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正月初十,辜鴻在長江邊救回了司徒抗天。司徒抗天醒後假裝失憶,騙取辜鴻的同情,留在了辜家。因為他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 一個被官府通緝的水匪頭目;他也不能回去自己的地盤,因為他是被自己的手下暗算才掉進了長江裡。
"我不說自己的身份,是為了自保,也是不想給你帶來麻煩。"司徒抗天把下巴擱在辜鴻光光的頭頂,感受那刺刺的髮根,"我爹是江上的水匪頭子,我生下來就呆在水匪窩裡,從小看著他們燒殺搶掠,所以從沒覺得他們的行為有什麼不妥,等長大了很自然就加入了進去。我十九歲那年,我爹中了官兵的埋伏慘死在江中,我就順理成章地接了他的位置。"
這時,辜鴻在司徒抗天的懷裡打了個寒顫。從前他只知道司徒抗天是水匪,沒想到他居然是水匪"世家"。
"別怕,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司徒抗天把人抱緊了,繼續說:"我爹的死讓我明白做盜匪始終不是長久之計,於是我開始為轉回正道鋪路。左威之所以成為鹽商,就是我那時的安排。這事進行得很秘密,因為我擔心太多人知道會走漏風聲。雖然我繼承了我爹龍頭老大的位置,可幫內對我不服的大有人在,尤其是二當家江伍。就在我將爹生前積攢下來的財物全部轉移出去的時候,江伍就造謠說我出賣了大家並打算逃走,不服我的人受了煽動,一氣之下便開始算計我。"
"所以你才會身受重傷,落在江裡?"辜鴻問。
司徒抗天點點頭,說:"他們在我的酒裡下了藥,如果不是我的心腹拚死相救,又加上剛好遇上你,我想我必死無疑。"
"我瞎了眼才會救你,如果沒有救你,我也不會落得家破人亡。"辜鴻忿忿地說道,眼角泛起潮紅。
"你聽我說,你家的事錯不在我。"司徒抗天有些急了,"你伯父會死,只能怪你伯母劉氏。"
"什麼意思?"
"劉氏膝下無子,她擔心你伯父故去之後家產全部由你繼承,而她則會一無所有,所以就串通她的兄長買兇謀害你和你伯父。"
"不可能!"辜鴻大叫。
"人心隔肚皮,沒什麼不可能。"司徒抗天冷下臉來,"去年二月過後,你接連不斷地遇上意外,如果不是我在你身邊守著,你以為你躲得過去嗎?"
辜鴻猛地搖頭,說什麼也不願相信。
"馬鞍皮帶無緣無故斷裂,睡到半夜房上的瓦片掉下來,沐浴的時候會有蛇跑進去,這麼頻繁的意外,你真的一點都不懷疑?"司徒抗天捧住辜鴻晃動的小臉,"還有去寺廟遊玩那次遇上的劫匪,你仔細想想,他們一開始就直接取你性命,根本沒把銀錢放在眼裡,如果是普通的劫匪,哪有這樣的道理?"
"不會的,怎麼可能?伯母她"
"她不止一次又一次的害你,你伯父她也沒放過。江伍之所以會找上辜家,就是因為劉氏出錢雇他殺你伯父。"
"那他為什麼連我伯母也殺?"
"哼,這就要怪劉氏不知好歹了。"司徒抗天不屑地說:"她原想趁你伯父乘船去揚州收賬之際招來江伍加害於他,可沒想到你伯父臨時取消了行程,她只好也跟著取消了與江伍之間的約定。可江伍為了此事做了很多準備,豈容她隨意取消。事情談砸了之後,江伍一直耿耿於懷,直到打聽出你伯父家家財萬貫,遂起了歹念"
"那他們殺人的時候你為什麼故意把我騙開,你敢說你不知情?"辜鴻打斷了司徒抗天。
"他們動手之前我的確不知情,當我真正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琥珀色的眼珠劇烈的收縮著,辜鴻蒼白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些駭人,"為什麼會來不及阻止?你既然可以把我騙出辜家,為什麼不能通知其他人?"
"我收到消息的時候江伍已經出發,以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攔住他們。你別忘了,我當時也在江伍他們的追殺之列。更何況我始終是幫內的人,即使他們對我不仁,我也不能對他們不義。"司徒抗天看著辜鴻,心底湧上一絲苦澀,"鴻兒,相信我,我不是不想救,只是不能救。"
"為什麼不能救?你可以通知官府,你可以"
"我是什麼身份?我怎麼可能通知官府?你別忘了,我爹就是死在官府手裡的。"
"那你就看著我伯父死於非命!他那麼好的一個人,他可是我唯一的親人啊還有梅姨、阿木、李叔叔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你們只是要錢,為什麼連人命也不放過?!你救下我一個,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枉死,你於心何忍!"
"鴻兒,我是盜匪出身,不相干的人是生是死與我何干?我看重你,所以救下你。你恨也好,怨也好,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你冷血!"
"我有冷血過你嗎?是誰將我誘入官府陷阱,是誰在堂前指證於我,又是誰假裝與我素不相識?我倆之間的情份在你心中究竟有幾分重量?"司徒抗天只覺怒火中燒,他費盡苦心只想求得辜鴻的諒解,可辜鴻卻完全不能接受。什麼叫無辜?什麼叫枉死?他自幼歷盡腥風血雨,眼中從來只有強弱之分,這些亂七八糟的愛恨情仇根本就是狗屁。"該說的我都說了,想不想得通在你。我司徒抗天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你今生休想再離開我一步。有本事就再出賣我一回,我等著你。"
高大的身影轉瞬離去,留下辜鴻獨自神傷。這究竟是哪輩子積下的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