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何太后告訴劉辯,傳國玉璽在這次混亂中丟失了。這似乎是對未來種種的一點預示。
劉辯還沒來得及讓母后對李儒進行嘉獎,董卓就已經廢了他這個皇帝,擁立陳留王劉協登基了。
傷懷感慨時,劉辯常常在想,此刻的劉協是不是已經在為成為一代賢君明主而發奮努力了?若他的退讓能讓弟弟一展鴻圖,似乎也值了。
不過,在得知劉辯天真的想法之後,何太后狠狠地打擊了他。
「你以為董卓擁立劉協真是臣服於他的才幹?呸!董賊狼子野心,根本就是想以天子為工具,操縱群臣,進而得天下。他想成為天下霸主,等時機一到,就一定會一腳踢開劉協這個傀儡!」
何太后言之鑿鑿,劉辯聽得膽顫心驚。如此說來,皇帝這個頭銜已與洪水猛獸無甚區別。年幼的劉協背後沒人撐腰,如何鬥得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董卓?
現在想起來,劉協有句話說錯了。宮裡未必比外面安全。身邊多了幾道牆,頭頂多了幾片瓦,那是桎梏,而非保障。
自懂事以來,劉辯第一次感覺如此不安。
撇開弟弟不談,他由帝王淪為臣子,成日被軟禁宮中,不知何時才是盡頭。宮人日漸冷淡的眼神,背地裡鬼鬼祟祟的低語,就像隱藏在暗處的險惡機關,令他惶惶不可終日。
身邊除了愛妃與母后,再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沒人能為他提供保護,相反,他還要抖擻精神去保護自己的家人。
說來可笑,明明是男兒身,卻直到今天才意識到自己對家人有一份責任。看著柔弱的妻子與病中的母親,劉辯痛恨自己沒有頂天立地的氣魄與能耐。
「陛下,天理昭昭,會有人還我們一個公道的。」
面對唐姬深情的勸慰,劉辯強撐笑顏,附和道:「是,一定會有人還我們一個公道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劉辯心裡明白,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癡人說夢!
天下之大,記得他劉辯的能有幾人?更別提有誰願意為他赴湯蹈火,揮舞旌旗。
被逼禪位不過是九月的事情,到了十一月,住在永安宮裡的劉辯就已經三餐不濟,無衣御寒了。
最開始的時候只是飯食的份量減少了,不過三餐還是齊的。漸漸的,早上那頓就沒了,再往後,晚膳也開始時有時無。劉辯質問過宮人,得到的回答卻是宮裡的廚子都調去董丞相府上幫忙了。
劉辯氣憤不已,卻也沒有辦法,還是唐姬偷偷塞了些好處給宮人,情況才有所改善。
可這法子並不是長久之計,永安宮裡值錢的東西全部加起來也沒多少,宮人貪得無厭,到最後逼得唐姬不得不把冬天御寒的皮裘襖子都給了他們。
「我不餓。你把東西都端進去,陪母后一起吃吧!」看著托盤裡少到不能再少的食物,劉辯決定把它們都留給妻子與母親。
唐姬看著丈夫,欲言又止,端著吃的走進了何太后的寢宮。
劉辯倚靠在廊柱上,長長歎了一口氣,而後向池塘邊的竹林走去。
何太后酷愛竹子,所以命人在永安宮內栽種了不少。即便是深秋時節,那些竹子仍是鬱鬱蔥蔥,生機勃勃得叫人羨慕。
劉辯走進竹林,伸手輕撫竹子細瘦卻挺拔的軀幹,聞著竹葉淡淡的清香,感覺心中的惆悵舒緩了不少。
「我若能像你一樣傲霜立雪,無懼無畏,那該有多好!」不知不覺中,劉辯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傲霜立雪又如何?還不是一樣任人砍伐。」
突如其來的冷淡聲音將劉辯嘲諷了一番。
劉辯被嚇了一跳,慌亂中,手指被竹節上的尖銳處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皇兄多日不見,還是老樣子啊!」來人搖頭歎息,接著抓住劉辯受傷的那隻手,自然而然地埋頭為他吮吸起傷口來。
「協兒……」
劉辯看著弟弟,鼻頭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不知是手疼,還是心疼。
直到劉辯的傷口不流血了,劉協才放開他,輕描淡寫地說:「牆邊有個狗洞,以前我見小太監鑽過,現在還沒被堵上。」
