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愛情是什麼?愛波莉。」雷因透過滿盛著血紅液體的百合玻璃長身酒杯瞇著狼王眼看向端坐在自己身邊,搖著孔雀翎毛扇的盛裝美女。
這位容貌出眾的美女在聽到皇帝的話後轉過佩戴著耀目鑽石項鏈的雪白細頸,一雙左紅右紫的妖眼含笑望著年紀比自己小得多的情郎。
很顯然,這位對戲劇深深著迷的高雅夫人今天也沒有將心思放在那出專為慶賀皇帝二十歲生日而特地由宮廷樂師和全國最著名的演員連手演出的英雄名劇上。
「陛下在問臣妾嗎?。」
「是的,問你這個屈靈宮裡的第一才女,愛波莉坎依賀茲伯蘭候爵夫人。」皇帝難得將目光投向凌架在人工湖上的大理石歌劇舞台,以不屑的神情看著架設得宛如神話故事中神山仙境的舞台上打扮得花枝招展賣力展示自己過人美貌的演員做作地演譯著的英雄故事。
「陛下,您真的想知道?」
得到皇帝肯定的答覆後,妖眼夫人呵呵地笑了一會兒,「愛情,是個天底下最難懂的字眼,但也是人類最淺顯明瞭的感情;它是勇武英雄的腳踝,是柔弱女人纖指裡最鋒利的匕首;它比天堂聖水更醇美醉人,也比世上任何一種毒藥更叫人痛不欲生;它是世間最純潔的甜言蜜語,也是最惡毒的粗言穢語;它可以讓最鐵石心腸的地獄之王溶解成繞指柔,也可以讓最軟弱的人變成最勇敢的騎士;愛情,它是少女心目中最幸福嚮往的追求,但一瞬間它又成了衛道士口中人世裡最讓人發指的罪惡,只有還沈浸於無可實現幻想中的男女才會去追求那種完全無垢的最純正的心靈之愛。」
「你似乎很不相信愛情。」
「陛下,臣妾已不再是無知信仰真愛的天真少女了。」
雷因搖晃著手中水晶杯裡的鮮紅美酒,「那麼朕是那種沈浸在無可實現幻想中的男人嗎?」
「那是不可能的,陛下。」
愛波莉注視著皇帝那與平時不同的狼王眸子,她可以從裡面找出在這位威武不凡的王者身上從沒有過的感情波動,這種波動就是讓這男人最近舉止失常的原因嗎?
「為何這麼肯定。」
皇帝終於飲下那杯看起來像血一樣的液體。
感覺他是在飲血。
「因為獅子皇不適合愛情,它會成為您的致命弱點。」
「恐怕已經成為弱點了。」
雷因直截了當地說出來,著實讓愛波莉嚇了一跳,這個男人從不在她面前剖析內心,他所賦予她的權利並不包括當一朵解語花,他真的寂寞到要找她渲洩嗎?
