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稷城內的街市,店舖林立,酒幌迎風,新春裡更是人頭湧湧,繁華猶勝赤驪都城風華府。
池重樓隨著熙攘往來的人群漫無目的地走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裡,然而那個二皇子府,他永遠都不想再踏入半步。
自作多情,就是用來諷刺他這樣的人吧。明知殷若閒風流輕浮,他居然還是禁不起誘惑,一頭栽進對方虛假的柔情蜜意之中……
「池重樓,你真是個呆子。」愚笨至此,連他都忍不住唾棄自己。
背後猛地被人撞了一下,他猝不及防朝前跌倒在地,手掌立時蹭破了皮,聽到周圍人在喊:「有人搶東西啊!」
池重樓忍痛爬起身,回頭果然看見一個瘦小男子正撥開人群奪路狂奔。他一摸腰間,腰帶上的一枚青玉珮飾已然不翼而飛。
衣服和飾物,都是殷若閒所贈,自然價值不菲,招賊人覬覦。池重樓苦笑。果然,不是他的東西,留不住。
人群裡驀地竄出條青影,如靈鶴沖天越過眾人頭頂肩膀直追那瘦小搶匪,凌空一腳踢中那搶匪後心。
那搶匪飛跌出丈許才墜地。眾人喝采聲中,青影亦飄然落地,輕巧似葉,身法瀟灑絕倫。
滿頭黑髮,在風中凜冽飛舞。一條黑布帶蒙住了男子雙眼。寒鐵手杖在那搶匪身前輕輕一點,男子話音清寒如冰稜。「永稷城內,也敢公然搶人財物,你目中可還有王法?」
「岳將軍!」池重樓走近,見了岳斬霄適才顯露的那手功夫,不禁歎為觀止。
岳斬霄聽到池重樓的聲音,一怔,道:「你不就是衛應侯府裡的那個僕役?」
池重樓也不想多解釋,卻見那搶匪趁兩人說話之際,爬起來就逃。
「還想逃!」岳斬霄雖然目不能視,反應卻比常人更敏捷,手杖疾點,正戳中搶匪膝蓋內彎。
那人腿腳頓軟,「撲通」跪倒在地。知道遇到了高人,他臉色慘變,雙手高舉青玉珮飾,沒口子地向池重樓哀求道:「公子,東西還給你。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公子,日後絕不敢再搶東西了。求公子向這位大俠說個情,千萬別送小人去見官。小人鄉下還上有八十老母……」
「下有三歲小兒,是嗎?」岳斬霄截斷了那人的哀告,薄唇噙著冷笑,本就凜然懾人的俊美面容因而顯得越發冷峻。「這種話,騙三歲小兒還差不多。」
那人把頭磕得砰砰響,「小人真的沒撒謊。要不是有一家老小等著飯吃,小人也不會當街搶劫啊!小人如果進了監獄,全家就要餓死了。求大俠放小人和家人一條生路!」
池重樓見那搶匪約莫三十來歲,瘦小乾枯,面呈菜色,確實是一副常年食不果腹的樣子,額頭又磕得起了血泡,他微歎道:「東西你拿去吧,我也不會送你去見官,以後別再偷盜了。」
那人張大了嘴,還以為池重樓在說反話,愣了片刻才明白池重樓並沒有耍弄他,他欣喜若狂,顫聲道:「公子大恩大德,小人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又連磕了三個響頭,怕岳斬霄阻攔,急急忙忙走了。
圍觀的人群見沒熱鬧可看,議論著絡繹散去。
岳斬霄一直蹙眉不語,等周圍沒了閒人,他才轉向池重樓。「那人信口胡謅,你怎麼就信以為真放他走?」
「萬一他說的是真的暱,要是扭送他見官,豈不是害了他一家老小。再說他搶的也不是我的什麼貴重東西,就放過他吧。」池重樓微微苦笑。與其留著那枚青玉在身邊睹物思人,平添傷感,還不如一送了之,從此眼不見為淨。
「你這心胸,倒是豁達得很。」岳斬霄臉露幾分讚賞,道:「我今天心情不錯,幫人幫到底。這裡離衛應侯府邸不遠,我送你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他可不想再回秦沙府上過軟禁的日子。池重樓搖頭道:「我已經不是秦大人家的僕役了。」
