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饒,為什麼你的作業跟呂釗的一模一樣?題錯的一樣也就算了,連標點、錯字都相同,你當老師是傻瓜嗎?」
育才中學高二3班的教室裡,年近四十的女老師發出類似河東獅的巨大吼聲,同時擺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盯著站在教室後方的學生。
被喚作紀饒的學生此刻正垂著頭,雙手背在身後,一副羞愧不已的樣子。
這時,他的同桌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權威受到如此公然的挑釁,女老師的聲音再次拔高八度,怒道:「呂釗!你在笑什麼?」
頓時,班上四十幾名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突然發笑的呂釗。呂釗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敢吭聲。
「呂釗,你不但借作業給同學抄,態度還如此不嚴肅,真是太過分了。現在給我站到走廊上去好好反省一下,放學之後來辦公室見我!」
紀饒見老師的矛頭轉向了呂釗,連忙出聲為他開脫:「老師,作業是我自己拿去抄……」
女老師毫不留情地打斷紀饒的話,說:「夠了!不要以為破罐子破摔(注一)就會沒事,你們兩個都逃不了,你現在就跟他一起站到外面去。」
紀饒還想再說,一旁的呂釗站了起來,扯了扯他的衣擺,阻止他的申辯。於是,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教室,老老實實地站到教室外的走廊上。
「對不起。」紀饒的聲音細得像蚊子在空中飛過。
呂釗沒有看他,只是把視線投向遠處的操場。
紀饒以為呂釗在生氣,有些懊惱地說:「我抄之前明明記得要改幾個字的,可是一急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呂釗還是沒說話,只是側頭看向紀饒,嘴角浮起一對淺淺的酒窩。
見到呂釗的笑容,紀饒也跟著呵呵傻笑起來,他知道呂釗並不怪他。
「對了,你剛剛在教室裡笑什麼?」紀饒問。如果呂釗不笑那一聲,這次的處罰他完全可以一個人攬下來。
呂釗沒有回答,只是將手放在半尺寬的欄杆上,低頭看著樓下。
「那是輛什麼車?」呂釗轉移話題。他不想說,發笑是因為覺得紀饒當時的表情很可愛。
欄杆上擺著一個水桶,不知道是哪個工友清洗欄杆時留下的。紀饒將手扶在水桶上,頭挨著呂釗,往樓下看。
一輛黑色轎車正停在教學樓旁,扎眼的銀色線條鑲嵌在車頂兩旁,閃閃發光。
「不知道,反正我家幾年不吃不喝,都買不起一輛這個就對了。」紀饒吐了吐舌頭。
餘光瞥到他的側臉,呂釗的眼神深了幾分。放任視線遊走在那張麥色的臉頰之上,沿著挺直的鼻樑下移,最後停留在緋色的唇邊。
呂釗慢慢地靠近,腦中一片空白。
「你說那車是誰的?學校不是不讓車進……」
紀饒一邊說一邊轉頭,結果與近在咫尺的呂釗碰了個正著。四唇相接,紀饒如遇電擊,猛地向後一跳。
「小心!」呂釗來不及伸手,放在欄杆上的水桶就被紀饒的手臂掃了出去。
「砰--」
巨響之後,是汽車防盜系統刺耳的尖叫。
不敢去看紀饒的眼睛,呂釗說了聲「下去看看」,然後逃似地往樓下狂奔。
滿腦子都是嗡嗡的雜音,心跳快到可以幾乎讓他暈厥的地步,呂釗拚命甩頭,想忘記自己剛剛幹了些什麼,可是如影隨形的恐懼感卻讓之前的場景越發清晰。
他吻了紀饒,他只是情不自禁,他不是喜歡男人的變態!
「啊!」身體被突如其來的外力卡住,眼前罩下一片黑影,呂釗失控地尖叫起來。
「閉嘴!」
一個低沉的聲音鎮住了呂釗的歇斯底里,呂釗慢慢睜開眼,看見一條咖啡色的領帶。領帶的主人正用雙手掐著他的雙臂,強大的力量讓他不至於因為腿軟而跌倒。
「看來他就是我們可愛的肇事者了。」
華麗的聲線與奇怪的口音讓呂釗不自覺地轉頭。一個頂著誇張的火紅色頭髮的傢伙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悠閒地站在他們身旁。相比之下,領帶主人穩重斯文的樣子就要順眼多了。
等等!肇事者是什麼意思?
