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外面傳來輕輕的瞧門聲,打破了房間內的低氣壓。
「好了,你先洗個澡,乖乖睡一覺,你在醫院裡一直都睡不好。」駱凱風的表情又恢復了一貫的摸樣,微笑中夾帶著一絲冷酷與譏嘲,這樣的他,是如此的桀驁不馴與玩世不恭。
顏朵兒伸手拉住他,執拗地看著他問:「是因為我,你才要懲罰他的嗎?」
駱凱風皺眉,「顏朵兒,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要處罰他,是因為他觸犯了我的禁忌,和你沒有關係。還是你真的以為把自己『賣』給了我,我就應該給顏宗謙一億台幣?」
顏朵兒緊咬下唇,臉色蒼白,猛然抬起頭盯著他,烏黑的眼睛中蓄滿了晶瑩的淚水,纖瘦的身體顫抖著,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你……你……」
你還以為我是賣的?!她卻連這句完整的話都問不出來。
猛然抓了床上的枕頭朝駱凱風砸過去,她感到頭暈得厲害,胸口悶得幾乎喘不過氣。
好生氣!好生氣!好生氣!
就連顏宗謙把她綁著送到駱府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生氣過。
被背叛、被不信任、被懷疑、被輕視的感覺讓她發出受傷在、小動物一般的哀鳴聲。
都是她自作多情,都是她一相情願,在這個男人的眼中,她竟然如此不堪!
胡亂地抹掉自己的眼淚,抓起自己為、唯一的行李畫夾,顏朵兒瘋狂地衝下床,打開門朝外跑,卻在守侯在門外的可心相撞,狼狽地跌倒在地上。
「小姐?你沒事吧?」可心急忙攙扶起她。
她搖著頭,仍然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掙脫開可心的攙扶向樓下跑去。
「先生?」可心有些擔心地看著一臉陰霾的駱凱風,「小姐怎麼了?要去追她嗎?」
「讓她跑。」駱凱風沉聲回道。
「是。」可心急忙下樓,吩咐樓下準備勸阻顏朵兒的傭人鬆手,任憑她踉蹌地跑出別墅的大門。
◎◎◎◎◎◎◎
在大門口,顏朵兒和隨後驅車而來的邢傲相遇。
雖然外傷好了,顏朵兒的心臟病卻讓駱凱風更加擔心,執意高薪聘請邢傲來做專屬醫生。
邢傲是醫學界的傳奇,內外科皆精通,也是個極為任性的人,他之所以甘願讓駱凱風所驅使,也是因為不打不相識,兩人之間的故事也足以構成一部黑道傳奇故事了。
這位天蒼的御用醫生降下車窗,朝她揮手,「朵兒,你上哪兒去?」
顏朵兒看他一眼,繼續悶頭朝外走。
發現情況不妙,邢傲急忙下車追過來,「朵兒,怎麼了?」
「我要離開這裡,這裡不是我的家。」顏朵兒低著頭,豆大的淚珠落在地面上。
「天啊,這一眨眼的工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邢傲猛拍腦袋,「你要去哪裡?」
要去哪裡?
顏朵兒被他問住,對啊,她要去哪裡?
顏宗謙那個家她是絕對不能回了,恐怕還沒進門就會被那個女人炮轟成灰。
她也沒有什麼親戚,因為那些親戚也都是那個女人的親信,根本不理她。上學的時候有幾個還算要好的同學,可因為畢業後疏於聯絡,也不知道她們現在都在哪裡。
她突然發現,世界之大竟然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因為,她沒有家!
「不知道。」她的頭垂得更低,淚珠落得更凶。「我想先去找個工作,找個安身的地方。」
「你和凱風到底怎麼了?」
顏朵兒拚命到搖頭。
她實在有些笨,明明心裡有很多話想和駱凱風說,可是到最後除了笨嘴笨舌地重複著那個「你」字,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我不是低賤女子!
我也從來不是因為你能夠提供一億台幣而決定和你在一起!
我也從來不在乎你是大善人還是邪惡的魔鬼,因為我相信你會比我更聰明、更有原則、更強悍、更知道怎麼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而且我也堅信你不是喪心病狂的壞蛋,你做任何一件事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深深的憂傷,那絕對不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可以掩蓋的。
我認真地把自己交給你,是因為我覺得你值得依靠!
