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 第六章
    往後幾天,自在除了偶爾回家洗浴之外,都在醫院陪著沈默,該教授的課也都挪開了,因為她對沈默有著深深的感謝及歉意,而她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些。

    沈父、沈母、沈靜也到醫院來探視過幾次,除了第一次來時略帶愁容,後來看到自在每天陪著沈默,反而都像是看著小兩口似的眉開眼笑,這樣的情形讓自在隱隱覺得不妥,然而照顧沈默卻是她無可逃避的責任,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待下去。

    有些眼尖的醫護人員早就發現沈默可能就是傳說中台北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然而直到沈父出現後,他們才確定當初的猜測沒錯,頓時緊張萬分,不僅立刻將沈默換至最高級的病房,還安排了專人二十四小時關照著沈默,不過這樣的待遇卻讓沈默有受監視的感覺。

    「陳院長,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沈默詢問著進來檢視的醫院院長。倘若自在願意永遠這樣陪著他,他寧願選擇不要出院,就定居在這一輩子,不過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沈先生,你的復元狀況非常的好,隨時可以出院,不過……」陳院長的臉上有著阿諛的笑容。

    「不過什麼?」

    「不過沈總裁交代一定要讓你待到拆線後才能辦理出院手續,所以……」

    沈默揮著手打斷他吞吞吐吐、令人厭煩的話,「不用了,我現在就要出院,過兩天再回來拆線。」他明白父親是希望能讓自在多陪他兩天,但這兩天他發現自在有時會心不在焉,他知道即使用這種方式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但是……」陳院長擔心職位不保。要是惱怒了沈總裁,說不定沈總裁會馬上將醫院買下來,然後董事會便會讓院長的位子「換人做做看」。

    「沒關係,我父親那邊我會向他說明,只要你快點讓我辦理出院就行了。」沈默看出他的猶豫。陳院長立時如蒙大赦,抹了抹滿臉的汗,連聲地說:「是、是!我立刻叫人去辦!」

    在陳院長直接下令後,醫院的辦事效率異常地快,不一會兒就有一群人待命在門口,應服用的藥品、應注意的事項,都有專門的醫師為他處理好了。

    沈默並沒有通知家人來接,他希望能和自在繼續獨處,把握出院到回家這段短暫的時間。

    「自在,這幾天實在是太辛苦你了。」沈默憐惜地看著略顯憔悴的自在,兩人並肩的走著。

    「你別這麼說,當初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至於受這些苦。」

    沈默轉頭看著她,一臉真誠的說:「不過我覺得這次受傷很值得。」

    她有點訝然,困惑地望著沈默。

    「因為……」沈默深情的眸光直視著她,略頓了頓才接著說:「因為唯有這樣,你才會一直陪著我。」

    他毫不保留的表白讓自在羞怯的低著頭,隨著他一言不發地走出醫院。

    院外的陽光十分強烈,在室內待了幾天的沈默陡然感到一陣昏眩。

    「陽光太亮了,是嗎?」自在看出他的不適。

    「嗯!」沈默點點頭,側著身體,緊瞇著雙眼躲避刺目的光線,雙手不由自主地向前半伸著。

    自在立刻伸出手來牽著他,想導引他小心地走。

    沈默感覺到一隻纖細的手掌靠近他,他知道是自在的好意,隨即緊緊地握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逐漸適應陽光的肆虐,然而他仍是抓著自在的手,並沒有放開的意思。

    自在感到有些害羞,試著將自己的纖細小手從他的大手中抽出來,然而他實在握得太緊了,她並沒有成功抽出,只好順其自然地讓他牽著。

    才要踏出醫院大門,迎面而來的男人卻令他們都停下了腳步。

    來人是君熙!

    **************

    君熙沉著一張臉向他們走來,眼光裡有著熾烈的怒火。

    看著自在與沈默雙手交握之處,君熙的心中除了憤懣之外,還夾雜了許多酸楚,那是他經歷了「八年抗戰」才得來的戰果,而沈默如此輕易就攫奪了。

    自在接觸到君熙的眼光,悄然的將手抽了回來。

    君熙走到沈默而前,壓抑著心中即將爆發的怒火,沉聲的說:「很抱歉,能讓我和自在單獨說幾句話嗎?」

    沈默轉過頭去望著自在,用眼神詢問著她的決定;自在則不置可否地看著遠方。

    「好的。」沈默點頭,向一旁走了開去。

    眼前只剩下自在和君熙兩人相對著。

    「你來幹什麼?」自在的語氣中絲毫不帶任何感情。

    「我來找你。」君熙兩眼直盯著她。

    她抬起頭來,露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啊!現在你找到了,有什麼事快說吧!」

    「你……真的愛那個男人嗎?」君熙睜大雙眼,生怕看到她點頭。

    她輕蔑一笑,將頭轉開。「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君熙必須咬著牙,才能克制心中不斷洶湧的怒濤。「難道我們過去十年的感情都白費了?」

