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
「主人,該起了,主人?主人!」叫魂一般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秋海棠皺著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吵起了,一群烏鴉,當心哪天我拔了你們的舌頭!」初起的沙啞聲音與前夜嬌媚柔美的聲音截然不同,是極其低沉渾厚的男音。
主人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哦,大家要小心些了。站在床頭負責喚醒主人事務的紫綃和青蘿暗自傳遞著眼色,默默地服侍主人著衣淨面。看來主人昨晚睡得不太好,該不是又想起什麼事兒了吧。
低氣壓中的主人是很容易發怒的,而招惹到行事怪異的主人的結果實在是令人不願猜測。一向聒噪的丫頭此時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這幾天有什麼消息?」秋海棠疲 憊地揉著眉心,問專司情報收集的青蘿。
「再過半個月就是皇帝登位二十年的慶典了,聽說各國都有遣使來賀……」青蘿偷偷看了看主人的臉色,「還有,就是前一日,毓敏親王被皇上安排了個九城都御使的差事,統管京城防務,負責接待安置各國使節。」
「毓敏親王?是九皇子崇德嗎?」握著拭臉布巾的手突然停了下了。
「是啊,就是他,前年才封得親王,」青蘿忍住笑,佯作無事地說:「這個九殿下個性冷僻得緊,不苟言笑,對下屬嚴厲得很,宮裡的人個個都怕他,冷漠無情,冷顏冷面,跟皇上一點也不親,所以他是皇帝三個兒子裡最晚一個封王的呢。」
秋海棠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越跳越急,越跳越高,彷彿懸在喉口,再一跳就會從口中跳出來一般,陡然失神的他就連青蘿和紫綃頻頻的鬼臉也看不到了。
主人就是這樣,每次一提到那個李崇德,就會發愣,這個時候可連他平常一半的精明樣也看不到了。兩人微微交流一下,便收拾東西,悄悄退出門去,只留下主人一個人自己在屋內沉思吧。
秋海棠雙目失神,愣愣地望著窗外。紅日微斜,已是傍晚時分了。每日重複著日夜顛倒的生活,不知怎的,原本樂於此的秋海棠此刻感到了一絲莫名的煩躁。
「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呢?」一邊低聲地喃喃自語,一邊將手伸入了衣襟,衣襟下,貼著胸前的肌膚,一個溫潤的東西靜靜地伏臥在掌心。「你還會守著對我的承諾嗎?」
耳邊迴盪著嘶啞地哭泣聲,一再浮現在腦海的影子變得有些混渾不清。好想再見一見你啊!望著染成桔色的天際,秋海棠有些苦悶地垂下了頭,好想見一見你,九九!
入夜,皇宮內外寂靜無聲。華辰宮中,露出點點燈光,毓敏親王,九皇子李崇德歎了口氣,在錦帳內,輾轉反側,久不能寐。
依據慣例,皇子長成立家之後,一律要搬出宮,居住於親王府或郡王府去。如今的皇帝子息不多,皇子皇女共育過十六個,除去早夭的,不過餘下十一、二人。
年長的皇女早早嫁了出去,除去年紀尚幼的十三、十四、十五三個公主外,三位皇子倒還都住在宮裡。