「你鑽狗洞進來的?你鑽狗洞進來看我?」劉辯十分驚訝。據他所知,劉協向來驕傲,鑽狗洞這種事情在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幹的。
劉協仰頭看了兄長一眼,而後別開臉,說:「你我到底兄弟一場,我應該來看看的。只是董卓盯得太緊,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劉辯用力點點頭,笑著擦去臉頰上的淚水。
「聽說你過得不太好,」劉協咬咬牙,說:「現在朝中是董卓當權,我就算有心,也是愛莫能助。皇兄若是怨我……」
「不怨,不怨!」劉辯連連擺手,「我不怨你。這是天命,我認了!只是你既已登上大位,就應該有所作為。一定要當個好皇帝,不要像我一樣……這麼沒用……」說著說著,劉辯又傷感起來。
劉協看著兄長,雙眼微微濕潤了,只聽他堅定地說:「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劉辯正想再說,就見劉協突然變了臉色。不過是一瞬間,柔和稚嫩的面龐就變得陰霾密佈。
劉辯下意識地轉過頭,發現董卓的心腹李儒不知何時站到了他們身後。
「陛下,天氣寒冷,在外流連了太久恐怕會有損龍體,還是請回吧!」李儒俯首行禮,模樣恭謙,但話中隱含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劉辯發現劉協額上的青筋暴現,但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李愛卿說得有理,朕這就回去了。」劉協現在說起話來已經是十足的皇帝樣兒了。只是形勢比人強,他再有威嚴,也壓不過董卓這條地頭蛇。
見弟弟要走,劉辯心中很是不捨,但也不敢出言挽留。
李儒肯定是董卓的爪牙,被派來監視劉協的一舉一動,否則劉協前腳才出現,他怎麼可能後腳就到了?
也許是擔心被李儒抓住把柄,在董卓面前對自己不利,劉協走得非常乾脆,一次也沒有回頭。
劉辯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喊了聲:「保重!」
除了這兩個字,他再也沒有別的可以送給這個弟弟了。剛才看他的眼神,劉辯可以肯定,劉協的未來一定會是處在驚濤駭浪、腥風血雨之中。
保重,保重……我唯一的兄弟……
淚水滑過劉辯的臉龐,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落下來。
「來人,去把那個狗洞堵上。」李儒讓人堵住了劉協的來路。
劉辯暗自握緊雙拳,忿然從他身邊走過,可李儒搶先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
「弘農王,下官有事相求,能否借一步說話?」
「什麼事?」
劉辯表現得十分不耐,但李儒完全不在意,而是將手一伸,示意劉辯走去室內。劉辯本想拒絕,可李儒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眼神卻讓他動搖了。僵持了半天,他最後還是順從地走了進去。
寬敞明亮的房間,傢俱擺設卻少得可憐。除了拿不動的桌椅盆景,所有值錢的、能搬的,都讓宮人偷偷弄了出去。
「太監、宮女大多勢利,弘農王且當笑話看了,不用寒心。下官回去後一定稟明丞相,殺一儆百,讓這幫宮人再也不敢犯上欺主。」李儒的表情沒什麼起伏,但說起話來處處透著陰狠,讓人不寒而慄。
「犯上欺主的何止這群宮人,李大人別在這裡逗劉辯開心了。我很好,不勞董丞相費心。」劉辯才不相信董卓會在乎他的死活。只要他不派人來找自己麻煩,自己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似乎沒料到劉辯會有如此強硬的態度,李儒愣了愣,隨後輕輕地笑了。
他這一笑,倒讓劉辯緊張起來。在劉辯的印象裡,會這樣微笑的人都是和善的。但李儒絕對不是善人,所以比起他的笑容,劉辯更願意看到他面無表情,哪怕是陰沉著臉,高深莫測的樣子都好。
「弘農王既然這樣說,那下官就不多事了。」說話間,李儒又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遞到劉辯面前,「這裡有一點吃的,請您收下。」
