的汁水,伴著細細的「哼哼」聲,心滿意足的樣子。
這年頭,果然是狗比人可愛。
何也站在我背後乾瞪眼,不用回頭,也能知道他那副眼睛、鼻子皺成一團的模樣。
想著他剛才從門外回來,看著我站在他屋子裡面和狗面面相覷時候的那副要殺人的表情,我現在還心有餘悸。
「剛才去哪裡了?」
「去樓道裡看看有沒有東西可以給小蘭吃,它很餓!」
小、小蘭?在我身體上舔了半天的這個東西,難道還是個異性?可是……可是樓道裡能有什麼吃的?
「我想,每個房間前面的垃圾桶裡或許會有什麼,可以給它填填肚子……」他開始吸鼻涕,大概吹了半天晚風有點感冒。
想著他小動物一樣專心致志地在樓道裡覓食,還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垃圾桶,我的鼻子猛地酸了一下。
「何也,它好像飽了耶,你也過來吃一點吧!」我終於把手指頭從那隻狗的嘴裡搶救出來,沾著那只異性濕答答的口水,拎著一盒牛肉罐頭遞到他面前。
他有點警惕地接了過去。
「吃完了還有水果!」我朝他笑笑,然後扭頭去逗那隻狗。
這傢伙總有種刺蝟般防禦的姿勢,我還是盡量避免和他對視為好。
他埋頭開始吃,一口接一口的,吃得很快,偶爾有小小的被噎住的聲音。
看來果然是餓壞了……
「何也……」看他光速吃完了一盒,開始動手開第二個罐頭,我想有些話大概可以開始說了。
「嗯?」嘴裡還在咀嚼,喉嚨和舌頭都忙得很,所以只能用鼻子哼哼出聲。
「那個……」我躊躇了一下,還是轉過臉對著他,「基地裡面好像不准養狗……」
「……」半秒鐘的呆滯,然後他迅速把已經開了一半的罐頭推開。
罐頭又沒得罪你,拿它發什麼脾氣?
「你要說出去是不是?」惡狠狠地開始衝著我發話,只是小嘴上還油膩膩的,不怎麼有氣勢。
我聳聳肩膀,不置可否。
「小蘭,過來!」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幾聲,張開手臂開始召喚那條狗。
可惜那小東西大概是剛從我這裡嘗到了甜頭,聞著我手指頭上還沒散去的火腿味道,哼哼唧唧地不肯走。
下一秒,一聲悶叫,那隻狗已經被他緊摟在懷裡了。
「隨便你!」他很仇恨地朝我瞪了一下,那種姿勢是非常明顯的人狗不可分。
這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我帶過來的那些美味你家小蘭都還記得,你就全忘記了嗎?何況我又不是那麼多事的人……
「不說也行啊,不過……」我神秘兮兮一笑,「何也你求我好了!」這應該是還挺舒服的一個台階,他開口求我一句,我哈哈一下就把這事給混過去了。
以後這狗要被不被發現也就與我無關,反正我是沒興趣管他的閒事。
何況看這個傢伙開口示弱應該也比較有趣,我對他眉毛耷拉下來的模樣還是很期待的。
他嘴巴張了張楞在那裡,大概沒想到我這麼容易就表示要放過他。
「我……嗯……」我托著下巴坐在那裡,等著他請求的話,已經快要睡著了。
剛才給他吃的東西沒有生雞蛋吧?怎麼吞吞吐吐的沒個完整的句子?示個弱有那麼難嗎?