太子崇恩因為身份不同,所以皇帝特許其居於宮中,九殿下崇德年已十七有餘,早過了成家的年紀,只是因為崇德眼界極高,所有提親皆被其擋於門外,頗有終身不娶之意,身為父親的李朝旭倒也說了幾次,但性子擰的崇德一句也聽不進去,日子久了,也就隨他去了。
所以現在崇德還住在自己的華辰宮中。最小的十六殿下崇義是皇帝的么子,又在櫻妃的名下,是以極得寵愛,加上只有十五歲,所以,非但不會搬出宮住,反而還自己的太辰宮也不去住,天天膩在雪櫻閣中,打擾櫻妃與父皇的獨處時刻。
時值初夏,夜晚還是透著一絲寒意。崇德睜大了眼睛,一點睡意也沒有。又是莫名的頭疼病,這些年來,任是什麼名醫也無法醫治。當年櫻妃看過他之後,只是搖搖頭,說了句「心疾」,只是,沒了心的自己又怎麼會患心疾呢。
十年的日子壓得崇德有些喘不過氣來,過往的一切就像個巨大的陰影,時常在夢裡將自己驚醒。常常想對著夜空放聲大叫,可是張開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每每一想到這裡,就如小鬼拉鋸一樣,腦子就開始撕裂般地劇痛起來。
閉上眼,深而緩地吐氣,一股暖流漸漸自腳下彙集,緩緩地向上運行。所謂的「心疾」並沒有什麼藥石可解,所幸的是,櫻妃教了崇德一套調息的心法,每每發作時屏氣凝神運功調息之時,不用半個時辰便可大大地緩解。
想起遠在雪櫻閣裡不問世事的沉靜美人,崇德心裡又是一陣抽痛。雖然不像崇義那樣天天膩在那裡,也不像崇恩那般三五不時過去請安,半帶逃避的自己還是不免在每年的各個時令應召在宮中的皇族聚會上向櫻妃請安聆訊。
櫻妃總是用她美麗澄澈的雙目溫柔地看著自己,只寥寥數語傳達對自己的關懷,而體貼地不扯東拉西,讓狼狽緊張的自己可以捱過那段近似折磨的歡宴。
父皇常 怪崇德不肯與櫻妃親近,可是他又哪裡知道,不是自己不想,而是不能。因為,只要一接近櫻妃,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她擁有同樣明澈雙眸的人來……
眼角升騰起的溫度燙得崇德一皺眉,一會兒,濕濕的涼意沿著眼角,緩緩地爬下額角。
十年了,自己還是忘不了當時心如撕裂的痛意,可是除了心痛的記憶和當時幾乎扯破的嗓音,執著記住的面容在近幾年裡竟然越來越模糊了。意識到這點,讓崇德心焦不已也驚惶不已。
「我好怕自己會忘了你,我該怎麼辦呢?你也許只是對我開玩笑,可是我一直是這麼的當真!」崇德在心裡不住地念著。
「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見不到了,為什麼……七哥……七七!」
五月初九,離雲小築宣佈停業一天。拿著牌子與等著拿牌子的都很失望。但是失望歸失望,大家還是不吵不鬧,很有風度地散開了。女人嘛,一個月裡總會有一次身體不適,或長或短。雖然海棠姑娘是個清倌,但在那些天裡,情緒總會有些暴躁。想想看,離雲小築只不過歇業一天,如果每個月都要歇上五七天的,那豈不是更要人等得急死。
翌日清晨,天高氣爽。京城的通濟門突然熱鬧起來。一大早,從通濟門口至皇城的午門,十里長的街道上站了兩排甲冑鮮明的禁衛軍,將乾淨的街道辟出一條四馳闊的通路來。京城附近的百姓,都伸長了脖子擠在禁衛軍排成的人牆後,翹首以待著。路邊的酒肆樓閣,也早早開了門,臨街的好位置一早便被人佔了去。