我從來就不是那種強悍的女人,我承認自己先天的脆弱與無力,我只是想找一個讓自己安心的人,這也錯了嗎?
還是,你的那些柔情都是用來作戲的?
愈是想說,愈說不出口,顏朵兒張著嘴巴看著邢傲,最後只剩下「啊氨的聲音,淚水落得愈來愈凶。
她還真是笨啊!
邢傲憐惜地擁住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不問了,現在你不想在這裡住下?」
她點點頭。
「而你自己也沒有地方可去?」
她再點頭。
邢傲雖然很想把她接到自己家去,但實在害怕被駱凱風五馬分屍。想了好久,看到顏朵兒懷裡緊緊抱著的畫夾,眼睛一亮,「你會畫畫?」
她再點點頭,「畫得不好,從來都沒有人買過。」
邢傲微笑,「沒關係,只要找到合適的人,一定可以賣出去。我認識一個朋友,他開了一家畫廊,以前他也是個畫家,現在需要一個助手,你願不願意去?不過你得按照他的知道來作畫,不能堅持自己的風格。」
「願意!我願意!」顏朵兒的眼睛亮起來,「只要能畫畫,不管畫什麼都無所謂,我會很開心的!」
邢傲鬆了口氣,他就擔心她有一些藝術家孤僻的乖僻,現在見她如此隨和,便說:「好了,上車吧,我把你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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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等在別墅裡的楚寒找到駱凱風,發現他正站在窗口凝神遠眺。
「為什麼把她氣走?」
駱凱風似乎沒發覺身後有人,猛然一驚,回頭看到他,笑了一下,「玩膩了嘛!」
楚寒氣得恨不能踹他一腳,「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膩沒膩我還看得出來。」
駱凱風懶散地伸了個腰,坐到沙發上,交疊起雙腿,「我只是想看看,沒了錢她是否照樣能生活?」
楚寒翻了翻白眼,「老天!你這人真是邪惡!」
「有嗎?」駱凱風一臉的無辜,「我不相信一見鍾情的愛情,我也很怕她是溫室裡的花朵,禁不起一點風浪,更害怕她是貪圖錢財才會和我在一起——」
「停停停!」楚寒伸手制止他,「愈說愈離譜了,駱大少爺何時變得這樣婆婆媽媽、怕三怕四?原先你不就喜歡拿著鑽石釣女人嗎?」
「那些女人和朵朵不一樣。」
「既然不一樣,你又何必再折磨她?還是你那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寒,你什麼時候站到她那邊去了?原先你不是反對我和她在一起嗎?」駱凱風好笑地看著眼前義憤填膺的好兄弟。
楚寒聳聳肩,「我只是覺得那女孩太可憐了。她剛出院,病好了嗎?」
「外傷好了。」
「還有內傷?」楚寒更驚訝。
「心臟玻」
「老天!你不怕她萬一——」
「顏氏的案子辦得怎麼樣了?」駱凱風岔開了話題。
他不想談顏朵兒的病,起碼在他找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前,他不想談。
「差不多了,如果不出意外,三天後就能簽約。」
駱凱風沉吟了一會兒,「辦好之後,你以後每個月匯給顏宗謙五萬,保障他們基本的生活就夠了。」
「為什麼?」楚寒不解,「凱風,你什麼時候成了慈善家?還要處理善後事宜?」
駱凱風的頭仰靠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良久才低喃道:「所以我才說,女人是最麻煩的生物。」
她竟然真的跑了!
