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逢春閉著眼睛,久久不願睜開。陽光暖暖地照在自己的臉上,就算閉著眼睛,穆逢春也能感受到強烈的光線。
身邊的床鋪早已變涼,北堂春望應該是一大清早就離開了這裡。穆逢春閉著眼睛,懶懶地享受著陽光。昨夜猶如一場惡夢,如果一覺醒來發現這只是個惡夢該有多好。只可惜,理想跟現實的差距永遠都是那麼遠。
其實穆逢春不是一個懶惰的人,大好的春日,依他的個性絕不會賴床賴到日上三竿。只是、可惜、因為,他穆逢春現在的情況不好、很不好。沒辦法仰躺著,穆逢春幾乎是趴著過了一夜,當然,這當中也有其它的因素,但無論如何,你叫他現在起床對他而言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你能指望一個連手指尖都抬不動的人做些什麼呢?
要怪都怪那個北堂春望。現在的小孩體力為什麼會那麼好呢?穆逢春閉著眼睛,只怕自己眼睛一睜又會落下悔恨的淚水。不知被做了幾次,穆逢春的骨頭幾乎要散了架。直到最後終於完事了,北堂春望給半暈半死狀態的他按摩著後背時,穆逢春還忍不住要感慨年歲不饒人。
額頭忽然一陣搔癢,想要伸手去撓,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穆逢春皺著雙眉勉強睜開了眼睛。
「你好,醒了嗎?」好不容易適應了刺目的陽光,一個人的輪廓在穆逢春的眼中漸漸清晰。
「你好!」就算是趴在床上,穆逢春也很難忘記面對陌生人應有的禮貌。可是等話說出口,穆逢春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多麼嘶啞。
「好可憐……」陌生的青年似乎歎息了一聲。
穆逢春眨了眨眼睛,突然對自己非常佩服起來。一大清早,睜開眼睛床頭多了一個人,自己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他打起招呼,這份從容,這份鎮定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啊!反正最糟糕的情況自己都遇到過了,再怎麼樣也不會怎麼樣了吧。
青年有一雙不太大的眼睛,但是很有精神。笑起來的時候,他的眼睛彎彎的,好像天上的新月。要論五官,青年只能算是一般般,不過,他的笑容給人很溫暖的感覺,相當樸素卻又非常可愛。這樣的青年好像不應該是敵人,他就是給人這種印象,這或許也是他的特質之一。總之,穆逢春覺得自己並不討厭他,甚至是有一點點喜歡。
「你不認得我吧!」青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叫燕四,燕子的燕,第四個的四。」燕四大力拍拍趴在床上的穆逢春的肩,換來一聲慘叫。
「疼啊!」
燕四嚇了一跳,連忙把手縮回來。
「你有這麼疼嗎?」
「廢話!」有種你試試!一邊申吟著,穆逢春一邊在心裡暗暗地叫。
「嗯,我知道!」燕四很認真地點點頭,就好像可以聽到穆逢春的心聲,倒把穆逢春嚇了一跳。接下來的話更讓穆逢春差點從床上滾到地上。
「第一次真的會疼死人。連武功高超的我第一次都整整疼了三天,何況是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
「你?」穆逢春睜大了眼睛看著燕四,好像他的頭上突然開出一朵鮮花。「你是北堂春望的人嗎?」
「是啊!」燕四點點頭。
「……」
一陣沉默之後穆逢春終於爆發。
「北堂春望!你這個花花公子、衣冠禽獸、採花大盜、花心大蘿蔔……」
「等等、等等!」為了止住穆逢春暴跳如雷的高聲吶喊,燕四不得已出手摀住穆逢春的嘴。「我說我是孫少爺的手下至於讓你發這麼大的火嗎!」
手下?那你幹嘛要說那種讓人誤會的話!穆逢春口中嗚嗚作響。
「你先答應我不再叫,不然我不放手哦!」燕四的威脅並不怎麼認真。
穆逢春點點頭,燕四把手移開。