岳斬霄頗感意外,卻沒有追問,只沉吟了一下,道:「那你如今可有地方棲身?」
「我……」池重樓胸口一痛,原來他竟無處可棲身。
岳斬霄聽不到下文,已知池重樓窘境,略一點頭道:「你曾經有助於我,若不嫌棄,就去我府內暫住再作打算。」
池重樓跟岳斬霄僅是第二次碰面,卻已覺得此人坦蕩凜然,極有君子之風,足以信賴,再想想自己身無分文,想回赤驪談何容易,於是赧然道:「那就多謝岳將軍了。」
「舉手之勞,何必言謝。」岳斬霄淡淡一擺手,點著手杖在前領路。
***
殷若閒攜鳳羽走出養心院回到戲台邊,大戲已落了幕,伶人樂師正由班主領著逐個向看官請安討賞。
殷若閒打賞過戲班子。那個白淨少年疑惑地道:「二皇子您不是在養心院嗎?怎麼先前那池公子說找不到您?」
「他什麼時候來過?」殷若閒微怔。
「有兩炷香光景了。池公子還拿了壇藥酒,說是想送給二皇子嘗呢。羅衣讓他去養心院找您,可池公子去了,回來卻說沒找到,就走了。」
殷若閒和鳳羽對望一眼,看見對方的表情都不太自然。兩個人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塊。鳳羽低聲對殷若閒道:「池公子怕是聽到二皇子說的那些話了。你快去哄哄他吧。」
殷若閒沉著臉,卻還是點了點頭,快步朝池重樓的住處走去。他親近池重樓,的確抱著洩憤捉弄的心思,然而並不想這麼快就揭破。
池重樓的臥房門開著,卻不見人。殷若閒心裡驀然升起些微不祥,轉身向林兒問起池重樓下落。
林兒睜大了眼睛,怯怯道:「公子回房後又走開了,大概是去花園裡散步,還沒回來。」
「主人去哪裡,你都不知道,你這下人怎麼當的!」殷若閒脫口就罵,見林兒雙眼一下子盈滿淚水,他旋即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太激烈,換在平時,他哪會自貶身份去跟個小丫頭一般見識。
他低哼一聲掩飾起羞惱,匆匆離開。找到門口值守的僕役侍衛一問,果然不出他所料,池重樓已經出了王府。
那守門人也發覺到殷若閒面色不善,賠著笑小心翼翼地道:「小人見池公子什麼東西也沒帶,以為他想在王府附近散散心,這個……」
「算了。」事已至此,再責怪下人也於事無補。段若閒默然走回池重樓處。林兒正抹著眼淚小聲啜泣,見二皇子去而復返,她一陣害怕,躲得遠遠的。
殷若閒也不理會她,逕自走進屋,環顧四周後往床上一坐,發起呆來。
居然什麼也不拿,連句指責怨懟的話也不屑留下,就這麼走了……如果池重樓來找他質問,甚或辱罵,他都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失落。
被人漠視忽略的難言滋味不經意間已經再度佔據了他全副心緒。出生迄今,受盡眾人寵愛逢迎,卻偏偏在那個貌不驚人的池重樓面前連番受挫。一記耳光,一個不告而別,無聲宣告著池重樓對他的鄙夷。
殷若閒輕歎,茫然若失之餘卻意外地沒有震怒。想池重樓也是堂堂大國赤驪的大皇子,自然少不了矜傲風骨,他卻總是因池重樓看似溫吞平易的外表而忘記了那人骨子裡其實跟他同樣的驕傲。
目光落在床上,他竟不由自主憶起那晚燕好的旖旎風光。池重樓已經徹底迷醉沉淪,在他的愛-撫頂弄下顫抖著,潮紅的臉,濕亮的發……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蠱動令殷若閒慢慢揪緊了手邊床褥,又慢慢地放開。沉默良久後,起身離開了屋子。
