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邱琇兒退出廳,魯承哲轉過眼,看著陸其烈臉上神情,決定將先前兩人正在討論的事暫擱一旁,問起另一個放在心上的疑問。
「師兄,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
「師兄若是想找個伴,怎不從莊內的丫鬟中挑一個,反倒找上邱重平的女兒?畢竟邱琇兒只是暫時『押』在山莊為奴,並不算是山莊的人。」魯承哲快快吐出心中疑惑。
陸其烈有些意外魯承哲有此一問,挑挑眉,「原來我想要個女人,還得先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山莊的人?」
魯承哲微窒,聽出他玩笑語氣間的質問意味,立刻陪笑兼喊冤,「師兄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邱琇兒是邱重平的女兒,而邱重平這個人又陰險得很,難保他不會利用師兄和邱琇兒之間發生的事大作文章,甚至跑到山莊找上師兄。」
陸其烈一哂,「只要我不允,誰也別想利用這種事在我身上打主意。另外,邱琇兒不是邱重平的女兒,我在好幾年前便認識她了。」
「咦?」驚訝之色迸出魯承哲的眼底,「她不是邱重平的女兒?那邱重平怎敢將她抵押在山莊?」
陸其烈輕嗤一聲,「我是識得她,可是她卻不承認,一直堅持她是邱家的獨生女。」
「難道那天師兄一見到她便追問我她是誰,就是因為師兄認出她來了?」
「當時只是懷疑,待和她交談之後便確定了。不過她怎麼也不肯承認。」陸其烈眼中透著深思,「奇怪的是,當她說自己不是蘇詠茵時,神態自然到絲毫不像在說謊。」
「不像說謊的樣子……」魯承哲想了想,「如果不是她掩飾的功夫了得,便可能是失了記憶,忘了過去的事。」雖知可能性很低,他仍提出這個可能性。
陸其烈一怔,「我倒沒往這方面想過……」他眸衝突地迸出一道銳光,「不如這樣吧!你找個人前往興安城秘密查探一下,弄清楚她為什麼會變成邱重平的女兒。」
「是。」
「她姓蘇名詠茵,住在興安城的留春樓,是鴇母之女。」
魯承哲揚了下眉,「鴇母的女兒?」哇!這事內情複雜,還真是精采。「好,我會盡快找人前去。另外,方纔我說邱重平可能會找上你,應該不能算是猜測而已。」他邊說邊瞅著陸其烈臉上那令人猜不透的異樣表情。
陸其烈揚眉,「怎麼說?」他已聽出師弟話中蘊含著其他意思。
「這一個多月,師兄和邱琇兒的事並未刻意隱瞞,早就傳遍整個山莊,想來閒話已經傳出莊外,否則邱重平也不會突然要求見他的『女兒』。」
「邱重平要見琇兒的要求很奇怪嗎?」陸其烈撇了下嘴角,「他是她的『父親』,不是嗎?」
「是很奇怪。」魯承哲表情不屑,「我猜邱重平應該是聽到流言,打算上山莊找邱琇兒一探究竟,看看有沒有可利用的機會。否則一個主動將女兒當人質押在別人家、過了大半年皆不聞不問的人,怎麼會突然良心發現,想到要來采望?!」
陸其烈眸光一閃,「邱家夫婦從來不曾來山莊探望琇兒?」
「從來沒有。」魯承哲肯定的語氣帶著嘲諷,「這還是頭一回呢!不知師兄想怎麼做?肯不肯讓邱琇兒出莊去見他?」
「不。」陸其烈輕吐一字,唇角忽地勾起一個詭譎笑容,「過兩日叫人通知邱重平,讓他進莊裡來,安排他在澄心亭和他的女兒見面。」
魯承哲立刻點頭,「我知道了。」他最怕看見師兄露出這種笑容,因為這代表某個犯在師兄手上的人要倒大楣了。
至於師兄為何要安排邱重平在「澄心亭」和邱琇兒見面,他倒是猜得出來——若是由他來安排,他應該也會將人帶到那個十分適合窺視兼偷聽的亭子去。
「對了,方才師兄提到懷疑莊內有人替周侖做內應。」
陸其烈眼神一斂,「由這回遇襲的情況推斷,內應這件事應該是可以肯定,而不是懷疑了。」
魯承哲的臉色跟著變得凝重,「從師兄竟在那個地方遇襲的情況看來,想要否認沒有內應都很難。」
「所以你也有同樣的結論?」陸其烈的表情似笑非笑。
「是啊。」魯承哲的嗓音有些無奈。
「那麼,你可有懷疑的人?」陸其烈再問。
魯承哲眼中浮出困擾,「我暫時還想不出誰有嫌疑。」