「臣妾可有幸拜見陛下的弱點?」愛波莉小心的試探。
雷因不語,愛波莉繼續說出心裡的疑問:「據臣妾所知,新落成的潘加祭殿裡有一位銀髮的美麗『代祭』。」
「你想說什麼?」雷因看起來有點不奈煩。
「陛下應該很清楚,「銀髮的符滕堡」,陛下對那個家族……」
妖眼候爵夫人還沒說完,就被皇帝打斷了,「愛波莉,你很清楚在這個皇宮裡發生過的一切,但實情並不如你想像的那樣,」雷因捏著她尖尖的下巴,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別再試圖窺視朕的內心。」
「臣妾不敢,不過臣妾還是請陛下留意臣妾的話,愛情並不適合您。」
雷因只是不屑的一笑就扭頭繼續看那出乏味得讓人想睡覺的歌劇。
高傲的獅子皇並沒有記住對愛情與人生都有深切體會的愛波莉夫人的話。而不幸的,正如愛波莉所說的,獅子皇不適合愛情。愛像一把堅不無摧的利刃,直刺入百獸之王的心臟,愛情結束了英雄雷因格林輝煌的一生。
瑪麗婭費多羅斯林優萊奧莫芬是個堅強到令人恐怖的女人。出生在擁有希爾達皇位繼承權的萊奧莫芬選帝候家,瑪麗婭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必將成為政治婚姻的犧牲品。她一生嫁過兩位國王,為兩個皇室誕下了繼承人。
她第一次出閣是十二歲,已經五十二歲的丈夫位居夏夫曼大公的地位,統治著一片不算小的領土,富有而且懼內的大公將所有的權力都交給了妻子。除去夫妻間過大的年齡差距,那本來是一段美滿的姻緣。瑪麗婭在為丈夫生下第三個女兒時才感到不滿,她天性中需要刺激,需要溫柔情人環繞的浪漫。樸實敦厚的大公只喜歡打獵,當瑪麗婭正值花樣年華時,夏夫曼大公已衰老無用,怎樣的絕色美人,也無法打動他,再優秀的才能在平靜寂寥的鄉村公國也無用武之地。
經過十年乏味的公妃生活,瑪麗婭終於擺脫了年老的丈夫。她依然年輕貌美,二十二歲的妖嬈少婦身軀充滿了令男人神魂顛倒的魅力,就憑著對權力的飢渴,瑪麗婭迎來了她最滿意的第二次婚姻。
步步殺機的陰險而奢華的巨大宮殿,華服艷妝下陰謀重重的宮廷舞會,與數不清的俊男美女嬉戲調情,拽摘偷情的禁忌果實,只要略為施展一個女性的嫵媚與微不足道的小聰明就能將整個帝國玩弄於股掌之上。
瑪麗婭發現這才是她應該生存的世界,她天生就適合成為裝飾帝國宮廷鑲嵌珠寶與綢緞,權力與慾望的徽章上的一顆明星。
尤里烏斯一世的後宮裡有數不清的情婦、寵姬,她只不過是其中的第十二王妃。但比起腦袋裝草的豐胸美人,比起不問世事假裝清高來逃避對丈夫不忠的失望的皇后,她這謀略出眾的小小王妃早就具備了在宮廷爭寵戰中取勝的絕對優勢,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兒子,一個能繼承皇位的兒子。
雷因格林的出生就像她計算好的一樣,這個流有霍享斯道芬家族瘋狂血液的兒子得到了她全身心的寵愛,她要她的兒子成為麒麟帝國的皇帝,她要她的兒子得到這塊大陸上最頂峰的權勢。
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的精心設計獨獨漏算了喬德讓治符滕堡這個人,也少算了那個威爾拉符滕堡在尤里烏斯一世心目中的地位。
死者已已,她實在不該對死人再挑剔個什麼,她那自豪而高傲的雷因早是皇位上的霸主。她還是贏了,那個該死的銀髮家族不再是她心頭上的芒刺,那個到了死亡最後一刻還是美麗得讓她飽嘗妒忌之苦的男狐也成了屈靈宮裡的又一則傳說。
她萬萬想不到還會有看見那頭如月如銀般美麗長髮的時候,而且,這銀色的詛咒竟還出現在她最心愛的兒子身邊。
「為什麼,雷因,為什麼還會有符滕堡家的人活著,你不是把他們全殺光了嗎?」
太后瞪著銳利的雙眼看著在她面前行屈膝禮的銀髮僧侶。
「代祭」?她是不是聽錯了,她那個狂得跟他的祖先一樣的兒子竟然選了一個「代祭」?