即使現在派人出府去尋找池重樓,也多半沒結果。只因像池重樓那樣長相普通不起眼的人,走進人群裡就如水入大海無跡可尋,而且縱然能找到,池重樓也一定不願再回到他身邊。
幾絲惆悵,悄然滋生著。他出了院落信步而行,等停下腳步,發現自己竟走到了藏書樓前。
樓裡的僕役看到他,恭敬地道:「二皇子是來找池公子嗎?池公子今天來過,又走了。」
只怕是從今往後都不會再來了……殷若閒微微苦笑,揮退僕役,逕自踏上第四層。
書香猶在。寒風從窗戶縫隙裡吹進,將椅子裡的書頁翻得「沙沙」響。
他呆立著,彷彿看到池重樓身穿淡紫色長袍,正坐在椅中翻閱著醫書,然後抬頭,用溫潤的雙眼看著他,笑得很靦腆。
「重、樓……」他無意識地喃喃低喚,心頭一陣失落,像有什麼一直存在的東西驀然間消失了。
***
天色漸漸昏暗,唯有幾抹妖艷晚霞將天際燒得火紅耀目。池重樓隨著岳斬霄,在一座黑瓦粉牆的府邸前止步。
這府邸離秦沙的衛應侯府並不遠,門口一對巨大石虎形態逼真,威風四溢。府裡庭院進深,奴僕卻不多,不像秦沙和殷若閒府上那般侍者如雲。屋內裝飾擺設也甚是簡樸,絕無多餘之物。一如府邸的主人,樸實高華。
岳斬霄喚來名白髮蒼蒼的老僕全伯拾掇起一間客房給池重樓暫住,臨行前又回頭,問池重樓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姓樓,爹娘在世時,都叫我小樓。」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池重樓含糊搪塞了過去。
斬霄點頭,不再多問,飄然離去。
***
池重樓轉眼就在岳斬霄府上住了幾天。他生性隨和溫良,很快便與那老僕全伯熟絡,得知這雙目失明的岳將軍竟是句屏七路水師統帥。
句屏水師,向來名動天下,傲視群國。池重樓在赤驪素有聽聞,可萬萬沒想到水師統帥會是個盲眼的青年將軍。
「我家主人本是萬里挑一的人才,可恨那年海盜猖獗,橫行東海。主人奉命出師,海盜是趕跑了,自己卻遭了暗算,雙眼都……唉……最氣人的是朝裡那幫勢利眼,平日裡就一直嫉妒我家主人軍功顯赫,看見主人眼睛壞了,個個都幸災樂禍,欺負起我家主人。」全伯儼然已將池重樓視作了自己人,這天飯後同池重樓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話匣子一打開,便滔滔不絕。
池重樓心中也替岳斬霄惋惜不已,安慰全伯道:「岳將軍就算看不見東西,武功仍是天下一等一的。」
全伯笑得瞇縫了老眼,「小樓啊,你這孩子真會說話,難怪我家主人肯收留你。對了……」
他抽了口水煙,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我年紀是大了,眼睛還沒昏花.看得出你是個良善性子,不過有件事,小樓你可別瞞我這把老骨頭。主人有跟我說過,你本來是衛應侯爺家的僕役,可我看你這身衣服,光是料子就足足抵得上尋常人家大半年的吃穿用度,永稷城裡的普通富戶也未必能穿得起……」他慢吞吞地又抽了一大口水煙,沒再往下說,只拿眼瞅著池重樓。
池重樓知道全伯在懷疑他的身份,正遲疑著該如何應答,身後陡然響起岳斬霄清寒冰硬的聲音:「全伯,我信他不是奸惡之徒,你不必再盤問了。」
全伯尷尬地從紫竹躺椅上站起,喚了聲主人。岳斬霄道:「你先退下,我有話要跟他說。」
全伯唯唯諾諾地走出了院子。池重樓等著岳斬霄開口,後者卻只是緩步走到他面前,駐足不語。即便一言不發,自岳斬霄身上散溢而出的凜冽氣息仍充滿了壓迫感,池重樓覺得自己像被黑布帶後的銳利「目光」注視著,無處遁形。所幸岳斬霄很快就轉過了頭,他不禁暗中鬆了一口氣。
「這裡現在沒有第三個人,你說吧,你是不是衛應侯家的逃奴?」岳斬霄聲音很冷,卻也聽不出怒氣。