劉辯不接,李儒便將油紙拆開,讓他看清裡面的東西。白乎乎的大肉包子,雖然被壓得扁扁的,但散發出來的香氣還是那麼誘人。
從昨晚起就沒吃什麼東西的劉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卻仍是不願接下。
「這是我娘子蒸的,您拿著嘗個鮮兒。」見劉辯遲遲沒有動作,李儒乾脆走上前,把包子塞進他的手裡,說:「裡面沒毒。」
劉辯一窘,想把手縮回來卻被李儒牢牢抓住。
「不要耍性子了,人要吃飽睡好才有力氣想別的。」
不等劉辯反應過來,李儒已經走出了門外。那一剎那,劉辯彷彿又看見了那個在馬車上為他療傷、對他噓寒問暖的好人。沒多想,劉辯衝出門去,追上了他的腳步。
「李大人!」
「弘農王有何吩咐?」
劉辯攥緊了手裡的包子,有些期待地問:「李大人,能不能跟董、董丞相說說,讓協兒……不!是皇上,能讓皇上多來看看我嗎?」
李儒是董卓的心腹,劉辯覺得他應該有這個能耐。劉協還是個孩子,一人在那虎狼環伺的地方,劉辯實在放心不下。他雖然幫不上忙,但能見見面,開導一下他也是好的。
可惜,李儒並沒有劉辯想像中那麼仁慈。
「您現在身份尷尬,依下官之見,還是不要再與皇上見面的好。」冷冷的一句話,徹底澆熄了劉辯心中的希望之火。此時的李儒與方才房中的李儒判若兩人。
劉辯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下意識地咬緊雙唇,不讓委屈的聲音洩出來。
捧著還有一絲熱氣的包子,他本想扔掉算了,卻又心有不甘,最後拿出一個,狠狠地咬了起來。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儒的關係,宮人送來的膳食又正常了。雖然不可能恢復到劉辯禪位之前的樣子,但至少一日三餐是齊的。份量也還可以,三個人吃飽問題不大。
除此之外,李儒開始隔三岔五地跑來永安宮,每次來了都會塞幾個大肉包子給劉辯。雖然只是普通的食物,但比起宮人送來的東西,最起碼要新鮮好幾倍。為了補償病中的母親和柔弱的妻子,劉辯也就欣然收下了。
李儒頻繁地出入永安宮,似乎沒有遭遇任何阻礙。劉辯不知他是如何跟董卓交代的。畢竟董卓的意圖應該是想完全孤立他這個前任帝王,不然也不會阻止劉協前來探望。
「李大人來永安宮,不怕惹人閒話嗎?」這天收到李儒的包子,劉辯終於忍不住問出這個積壓已久的問題。
李儒先是一怔,隨即打量了劉辯許久,最後問:「弘農王是在擔心下官嗎?」
劉辯低下頭,聲如蚊蠅地說:「我只不想連累你。董卓殺丁管的時候你又不是沒有看見……」
「弘農王不用擔心,下官乃惜命之人,行事自有分寸。」
「我不明白。」
「什麼?」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幫我。」劉辯看著李儒。他從沒這麼認真地看過李儒。
明明是偏斯文的長相,卻因略顯狹長的雙眼染上陰鷙,但加上兩道筆直上揚的濃眉之後,整體又透出幾分英武。
明明是文臣,卻有著修長挺拔的身形,行如勁風,站如松柏,一舉一動都帶著武將的影子。看著他頭頂上文官才可佩戴的進賢冠,劉辯十分茫然。
李儒是個謎,至少他參不透。
「有些事情,下官也說不明白。」李儒給了劉辯一個不像答案的答案。
拿著李儒給的包子,劉辯去了何太后的房間。
何太后自軟禁那天起,身體每況愈下。從前站在高處呼風喚雨的女人,幾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苟延殘喘的老婦。劉辯無力救助母親,他為自己的無能深感慚愧。
「母后,這是新鮮的肉包子,您吃一個吧!」
李儒帶來的包子,是最近唯一的奢侈。劉辯一般都是先等母親吃過,再和妻子分享剩下的。
這一次,臥病在床的何太后一反常態,不但沒有去接兒子手中的包子,反而用力將它打落在地。
「母后……」劉辯愕然。
「我問你,這個是誰拿來的?」臥床不起的何太后指著劉辯的鼻尖,全身顫抖地說:「你居然收了李儒的東西。他可是董卓的爪牙!你忘了董卓是怎麼對我們母子的了嗎?!」