「你是他手下?只是手下?」穆逢春懷疑地問。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麼!」燕四一眼瞪過去。
「那讓你疼了三天的那個第一次也跟他沒關係了?」穆逢春又問。
「嗯……」燕四托著下巴仔細地想,「要說也跟他有關係……」
「我就說,那個臭小鬼就是個花花公子、衣冠禽獸、採花大盜、花心大蘿蔔……唔……」
摀住穆逢春的嘴,燕四沒奈何地皺著眉頭。
「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煩,都答應過我不再叫的,你看,現在又亂叫,萬一把孫少爺叫過來,我可吃不完兜著走!還叫不叫了?叫不叫了?」
看穆逢春連連搖頭,燕四才把手慢慢移開。
「你不是說你只是他的手下嗎!」穆逢春喘了一口氣,忿忿地看著燕四。
「是啊!」燕四點頭。
「那為什麼、為什麼……」穆逢春的臉紅了紅,眼角也有些發紅了。「他跟你有了關係了,幹嘛還來招惹我!對你不負責任,對我更不公平!」
「關係?」燕四奇怪地問他,「他跟我有了關係是什麼意思?什麼對我不負責任對你更不公平?你這人說話真是怪,婆婆媽媽的,一點也不乾脆。」
「我是說北堂春望已經上過你了,你不是他的情人嗎?他幹嘛還要戲弄我!」看著一頭霧水的燕四,穆逢春已經不知道眼睛這個青年究竟是遲鈍還是白癡。
「喂、喂、喂!」燕四驚惶失措地跳起來,眼睛東張西望了一下,大聲對穆逢春叫道,「你可別亂說話!你想害死我嗎?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他那個、那個……我啦,明明跟他上床的是你吧!」
「那你不是說你的第一次跟他有關係……」難道是自己耳朵聽錯了或是理解有誤?穆逢春的聲音越來越細。
「呀啐!我的第一次還跟你有關係咧,難道我還跟你上過不成!」燕四漲紅了臉,跳著腳地叫。「那個時候孫少爺看起來還像個小孩子,小孩子怎麼能做那種事情!」
那、那……
「就是你把孫少爺帶回京城的那次啦!」燕四受不了地翻翻眼睛,「你沒見過我,但我有見過你哦,不過那個時候我是趴在房頂上的。咦啊,那個時候好冷哦!」
原來是自己想歪了。穆逢春很不好意思。可是也不能怪他,誰叫燕四回答得曖昧不清的!
「那個,你來是要做什麼的?」問晚了點,這句話好像才應該是第一個要問的吧。
「是這樣,」燕四突然一把握住了穆逢春的手,滿臉真誠,滿眼期待。「請你接受孫少爺的愛吧!」
咦?什麼跟什麼?
「你、你、你說什、什麼愛、愛……」因為過度震驚,穆逢春說話也結巴了。
「你別看孫少爺對你好像有些粗暴,其實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再其實人家都有在一邊偷偷地看,這個燕四當然不會承認。「我知道孫少爺對你是很認真的,只不過他這個人不太擅長表達自己,對感情這方面又有點晚熟。以我燕四跟隨孫少爺十幾年的時間看,他是個很專心也很有責任心的人。人長得帥,家世清白,武功一流,富甲四方,你跟他在一起絕對不會吃虧。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穆逢春恨恨地說,「你幫他說什麼好話。他只不過是因為當年的事情對我懷恨在心,伺機報復而已,要是對我認真幹嘛他自己不來跟我說。更何況他帥不帥,富不富跟我又沒關係。難不成你想讓我嫁給他?少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燕四急切地說,「孫少爺年紀輕,有些話不好意思開口。我們以前調查過你,知道你只喜歡小孩子。所以孫少爺的希望不是很大。」小孩子有什麼好,這個穆逢春真是有病。
「我只是希望孫少爺他可以幸福!」他幸福,心情才會好,他的心情好,我們才會幸福啊!燕四眼中含淚,巴巴地望著穆逢春。
「才不要!」穆逢春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那個大塊頭,手粗腳粗聲音粗,怎麼可能比得上我心中四肢柔軟,皮膚細滑的少年。更何況,我是被他上,這怎麼可以,絕對不行!」