池重樓一怔,岳斬霄已逕自道:「全伯那天就提過你衣著不菲。你是偷了衛應侯府上財物逃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被人視作盜賊,池重樓涵養再好,也不由色變。
岳斬霄輕輕一頓寒鐵手杖,淡然道:「你放心,我不會將你送回衛應侯府。你只管說實話,如果真是逃出來的,我可以替你向衛應侯說個情,請他不再追究此事,衛應侯也不至於不肯賣我這個人情。」
「我真的不是逃出來的。」池重樓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含混道:「不瞞岳將軍,我其實是赤驪的大夫,想回故國,秦大人就讓我走了。」
「真的是衛應侯放你走的?」岳斬霄劍眉微揚,也叫池重樓的心猛地懸高。他終究不擅撒謊,啜嚅著無言以對。
岳斬霄嘴角一勾,了然道:「你是思念故土,自己逃出來的吧。」
他這樣從殷若閒府上不告而別,也算得上是潛逃吧。池重樓澀然笑著一點頭,隨即便想起岳斬霄盲了眼,哪能看到他點頭,暗罵自己糊塗,輕聲道:「我確實是溜出來的。」
「你肯說實話,事情就好辦。」岳斬霄臉上終於露出絲微笑,卻依舊冷峻如冬日冰花。他在院內緩緩走了兩步後,道:「明天是元宵。皇上在宮中大擺宴席,百官都要進宮赴宴。你也跟我一起去。」
「我?」池重樓愕然。
「不用急,我不是要把你交還給衛應侯。」岳斬霄笑了笑,聲音卻極是凝重。
「我那天在街市上救了你,圍觀路人中或許有人認識你我。萬一衛應侯知道你在我府裡,趁我明日赴宴時派人闖進將軍府抓你,這裡沒人能護得了你。倒不如當我的侍從隨我一同進宮。我自會向衛應侯說情,讓他放你自由。你也不必再躲躲閃閃,等玄龍和赤驪間局勢安定,就能動身歸國。」
宮宴上,應該也會遇到殷若閒……池重樓腦間一片混亂,但想回赤驪的強烈願望最終佔了上風,他心一橫,道:「那就謝謝岳將軍了。」
「我不過是還你個人情,不用言謝。」岳斬霄點著手杖飄然行遠。
池重樓一個人站在陽光下,看著自己的身影隨緩慢西移的日頭逐漸拉長,終是幽幽輕歎,隨後苦笑。
遇到殷若閒又如何,那個人已經為那記耳光狠狠地玩弄報復過他了,除了諷刺,難道還會來繼續糾纏挽留他嗎?
那個人,那場歡愛,只是他生命裡一段荒唐可笑的夢境,不該再留在他的記憶裡……
***
句屏國元宵宮宴,年年都是沒在正午時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翌日上午用過些粥點,池重樓就換上了全伯拿給他的僕從衣裳,跟著岳斬霄一同入宮。
岳斬霄今天帶起了朝服,淺灰色的長衫曳地,外罩玄黑刺花寬袖大袍,華貴中透著不容逼視的凜然氣度。平時披散的頭髮也挽起髮髻,戴上了黑紗烏金冠,俊美冷冽得宛如樽雕像。
兩人踏進宮門後,一路遇到前來赴宴的他臣子,有些對岳斬霄視若無睹,也有數人湧過來跟岳斬霄套近乎,岳斬霄卻冷淡如舊,對誰都不假辭色色,拂開眾人繼續往前走。
池重樓跟在岳斬霄身後,依稀聽到那幾個想來攀談卻被冷落的臣子悻悻道:「裝什麼聖人?從前還不是給先帝暖床的貨色!當上將軍後還把自己當真的一樣了,呸!」
「吳侍郎您別氣。他現在眼睛瞎了,可不就是目中無人嗎?」另一人言辭更是惡毒。說完,那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道:「沒錯。」
眾人說得很響亮,擺明是要讓岳斬霄聽到。然而岳斬霄罔若未聞,連腳步都沒稍作停留,點著手杖,穩穩地走向通往金鑾殿的百尺高階。
金鑾殿上,早已擺放著兩列檀木案幾,一直延伸到空蕩蕩的帝座之下。淨水香燈,極盡帝王家奢華氣象。池重樓一時間,倒有些回到赤驪宮中的錯覺。