「母后,他叫無憂烏利爾路德維希,是朕的祈福僧侶。」雷因無意否認他的做法。
「路德維希?與符滕堡有姻親的那個?皇上,您不能將這個男狐留在宮裡,你忘了先帝是怎麼死的嗎?」
「朕沒忘,母后,所以朕才要將無憂放在朕的身邊,否則整個宮廷都會一直籠罩在符滕堡的惡咒中,朕從來就不信什麼鬼神之說,如果代祭先生真要變成一隻男狐,朕倒是很想看看會是怎樣美麗的一隻小公狐狸。」
雷因皇帝邪氣地望著低頭不語的無憂。
他……皇太后驚訝的發現兒子的改變,他已經對那隻小狐狸精產生興趣的嗎?
天生狂放不羈的雷因格從來不會駐留在同一個地點太長時間,他對後宮妃妾的熱度向來不超過一樹月桂落盡的時刻。但這個少年,據紅的報告,已呆在皇帝身邊有半年了,可皇帝的眼中依然閃動著熱情……
不會的,雷因不會動心的,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愚蠢到走上和他那個神遊太虛的無用父親和顛狂的長兄皇太子相同的道路。而且,他要動心也只會對兩年前就香消玉碩的那個人動心,絕不會是眼前美貌不及那人一半的瘦弱孩子。
「紅,你老實告訴我,雷因陛下是不是愛上那個叫無憂的男孩了。」
回到寢宮,皇太后迫不及待地詢問她安插在兒子身邊的心腹。自從見到那頭銀髮,她的心就沒有一刻是安寧的。
紅木立一旁,面無表情地回答著太后的問話,「以目前來說,只能說陛下對無憂代祭大人懷有強烈的興趣。」
可是那雙眼睛……
太后看了一眼紅,語氣放溫和了不少,「紅,我會把雷因交給你是因為我信任你,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你都不會背叛雷因,你知道雷因對我有多重要,他是我生命的全部,你會替我保護好他吧。」
「紅萬死不辭。」
「哎呀呀呀,這不是紅騎士嗎?」
討嫌的高八度男音刺進紅耳朵裡,讓他那張在太后面前像戴了個面具似的漂亮臉蛋忍不住扭曲起來:為什麼這個傢伙會在這兒出現。
「魔鬼」騎士凱基利達譚普一身老不正經的市井裝束懶懶地靠在寢宮的圓拱型門框上,一頭紅髮十分招牌地形成不論怎樣梳都不會直的高難度髮型。
凱打了個招呼後,突然飛至皇太后面前,捧起皇太后保養得白嫩細緻的玉手,「叭嘰」一下吻在那光滑不輸給年輕女子的白晰手背上。
「呵——美艷動人的潘加女神呀!你卑微的僕人衷心的感謝您賜給了我們如此高雅不凡的王者之母!您的僕人,我,對您的愛慕就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您……(此間省去546686個字)」
紅聽得耳朵都發癢了,那個傢伙還在哪兒「啊」個沒完沒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沒那個雅心還敢在皇太后面前朗誦些見不得人的歪詩。紅剛想發作,凱卻適時住口了。
「對於您的到來,凱基利達代表『魔天』騎士團致以最衷心的歡迎。」
臨了,還拋了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媚眼」給不遠處死守禮儀實行我忍我忍我忍忍忍政策的紅。
「如果太后陛下沒什麼吩咐的話,凱先行告退。」
正巴不得他快走呢,不知哪來那麼多廢話。紅鐵青著面告退,等一下凱的耳朵有得好受了。
紅也變了呢,以前他可是個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可靠幫手,而那個凱……太后就是無法對他產生好感,那個神秘兮兮的傭兵,當初這個男人突然出現,毛遂自薦給雷因時,就覺得他太深沉,擁有一雙梟雄的眼睛卻裝得活像個流氓。
那種人是不會甘心委屈人下的,雖不知他和雷因有過什麼協議,但放在雷因身邊卻絕對是個定時炸彈,在剷除那隻小妖精的同時,最好也能把凱除去。
太后閉上雙瞼,舒展身子躺進柔軟的羽枕堆裡,她的大腦又有好一陣子不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