呂釗瞪大眼睛,盯著紅髮男人。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望向前方。
還是那輛黑色的汽車,不過前蓋上多了個籃球大的水窪,一看就是被剛才從天而降的水桶砸出來的,而車頭上醒目的BMW標誌,正無聲地知會所有人,它的維修費用勢必不菲。
手臂被鬆開了,呂釗轉過頭,看見領帶主人拿出鑰匙,中止了汽車尖銳的叫囂,顯然他就是車主。
「這水桶是你扔的?」一直站在旁邊的育才中學老校長第一次收起慈愛的表情,嚴厲地問呂釗:「你是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呂釗不知道眼前這位領帶主人和紅髮男子,是老校長費盡心思才邀請來的客人,五分鐘前,他還在他們面前誇耀自己學校的校風如何如何嚴謹,並且盡全力說服他們成為育才中學的贊助人。
沒想到,還沒得到對方的首肯,自己的學生就將他們的座駕砸出一個大坑來。
「高二3班……」
「呂釗!」隨後跑來的紀饒看著被眾人圍住的呂釗,不由驚慌失措。
老校長看了一眼紀饒,繼續問呂釗:「你為什麼把水桶扔下來?」
「不是他扔的!」紀饒反射性地為呂釗辯駁。
「那是誰扔的?」
所有人都隨著老校長的問題轉頭,紀饒感覺自己就像被弓箭對準了的箭耙。他沉默了,十分害怕。如果他承認自己才是罪魁禍首,那就意味著他要扛下賠償的責任,以他的家境,哪怕只有幾百塊都是個沉重的負擔。
「那是意外……」紀饒退縮了,不敢去看呂釗的眼睛。
「是我不小心把水桶撞下來的。」沒有任何停頓,呂釗順著紀饒的話就把責任扛了下來。
紀饒驚訝地看著呂釗,就像吞了一大把干辣椒,臉色由紅變白再轉成滿臉通紅。
呂釗僵硬地衝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可惜不太成功。於是他垂下頭,任劉海掩去臉上的表情。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你提著水桶在走廊做什麼?」老校長有點沉不住氣了,一想到學校的學生有可能嚇走自己好不容易找來的贊助人,他就氣得胃疼。
「我相信這只是個意外,」一直沉默的領帶主人突然走近呂釗,拿出一張名片遞到他的面前,說:「這是我的名片,讓你父母打電話給我。」
黑底銀字的名片,「聶聞達」三個大字格外刺眼。呂釗伸出手,張開又握拳,反覆幾次之後,終於將它接了下來。
「聶先生……」老校長緊張地看著聶聞達,生怕他一走了之。
「關於捐款,我會讓公司財務明天跟您聯繫。」
聽到這句話,老校長激動的聲音都有些發顫:「您的意思是,願意為我們捐款?」
「當然,這是我父親的心願,他一直希望能為母校做點什麼,我不過是代勞而已。」聶聞達溫和地笑了笑,說:「抱歉,我得離開了,下午還有一個會議。」
「這就走?不一起吃飯嗎?我已經訂好了……」
「不了,謝謝。」
見聶聞達執意拒絕,老校長只好笑著說:「那我不強留了,等您下次過來再說。」
老校長又看了一眼呂釗,繼續說:「我一定會盡快與呂釗的家長聯繫賠償的事,您不用擔心。」
聶聞達對校長說了聲謝謝,他不想同情那個怯生生的小男孩,因為他剛剛毀了他最喜歡的一台車,理應受到教訓。即使他看起來十分無助。
上了車,將汽車發動,聶聞達對仍然站在呂釗身旁的紅髮男人招了招手。
男人走了過去,經過呂釗時還不忘拍拍他的後背,笑著說:「別擔心,『水桶小子』,引擎沒壞,修好那個凹痕花不了幾個錢。」
這話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諷刺,再加上那個滑稽的綽號,呂釗不由得狠狠地瞪了紅髮男人一眼,卻正好對上聶聞達掃過來的目光。四目相接,呂釗難堪地低下頭,緊緊捏住手中的名片。
九月的空中總有低矮的暗色雲團,彷彿隨時準備釋放暴雨,趕走陽光。
再三懇求之下,呂釗終於說服校長,讓他自己來告訴父母今天發生的事。他的家境也不富裕,如果被校長就這麼找上門去,他的父母不氣瘋了才怪。
放學後,呂釗第一次避開紀饒,獨自騎車回家。
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裡,聽見母親在門外抱怨菜價上漲、水電消耗大,呂釗咬緊了雙唇,將那張早被揉成鹹菜的小名片展開,夾在書裡放進角落。