岳斬霄的座席便在右列第三張。他入座後便如老僧入定,靜默不語。池重樓站在他身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殿上人聲逐漸響亮,大臣們絡繹不絕地來到,相互寒暄談笑著。池重樓始終沒有抬頭觀望,只因他不想再與那個人照面。
「你怎麼會在這裡?」一雙金絲刺繡的玄色靴子突然進入池重樓的視線。那聲音更是相當熟悉,他抬起頭,眼前人長眉修目,果然是秦沙。
岳斬霄也聽出了秦沙的聲音,搶先道:「衛應侯,你來得正好。聽說小樓是赤驪的大夫,他思念故國心切才不辭而別。岳某受過小樓相助,還請衛應侯賞岳某薄面,勿再追究此事,還他自由身。」
他說得客氣,卻自有威嚴,不容人反駁。秦沙臉色微沉,瞅著池重樓,「你什麼時候又結交上岳將軍了?」
這個看似老實過頭的赤驪大皇子,倒是處處出乎他意料。之前殷若閒執意不肯歸還池重樓,還修書來討池重樓在衛應侯府的婢女,已經讓他嘖嘖稱奇,想不到那個素來眼高過頂的殷若閒居然會對池重樓如此重視。結果還沒幾天,池重樓竟然又跟著岳斬霄進宮來了。
「我……」池重樓吞吞吐吐地正在想該怎麼回答,耳邊陡然飄來一聲冷哼。
他怵然望向聲音來源,就看到了不遠處蟠龍金柱下那個熟悉的身影,殷若閒!儘管池重樓從昨晚起就已經幻想過許多次與殷若閒見面的場景,並告訴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對方。
但當真到了這一刻,他胸口仍是如同被無數根尖銳的針輪番紮著,痛得透不過氣來。看著殷若閒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到岳斬霄的案前才止步,竟無法移開視線。
「岳將軍,你這個僕從可真夠膽大,見了本王也不跪拜。」殷若閒雖然在跟岳斬霄說話,目光卻盡在池重樓臉上打轉,心中又喜又惱。本以為池重樓離府後,兩人從此無緣相見,所以當他踏上金殿,看清池重樓的霎那,心頭不禁掠過陣驚喜,可立刻就聽到岳斬霄一口一個小樓叫得歡,一股酸味油然而生。
他在王府裡想著池重樓,鬱悶至今。這池重樓倒好,居然一轉身就找上了岳斬霄。才短短幾天,池重樓和岳斬霄就親膩至此,還公然隨岳斬霄入宮赴宴,分明是來向他炫耀示威。
到這地步,還不肯放過羞辱他的機會嗎?如果說池重樓心中原本還殘留著些許自己也難以說清的期待,此刻也已煙消雲散。他蒼白著臉垂下頭,不願再見到殷若閒面上的嘲弄。
「小樓非我句屏人,不懂規矩,有得罪二皇子的地方,斬霄代他向二皇子賠罪了。」岳斬霄淡然拱了拱手,算是替池重樓謝罪。
殷若閒恚怒更深,心想這兩人一搭一唱,顯然是要跟他作對。他挑高俊眉,正要發作,金鑾殿上磬鍾齊鳴,兩隊綵衣宮娥手執團扇,簇擁著句屏皇駕到。
他只得作罷,輕哼兩聲,走到左列首張案幾後入了座。殿上群臣也陸續就座。
人雖然已經走去對面,池重樓仍直覺殷若閒兩道目光始終注視著他,令他如針芒在身。
***
整場宮宴,他就聽著句屏皇和群臣談笑風生。殿上歌舞曼妙,酒池肉林,他卻希望這場筵席早早結束,好盡快離開殷若閒的視線範圍。
他越想,腦海裡越是混亂如麻,一路出神,等覺察到四周寂靜下來,抬頭一看,才發現龍椅上已經沒了句屏皇的身影。宮宴也已散了,大臣們正說笑著三三兩兩結伴走出金鑾殿。
殷若閒和秦沙都不見人影,最讓池重樓吃驚的是,連岳斬霄也不知何時走了。
他連忙抓住個過來收拾案上酒水食物的宮奴,問道:「你有沒有看到岳將軍上哪裡去了?」
「不知道。」那宮奴不耐煩地翻個白眼,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