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殘雨,灑微涼生軒戶。動清籟蕭蕭庭樹。銀河濃淡,華星明來,輕雲時度。莎階寂靜無睹。幽蛩切切秋吟苦。疏篁一徑,流螢幾點,飛來飛去。
對月臨風,空恁無眠耿耿,暗想舊日牽情處。綺羅叢裡有人人,那回飲散,略曾諧鴛侶。因循忍便睽阻。相思不得長相聚。好天良夜,無端惹起,千愁萬緒。
嗯……好熱!!好熱!!!礙…嗯……救、救我……救救我!!身上如壓了千斤重物,想喊,喊不出來,想動,動不起來。快!快!0想我怎麼做?」聲音如從天邊傳來,絲絲縷縷鑽入耳中,在腦中激盪回轉積澱。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救救我呀!啊!!!!
在體內鼓漲喧囂的不安和焦慮終於找到了一個渲瀉的出口。飄浮——四週一片安靜,只有身體如若無物,在茫茫虛空裡,亦沉亦浮,亦幻亦真。空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身體和心魂似乎都已空靈起來。
原本暗無邊際的夜空突然綻放出一線光明,這光明漸漸擴大,包裹了天地。一望無際的青翠草地上,開滿了紅的、紫的、白的、藍的花,一陣微風拂過,吹起細密的花雨,這些細小而艷麗的花便飛離了母體,隨著輕風在如洗的藍天下手拉著手兒歡快地流旋飛舞——
啊!!
一聲驚叫在紫辰宮內的墨香居內響起。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急促的叩擊聲,青艾焦急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太傅、太傅!出什麼事兒了?」
「沒、沒有!你別進來!」杜景之慌張地叫著。
「是不是又做夢了?要不要奴婢進來伺候您更衣洗漱?」
「不要!!」就連杜景之自己也覺得這聲「不要」喊得是又急又快。
門外沉寂了一會兒,青艾方道:「那,太傅大人,有事兒的話,記得青艾就在隔壁候著,您喚一聲便成。」
「知、知道了,你先下去罷!」杜景之滿面潮紅,躲在被中答道。
「是,奴婢告退了。」
門外腳步聲漸遠,杜景之放下遮住臉的棉被,又羞又愧,差點掉下淚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呢?強忍淚水,杜景之快速地套上厚厚的棉衣,開始整理床鋪。抬眼望見床墊被褥上留下了羞恥的印跡,眼淚終於撲簌簌落了下來。
「竟會做這種夢,他日故去,叫我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先賢聖道?」抖著手將髒污的被褥捲成一團,景之越想越羞愧,越想越傷心,加之手足酸軟,竟跌坐床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三個月前,景之莫名地被欽點為太子太傅去教導與自己年歲相差無幾,又心懷鬼胎的太子,每日忍受太子崇恩動不動的言語挑逗和強迫親吻。崇恩是君,景之是臣,君臣之禮不可違,所以景之只有忍,忍不了就躲,躲不了就跑,於是乎每日的授課便成了君臣二人的躲貓貓遊戲,每日上演你追我躲的戲碼。
正當景之為此苦惱不已不際,一次月下飲酒竟讓他的心產生了一點動遙而崇恩自那日酒醉似乎也大為收斂,雖言語輕佻,但也不至淫晦,更不再亂觸摸景之的身體。景之寬心之餘,不覺對崇恩生出一絲好感,與崇恩的關係亦像師友了。
轉眼寒冬已至,自小生長南方的景之自是不慣北方酷寒天氣,原來居住之地離紫辰宮又遠,地處陰濕,又無人照料,於是景之一場大病之後,聽從了崇恩和崇義的勸告,搬入了紫辰宮離崇恩寢殿相鄰的墨香居。
本是相安無事,誰料近日春夢連連,叫謹持慎守的景之苦惱不已。
打開房門,一股寒徹心脾的北風呼嘯著捲掃而入,激得景之連打了幾個寒戰。好冷啊,景之搓搓手,緊縮著身子低頭走了出去。
沒幾步,見著青艾笑咪咪地迎上前來道:「太傅早啊!」景之扯出一絲笑容,牙齒直打顫,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剛才瞧見瑞公公,說殿下今日起了個大早呢,說是約好了十六殿下一起賞雪,想請太傅起後也一起過去呢。」