今日,來自西夷國的朝賀隊伍將通過通濟門前往皇宮。
西夷本來三年一朝,來來往往的使臣多了去了,也從不見京城會如此轟動。只不過,這次與往常不同。
作為唯一有實力與新唐相抗的強國,西夷自古與中原的關係就極微妙。是敵是友往往在君主一念之間。雖然新唐國勢強盛,與西夷交鋒可以穩操勝券,但沒有一個國君會為了戰勝西夷而捨得做出巨大犧牲的。更何況,西夷族人本就非我族類,就算將西夷攻下,日後的治理也必讓人傷透腦筋。好在自十八年前,西夷長公主遠嫁新唐皇帝,又一舉得男,是以,兩國關係現在倒是融洽的很。
此次西夷來朝是為賀今上登位二十年大典,所派使臣是西夷的儲君西夷若葉和其弟,二王子西夷睛璃,老百姓自然對這外族的王子懷著一百二十分的好奇。更別提前來迎接的是今上僅有的三個皇子中最最神秘,最不常見到的九皇子,毓敏親王李崇德了。聽說九殿下的母親就是當年號稱西夷第一美人的西夷公主搖光,說來與西夷的二位王子也是姑表兄弟。
三個直系皇子齊齊露面,有朝內的,也有國外的,如此千載難逢的好事,日子平淡出鳥來的百姓怎麼能不趨之若鶩,就連一般的富商大戶也忍不住心動得緊呢。
所以,離雲小築歇業一天,天經地義,合情合理。為什麼?當然是因為秋海棠也要出來湊熱鬧。如果不停業,一向睡覺睡到自然醒的秋海棠是絕對無法在凌晨就爬起來改裝的。不光是睡覺比天大的秋海棠,就連凌霄夫人和紅、黃、紫、青四個丫頭在熬了一夜後也沒把握能在一兩個時辰後精神抖擻地衝到街上去搶位子。
「礙…嗚……」圍坐在逸仙樓二樓位置最佳的包房雅座裡,秋海棠的大大哈欠與雅字沾不上半點關係。神情倦怠,哈欠連天,眼角都被無窮無盡的哈欠帶出淚來。
「我說,你昨兒個不是睡了一整天嗎?怎麼現在還這付德行!」凌霄夫人慢悠悠地打著紈扇,翹起塗著丹蔻的手指,捧起香茗啜了一口。
「還說呢。昨兒個咱們主子一天都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害咱們也沒法休息。」紅綾苦起一張俏臉,神情顯得也有些萎頓。
「噫,這倒奇了。」放下香茗,凌霄夫人從懷裡扯出塊淡青色的絲巾來擦了擦精心修飾的紅唇。「你們幾個又沒跟你家主子睡同一張床,他睡不好關你們什麼事兒。」說著挑了挑眉,不懷好意地瞄向秋海棠的下面,「你該不會……操勞過度所以精力不濟了吧!」
「啐。夫人怎麼也說這等下作的話來。我們姐妹可還沒嫁人呢,您不給主人留面子,好歹也要顧著點我們四姐妹的臉面不是。咱們平常可沒少幫襯著您呢。」黃絹啐了一口,面帶不悅地說。「我們那個主子您還不知道。他要是睡不著就盡折騰我們,一會兒要茶,一會兒要我們打扇。好,大家都甭睡唄。」
秋海棠也不理她們鬥嘴,一雙眼睛只無神地看著窗外擠滿的烏鴉鴉的人頭和乾淨得沒有一絲灰塵的街道。「怎麼還不來呢?怎麼還不到啊!」好不容易打聽到,這逸仙樓下是兩國人馬交接之處,又因為太過興奮而一夜無眠,一大早興沖沖地搶到這個好位子,卻等了半天也見不到人影,又急又沮喪,睡意便如山一般傾壓了過來,人像得了熱病一般,四肢也覺得沉重無力了。
時已近午,遠處,青石板鋪就的寬闊街道上傳來陣陣馬蹄聲。樓下的人群噪動起來。遠遠地,傳來禮炮聲聲,陣陣奇音異樂隨之鑽入耳中。來了!秋海棠精神一振,從位上躍起,匆匆擠在窗前,探出大半個身子去。