☆3000bl★3000bl☆☆3000bl★3000bl☆【三千陣】
轉眼就過了一周,紀饒終於在廁所門口堵到了呂釗。
「我有話跟你說。」
看著紀饒那張緊繃的臉孔,呂釗猶豫再三,終是點了點頭,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七繞八拐地走到學校最東邊的小樹林裡。
「上次那個汽車的事,怎麼樣了?」
「我明天去找他,看看要賠多少錢。」
「咳!」紀饒清了清嗓子,不知道如何往下說。
呂釗轉過身背對他,黯然地垂下眼簾,說:「上課了。」
「等等!」紀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擋住他離去的步伐。
呂釗回過頭,看著紀饒抓著自己的那隻手。紀饒注意到他的視線,立刻尷尬地把手鬆開。
呂釗小心地藏起受傷的表情,問:「還有什麼事?」
「對、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我不該讓你背黑鍋,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我嚇著你了?你以為那天我是想親你嗎?是你自己突然回頭的,關我什麼事!你以為我是變態啊!好好的會去親一個男生……」
「呂釗!」紀饒抓住呂釗的肩膀,拚命搖晃了兩下,制住他狂亂的喊叫,「我沒把你當變態!」
呼、呼--呂釗喘息著,眼中閃過一絲膽怯。
「不小心被你親到而已,我又沒說什麼,你在想些什麼呀!如果不是我家太窮,我才不會不承認砸了那輛車子,你知道的,我爸剛失業,家裡連吃飯都成問題,說不定連書都讀不成了……」
說著說著,紀饒放開呂釗,懊惱地蹲在地上,拚命揉搓自己的頭髮,「連累你為我賠錢,我真混蛋!」
知道紀饒沒想歪,呂釗的心情頓時雀躍起來,連忙結巴地說道:「沒、沒關係。」
「可是,不知道那車要修多少錢,你家裡會不會怪你呀!」
「沒關係的,應該不會有多少錢吧,只是一個小坑而已。」回想那個「小坑」的尺寸,呂釗狠狠地甩了甩頭。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紀饒沒有排斥他,他們還是好朋友!呂釗興奮地咬住雙唇,又想哭又想笑。
「那我明天陪你去找那個人。」被呂釗的樂觀態度感染,紀饒終於露出笑容。
「嗯。」呂釗點點頭,也跟著笑起來。
「走吧,去上課了。」
「好。」
像以前一樣勾住呂釗的肩膀,紀饒感慨地說:「你一直躲著我,我還以為你打算這輩子都不理我了。」
「怎麼會?」
「怎麼不會,我以前真不知道你跑起來比兔子還快!」
「胡說!」
「哈哈……」
「哈……」
走出樹林的陰影,先前的不快煙消雲散,兩個男生嘻嘻哈哈地走在一起,如同過去的每一天。
☆3000bl★3000bl☆☆3000bl★3000bl☆【三千陣】
次日,按著名片上的地址,呂釗與紀饒找到了聶聞達所在的宏達貿易公司。
「對不起,如果沒有預約的話,聶先生不能見你們。」櫃檯小姐公事化地拒絕了呂釗他們的要求。
沒想到連門都進不了,呂釗與紀饒一時沒了主意。怪只怪呂釗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那個砸壞聶聞達汽車的傢伙。
「這樣正好,是他自己不見我們,乾脆不賠他算了。」紀饒忍不住抱怨。
呂釗瞟了他一眼,喃喃道:「那怎麼可能!」
「那怎麼辦?你又不肯打電話給他……」
「你不怕丟臉,你來打!」
「我?還是不要了……」紀饒洩氣地低下頭。
這時,一道紅火的顏色突然從呂釗的眼前閃過。他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就被人掐住了臉頰。
「嘿,看看這是誰。我們的『水桶小子』親自來付修理費了?」
聽見那似曾相識的華麗聲音,呂釗馬上想起來人是誰。
雖然討厭聽到那個滑稽的綽號,更不想見到紅髮男人嘴角的訕笑,不過呂釗還是硬起頭皮看著他,問:「你能帶我去見聶先生嗎?」
「沒問題,跟我來。」紅髮男人點頭,果真將兩人帶了進去。
「我叫羅躍奇,是聞達的好友兼客戶。」介紹完自己,紅髮男人表情誇張地說:「友情提醒:聞達最近正處在暴躁期,你們進去之後可要小心。」
