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踏進宅子的第一步起,小乞丐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一灣池水由西向東穿宅而過,池邊長廊亭榭連著主廳,廊上漏窗近百張圖案無一重複。池那邊假山土石相間,翠竹連綿,風過沙沙作響。
主廳內裝飾華麗精美,桌椅擺設均是小乞丐未曾見的,忍不住左摸摸右瞧瞧,一臉新奇。
"去,先找張立看看那個傷了的,再把他們都弄乾淨帶到這裡來。"男子吩咐完僕人,抱著孩子走入了宅子的更深處。
"是,老爺。"
家僕鞠了一躬,在男子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後才推了一把小乞丐。
"別愣著了,快跟我去洗洗,老爺等著見你呢。"
"老爺?"小乞丐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對啊,那就是左威左老爺。快走,別讓老爺等久了。"
"他就是左善人?那個頂頂有錢的大鹽商?天啊,我居然見著他了。"小乞丐激動地摀住自己的臉,像是無法相信一般。"不對,他把我帶進來做什麼?會不會是想收留我?你說"
"好了,快去洗洗。老爺一會兒見你自然會跟你說個明白。"
"哦。那傻子怎麼辦?他還沒醒呢!"
"囉嗦,張總管懂醫術,自然會給他治好。"
繞了好遠的路,小乞丐與傻子被帶到了一間小屋子,張總管來了之後果然弄醒了傻子。之後,兩個人在這裡洗到了半年來的第一個熱水澡。再後來,兩個光頭小子被帶到了前廳。
左威在主位之上正襟危坐,看見人來便詢問道:"怎麼把頭髮剃了?"
"回老爺,他們兩個頭上都長了虱子,洗不乾淨只好剃了。"被急忙召來為傻子診治的張總管答道。
"嗯,你們都下去吧。"
"是。"
僕人們遵命退了下去,廳內的光線好像頓時明亮了不少。
小乞丐好奇地抬起一直低著的腦袋,正對上一雙銳利的眼睛,沒來由地打個了哆嗦。
眨眼之間,原本站在廳那頭的藏青色身影突然閃到小乞丐的面前,鐵鉗似的大手重重地扣住了他的下巴。
"啊,啊──"
小乞丐痛得哇哇大叫,踮著腳拚命用雙手扯開那對鐵鉗。
"閉嘴!"
男人陰沈的聲音像夜裡的冷風。小乞丐怔住了,琥珀色的眼珠瞪得老大老大。
"別來無恙啊,鴻兒。"男人從牙縫從擠出這句話,稜角分明的臉上寒霜一片。
"誰?誰是鴻唔、唔、唔"小乞丐話未說完就被堵上了嘴,當他明白過來口中肆虐的東西是對方的舌頭之後,緊繃的神經終於斷成了兩截。
"大哥,大哥!"大吃一驚的左威回過神來,立刻上前拉住那名男子,"他昏過去了,大哥!"
已然氣喘吁吁的男子終於放開了小乞丐,小乞丐像堆爛泥一般滑到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傻子跟著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抱住昏迷不醒的小乞丐,細聲地呼喚:"抗天,抗天"
左宅四南角的聽雨軒內,司徒抗天望著窗外的竹林,凝眉不語。
聽雨軒是司徒抗天的臥室,小乞丐正躺在他的床上接受總管的診治。
"司徒公子,辜公子並無大礙。可能是久未進食加上營養不當造成體質虛弱,只要稍加調養不日便可康復。"總管張立看過小乞丐之後,上前稟報。
"你說他是餓昏的?"司徒抗天有些驚訝。
"應該是。"
"剛剛我在門外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一副乞丐打扮,會餓著也不奇怪。"左威示意總管去給小乞丐準備些吃的,然後繼續說:"大哥,你確定他真的是辜鴻?"
"化成灰我都不會認錯。"
"那另外一個"
"不認識。"
司徒抗天掃了一眼守在床邊的傻子,他仍在一句又一句地對著小乞丐喚"抗天、抗天"。
"這事情有些蹊蹺,我剛在門外見他,行為舉止與你所述相差甚遠。倒是因為另一個叫了一聲,我才讓人把他們帶進來。"左威有些自嘲,想來也是這半年跟著司徒抗天找人找瘋了,所以聽見傻子喊的話和抗天的名字有幾分音似,就把人領了回來。這歪打正著的,居然還真給碰上了。
"他是鴻兒,我不可能認錯。那個傻子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是鴻兒教的。這件事就這樣,你把傻子帶走,其餘的事我來處理。"
"大哥,我覺得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等我把他們查清楚了你再相認也不遲。"左威還想勸說,畢竟小乞丐在門外潑猴一般的舉止與大哥口中知書達理的辜鴻實在是不能相提並論。如果因為思念過度而認錯了人,那這笑話可就鬧大了。
司徒抗天一言不發地走到床邊,把小乞丐的手腕從傻子的手中硬搶了過來,面無表情地說:"你跟左威出去。"
傻子反射性地向後一縮,身子就抖得像篩糠一樣。
司徒抗天也不理他,把目光停在小乞丐的臉上,眼中再也沒了別人。
左威搖了搖頭,上前拉起了傻子,將人帶出了房間。
近一看傻子的相貌,把左威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不是因為太醜,而是太美。之前臉上邋遢的時候只覺得他的眼睛生得好,現在看來膚如凝脂、齒如皓月,薄唇不點而朱,比起名聞天下的江南美女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忍不住更加納悶了,如果說司徒抗天是栽在這麼個美人手裡還情有可原,屋內那個骨瘦如柴的辜鴻唉,"情"之一字,外人實在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