景之聞了輕皺了皺秀眉道:「我怕著冷呢,還是不去了罷。」
「這怎麼可以!」青艾睜大了一雙美目,駭道:「是太子殿下和十六殿下一力邀的呢,太傅怎可不去?殿下們與您相契,那是多少大臣們求之不得的事兒,只有您這麼不上心呢。」
景之愁道:「可是我怕冷,賞雪只怕是在翼然亭,那裡又高,四面沒個遮擋,萬一要是在那裡凍得倒下,豈不是敗了兩位殿下的興致。」
青艾歪著頭想了想,忽然拍手笑道:「太傅莫擔心,青艾有辦法了,您在這兒等我一等。」說著便跑了開去。景之在院內跺著腳,不停地向手中呵氣,望著天上紛紛揚揚的雪花,不禁心焦起來。
不一會兒,青艾手捧著一個大包,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太傅!您久等了!」景之見她從包中取出的東西不禁奇道:「這是何物?」青艾笑嘻嘻地取出一小捆乾草,示意景之將鞋除下,然後細細地在鞋中墊上一層道:「太傅莫小看這乾草,此草名喚苦兒草,產自關外雪山之顛,極是難得的。只需將它薄薄地鋪上一層,便有熱氣自生,保你足下不生凍瘡。」
「有這麼神奇麼?」景之好奇地伸腳一試,卻嚇了一跳,「好熱,就像足下生了炭火一般。」「寒從足起。太傅有了此草傍身,自是不會冷了的。」
青艾言畢,又從包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手爐來。爐身以黃銅鑄就,小巧輕便,上飾金珠,雕龍刻鳳,栩栩如生,外裹錦鍛,爐裡燃著精炭,不見半點火星,顯是十分名貴之物。青艾將手爐交予景之笑道:「這手爐是高麗國進貢的,不會燙手且持溫甚久,太傅可以暖暖手,若冷得狠了,也可將其揣入懷中,這樣必無礙了。」
景之手持暖爐,愛不釋手,問道:「這兩件稀罕物,你是從何得來的,給了我,你用什麼呢?」
青艾笑答:「太傅且莫客氣,這兩件東西原也不是奴婢的,想青艾一介小小宮娥,哪裡有此福氣用上這樣貴重的物器,便用了,也是會折壽的。只因櫻妃娘娘十分畏寒,皇上著人特地上關外找尋御寒之物,在雪山上發現了山民們說的苦兒草,便一次採了許多回來。櫻妃娘娘見用不著這許多,就賜了些給各殿的公主和皇子。前些時日,太子殿下喚了我去交我保 管這苦兒草,曾言道,此物是要送給一個朋友。如今已深冬了,殿下目前的朋友也止太傅一人,青艾私下揣測,怕是殿下知道太傅畏寒,又不好意思直接給您,就故意讓我保 管著以備太傅不時之需,所以青艾今日私下做主,將苦兒草拿出來了。這手爐原是殿下幼時用的,多年不使,我料便給太傅使使,殿下也不會在意的。」
景之聽了,心下感激,對了青艾作了個揖,笑道:「如此,多謝青艾妹妹了!」說完,歡歡喜喜地走開。
望著景之的背影,青艾漲紅了臉,心中又羞又喜,暗忖道:「這杜太傅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難得的是不驕不躁,溫文而雅,人又生的俊俏,若哪個女子可嫁得他,真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呢。」又忖道:「只可惜自己容姿平庸,又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雖然聰明伶俐,總不會入他的眼的。 便若能得一個像他一樣的哥哥,就是即時死了,也無憾了。」想到此,青艾歎了口氣,轉身回屋了。
「杜太傅!」剛行到坡腳,景之便見崇義遠遠地從亭中跑來。崇義穿了件大紅的金絲繡龍的雪氅,氅邊圍著一圈雪鵝絨,更顯得崇義小臉齒白唇紅,映著漫天飛雪,煞是好看。崇義奔至景之身前,執起景之的手笑道:「太傅,許久不見了,近日在四哥宮中住得可好?」
景之點頭,心中卻浮起夢境中的事,不覺又羞又慚,又不便說與人知,只得含糊答應。崇義見了,心中暗笑,並不表露出來,執著景之的手邊走邊問道:「太傅,今日雪下得好大,你自小住在江南,可曾見過雪麼?」
景之答:「見是見過,江南雖暖,每年總會有一二場,只不過不比北方聲勢,便是下了,也是細細微微,著地即化,縱積得少許,看上去也是髒髒的,不及這裡好看。」
「喔——」崇義眼珠轉了轉,忽又問道:「自你搬入紫辰宮後,我四哥對你可有越禮之處?」
景之羞紅了臉,待要不答又覺不妥,只得結結巴巴地回道:「並、並無。」