「他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你瞎了?那天在大殿上,他的所作所為你沒看見?」何太后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李儒在殿上提醒董卓不要忘了對付她的情形。如果董卓要被千刀萬剮,那李儒也不能比他少挨一刀。
「他是在施捨,像對待乞丐一樣對待我們!等著看我們搖著尾巴,像狗一樣去乞求他的憐憫。」
「母后……」
「閉嘴,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何太后順手操起床上的枕頭,狠狠砸向自己的兒子,「他這是在馴化你!讓你變成一個沒有鬥志、沒有抱負,永遠也不知反抗的可憐蟲!」
劉辯不敢伸手擋開枕頭。雖然沒有被打疼,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另外一種疼痛。難言的,刺骨的疼痛。
站在一旁的唐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禁為丈夫辯駁道:「太后!陛下不是這個意思,您誤會了。陛下只是想……」
「他現在已經不是什麼陛下了!我也不是太后,妳也不是皇妃!我們什麼都不是……」何太后一口氣喘不上來,趴倒在床沿,五官痛苦地扭曲著。
「母后!」
「母后!」
劉辯與妻子大驚失色,立刻上去扶住她。何太后緩過來一些,卻無情地將兒子推開了。
「我早知道,你是個沒有才華的孩子。可是我沒得選,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沒得選……」何太后流著淚,卻又自嘲似地笑了。
「想我出身貧寒,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才爬到今天的位置,結果呢?現在的我只有一個不成器的兒子,連坐上了皇帝的寶座都能被人拉下來,即使遭受如此踐踏也不知仇恨。」
何太后的話像尖刀般,一下一下紮在劉辯的心頭。劉辯忍著疼,垂頭聆聽母親的教誨。
「你都沒有自尊心嗎?!」
母親的問題讓劉辯無所適從。除了沉默,他只能沉默。
兒子的表現被何太后理解成了無動於衷,她的憤怒瞬間洩了氣,於是像揮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說:「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待著。」
劉辯與唐姬不敢不從,立刻退了出去。
合上門扉的剎那,劉辯閉上雙眼,淚如雨下。
看著丈夫難過,唐姬比他難過得更加厲害,「對不起……對不起……母后問我包子是怎麼來的,我就照實說了。我不知道她會那麼生氣……」
「沒關係。」劉辯擦去淚水,輕輕安慰妻子道:「沒關係,不用自責。」
他該想到的,母親極端的態度情有可原。為什麼他會忘記董卓的所作所為?為什麼他會接受李儒的幫助?他的自尊到底去了哪裡?
他是個無用的人,很早以前他就已經看清了這一點。因為無用,所以不想去仇恨;明知道報不了仇,又何必浪費力氣呢?這樣的想法,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向母親提及的。就像他不能解釋說:沒有自尊,是因為識時務。
皇權、帝位,已是昨日黃花。他即使再懷念,也無力回天。
***
自那日劉辯被何太后教訓過之後,李儒彷彿收到了消息,很久都沒有出現在永安宮。這讓劉辯不禁鬆了一口氣。不然,李儒要是再來,他還真不知道該不該理會。
轉眼寒意正濃,草枯葉落。
劉辯百無聊賴,便將桌椅搬到庭院中,寫寫畫畫打發時間。
永安宮裡衣食短缺,但筆墨紙硯卻是隨手可得。
很久都不曾提筆作畫了,劉辯握著筆桿,只覺生疏。想他以前,還計劃專攻花鳥畫技,期望學有所長,卻總是沒有時間,而現在,除了這個,他根本找不到別的事情可做。
這難道是上天對他動機不純的懲罰?劉辯苦笑。
想當初,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不可能留下什麼政績讓後人稱誦了,便想創作出一、兩幅字畫佳品,流傳下去。這樣,在被後人提起時,他這個皇帝也不至於毫無可取之處。
雖然這只是虛榮心作怪,但劉辯更願意將它理解為上進心。
「夫君,你看,飛過來了。」唐姬伏在劉辯耳邊,輕輕提醒他。