遠處,旌旗飄展,長長的隊伍從街道兩頭相向逶迤而來。陽光直射在街道之上,映出浮在半空中金色的細小塵埃。街上突然安靜下來,諾大的街市,只聽見清脆的馬蹄嗒嗒聲,風扯長旗的獵獵聲,以及沉重的車輪在青石上輾過的鈍響。兩支隊伍相距三十丈外停下,馬蹄聲動,從兩支隊伍中各奔出兩匹馬來。
右手側,青驄高馬上的兩人皆是一身異族打扮。金色的長氅繡著數只猛悍的鵬鳥,窄袖尖靴。
奔在最前方的人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一頭棕髮,高鼻深目,寬額薄唇,左耳戴著一隻碩大的金環,相貌威嚴。略後一些的年輕更輕些,烏髮微卷,膚色白皙,容貌顯然比前面一位要俊美些,只多了幾分輕佻之氣。同樣的裝扮,雙耳戴了兩顆翠綠的青松石,映得膚色更加白皙。
看來這兩人一定就是西夷的儲君若葉和二王子晴璃了。強自壓住快鼓動而出的心臟,秋海棠將目光投向另一邊。
明黃一向是皇室的代表,那麼那邊的兩騎中,身著明黃服飾的少年自然就是九皇子李崇德。
根本沒有放半點注意在他身側的護衛,秋海棠直直地盯住了在陽光下散發著金色光華的李崇德。衣袍上按例裝飾著蟒紋,一條玉帶橫亙腰間,崇德的身體挺得很直。有別於純粹的中原人士,也與西夷的異域風情截然不同,混合著的兩種不同的血液達到了極合諧的融合。高高束起的烏髮上戴著玉葉冠,眼眶微凹,烏色的眸子閃爍著凌凌寒光,高挺的鼻子下,一雙略薄的紅唇緊緊地抿著。
年輕雖輕,可是渾身散發出的凌利貴氣與拒人千里的淡漠表情很容易讓人忽視寒意之下隱藏著的美貌。
「好漂亮!」秋海棠輕呼出聲。眼前的李崇德與自己印象中的孩子已經差了七八分。十年的時間可以把一個八歲的孩子雕琢成如此迥異的形貌嗎?原本圓溜溜一直帶著純真笑意的眸子如今變得細長而寒氣逼人,原本胖乎乎的臉頰除了白皙依舊外,已經變成了一張精悍而成熟的臉。
可是,這樣的九九還是……好可愛哦。太好了,九九沒有怎麼變,還是我那個可愛的九九,笑瞇了眼睛的秋海棠沒有注意到,自己微張的嘴角已經快溢出口水了。
形象,形象啊!不忍目睹自己主人醜態的四姝歎著氣,摀住了羞愧不已的臉。
「這就是西夷搖光的兒子嗎?都這麼大了啊!」相鄰的窗口,凌霄夫人手執著紈扇,優雅地半遮著臉探出頭去。
「哎呀呀,怎麼和小時候差了那麼多?我記得小時候,這孩子長得可比現在可愛得多呢!感覺又冷又傲的,和他娘當年一樣,好討厭。」
凌霄夫人撇著嘴,很不屑地看著口水流一地的秋海棠。「你的眼光真是有夠差的說。」
「可是你看九九的眉毛,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嘴唇,你不覺得他美得超乎其類,拔乎其萃嗎?」被喜悅沖昏頭腦的秋海棠絲毫沒有注意到對方的不屑,手舞足蹈著。
「九九果然是九九,只有像九九這樣的美人才能配上我天下第一的美貌。」
「你的眼光果然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凌霄夫人很不給面子地冷笑著,「這個毓敏親王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是個男孩子,離你那美麗的女人臉還差著好大的一截子。你是哪只眼睛看出他是個美人來?」
嘴裡說著,街上的雙方翻身下馬。崇德對著面前的兩位西夷王子抱了抱拳,朗聲說道:「兩位王子遠道而來辛苦了,小王特代表父皇前來迎接。」