「他的車修好了嗎?」呂釗只關心這個。
「車?沒有這麼快,少說還得一個星期吧。」
「為什麼要這麼長時間?」紀饒問。
「那車要全部重新上漆,半個月算短的了。」
「全部上漆?不是只砸壞了引擎蓋嗎?為什麼要全部上?」呂釗大為吃驚。
「小朋友,局部上漆會有色差的。聶聞達是個追求完美的人,不可能忍受那樣的瑕疵。」
「可是……」
呂釗沒能說出自己的不滿,羅躍奇就拉開了一張大門。
豪華寬敞的辦公室內,聶聞達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文件,見到來人,只是冷淡地說了一句:「我記得告訴過你,進來要先敲門。」
「我敲了,你沒聽見而已。」羅躍奇睜著眼說瞎話,邊說還邊沖呂釗扮了個鬼臉。
像是早已習慣這人的胡說八道,聶聞達也沒追究,只是放下手中的文件,問:「他們是誰?」
「你不認識了?」羅躍奇一把抓過呂釗,將他額前的頭髮全部捋開,笑道:「『水桶小子』今天沒穿校服,是不是帥多了?哈哈!」
呂釗尷尬地扭了扭,掙開羅躍奇的鉗制。
「你父母沒有打電話給我。」被他這麼一鬧,聶聞達終於認出了呂釗,語氣也由冷淡變成嚴肅。
呂釗不安地盯著地板,雙手絞成了麻花,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想先知道要賠多少錢,然後再告訴他們。」
聞言,聶聞達把視線定在呂釗身上,直到把他盯得雞皮疙瘩爬滿手背時,終於說了句:「大概幾萬吧。」
「幾萬?」
「怎麼會這麼貴!」紀饒和呂釗幾乎同時吼了出來。
「不是很貴呀,那台車可是BMW。」羅躍奇不是很理解兩個男生的驚訝。
「可是、可是……」幾萬塊錢也許是父親幾個月的收入,這要他如何向家裡開口!呂釗不敢相信地搖著頭,連連後退。
同樣目瞪口呆的還有紀饒,只聽他傻傻地嘟囔著:「這也太貴了,怎麼可能賠得起啊!」
「那就是他的問題了。帳單出來以後,我一定會把它交給他的父母。」聶聞達再次拿起手中的文件,明顯不想再與呂釗他們討論這個話題。
呂釗無助地看了看羅躍奇,羅躍奇也只是尷尬地笑了笑,呂釗只好轉向紀饒,可惜紀饒看起來比他更無助。無奈之下,他只能沉默地退出聶聞達的辦公室。
目送兩個小男生沮喪地離去,羅躍奇忍不住抱怨:「你又不缺那幾個錢,幹嘛去逼那孩子?」
聶聞達掃了他好友一眼,沒有理會。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冷血。」羅躍奇拿起一個文件夾往聶聞達身上扔。
早有防備的聶聞達敏捷地接住「攻擊物」,回敬道:「你這麼好心就替他把錢還了,我不會介意的。」
「哈哈,」羅躍奇乾笑兩聲,說:「我想替他還錢也要有個名目呀,不然別人會以為我別有用心。」
「那就讓他以身相許,你不是最喜歡這種嗎?」
「去,說得我跟變態大叔一樣。我才沒那麼色!」羅躍奇呸他。
聶聞達冷哼一聲,一針見血地說:「如果那個呂釗長得差點,你也幫他說好話?」
「呵呵,你也覺得他長得不錯嗎?可惜就是年紀小點,高二……」完全不理會聶聞達話裡的諷刺,羅躍奇煞有其事地搬出手指頭算來算去,最後歎道:「今年才十七歲,哎,太小了!」
聶聞達受不了地搖了搖頭,不再同他胡扯。
☆3000bl★3000bl☆☆3000bl★3000bl☆【三千陣】
呂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進門的時候突然看見滿屋的大箱子。
「媽,這是幹什麼?」呂釗十分意外。不過出去一個上午的時間,家裡一半以上的東西居然統統都打好包了。
「我要跟你爸離婚,你跟不跟我走?」呂媽媽蓬頭垢面,像個顛沛流離的老婦人。
呂釗弄不清母親話裡的意思。
「你不跟是不是?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畜生,算我白養了你!跟你爸一樣,都是沒良心!」
「媽……」莫名其妙就被母親罵了個狗血淋頭,呂釗想問個明白卻完全插不上話。
這時,不知何時走到呂釗身後的呂爸爸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跟你媽媽感情一直不和,現在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不說你也明白……」