這個小東西還真是又敏感又驕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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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凱風坐在位於三樓的咖啡館內靠窗的位置,視線良好。
他有些慵懶地靠在竹製的椅子上,看著大街對面的一家畫廊,畫廊有兩層,底層是賣畫的,二樓則是寬寬大大的畫室兼陳列室。
現在,二樓的窗子大開著,可以看清裡面有一個纖瘦的女子正站在大大的畫夾前作畫。
在她的前面陳列著一些世界名畫,都是那些天才畫家的傳世佳作,而女子的工作就是臨摹那些名畫。
在合法的經營範圍內,臨摹一些世界名畫來賣,實際上是相當賺錢的一門生意,畢竟真品只有一件,那昂貴的價格也不是誰都能買得起。
那些附庸風雅的人們往往喜歡購買一些仿真品,懸掛在自己的房間裡,權充自己有品位的證據。
而且即使是仿造畫,也有好有壞,有些高手的作品簡直可以亂真。
顏朵兒還達不到那種程度,但是她所有的作品都承襲著她獨有的氣息——淡淡的憂鬱、淡淡的哀傷,色澤清淡悠遠,宛如一朵素雅的花兒飄搖在俗世紅塵中。
可是,她的畫一直堆積在畫廊裡,無人問津。
到畫廊七天了,她愈來愈沮喪,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畫廊老闆是看在邢傲的面子上才收留她的,如果她的畫再賣不出去,恐怕她連看店小妹的工作都做不下去了。
駱凱風著迷地看著她,她穿了一條舊舊的牛仔褲,那本來合身的牛仔褲顯得寬寬鬆松的,她又瘦了!
上身穿了一件大大的襯衫,是藍底小白方格的,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她那雙潔白纖細的手臂。
頭髮有些蓬鬆地束在腦後,下巴愈發尖了,襯托得那雙眼睛更加大,肌膚有種不甚健康的蒼白。
遠呀看去,她就像一朵營養不良的小花,隨時都可能因風吹雨打而夭折。
駱凱風喝了一口咖啡,苦苦的、澀澀的。
他的心第一次為一個女人這樣疼痛。
幾天的隔離讓他發現,他完全放不下她。
不管她是溫室裡的花朵,不適合他那醒風血雨、詭譎多難的黑道生涯也好,不管她是貪圖他的錢財才獻身給他也好,他都已經無法再離開她。
這七天的分離,讓他嘗盡了思念的苦澀滋味。
雖然每天都會在這裡偷偷看她一會兒,但根本無法緩解思念的飢渴,反而讓他愈來愈懷念把她抱在懷裡的感覺。
忽然,一個窈窕的身影映入駱凱風的眼簾,他的劍眉一皺,她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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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請問你想要哪一類的畫?」
見一位高瘦冷艷的美女走進畫廊,老闆站了起來,熱情招呼著她。
美女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頭髮短短的,剛到耳朵的長度,利落得像個男孩子,可是這種髮型卻意外適合女子週身冷艷的氣質,柔中帶剛,英姿颯爽。
她戴著一副小巧的墨鏡,鼻樑秀挺筆直,唇上塗著冷艷的唇膏,搭配著她的性感背心和緊身長褲,艷麗逼人。
女子在畫廊裡迅速轉了一圈,把那些油畫、國畫統統掃視了一遍,最後駐足在一副西方油畫作品前。
畫上是一個裸體的豐腴女人,她一手拉著僅夠遮住胸前的衣料,一手拿著弓箭,背後背著一袋弓箭,身旁跟著一隻米色的獵犬,一副準備去打獵的摸樣,而畫名是「狩獵女神戴安娜」。
女子並沒有仔細欣賞油畫作品,反而很在意油畫角落那很不引人注目的小小印章。
「我可以見見這個畫者嗎?」女子問,「當然,我會買下這副畫。」
「啊,好的好的!正巧著個畫者就是我們畫廊裡的工作人員。我去叫她。」
畫廊老闆有些興奮,因為這副臨摹的作品標價是相當昂貴的,女子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顯然是遇到了出手闊綽的買主。
顏朵兒興奮雀躍地下樓,看到那冷艷美女的時候,有一些侷促,對於太美麗的事物,她有一種天生的敏銳感,也容易產生畏懼。
「你就是顏朵兒?」女子冷冷地打量著她。
身材不高有纖瘦,所以讓她顯得個子小小的,像株發育不良的小花,臉蛋也小小的,下巴尖尖的,只是那雙眼睛特別乾淨明亮,有一些美麗動人。