「我……」又哼了一下,然後是吸鼻涕的聲音。
算了算了,再這樣下去天都要亮了。
我朝他搖搖手,站起身來準備回去睡覺。
「喂!」他猛地從背後拉住我的衣角,眼睛瞪得老圓。
「我不說就是了!」我邊打哈欠邊去拉門——吃飽了果然比較容易想睡。
「啪」的一聲,被拉開一條縫的門又被他很堅決地關上,然後抱著那條狗站在門前,一臉懷疑地看著我。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放心!」沒動靜……看來還是不信。
「真的,不騙你!」依舊沒有動靜……鬱悶。
我看上去真的就那麼不值得信賴嗎?「好了好了,如果誰把這條狗的秘密洩漏出去,就被實驗室拉去當生化實驗品,這樣可以了吧!」我把心目中能想到最惡毒的詛咒都說出來了。
我不該說這種話的,真的。
我不知道天才都站得離上帝很近,所以說過的句子和發過的誓言,都會被認真記錄下來。
而這些,都是我很久以後才瞭解到的東西。
堵在門口的身體慢慢讓開了。
「其實……你不用說這種話。」
大家跟生化打交道,知道這種詛咒有多不吉利,看來他也不算太沒良心。
「不這樣說,你肯放我走嗎?」我瞪他。
他抬起頭朝我有點歉疚地笑了笑,嘴角彎起,小小白白的牙齒露了出來。
我的心臟忽然漏跳了半拍。
這個……如果看到美人一笑被震懾住叫驚艷的話,那麼,看到一隻小烏龜仰著張巴掌臉朝你開花,好像也不能說是驚丑……主要是他一直吝嗇的比較溫柔的一面,大半夜地忽然出現,有點不大適應。
羞澀版的小烏龜何也……一直很凶的眉毛被笑容拉平,嘴唇薄薄的也還算可愛。
其實他年紀還小,五官都還沒長開,再長兩年和我現在一樣大了,會變好看點也說不定。
「拜拜,我睡覺了啊,你也早點休息,明天要早起!」我朝他搖手,口氣變得出忽意料地和藹可親。
他很乖地點了一下頭。
然後,我看到他懷裡的小蘭努力伸了個爪子出來朝我告別。
***
大概是兩個人之間有了秘密以後就比較容易結盟,因為那只叫小蘭的狗(我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它的性別),我和何也居然很迅速地搭在了一起。
為了這個,我沒少被沈亮嘲笑過。
「小靳,我很同情你,真的!」這傢伙總是一邊拍著我的肩膀,一邊很憐憫地朝我歎,順便把他身邊漂亮可愛又溫柔懂事的舒迪拉過來,朝我炫耀一番。
其實哪裡有他說的那麼誇張,何也這傢伙脾氣是臭了點,但是相處熟了還算不錯。
南昕當時那句「我還蠻喜歡他的」看來也並不是敷衍,看他們現在相處的親密程度就知道。
「何也實在是很厲害啊!」這是南昕在我耳朵邊叨念的第N遍。
一個天才如果適量地讚揚另一個天才,是會讓人心生好感,但如果重複的次數太多又沒有什麼新花樣翻出來的話,就只會讓人噁心。
尤其是南昕每次都用那麼強烈的感歎語氣。
「是啊是啊,我知道他很厲害!」厲害到短短的一個月就可以在我和南昕的實驗裡幫上手,也厲害到沒幾天,就能把南昕和沈亮取笑我時候的口氣學個十成十。
「笨蛋……」這是何也現在招呼我的方式。
我終於不用再和路人甲、乙、丙、丁一樣在他嘴裡被統稱為「那個」,可一個多月了,他居然也沒有幾次安安分分地叫過我的名字。
可他會比較親切地叫南昕學長,也會翻著眼睛不大情願地叫沈亮,然後和他鬥嘴。
為什麼偏偏最善良、最體貼、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我要被叫笨蛋?討厭!作為媒介的小蘭倒是有越來越多的優點被我發現。
比如說它就從來都不嘲笑我……而且鑒於我身邊好吃的比較多,它現在已經發展到了對我比對何也更親熱。
看它那麼乖,每次都躺在我腿邊哼哼拋著小媚眼,要不就是很溫柔地舔著我手指,我就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它是個姑娘,我和她交往交往也不錯——雖然要過它的監護人何也這一關好像也比較難……耶?我都在想些什麼呢?
「小蘭是我從垃圾堆收養過來的,那個時候它剛生下來不久,長得很難看,經常被欺負。孤兒院沒人願意理我,我就和它說話……」我記得何也是這樣和我說的。
天才都很寂寞,何況還是孤兒。
想當年我和南昕趴在地上畫苯環,興高采烈地給各種方程式配平的時候,別的小朋友也不大會有人願意理我們。
只是現在到了一個天才聚集的群體,做的都是別人沒有做過的東西,一個漫不經心的發現或者就能改變全世界。
每個人的壓力其實都很大。
好強倔強的何也是,風度翩翩的南昕是,毒舌好動的沈亮是,而常常被他們叫笨蛋的我,其實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