「殿下太客氣了,說起來,咱們也是兄弟,又何必如此拘禮呢!」西夷若葉笑了一下,走上前去緊緊抱了一下崇德,崇德愣了一下,連忙將西夷若葉推了開來。要知道,擁抱禮本來是西夷國人在接待親如兄弟的貴客時才行的禮,被推開是極不敬的行為,西夷若葉愣了一下之後,臉色立時變得很不好看,而西夷隊伍看見此幕,也喧然而嘩。
「王兄別生氣,我想殿下不知道咱們西夷的禮儀,所以才會將哥哥推開,一定不是故意的。」站在一邊的西夷睛璃微微一笑,細語寬慰。
「啊,抱歉!」李崇德回過神來,「小王自小不慣與人身體接觸,剛剛事出突然,小王一時不察,如果冒犯了若葉兄長,還請原諒。」
西夷本來就民風豪爽,聽得李崇德喊了聲哥哥,西夷若葉立時開懷。「想不到弟弟這麼大年紀了,還如此的害羞啊!」說著拉著李崇德的手笑了起來。
樓上的秋海棠看著,眼裡幾欲噴出火來。
「如此,就讓小弟為兄長們帶路吧!」揚手拉過自己的坐騎不動聲色地掙脫西夷若葉緊握自己的手,就要上馬。看著李崇德的舉動,一旁默然而立的西夷晴璃眸光一閃。
「不行,哪能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呢!」秋海棠咬著唇皺著秀麗的雙眉喃喃自語……
「哎呀,你們別擠啊!」
一聲又柔又媚的驚呼聲越過紛雜的人群,準確地落在樓下四人的上空。正準備上馬的四人不約而同一起抬頭。樓上的五個女人也露出奇怪的表情,看著身體不知何時懸了大半在外面的秋海棠。
五月的晴空,天色碧藍,沒有一絲浮雲。一陣微風捲過,一縷幽香隱隱地隨風傳來。四人的上方,一位少女身著著藕色的衣裙,顫巍巍地懸在半空。裙角隨著微風輕飄,及腰的烏衣也隨之在空中飛舞。
「你們別擠了,我就要掉下去了!」少女帶著哭腔,回頭對著身後發出怯怯的聲音。如鶯婉囀,聲聲傳入樓下每個人的耳膜。原來帶著哭音的驚惶之聲也可以這麼好聽的。
飛舞的長髮遮住了少女大半個臉,只是發出這麼好聽聲音的少女不知道容貌可及這聲音般美麗動人。
有人擠你嗎?樓上的五個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地看著明明身後半個人也沒有卻非要做出拚命掙扎樣子的秋海棠。
「嗚……」懸在空中的少女哭出聲來,哭得樓下聽見的人也斷了腸。
眼見人就要從窗口掉下來,隨侍在李崇德身邊的護衛擋在了身前,拔出了佩劍:「殿下,小心是刺客!」
正在此時,少女的頭微微一轉,帶動遮在面前的秀髮,露出大半個臉來。人群之中「嘩」一聲轟然響起,然後一片回復寂靜。人人張大了眼,張大了嘴,彷彿置身夢中一般。少女身體晃了一晃,就如同一隻彩蝶翩翩落下。
正下方的人群不約而同齊齊伸出了手,希望可以接到那如九天仙子般的絕世少女,可是只一瞬間,一個身影從他們頭頂掠過,等人們反應過來,少女已穩穩地停在了一個人的懷裡。
一股淡淡的幽香直衝到頭頂,懷中的身體溫暖而柔軟。不知道為了什麼,西夷若葉的心怦怦地劇烈鼓動起來。
懷中從天而降的少女似乎被驚嚇得不清。密如織網的長睫下,如星辰般烏亮的眸子張得大大的,一顆淚珠掛在腮邊,映著耀目的陽光,閃動著晶瑩的剔透光彩。因為明亮陽光的關係,少女面部的肌膚纖毫畢現。如同一塊上等的藍田潤玉,細緻光潔的白皙肌膚上沒有半點瑕疵,兩瓣如櫻的柔嫩嘴唇隨著呼吸一張一翕,閃動著誘人的光澤。剛剛的驚鴻一瞥,西夷若葉就知道,這是個女人,這是個漂亮而年輕的女人,這是個絕世罕有的漂亮而年輕的女人,只是,在如此接近地詳看之下,方才覺得剛剛的那些淺薄認知簡直就如放屁一樣,這樣的女人,世間根本沒有什麼言語可以拿來讚美。