燕四沉默了一會,眨眨眼睛,突然說:「可是你剛剛發那麼大的脾氣,是不是可以稱那個叫做……吃醋或是妒忌?」
穆逢春的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連耳根後面也紅了。他突然發現,眼前的青年似乎並不是如看起來那樣白癡。仔細瞧瞧,這個叫燕四的青年眼中似乎也隱藏著一種叫做「陰險」的東西。
燕四彎起了他那如新月般的眼睛,輕聲對穆逢春說:「其實,雖然他的個子比你高,力氣比你大,但只要你努力努力,想上他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穆逢春的眼睛倏然發亮。
「我家的那個也是個子比我高,力氣比我大,而且還詭計多端,不過偶爾我也能反撲成功的哦!」看著穆逢春的臉色,燕四的唇邊悄悄地浮起一絲詭笑。
「真的?」裝作不太關心的樣子,穆逢春豎起了耳朵。
「人嘛,總會有鬆懈的時候,特別是你在跟他撒嬌的時候。有時候不小心在他茶裡放了點什麼藥啦,或者乘他睡著的時候用根布條子把他捆住啦,再或者乘他不注意的時候用根棒子把他打暈啦……總之,機會多多,就看自己是不是可以努力創造。」燕四侃侃而談,穆逢春的眼睛閃閃發亮。
「哎呀,時間不早了,要是孫少爺這個時候回來可就糟了。」燕四好像喃喃自語,轉身跳上窗台的時候,燕四衝著穆逢春揮了揮手,「穆逢春,你好好休息吧,別對別人說我來過,對了,我叫燕四,下次見面時別忘了我的名字哦!」
閃閃發亮,閃閃發亮,穆逢春腦中全是種種方式作戰成功後的畫面,他才沒去注意燕四臨走的時候說了什麼,穆逢春「嘿嘿」地笑出聲來。
「怎麼樣?」剛從窗台跳出來的燕四一眼就看見不遠處香樟樹下抱胸而立的燕北飛。
「沒問題!」燕四打了個手勢,人已經飛奔到燕北飛的面前,「我燕四出馬還有什麼搞不定的。」
是嗎?燕北飛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唇邊露出一絲意義不明的淺笑。
「燕四,你沒有說什麼亂七八糟天馬行空的話吧?」
「怎麼可能嘛。」被燕北飛似乎可以看透人心的目光盯著,燕四有些心虛地敷衍。
「你最好沒說錯話。否則……」燕北飛不懷好意地瞄了瞄燕四的下面。
「沒、沒有啦!」燕四瑟縮了一下,立刻抱住了燕北飛的胳膊。「你知道,我是最聽你的話的了,你叫我往東我不敢拐到西,叫我打狗我何時攆過雞……」
「行了,你的廢話永遠都不會少一點!」一把攬過燕四的腰,燕北飛狠狠地吻住他還在喋喋不休的雙唇。
「老大……你又玩偷襲!」好不容易被鬆開,燕四氣喘吁吁地抱怨。
「你不也常常偷襲我!」燕北飛不無得意地舔舔嘴唇,「只可惜一次也沒成功過。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的好。」
「哼,我這叫再戰再敗,再敗再戰,越戰越勇!」燕四不服氣地嘟起嘴。
「行啊,你慢慢努力吧,我對你的表現很期待。」燕北飛不屑地撇撇嘴。「你看夠久了吧,還不快點給我滾出來!」
「咦,這兒還有別人?」燕四探著身子望,「是誰啊?誰這麼大的膽子,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用不著你動手,我自己來。」燕十四嘻嘻地笑著從另一邊的樹北後繞出來。轉臉對著燕北飛行了禮,「大哥,我回來了。幾個月不見,你們還是恩愛如初啊!」
「要你說!」燕四仰起頭,臉上得意洋洋地說,「我們什麼時候不是恩恩愛愛的,怎麼啦,妒忌了嗎?你羨慕吧!」
「謝敬不敏!」燕十四揚起眉毛,「我可是快有第二個兒子了,現在幸福得緊。用不著妒忌羨慕你。話說回來,你才羨慕我吧!」
「十四,你什麼時候跟老四一樣那麼多話了?」燕北飛沉下臉來,把燕四拉到背後,「是不是想我再把你派到漠北過一年半載?」