陸其烈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一個人選。想不想知道?」
魯承哲驚訝瞪眼,「師兄已猜出何人為周侖的內應?」
陸其烈眼中劃過一道異采,「雖然不能說有十成把握,可應該就是他……」
「那人是誰?我可以讓人暗中日夜盯住他的行動,不怕他不露出馬腳來!」魯承哲反應很快地建議。
「你這個方法與我所想不謀而合。」陸其烈贊同地點頭。「至於這個人嘛,其實你也很熟……」
兩人細細商量,待定下揪出內應的妥當方法,才一同出了東蒔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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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澄心亭
被送來天河山莊為奴半年多,邱琇兒從來沒有想過感情一向淡薄的雙親會來探望她,所以當她被通知到澄心亭見她爹時,她心中感到非常非常地驚訝。
「爹?」
遠遠看見那矗立在兩棵大樹旁的亭子,邱琇兒心中猶有疑惑,可待她走近澄心亭,視線映進坐在亭子裡的男人,她才終於有了真實感……她爹真的上山莊來采她了。
她驚訝又忐忑地向前,走進亭子裡。
邱重平聽到動靜轉過頭,瞇起眼仔細看著走進亭子裡,已數月未見的女兒。
他銳利的眼很快發現女兒原本單純的眉眼間隱約閃動著女人的嫵媚風情……他眼底倏地掠過一道陰沉。
看來由天河山莊傳出來的流言並非子虛烏有,陸其烈果真看上琇兒了。
「爹,你來看我……」見爹親一逕看著她不吭聲,邱琇兒有些不安地出聲。
邱重平繼續盯著她,眼底隱隱浮現陰狠,慢吞吞出聲,「看你的氣色不錯,是因為爬上了陸其烈的床嗎?」
瞬間,胸口有如被刀劃過,邱琇兒小臉倏地慘白,全身僵硬,萬萬沒想到她爹一開口就說出擺明羞辱人的話語。
之前莊內的人總是喜歡諷刺說她堂堂「合生堂」的大小姐卻來山莊為奴,殊不知她與雙親的關係其實並不是很好。
不過雖然雙親與她感情一向疏遠冷淡,可還不曾對她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我問你話呢!怎不吭聲?」
「爹要我說什麼?」邱琇兒直視父親,勉強以平穩的聲音反問。
「我問你是不是爬上陸其烈的床,做了他的女人!」邱重平表情掠過一絲獰惡,毫無保留的再次喝問。
邱琇兒努力壓抑由心底湧上陣陣的酸苦感覺,慘白著小臉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字,「是。」
此刻就算她解釋當初是陸其烈拿邱家的生計來威脅她,她爹也不會相信吧!
更別提現下情況已變,她再不能否認自己對陸其烈的依戀日益加深,已無法自拔。
當她的心已不屬於自己,和他在一起亦是滿心喜悅時,她又如何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被迫的呢?
她直截了當的承認讓邱重平眼中的陰狠又加深幾分,其間還夾雜著憤火與……不甘。
「傳言果然屬實,你真的被陸其烈看上,收在身邊當陪寢丫鬟!」
起先聽到坊間流言,他還不太相信,後來決定還是上天河山莊來探探虛實,現下女兒卻大方證實傳言是真的……
不過這件事倒是個轉機,一個可以讓他邱重平翻身的機會。
思及此,邱重平看著面前那張雪白的小臉,驀地陰狠一笑。
「不過短短半年時間,一個為奴的女人竟能輕易搭上一莊之主,你的手段可真是高明!或許我之前應該讓你參與那個計畫,說不定還不會失敗……」
邱琇兒再也聽不下去,忍住心中傷痛,語氣平板地插話,「爹今日是特地來責罵女兒的?」
她的語氣及態度讓邱重平心中猛地掀起暴戾怒火,正打算發作時,腦中突地閃過的念頭讓他硬生生壓下痛揍女兒一頓的衝動。
眼下最重要的是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讓她為他取得優勢,一旦成事,日後多得是教訓她的時候!