    她眼光幽幽地望著前方,像是思索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黯然地說:「十年的感情?那些感情早在你背叛我的那一晚全化成泡影了。」

    君熙看到她哀戚的眼神,心中一軟,那是他最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自在,我承認那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好嗎?」

    「原諒你?你說得倒簡單,」一憶起她受辱的那一晚,她的心就無法再平息。「你根本不瞭解我所受的折磨有多大!」

    「我知道!我知道我給你的傷害太深了,所以我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地彌補你。」他希望能挽救破碎的感情。

    「不用了,只要你不要再來破壞我平靜的生活就行了。」自在凜然地回答。

    她的話又幾乎讓君熙失去了理智。「平靜的生活?是和誰平靜的生活,是和那個男人嗎?」他瞟了遠處的沈默一眼。

    看著他如此強烈的反應,自在怒意驟生。「我說過那是我的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也無權干涉我交友的自由。」她瞪了君熙一眼,恨恨地接著說:「康君熙,你不要再這樣跟著我,我不是你的奴隸,如果你再繼續下去,我會報警處理!」

    君熙頓了好一會兒。「自在,你變了……」過去的自在從來都是細聲細氣、斯文有禮,重話也不曾說過一句,是什麼原因造成她性格上如此大的轉變,讓他完全無法理解。

    自在嗤笑了聲。她是變了,卻是因為他的背叛徹底的傷害了她,他憑什麼還來說她變了?

    「你變得讓我好難懂,以前你從不跳舞、從不化妝、從不燙髮,說話也不是這樣的方式,為什麼現在你要自甘墮落?」

    「我自甘墮落?」她稍微加大了音量。「你為什麼不好好檢討你自己?你有什麼資格去糾正別人?你以為你的行為就不是墮落嗎?」

    自在狂烈的怒氣猛然發洩出來。她恨他為什麼從沒好好地想過,她的改變、她的「自甘墮落」到底是為了誰?

    他捺著性子聽完她連珠炮似的質疑,直到她說完後,才忽然問道:「你明白我為什麼會知道你在這家醫院嗎?」

    「誰知道?或許是哪個私家偵探社告訴你的!」她瞧也不瞧君熙一眼,表示沒興趣去猜這個啞謎。

    君熙將一本印刷簡陋的雜誌遞到她面前。「是這份雜誌告訴我的,如果你沒時間看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編輯所下的標題是『單身貴族情訂私家醫院,雙人枕頭共譜甜蜜戀曲』,副標題是『古箏美人琵琶別抱,網路股金融股投資兩得利』,裡面還詳細的介紹了我們的過去,然後提及你是如何不避男女之嫌的照顧著他,還臆測你們的婚期在今年年底……」

    自在無法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愣愣地接過雜誌,她根本不知道早在沈父現身醫院之後,媒體就已盯上沈默,記者不僅用長鏡頭相機拍攝下他們的一舉一動,許多醫護人員還靠著出賣獨家消息而大發了一筆。

    她忽然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剝光了衣服、頭上戴著高帽子、胸前掛著大字報似地在街上遊行,又有如動物園中關在籠裡的猴子,任意地讓付了錢的遊客觀賞著。

    君熙接下來的話她一個字也沒聽清楚,彷彿有顆原子彈在她的腦中轟然爆裂,剎那間,覺得整個世界都背叛了她。

    雜誌從她手上掉落,她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滲了出來,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世界,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她的地方。

    看到她的異樣,君熙的話語停了下來,連遠處的沈默也擔心的走了過來。

    君熙雙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臉急色地安慰她。「自在,你別這樣,我已經對雜誌社提出告訴了……」