「別、別,大哥,你饒了我吧!」燕十四苦起一張俊臉,「上次我不過跟老四開個玩笑,你就把我發配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一去就好幾個月。我老婆就快要生了,你要再把我派出去,我的日子可就沒法過了。大不了以後我把老四當透明人,再也不跟他說話好了。」
「什麼透明人!」燕四從燕北飛身後跳出來,「我一個大活人在你面前,你當我透明?!」
「夠了!」燕北飛伸出雙手示意兩個人都閉嘴。「我們大老遠從遼陽趕過來可不是為了這種事吵來吵去的。你們兩個現在都給我安靜點,完不成少夫人交待的任務,我們就等著回去挨板子吧。」
「少夫人是因為你們給傲龍堡開個了『好頭』,又認定孫少爺是你們倆給帶『壞』的,要你們來幫忙是情有可原,我算什麼,老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生,剛剛回家又被趕到這兒來。」燕十四不停地歎著氣,「我真是命苦,為什麼當年我會排在十四呢。十四、十四,聽著就不吉利。」
「誰叫你那時候是個矮冬瓜,排第十四個就只好叫燕十四。」燕四做了個鬼臉。
「你也好不了多少,燕四,燕四,很好聽嗎?」燕十四冷冷地哼了一聲,「不然我們二十個兄弟再重排一次,只怕你不能再叫燕四,而是燕二十了。」
「行了,你們兩個!」燕北飛無力地垂下雙肩,這兩個傢伙一見面就抬槓,抬了十幾年也不覺得悶得慌。「我們只要負責把孫少爺跟穆逢春安全無虞地運回傲龍堡就行了,你們倆路上都給我安靜點,再吵當心我拔了你們的舌頭!」
遠遠地看見香樟樹下爭來爭去的三個人,北堂春望擰起眉尖,快步走向小屋。
在茶裡下藥嗎?可是現在手上沒有藥!這個不行。不然用木棒把他打暈?東張西望一下,不行,房裡沒有稱手的家什,再說,他是個有武功的人,萬一被他躲過去……那,那不就慘了!要不,等他睡著了把他捆起來?布條,布條,布條……有了,丟在地上的腰帶剛剛好!穆逢春前所未有的雀躍。撐起身體,一寸寸挪到床邊,伸手去夠丟得有點遠的腰帶。夠啊夠,夠不到!「砰!」因為用力過猛,身體失去平衡,穆逢春整個身體跌到床下。
痛、痛、痛、痛、痛啊!穆逢春哀叫連連,痛得眼淚也流了出來。
北堂春望踏進房門第一眼,就是看見穆逢春趴在地上擠眉弄眼地流淚。
「你怎麼了?」急忙衝過去把人抱起來,北堂春望的手在穆逢春的身上東捏捏西捏捏。
「別碰我!」穆逢春沒好氣地扒開北堂春望的手,「是誰害我成這樣的?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你不餓嗎?」北堂春望突然問他。手向後一伸,變戲法似地,北堂春望提起一隻食盒放在穆逢春的面前。揭開盒蓋,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跟四碟小點心帶著濃濃的香氣展露在穆逢春的眼前。
餓?
「我才不餓!你帶的東西我才不要吃!」香氣一陣陣鑽進穆逢春的鼻子。你不吃但我要吃啊!「咕嚕!」肚子很不爭氣地大聲抗議了。
穆逢春羞紅了臉,北堂春望忍不住笑出聲來。
「行了,逞什麼強。從昨兒個晚上就沒吃東西,餓了兩頓又累了一個晚上,我就不信你不餓。」拿起碟邊的象牙筷子,北堂春望挾起一隻小籠包子放到穆逢春的唇邊。「來,張嘴!」
啊,好想吃!本來沒覺得什麼,但是一聞到那誘人的香氣,穆逢春的骨氣漸漸地消散開。民以為食為天,肚子餓當然要吃飯!於是穆逢春乖乖張開嘴,就著筷子輕輕地咬了一口。香甜的湯汁從咬開的小口中流出,熱乎乎地流進穆逢春的肚子裡。好吃!真好吃!穆逢春啊嗚一口把包子整個吞在嘴裡。
「你慢點,別噎著!」北堂春望立刻端起粥碗餵他喝一口。
「嗚嗚,好吃!」穆逢春奪過北堂春望的筷子靠在他的懷裡狼吞虎嚥起來,嘴裡塞得滿滿的還一邊含混不清地說著話。「你家的廚子手藝真不錯!我來蘇州這麼長時間真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灌湯包跟肉粥。」
「那是當然,這裡的大廚原來可是御廚,因為年紀大了辭職回鄉。是我外公花大價錢請來的,旁人想吃還吃不到呢!」北堂春望笑了笑,「這些可是他一大清早專門給你做的,要全部吃光哦,不然可對不起那位老人家。」
