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蕭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表情的就又轉過去了。
至修也只是略呆了呆,立時回復過來,麻利的給皇帝行禮請了安,便轉身對齊宣蕭道:「侯爺才回來的麼?辛苦了。」
齊宣蕭客氣的欠欠身:「勞王爺惦記。」
清亮亮眼睛看過來,平靜無波。
至修覺得齊宣蕭看起來有點不一樣了,可是仔細一看,卻仍是與往常一樣的,還是那個清俊的齊宣蕭,容顏舉止並無二致。
但不知為何,至修心中只覺得有一絲細若絲線的不安漸漸纏繞上來,便有些神思恍惚,奏對之間雖無出錯,卻不如往日一般敏銳。
低著頭慢慢走出宮門,輕輕對自己說:「到底哪裡不對呢?」
沒有明確的不安,只是淡淡的,卻是不容忽視,想來想去,除了明確的知道是因為剛才那一眼,偏偏怎麼也想不到有什麼不對,非常迷惑。
走出宮門,抬起頭來,卻看到前面高大的樹下站著一個落寞的身影。
那人本是靜靜的站著,見他出來卻一轉身坐進自己的轎子走了。
至修終於恍然。
原來是因為第一次看到這麼落寞的齊宣蕭,那麼平靜無波的眼神,那麼疲憊的低落的神情,從來未曾在齊宣蕭身上出現過。
他該是神采飛揚的,不管在什麼時候,他眼中永遠有明顯的情緒,或喜或怒或歡欣或生氣,有時候帶些淘氣,有時候不耐煩,有時候甚至是明顯的嫌惡……
可是不管如何,他到底是生氣勃勃的,是活生生的。
但現在,他的眼睛如此平靜無波……
他為了什麼疲憊,為了什麼如此低沉?
至修若有所思的看著齊宣蕭離去的方向,良久,輕輕歎口氣,吩咐道:「去定國候府。」
定國候府倒不向它的主人那樣,許多當季的花開的如火如荼,又有許多高大樹木,綠蔭鬱郁,倒是十分熱鬧的。
至修剛進門,齊府的管家便迎上來,請了安便笑道:「王爺,我們侯爺才回來呢,就在後頭寢霞閣一個人坐著,又吩咐不准人打擾。」
至修從袖子裡抽了張五十兩的銀票甩給他,笑道:「便是我也不許麼?」
那奴才笑的眉眼不見,一疊聲說:「王爺說哪裡話來?別的人不行,王爺還不行麼?借奴才十個膽子也不敢擋王爺的駕呢。奴才給王爺帶路。」
至修伸手攔著他:「不必了,我認得路,自己去便是。」
說著,邁步就往裡走。
一路急匆匆的走,似乎這曲折的花徑過於漫長,彷彿走不到頭。
終於走到了寢霞閣,至修不由頓住腳步。
齊宣蕭在一丈外靜靜的背對他站著,一身白衣,在微風中越發落寞了。
至修心中哽的生疼起來,呼吸困難,真不知自己的心是被什麼緊緊的握住了一般,只是,卻是一步也動不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如果可以,真想撲過去緊緊擁抱他。
可是,知道他並不會想要自己的擁抱,便是心中再疼,在這種時候,也只是靜靜的站著一動不動。
良久,至修在心中長歎一聲,轉身離開。
剛走了兩步,卻聽到齊宣蕭輕輕開口:「既然來了,怎麼又要走?」
至修怔住,頓了頓,轉過身來。
面孔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疑惑,但立刻便變成了笑臉,說:「我看你一個人安靜,怕擾了你。」
齊宣蕭轉身面對他,眼中露出一絲嘲諷。
至修裝做沒看見,連忙走進去。
齊宣蕭倚在欄杆上,眼睛落在一叢花間,並沒有看著他。
至修覺得這個時候的齊宣蕭彷彿一枝銳利的出鞘的劍,落寞而鋒芒畢露,沒有了絲毫的掩飾,任何人靠近他必然被割傷,但卻因為沒了劍鞘,難得的脆弱起來,容易摧折。
至修想:要是我能做這個劍鞘就好了,雖然會被鋒利的劍風割的傷痕纍纍,可是也是好事啊。
兩人在寢霞閣外的涼亭裡或坐或站,風從中間穿過,卻無人說一句話。
至修不想打擾他,只是漫不經心的想著自己的心事,偶爾轉頭看他一眼,目光溫柔而安靜。
齊宣蕭靜靜的站著,卻覺得似有淡淡的溫暖源源不絕的從身後傳過來,連空氣都變得溫暖了,心裡更是覺得漸漸的舒服了許多。
原來,安靜也是許多種類的啊。
有人陪著的安靜和孤獨的安靜完全是不一樣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至修覺得有點涼意了,終於站起來走進齊宣蕭,柔聲道:「天晚了,你回屋裡歇歇吧,外頭風大——又那麼遠回來,不累麼?吃點清淡的早些歇了吧。我也該走了。」
齊宣蕭轉頭過來,至修近在咫尺的面孔溫柔的微笑著,眼中溫暖而關切。
至修伸手幫他把解開的領口扣起來,便轉身要走。
卻被人從身後抱住,隨後他的面孔貼在他的背上,一動不動。
至修吃了一驚,卻是不敢動,只覺得從身後那緊緊貼著的身體上傳來滾燙的溫度,燙的他心又難言的痛了起來。
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不知道這些天他經歷了什麼,只是單純的因為這個擁抱為他痛的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