    「壞人!」自在遽然推開身旁的兩個男人,力道大得異乎尋常,她不顧一切的往前奔跑,口中不停地喊著,「我恨你……我恨你們……我不要再見到你們……」

    君熙與沈默同時被推倒在地,兩人急忙起身追趕,卻看見自在拚命地狂奔,然後跳上一輛計程車,迅速地消失在車陣之中……

    **************

    自在坐在計程車上,放任眼淚縱情地流下。

    「小姐,你要去哪裡?」計程車司機問道。

    要去哪裡?她也不知道,世界之大,何處可以容身呢?自在想到遠在加拿大的父母,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去加拿大!」

    「去加拿大!?小姐,我這是計程車,不是計程飛機。」司機苦笑著。

    「去哪裡都行,只要能離開這個世界。」這真的是她現時的想法。

    司機還是搖搖頭,「小姐,你要去的地方我找不到,你要不要去問問警察先生?」

    她自覺有點失態,慢慢地忍住了啜泣,「你就一直開,開到沒油了我會拿錢給你加油,現在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司機縮著頭,扁了扁嘴,不發一語地往前開著。

    自在看著車窗外的人來人往。每個人汲汲營營於自己的事務,而她又該何去何從呢?在她最無助、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居然想不起誰的肩膀可以讓她靠著流淚。

    在台灣,一向和她相依為命的也只有寫意,但寫意和樂忍甜蜜幸福的出國度假去了,現在還有誰能聽她訴苦?

    過去她的世界一向只有君熙,君熙就等於是她的世界,她彷彿就是為君熙而活著,沒有真正交心的朋友;縱然最近認識了不少人,但也都僅限於君子之交,況且她怎麼知道她的心聲不會又被賣到雜誌社,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

    計程車漫無目標的駛著,流連在熙熙攘攘的台北街頭,已是華燈初上時分了,自在仍不知自己該往哪兒去;天色越來越暗,人潮越來越多,雙雙對對的愛侶親暱地擁抱著,互相討論著要看哪一場電影、要到哪一家餐廳用餐,甚或是今晚在哪過夜。

    她曾經也是那群愛侶中的某一對,然而現在卻像是只離群的孤雁,即使看到沒有箭的弓都會驚嚇地掉下來。

    天空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雨絲輕輕地撒在車頂上,化為陣陣感覺清涼的音樂,下著夜雨的台北更令她感到淒迷的愁思。

    這樣的雨景讓她突然想起秦少游的《浣溪沙》詞,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無邊絲雨細如愁……」她口中喃喃地念著,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現在的車窗外不正是「無邊絲雨細如愁」嗎?

    「停車!」她吼住司機,扔下幾張足夠付車費的鈔票之後,毅然地跳下車,迎著雨,感受無邊絲雨的慼慼,任憑雨水將她浸淫在冷冷清清的意境之中……

    **************

    君熙在自在家門口等了一夜,自在一直沒回來,他想像不到她會去哪裡,更不知道她能去哪裡,望著不遠處同樣也在等著自在的沈默,恰好沈默也抬頭注視著他,兩個有著同樣目標的男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交,還下著雨的天幕此時湊趣地打了個霹靂,震得四際嗡嗡作響。

    君熙挺胸走向沈默,沈默則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互相直視了好一會兒,君熙才開口打破僵局。「沈先生,你是真心對待自在嗎?」

    「是的!」沈默語氣堅定的說:「我愛她的心絕不次於你!」

    君熙抿著嘴,「如果是這樣,我懇求你別再傷害她。」

    「傷害她的人是你!」沈默心中微有怒意。

    「我承認我過去的行為是造成她痛苦的主要原因,」君熙認錯地點頭,「可是這次她傷心的主因卻是來自於你。」

    沈默略微驚疑,兩眉緊緊地糾結著。「我?你的話我不明白。」

    君熙凝眸瞅了沈默一眼,緩緩地將雜誌上所報導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沈默,看著沈默臉上的表情由困惑轉化為不可思議,再變為陰雲密佈,像是預告著一場可怕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沈默不知道當初他的要求會給自在帶來這麼大的困擾,他低著頭,雙拳緊握,眼睛直視著前方,像個即將上場的拳擊選手,眼中的怒火迅速燎原,良久才咬牙切齒地迸出一句,「無恥!」他抬起頭,看著懷有同樣恚憤的君熙,恨恨地說:「你太殘忍了!竟然拿這種消息來傷害自在,你知不知道自在最在乎的還是你?」他揮舞著拳頭,猶如兩枚蓄勢待發的飛彈。