「什麼不說也明白,你不就是遇上個狐狸精嗎?現在還讓她懷了你的種,你這個陳世美……你不得好死!一把年紀才來拋妻棄子,你以為那女人看上你什麼?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你等著被她一腳踹開吧!」
「阿霞,你能不能冷靜點?為什麼非要弄得雞飛狗跳……」
「呂國良,你少在這裡放屁。」惡狠狠地截斷丈夫的話,呂媽媽轉頭問兒子:「你說!你是要跟你這個沒良心的爸爸,還是要跟我?」
事前完全沒有半點徵兆,呂釗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懵了,根本無法回答。呂媽媽見兒子不說話,甩手就是一巴掌。
「你這個沒良心的,什麼東西!不想跟著我就給我滾!」
鮮紅的五指印迅速在呂釗白皙的小臉上顯現出來,看著在暴怒中變得無比陌生的母親,他垂下頭,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出聲。
「周霞,你太過分了。釗釗也是你兒子,你怎麼能這麼遷怒他?你有什麼不滿,大可以衝我來。」呂父看不下去了,連忙上前察看兒子臉上的傷。
呂釗下意識退了一步,讓父親撲了個空。
「我的兒子,我管教一下怎麼了?關你什麼事?」見丈夫想拉攏兒子,呂妻一把將呂釗拖到自己身邊,「釗釗是我的,你找你那個狐狸精,讓她給你生去。看你一把年紀還帶個奶娃娃,怕不怕人笑話。」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釗釗,聽爸爸的話,跟我一起。你媽根本沒能力養活你。爸爸才能供你上大學……」
一瞬間,夫妻罵戰就轉成了兒子爭奪戰。呂釗左手被母親抓著,右手被父親扯著,感覺就像馬上要被人五馬分屍一般。
「爸……」沒有細想,呂釗推開了爸爸的手,無聲地站到母親的身旁。雖然他並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不過母親在他的潛意識裡就是弱者,他只是反射性地選擇了需要被保護的那一方。
呂父沒想到兒子會這麼明顯地偏向自己的妻子,不由得有些吃驚,隨即又冷靜下來,無奈地搖了搖頭。
見兒子站到自己一邊,周霞心情稍稍平復一些,於是將手中的封箱帶塞進兒子手裡。呂釗咬緊下唇,開始幫母親封箱。
直到半夜躺在外婆家的床上,呂釗都沒想明白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記起下午離開家時,家中亂七八糟好像被人洗劫過一樣,他的胸口就開始隱隱作痛。
第二天,呂釗無精打采地到學校上課,粗心的紀饒根本沒發現他的不妥。一下課就纏著他,向他打聽那天回家後的情況。
「怎麼樣?你爸媽怎麼說?那筆錢……」
「我沒說。」
「你還不說,要是帳單來了,再說會不會來不及呀?」
「到時候再說,我現在沒心情。」呂釗單手撐著額角,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難受得厲害。
「大少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講心情呀?」單純的紀饒還不會察顏觀色。
呂釗有些煩了,敷衍道:「過幾天吧。」
可惜紀饒完全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還在接著說:「不要拖了,要趕快想辦法。那個聶聞達,看起來好凶……」
「你又不能幫我還,在這裡囉嗦什麼?」
沒料到呂釗會語帶嫌惡,紀饒足足愣了半分鐘才緩過勁來。一想到這禍事本是他闖下的,卻又沒能力承擔,臉皮頓時麻辣火燒,猶豫一下之後便扭頭跑開了。
看著紀饒的背影,呂釗張口想叫住他,最終也沒能發出聲音。家裡的事他不想告訴別人,而且就算告訴了紀饒,也只是多一人為他擔心而已,根本無法解決問題。
注一:破罐子破摔,歇後語,表示喪失鬥志,自我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