唔唔,絕對不會浪費。穆逢春埋著頭拚命吃、拚命吃。畢竟有了良好的體力才有可能作戰成功。穆逢春心中燃起熊熊鬥志。
風捲殘雲一樣吃飽喝足,穆逢春累得呼呼直喘,勞動了半天,手臂跟肩膀又開始痛了。微蹙著眉尖,穆逢春小聲地申吟著。
北堂春望看著他,目光溫柔得能擠出水來。收拾碗筷走出去,北堂春望隔了好久才又回來。
你去哪兒了?穆逢春很想問,但又覺得不好意思。跟北堂春望共處一室還有些尷尬,而身上依然痛得厲害,穆逢春索性閉上眼睛裝睡。耳邊聽得「悉悉簌簌」的響動,又聽見「嘩嘩啦啦」的水聲,好像還有好幾個人出來進去的聲音。他在幹什麼?穆逢春有些好奇。
身體突然被翻轉,穆逢春睜開眼睛,北堂春望正在扒自己的衣服。
「你幹什麼!」穆逢春大驚失色。現在要再做,就真得要死人了!
「別怕,我只是幫你寬衣而已,你總不至於想穿著衣服洗澡吧!」北堂春望指指屋子的中央。穆逢春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一隻碩大的樺木桶冒著騰騰的水氣端端正正地擺在那裡。
洗澡水!穆逢春感動得快要哭出來。天知道,七八天沒澡洗又被搞得一身粘膩,能洗個熱水澡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可是——
「我現在動不了,而且好像又有點受了傷。」眼巴巴地看著那隻大澡桶,穆逢春嘴裡碎碎念著。
「泡泡熱水身體恢復得快,」北堂春望手裡不閒著,轉眼就把穆逢春脫了個精光。「你不能動,我可以幫你。」
所謂幫你的意思就是兩個人一起洗!穆逢春這才知道北堂春望為什麼會叫人抬個尺寸那麼大的木桶來洗澡了。雖然一開始嚇了一跳,不過北堂春望確實只是幫他洗而已,並沒有其它的舉動。穆逢春漸漸卸下心防,到最後索性靠在他的懷裡,舒舒服服地讓他幫自己按摩了。
美美地吃飽了,再來泡個熱水澡,還有一個又暖和又舒適的肉墊子可以靠,再有一個技藝嫻熟的人給捏骨捶肩,這樣的日子真是千金也不換啊!穆逢春快快樂樂地享受著,幾乎已經快要忘記身後肉墊子可能給予的威脅。
洗到快睡著的時候,穆逢春被北堂春望抱了出來。幫他擦乾身體,蓋上被子,北堂春望不知從哪裡摸出一盒油膏來,細細地塗在穆逢春昨夜受傷的部位。穆逢春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只想睡覺,都沒發現自己最隱秘的部位正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之下。或許他已開始習慣了北堂春望的視線,也或許北堂春望早已經在他的心中成為自然,誰知道!反正穆逢春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身後傳來一陣清涼,身體越來越輕鬆,穆逢春沉沉地睡去。
好機會、大好機會啊!
穆逢春是被生生餓醒的。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穆逢春睜開眼睛的時候,床邊的紅燭火苗正在跳動著,天已經黑下來了。難道睡了一天了?穆逢春動了動胳膊。泡個澡真是管用,身體的痛感已經好了很多,留下的只是一絲無力感。身邊傳來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轉過身,北堂春望的臉躍入穆逢春的眼簾。
他已經睡熟了嗎?穆逢春的心怦怦亂跳。這麼長時間了,自己居然還沒來得及仔細地看他的臉,不過,他也沒給自己這樣的機會啊。
長長的睫毛在鼻樑和眼窩處投下淡淡的陰影,端正的五官此刻看來還略帶著一點稚氣。黑而直的雙眉還微微地皺著,不知夢到了些什麼。穆逢春忍不住伸出食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面頰,希望可以將微皺的雙眉撫平。他的雙唇緊緊閉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