他冷酷地瞇起眼,「美色一向是控制男人的最大利器,所以僅憑中上之姿還能爬上陸其烈的床,相信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你當然也有辦法替邱家做些事才是!」
聽著爹親口中吐出沒有一絲溫度的冷酷話語及滿眼的獰惡,邱琇兒心頭泛起—陣陣寒意。
這個人是她爹,可他對她說話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一個可供利用的工具。
大半年未見,一句關切的話語也無,對她的「遭遇」不僅不曾撫慰,甚至只想著有沒有可供利用的地方。
只是,她不該覺得失望的,一直以來,她從來也不曾感受過雙親對她的親情,現下情況不過是更惡劣些罷了,她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她牙根一咬,「爹……想我為邱家做什麼?」
不必想她也明白她爹要的是恢復「合生堂」舊時榮景。可憑她只是莊主的陪寢丫鬟,真的能動搖高高在上的主子的決定?
邱重平冷哼出聲,「你既是陸其烈身邊的丫鬟,自然有很多機會站在他身邊,聽到他和下屬的談話。我要你仔細聽他們議事內容,不管是長篇大論或是隻字片語都要記清楚,然後告訴我。我要知道一切!」
邱琇兒驚訝地看著他,「爹要我偷聽莊主和眾管事的談話內容?」怎麼會跟她猜想的差那麼多?!
「對!尤其是陸其烈和魯承哲的談話內容,你更要好好聽清楚!」魯承哲為山莊外務總管,是最可能得知消息的途徑。
一股不對勁的感覺由邱琇兒心中升起,「爹到底想知道什麼?」
「天河山莊每半年有一次秘密的出貨行程,全是市場上有銀兩也不見得求得到的珍貴藥材,價值連城,所以一向是由陸其烈和他眾多師兄弟輪流監送,不交由外邊的行號運送,每回運送的路線也不相同,日期更是沒有固定。這批貨甚至還常常與一般藥材同時由山莊運出後再分道,因此外人想得知出貨的確切日期及路線根本就不可能,而這件事便是我想知道的,明白嗎?」
邱琇兒瞠大眼,全身不受控制地竄過一陣惡寒,再無法維持鎮定地顫聲低呼,「爹……你要我當……內應?!你還是不死心……想要、想要……」她簡直說不下去了,無法相信爹會要她做這種事!
上回她爹便是與人勾結,打算劫持天河山莊的貨,因而被逮到的。如今他不僅沒有記取教訓,反倒又一次打起壞主意?!
邱重平臉色變得更加猙獰,「怎麼死心?!你知不知道現在的『合生堂』有多慘?!不想邱家垮台,你就乖乖照著我的吩咐去做!」
當初計謀失敗,他嚥下自尊求天河山莊放他一條生路,為的就是心中的不甘及等待日後有翻身的時候。現下機會主動送上門,他豈能不好好把握?!否則這段時日,遠安城內各商號為怕得罪天河山莊,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不再與合生堂往來的屈辱,再加上每月天河山莊只給幾件簡單生意,讓他吃不飽也餓不死的窘迫日子,他早就熬不下去了!