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女人,特別能滿足男人的保護欲。
女子從鼻孔冷哼一聲,原來這就是讓自己擔憂惶恐了許久的顏朵兒,看來是她高估了對手,駱凱風最討厭的女人就是這種小鳥依人的類型。
「是的。你好。」顏朵兒微笑著向她點頭致意。
「這是你畫的?」
「對。」
「我不太懂畫,但好是知道你畫得不夠好。」女子尖銳犀利的批評道,「人物表情不夠生動,眼神呆滯。」
「是,我以後會努力的。」顏朵兒有些受打擊,但依然維持著不卑不亢的風度。
女子沒想到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又特意看了她一眼,然後對老闆說:「幫我把畫包好。」
「是是是。」畫廊老闆急忙叫來工讀生,小心翼翼地把畫包裝好。
女子走近顏朵兒,伸手要去捏她的下巴,顏朵兒閃身躲開了,有些警覺地看著她。
女子傲慢一笑,「我是楚冰,駱凱風提過我的名字吧?」
顏朵兒皺了皺眉,她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但不是駱凱風說的。「沒有。」
楚冰用手指托了托墨鏡,微笑著說:「是嗎?那看來你和他還不夠親密啊!我和他可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顏朵兒淡淡地說。
「我希望如此。」楚冰摘下了眼睛,一雙嫵媚的眼睛此時卻變得格外凌厲,「凱風的伴侶必須是個強悍的女子,能夠助他一臂之力、能夠和他並駕齊驅,而不是你這種風一吹就倒的嬌弱小花。」
「楚小姐,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我要繼續去工作了。」顏朵兒的心在刺痛,可是她不想和這個女子討論關於駱凱風的事。
楚冰濃重的敵意她很清楚,可是她卻很奇怪,她已經離開了駱凱風,為什麼楚冰還要來找她麻煩?
她很想笑楚冰,如果那個男人足夠愛楚冰,楚冰又何必表現得草木皆兵呢?
主動去找情敵的麻煩,一向都是失敗者的愚蠢行為。
楚冰重新把眼睛戴回去。「聽說你的生活並不好,我可以給你一些錢,幫你開一家畫廊,讓你日後生活無憂,但前提是,不許再去騷擾駱凱風!」
顏朵兒停下了準備上樓的腳步,回頭看著她,然後對老闆說:「林先生,我的畫不賣給這位小姐。」
「朵兒!」老闆也看出了楚冰來意不善,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這可是你賣出的第一幅畫啊!」
「即使餓死,我也不要別人的施捨。」顏朵兒苦笑一聲,親自把自己的畫又打開,打算重新懸掛起來。「中國有句老話,叫作『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意思就是說,面對一個傲慢無禮的人,是絕對不能吃他賞的飯的,因為他並非善意濟貧救難,而純粹是為了戲弄嘲諷那落難者,踢他一腳然後說:『嗟,給你吃的。』連餵狗都不如。」
「贊贊贊……」一陣鼓掌喝彩聲。
「好!說得精彩極了!」是那曾經熟悉而溫暖的聲音。
顏朵兒抱著畫框的手一抖,畫落在了地上。
「凱風?」楚冰驚詫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怎麼會這麼巧?
駱凱風卻不看她一眼,逕自走到顏朵兒面前,長臂一伸把她攬到自己懷中,低頭摩挲著她的髮絲,「嘔氣這麼久,氣也該消了吧?回家。」
顏朵兒努力在他的懷中掙扎,眼睛又有些發紅,「回什麼家?我不認識你!」
「是嗎?」駱凱風眼睛一瞇,邪魅的氣質頓時彰顯無遺,他攔腰抱起掙扎不休的小女人,「那我們再重新認識認識好了。」
「混蛋!放下我!你把我當什麼?」顏朵兒的粉拳如雨般落在男人的胸膛上,可是她的小手都砸疼了,駱凱風卻一副享受的摸樣。
經過楚冰的身邊時,駱凱風低聲說道:「我的伴侶由我自己來決定,如果她是嬌弱的花朵兒,那我會把她捧在手心裡好好呵護,不讓她受一點風吹雨打。我要的是伴侶,不是廝殺戰場的夥伴。」
楚冰握緊雙拳,面色肅殺。
因為邢傲的關係,畫廊老闆曾經見過駱凱風一面,聽到這個傳說中「暗夜之子」的話,不由得目瞪口呆。
好險、好險!好在他都好好對待顏朵兒,否則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黑道大哥的女人耶!
「呼……」他暗暗擦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