少女的目光從驚慌,到驚訝,再到羞澀,只不過短短一瞬,臉上的表情已經換了好幾種,而西夷若葉的心裡也隨著她的豐富表情浮動了好幾下。
「謝……謝謝……」氣若游絲地吐出謝語,柔媚的模樣有些像羞澀的撒嬌,當然,這是西夷若葉的認知。
對於秋海棠,幾乎是挾著欲殺人的怒意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話——
這個一見外表就知蠢鈍的傢伙難道不可以慢些動手嗎?如果剛剛是李崇德接住自己,那麼豈不是可以在他的懷裡大大地吃頓豆腐。心裡把西夷若葉咒了不下百八十次,眼角的餘光看似不經意地飄向一旁的李崇德。
那個高壯如牛的護衛還緊緊地護在李崇德的身前,而李崇德一派悠然,衣角也沒動半分。他沒看見我?還是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施救?秋海棠有些不敢相信。
「姑娘,你沒事兒吧!」西夷若葉面帶關切地問。
沒事兒才怪!秋海棠眼光曖昧地看著西夷若葉緊抓著不放的雙手。
「恩公如果可以把妾身放下來的話……」一定踢死你個烏龜王八蛋!幾乎想立刻拿刀剁了藉機在自己身上蠢蠢欲動的兩隻毛手。秋海棠露出了個自認很迷人的笑容。
「對不起,對不起,唐突了佳人了!」西夷若葉呵呵地笑著,「我們西夷人就是這麼粗魯,不比中原的人細緻有禮。」嘴裡說著,卻一點不見要放手的樣子。
「呵呵,這下有好戲看嘍!」樓下靜觀其變的五個女人捂著小嘴笑了起來,
「看樣子,你們的小主子遇到點麻煩了。那個西夷蠻子好像對你家主人很滿意的樣子哦!」凌霄夫人顯然有些興災樂禍的樣子。「人家好說歹說也是個西夷的王子,說不定過幾年就是西夷的皇帝了。
說不定有一天,為了搶奪美人,西夷會和新唐開戰也不一定哦!」
「那不就是說,咱們主人將來說不定會當西夷的皇后了?!」青蘿驚叫了一聲,四個丫頭你推我搡地哄笑起來。
「你們不擔心?」凌霄夫人喝了一口茶,嗯,茶有些涼了,得讓小二換一壺來。
「為什麼要擔心,主人的那幾下子夫人還不瞭解。」黃絹笑瞇瞇地回答,「從來只有他欺侮別人,陷害別人的份兒,要是天下有人能治得了他,我們幾個的名字倒過來寫!」
「只是可惜啊,那個王子不是我們主人喜歡的型。看來主人還是當不了皇后的說。」紫綃表情認真地下了斷言。
「就是啊,雖說臉還算英俊,可是身材像只熊似的,聽說西夷的男人胸前都長毛,呀呀,那多可怖,主人要是想玩親親,親著親著,親出一嘴毛來那多掃興!」
紅綾對著其他三個人擠了擠眼睛,四個人神色曖昧地吃吃笑起來。和熊玩親親哎,纖細的主人壓翻一隻熊……越想越好笑!最後四個人索性抱著肚子,捶著桌子,在雅間裡打起滾來。
柳眉微蹙,凌霄夫人很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的孩子礙…」大概腦中也在模擬秋海棠壓倒一隻熊的場景,握著紈扇的左手微微顫抖,終於也忍不裝噗哧」笑出聲來。
「小二,換茶!」雅間裡響起凌霄響亮而帶著笑意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