    君熙愣了一下,正想質問沈默話中的含意,猝然一記重拳直飛而來,正中君熙的下頦,他被這記直拳擊倒在地,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他倏地站起來,正想反擊,卻看見沈默憤怒地擊打著還札著紗布的頭,雙拳擂鼓般地此起彼落。

    「住手!」君熙一把拉住沈默的雙手,「你的頭部還受著傷!」

    「不要理我!我恨我自己!」沈默奮力地掙扎著、咆哮著,「你放開我!」

    君熙死死地拉著,不肯鬆手,「你這樣做又有什麼用?你如此虐待自己就能挽回自在受傷的心嗎?」他大聲質問著。

    「是我錯了!我是始作俑者,是我傷害了自在……」沈默仍是無法抑制地狂哮,雙手試圖再給自己懲罰,彷彿這樣才能稍微彌補自己的罪愆。

    「這事不能完全怪你,」君熙認真的勸慰著,「自在是為了照顧你的傷才受到這樣的的污蔑,如果你的傷勢又惡化,不是讓自在的一片苦心都白費了嗎?」

    看著眼前同樣自責的君熙,誠懇的眼神讓沈默感到自己的衝動實在是於事無補,他頹然地放下雙手,歎了一口氣,輕輕地點點頭。

    「康先生,是我錯了,原本我以為是你對不起自在,但你的表現讓我明白你是十分愛她的,」沈默停頓了一會兒,「其實我也看得出來自在現在對你還是無法忘懷,只不過她一直沒說出來罷了。」

    「或許吧!」君熙苦笑著搖了搖頭,又將視線正對著沈默,「我此刻也明白你是真的愛著自在,我想我們的目的都是希望讓自在過得幸福,不是嗎?」

    他的話又激揚起沈默的鬥志,沈默的眼中放出堅定的光芒,為自己遇上如此可敬的對手而感到自豪,「沒錯!只要自在幸福快樂,無論她選擇誰我都會衷心地祝福;雖然在起跑點上我輸給你,但我相信最後先到達終點的人會是我。」

    君熙接著說:「我也相信贏的人會是我!」

    兩人相視一笑,互相伸出手來,兩隻同樣厚實的手緊密的交握著,微亮的晨曦中,一場君子之爭即將上演……

    **************

    自在回家已是兩天後的事了。

    這段時間,她一個人到東部去逛了一圈,遠離了喧嚷的台北紅塵,在怡人的藍天碧海中,亭受著難得的心靈自由,雜亂的思緒也逐漸平復下來。

    要不是想起還有學生等著她上課,她真想永遠地待著。

    一回到家,電話上的語音留言早已沒有空間,她一通也沒聽,瀟灑地按下「ERASE」鍵,一根手指便將雜擾的過去徹底的消除了。

    她一個個打電話通知學生補課的消息,當看到電話簿上沈靜的號碼時,她還是猶豫了一下,雖然這幾天她早就想通這次「八卦雜誌事件」不能歸咎於沈默,她只是受了沈默的盛名之累,然而想起那天君熙看見沈默牽她的手時臉上的震駭表情,心中還是有一點悚然。

    支頤沉思了一會兒,最後她還是拿起電話,撥了沈靜的個人專線,畢竟沈靜的身份也算是她的學生,不應該捲入她個人紛亂的世界裡。

    「喂——」電話那頭傳來沈靜稚嫩的聲音。

    自在清清喉嚨,輕咳了一聲,「小靜,我是自在。」

    「何老師!你在哪兒?這幾天我們都好擔心你!」沈靜非常驚喜地問著。

    「我在家,」自在換了一個坐姿,「我是想通知你,後天我們應該要上課了。」

    「何老師,你這兩天去哪兒了?我大哥已經快急瘋了,他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很高興。」沈靜並不理會上課的事,只是一個勁兒的歡欣著。