幸好他當初想到將女兒送進山莊為奴,好證明自己已然悔改,因而造就了這個對他極為有利的機會……現在他只要等消息送到眼前就可以了。
邱琇兒努力忽視心中無法褪去的苦澀傷痛,震驚的神情慢慢由小臉上斂去,靜靜看著她爹,輕聲道,「我沒辦法……」
「閉嘴!」邱重平斷然喝道,生氣咆哮,「你真的想讓邱家再爬不起來嗎?養你這些年,這是最起碼的回報!你都還沒做,怎知沒辦法做?!何況現下你是陸其烈的貼身丫鬟,再加上他正迷戀你,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所以別想用這種爛理由搪塞我,也別想騙我你蠢到連用耳朵聽人說話的能力也沒有!你是邱家的人,本就該為邱家做事!」
邱琇兒沉默地看著父親臉上狠戾的表情,心中一股悲哀慢慢湧了上來。
見她沒有立即反應,邱重平頓時有些失控地伸手抓住她的肩,惡狠狠逼問,「聽清楚我的話沒有?!」
肩上傳來的痛楚令她眉心微微皺起,臉色更加慘白,她面無表情地與他猙獰的眼相對,「聽清楚了。」
「那就好。」邱重平滿意地鬆開她,轉而整整自己身上略顯凌亂的衣衫,口中邊道,「記住了,每五日一次,會有販子將山莊所需菜蔬、食品雜物等由遠安城送來,我會安排人混在搬運的人手裡,所以每逢貨物送到時刻,你就溜到山莊後門一趟,將所有聽到的消息寫成『家書』,交給我所安排的人帶回合生堂,明白了嗎?」
臨走前,邱重平用蘊含深意的眼瞥向她依舊沒有表情的臉,「記住,這是你回報雙親養育之恩的機會,千萬別搞砸了!」
話落,他從容定出澄心亭,眸心漾起一絲達成目的的得意。
邱重平離開後,邱琇兒緊繃的雙肩一頹,閉上發熱的眼,僵直身軀站在原地久久,然後才慢慢轉身定出澄心亭,蒼白的小臉蒙上一層濃濃的陰影……
就在邱琇兒不勝孤苦的身影走遠之後,澄心亭旁兩棵大樹上先後飛下兩條身影——陸其烈和魯承哲,兩人同樣面無表情。
兩人默默佇立,各懷心思。
過了好一會兒,魯承哲率先打破沉默,喃喃出聲,「若不知他們是父女關係,還以為是哪個主子在教訓奴才哩!嘖,那兩個人根本不像一對正常的父女!」
「邱重平不將邱琇兒當親人看待,可惜她卻一點兒也感受不出。」陸其烈語氣顯得陰沉晦澀。
「邱重平的確不將邱琇兒當親人看待,可我看那邱琇兒不像感受不到的樣子。」魯承哲深思道。「另外,我有點搞不清楚……那邱琇兒到底是答應當內應了沒有?」
陸其烈臉色一沉,「只要她一走出我的視線,就讓人跟住她,另外再加派人手監視邱重平的一舉一動!」
原以為上回的教訓後,邱重平便不敢再有異心,可他似乎小看了這個貪婪的小人!
「知道了。」魯承哲點頭。看來師兄是認定邱琇兒已同意當內應了。「對了,師兄,前陣子派去監視邱重平的人在例行回報時曾提過,邱重平常常與幾個固定面孔的人見面。之前我不以為意,以為他只是努力談生意,可眼下看來,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他有些懊惱地嘟囔。
真是讓人頭痛啊!山莊內應嫌疑犯的犯罪證據還未找到,現下又繃出第二個內應……
唉!花了數年時間,師兄弟們才聯手肅清了在師父過世後對山莊發動攻擊的大小門派,清閒的日子沒過幾日,又有覬覦山莊的人出手挑釁……一樁接一樁的陰謀,是打算讓他這個負責外務的總管累死嗎?!
聽完魯承哲所言,陸其烈眼神透出一絲陰鷥,冷冷一哂,「讓他們出招吧!待查清一切,該清算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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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今夜你很安靜。」
陸其烈直直盯著站在面前,低垂著頭為他寬衣的邱琇兒,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著。
邱琇兒聞聲,正在解開他外衣的小手一頓。「我沒有。」輕吐一句,小手恢復原來動作,很快解下他的外衣,然後再伸向裡衣的繫帶……
「為何要我放開你?因為今晚你沒興趣為我暖床?」
他低柔的嗓音透出一絲怪異的挑釁,令她身子一僵。「我……」
她從沒忘記,他曾對她說過,為奴的她對他只有順從,沒有拒絕的權利!
她並非故意表現出拒絕的模樣,可今晚不同於其他夜晚,她仍為了稍早她爹對她的態度而感到傷心,再加上心寒她爹竟然命令她去做那種違背道德的事,心情紛亂的她目前只想獨自一人安靜地想一想……
原以為今晚態度冷淡的他不會要她「陪睡」,誰知她才剛為他更衣,他便突然「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