劉辯抬起頭,看見一對飛燕停在半枯的草地上。他一邊提筆,一邊感慨道:「這麼冷的天還能看見,牠們一定是跟同伴走散了。」
燕子一到冬天就會成群結隊飛往南方,如果留在這裡過冬,多半是活不下來的。
唐姬有些難過,不過很快又樂觀地說:「看牠們成雙成對的,就算熬不過嚴寒,也應該沒什麼遺憾了。」
劉辯停下筆,癡癡地凝視著愛妻,「妳說這對雙飛燕,像不像我們的化身?」
唐姬溫柔地笑了,說:「我們比牠們幸運,因為我們一定看得到來年的風景。」
「嗯,說得對!」輕撫著愛妻耳旁的秀髮,劉辯在她額上印下了一個吻。
看她頰邊升起的兩片紅雲,劉辯愉快地在紙下寫下幾行詩句:
嫩草綠凝煙,裊裊雙飛燕。
洛水一條青,陌上人稱羨。
遠望碧雲深……
沒等他寫完,許久不曾露面的李儒突然出現了。劉辯放下筆,看著他一步步走近,有些不知所措。
「下官見過弘農王、王妃。」李儒躬身行禮。
見丈夫沒有反應,唐姬立刻應付道:「李大人免禮。」
察覺到劉辯的異樣,李儒有些困惑。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劉辯,彷彿在等待什麼。
唐姬見氣氛不對,便主動問道:「李大人這次過來,所為何事?」
李儒怔了怔,終於將視線從劉辯臉上挪開。只見他舉起手中的一個大包裹,將它輕輕放在擺放著畫具的桌子上,「下官在別處看到一些皮裘,好像是弘農王的東西。」
唐姬看了看丈夫,而後打開了包裹。裡面的東西,果然是她前段日子拿去賄賂宮人的那些。
「這的確是我們的東西。李大人費心了!」唐姬有些激動。隆冬在即,她正好在為冬季御寒的問題發愁,李儒此行,無異於雪中送炭。
只見他微微頷首,輕描淡寫地說道:「舉手之勞而已。」
這時,一直未發一言的劉辯出聲了:「愛妃先進去吧!我有話要跟李大人說。」
唐姬下意識往太后居住的方向看了看,不敢挪步。她怕太后知道劉辯又與李儒往來,再動肝火。
知道妻子在擔心什麼,劉辯歎了口氣,乾脆當著她的面對李儒說:「李大人,這永安宮現在是是非之地。你要是沒什麼要緊事,就不要來了。」
無法直視李儒的雙眼,劉辯左顧右盼,很是不安。
出人意料的,李儒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或憤怒,而是平靜地說:「下官知道了。」
「那、那就好!」
牽著唐姬,劉辯逃似地往自己的房間奔去。李儒被留在原地,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朱紅的大門之後。
他的表情雖然不見起伏,雙手卻在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狀。視線不經意掃到桌面上未曾完成的詩句,他思索了片刻,便將它折好,收入懷中。
第二天,當董卓在朝房中與眾臣議事時,李儒將劉辯寫的詩句呈到了他的面前。
「嫩草綠凝煙,裊裊雙飛燕。洛水一條青,陌上人稱羨。遠望碧雲深,是吾舊宮殿。何人仗忠義,洩我心中怨。」
董卓讀完紙上的東西,立刻冷笑三聲,說:「好個劉辯,膽子不小!他這意思,難道是想把皇位奪回去不成?」
見董卓結論偏頗,有臣子看不過眼,便小心說道:「丞相,弘農王只是一時怨懟,此乃人之常情……」
「久怨成心魔。依下官之見,這種事還是要防患於未然。」李儒不動聲色地附和了董卓。
「說得好!劉辯既然這麼痛快地給了我一個殺他的理由,我豈有不殺之理!」
董卓將劉辯的詩作揉成一團,狠狠扔在出言幫襯劉辯的官員身上。那官員嚇得渾身發抖,再也不敢多說。
「李大人,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明天之前,就送劉辯母子二人去見先帝吧!」
「是。」李儒領命。
見兩人一唱一和,這麼草率就決定了廢帝的生死,還是有大臣覺得不妥,於是說:「處死弘農王這麼大的事,丞相還是去請一道皇帝的手諭為好,這樣比較名正言順……」
「丞相乃萬人之上,做什麼事不是名正言順的?陳大人就不要在這裡瞎操心了。」李儒隨口一句,便將多事的臣子給打發了。
識趣的眾臣開始轉移話題,不再討論劉辯的事情。
李儒靜立在董卓身旁,微彎的嘴角透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