「哦?」崇義挑起眉望著景之說道:「這可奇了,原來四哥不是粘你粘得緊嗎?怎的就轉性了,莫不是他對你不感興趣了?」
景之心中怦怦亂跳,掙脫了崇義的手,嗔道:「我又如何知曉。只盼著太子殿下莫再興什麼怪念頭才好。」
「怪嗎?可是我覺得四哥是真心喜歡你的呀!」崇義皺了皺眉。
「殿、殿下!」景之急道:「太子是千金之軀,日後擔負國家大任,幼讀孔孟當知禮廉恥,怎可有龍陽之癖,豈不讓天下萬民恥笑。」
崇義撇撇嘴,心中大不以為然。景之激憤之餘,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有崇義扶著。
崇義細看景之臉色,不由問道:「太傅近來身體不適嗎?怎的臉色如此難看?」
景之手撫心口,皺眉道:「並無大礙,只是近日睡得不好。」
「喔?怎麼說?」
「不知怎麼,這幾日夜夜做夢,夢醒總是四肢無力,睡眠不足,所以身體有些困乏。」
「做夢?什麼夢?」
景之啞然,忽漲紅了臉,半天不答。
崇義眼中精光一閃,心念急轉,笑道:「太傅莫憂,我有良方可治你的多夢,只要你照我說的做,包你藥到病除。」
景之大喜,忙作了個揖道:「微臣在此先謝過殿下。」
崇義心中大笑,暗道:四哥呀四哥,你這回可又撞到我手了。
這能行嗎?杜景之滿腹狐疑,看著手中的玉枕,想起崇義的囑咐。且試試吧。歎了口氣,杜景之吹熄燈火,枕將上去。玉枕散發出一股清香之氣,讓人神思清明,躺在床上許久,竟無一絲睏意。景之暗暗稱奇,崇義只說此枕可醫多夢之症,卻不料枕了上去竟了無睡意。景之苦笑著想,若不睡,便無夢,這樣說來,此枕倒也的確有效。未幾,聞得鐘樓打了三更,景之閉上雙目以養神。忽然,一陣異香傳來,景之微睜雙目,藉著月光,見到一縷清煙從窗縫裡飄來。剛想叫,卻赫然發現,四肢無法活動,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有頭腦還異常清楚,眼睛也可微微張開。景之嚇得魂不附身,急切之中,眼淚又流了出來。
只聽得門栓輕動,一個白影施施然走了進來。藉著月光,景之勉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見崇恩身披棉袍,走到床前。崇恩在床前的火盆前加了幾塊木炭,火苗竄起,給房中憑添幾許暖意。
立起身,崇恩定定地望著景之。藉著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景之蒼白清麗的面容,烏黑的長髮解開,披散在床沿,淡色的雙唇微微開啟,星眸半閉,只有胸前的棉被隨著呼吸上下微伏,模樣兒極是誘人。崇恩神魂俱蕩,將手伸入被中,開始解景之身著的中衣。
景之苦於無法開口,又動彈不得,連發抖都成了奢侈之事,只好眼睜睜地見崇恩胡來。不多時,景之身上的衣物已盡褪,崇恩也除去身上衣物,鑽入被中。二人身體赤裸裸地相觸,細緻的肌膚相觸的感覺讓崇恩發出一聲歎息,讓景之羞得恨不得立時撞牆死去。
崇恩的手遊走於景之全身光潔的肌膚上,熾熱的唇吻向景之,強烈的男子氣息直入景之鼻翼,溫暖濕潤的唇舌在他臉上逡巡,以手扳開他的下巴,靈巧的舌鑽入景之口中,舔遍所有內壁。
景之又羞又氣,直想昏死過去,卻偏偏意識更加清明,又因看不見崇恩動作,而感覺益加敏銳。崇恩唇舌漸行漸下,張口含住了景之白皙的喉結……
喘息片刻,崇恩穿上衣物,步出房門。只聽得門外低語幾聲,不多時,崇恩端了一個面盆進來,溫暖濕潤的感覺覆上了景之的身體,原來是崇恩拿了面巾,用溫水在給他擦拭身體。身體拭淨後,崇恩又給景之著衣,蓋上棉被,「你真是愛哭啊,夢中也要流淚麼?」崇恩吻了吻滿面淚痕的景之,收拾妥當後悄悄離去。這一夜,景之動也不能動,流著淚等到了天曉。
「杜太傅!」一大早,崇義就詭笑著來到景之房中,看著呆呆坐在床上的景之一眼,崇義笑得好不開心,大眼睛閃動著算計的光芒眨啊眨的,問道:「怎麼樣,我的美人兒太傅,你的病治好了吧!」
景之看著窗外,淚水爬滿兩腮,嗚咽了半晌,突然開口:「殿下,幫我!」
「幫什麼?」崇義好整以暇在桌旁,自己倒了一杯茶。
景之咬了咬牙,一頭拜倒在地:「殿下,我想離開,離開皇宮,離開京城!」
崇義啜了一口茶,笑得眼都要瞇起來了,扶起景之道:「太傅要走麼?那我就幫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