    聽到沈默的情況,自在還是免不了關心起他的傷勢,「你大哥的傷好點了沒有?」

    「那天你離開醫院後,大哥到你家門口等了一晚,淋了雨,醫生說他的傷口有點發炎……」

    在她家門口等了一晚?傷口發炎?自在心中忐忑不安,著急地打斷沈靜的話。「那現在呢?醫生說要不要緊?」

    沈靜銀鈴般地笑了一聲,好像很滿意她焦慮的反應,「沒事!沒事!何老師,你別擔心,大哥明天就可以拆線了……對了,何老師,你明天去不去醫院陪大哥?」

    「明天……明天我有事。」她怕極了恐怖的記者,連忙找個理由來搪塞,「我已經和朋友約好了要一起出去。」

    「那……好吧!」沈靜語氣中有些氣餒,卻又緊接著道:「何老師,你留在家裡,我叫大哥現在去找你。」

    自在急忙拒絕,「不用了!不用了!待會兒我還要出去,我只是告訴你別忘了來上課,就這樣了,再見!」電話像是燙手似地被她迅速地掛下。她可不希望自己明天又成為某一大報娛樂版上的頭條新聞。

    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電話鈴聲不預警地響起,直覺告訴她這通電話是沈默打來的,她不想接,任由嘈雜的鈴聲在空氣中振動著,許久才又歸於平靜。

    **************

    自在回家的消息是沈默通知他的,君熙可以從沈默的口氣中察覺出沈默的自信,他知道沈默並不想佔這個便宜,所以才大大方方地告知他這個訊息。

    懷著謝意地掛上沈默的電話,君熙立時趕到自在的住處,縱使沈默已告訴他自在可能不在家。來到熟悉的地點,他撳了門鈴,屋裡並沒有任何聲響,他仍是不死心地繼續按,足足按了有十分鐘,大門才豁地打開。

    自在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兩眼直瞪著他。「康君熙,我家的門鈴快被你按壞了!」她滿臉不悅地喊著。有時她也不明白為何每次一感到Z徨無助,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君熙,可是當見到他時,心中卻又是無比煩躁,原本的好脾氣霎時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自在,你果真在家!」他激動得像個看到偶像的影迷,「那一天你一晚沒回來,我都快發瘋了!」自在暗忖著,奇怪!他怎麼知道她一晚沒回來?難道他也在門口等了她一個晚上?那麼他和沈默……

    自在心中有些困疑,陡然發現他的下頦有著仍未褪盡的淤青,不自覺地將關心的話衝口而出,「你……你的臉怎麼了?」

    君熙笑了笑,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受傷的頭部,「沒事,不小心跌了一跤,這是上天的懲罰。」看到自在焦灼的表情,他心中狂喜。自在真的還是很在乎他。

    自在看到他興奮的眼神,一種被人看透的羞赧由心而生,後悔自己如此不爭氣地擔心他,她迅速的將自己重新武裝起來,冷冷地說:「是嗎?這樣的懲罰似乎太輕了些。」

    「那麼由你來懲罰我好了,」君熙立即接著說:「任你宰割,絕無怨尤!」

    自在不理會他的貧嘴,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對不起,那是你的事,我沒時間。」

    看到自在突然又恢復原有的冷漠,君熙灼熱的心一下子又降溫了,他癡癡地看著她,忽然發覺她瘦了,原本她有張線條優美的鵝蛋臉,經過這許多事情的折磨,她玉潤的雙頰猶如被人剜去兩塊肉,還可以看見約略隆起的顴骨,疼惜的愛意在心中激盪著。

    「自在,我實在太對不起你了,即使上天要我死一百次我也願意,我現在只想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好地補償你,好嗎?」

    聽見君熙如此哀戚的傾訴,有一刻自在幾乎要棄甲投降了,然而心裡另一個聲音及時阻止了她。

    何自在,你忘了你所受的委屈嗎?那都是拜他所賜啊!你怎麼會這麼容易心軟、這麼容易去相信別人呢?他現在的難過及痛苦都是他自己去求來的,也根本及不上你所受的千分之一,他還敢來要求你的原宥?何自在,絕對別忘了他是怎麼背叛你的!

    心裡另一個聲音的煽動,讓她又冰凍起將要融化的心。「不用了!你沒有什麼好補償的,我說過,只要你別再打擾我就好了!」她換上一副凜冽的神氣。

    君熙傻傻地望著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挽回了。他真想拿把利刃將自己的心挖出來讓自在好好地審視,他是真的願意去彌補過去的罪孽,只是自在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好了,沒事就請回吧!」自在做出一個送客的動作,「另外,請不要再按門鈴了,如果你還這樣繼續按門鈴,我會找人把它拆掉。」話一說完,她立即將大門關上,頭也不回地走進屋內。

    只圍下眼眶欲紅的君熙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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