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朦朦朧朧,宛如一疋薄紗籠罩在小湖上,初升朝陽的微光輕灑其上,閃現著點點金光。
少女坐在湖邊,雙臂抱住曲起的雙膝,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不遠處,那個比她更早來到湖邊,此刻正專心練著劍法的年輕男子。
認識他這段時日,她常常看他練劍,也知道他的劍法威力十分強大,可不知為何,今日他手上揮舞出來的劍招,氣勢更甚以往,彷彿帶著一股殺氣似地,令人有一種不寒而僳的感覺。
少女看著看著,細緻的眉心不由得蹙出一道不解痕跡。
半個時辰過去,年輕男子在揮出數招讓人看不清的劍招之後,就彷彿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他似地,突然停住揮劍的動作。
他收劍入鞘,眼光隨即毫不停頓地朝少女射了過去,眼底漾著一絲憤怒的火花。
少女一點也沒有察覺年輕男子眼底的異樣之色,一見他停下練劍,隨即動作迅速的由草地上躍起,咚咚咚地快速跑到他身邊,兩手一伸,迅速挽住他的手臂,仰頭對他露出笑容。
「大哥,你今日好快便練完功了呢!」
年輕男子濃眉一皺,目光落在她抱住自己手臂的一雙白玉般小手,「放開!」
「才不要!」少女猛搖頭,「我一放手你又跑得不見人影了!大哥有武功,我根本就追不上,還是抓緊點好!」已經有好多天都被大哥跑掉了,他還沒給她—個答案呢!
「你到底想怎樣?」年輕男子不耐低吼,眼底跳躍的火花迸出一道灼亮。
聽出他語氣中的怒意,少女有些哀怨地回嘴,「我只是想問大哥對帶我一起走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啊!可大哥一直跑掉……」
「我不是早已拒絕你了?!」
「那是大哥還沒考慮清楚前隨口說出的話,現下已過了數日,大哥應該已經仔細考慮過了吧!」
年輕男子臉一沉,「不管有沒有考慮,我的答案不變!」尤其經過昨日被人警告撂話後,他更是堅定自己原先的想法。
少女聞言,帶著期盼表情的小臉瞬間垮下,兩隻仰望他的圓溜溜大眼眨了幾下,突地蒙上一片水霧,口中急急嚷叫,「大哥,求求你帶我一起走啦!我會很乖很乖,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年輕男子沉著臉看著她著急含淚的眼,心中壓抑一夜的怒氣猛地迸發出來。
他冷硬斥道,「你上有娘親,竟然要求我帶你一起走,是打算讓我背上拐帶良家閨女的罪名嗎?」
少女一窒,急急出聲辯解,「當然不是!我只是不想離開大哥……」她突然頓住,宛若想起什麼主意,衝口而出,「要不大哥娶我為妻,這樣總不會再有人給你冠罪名了吧!」
眼底迸出一朵怒焰,年輕男子以著嚴厲嗓音斥道,「你的要求未免也太過了!你我只不過是朋友關係,我從未對你表現出一絲半毫覬覦,你別自以為是地說出這種話!」他才不會對她承認自己確實對她很是喜愛,甚至想過若是日後能娶到如她這般令他感興趣又有好感的女子為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眼下他並無意娶妻,他心中只念著另一件事……
原本他也不打算如此斷然拒絕她,擔心她會承受不起失望的打擊,可經過昨日被人莫名其妙一陣言語污蠛,心中惱怒已深的他不再有所顧忌。
男子嚴厲的話語令少女的身子不由得畏縮一下,眼中水霧化為淚珠滾落。「對、對不起!大哥,我只是一時著急,所以才衝口而出……大哥別生氣,我們可以想想別的辦法……」
她原本打算在大哥離開前的這段時日中慢慢說服他的,可昨夜她無意中聽到的一席話,讓她驚訝害怕地天未亮便溜出找他,現下說服他帶她走已成了勢在必得的目標。
年輕男子眸光直直盯著她,眼底情緒翻騰。
若非師父特別叮囑不准惹事、引人注目,昨日那些受人指使找上門來,以言詞侮辱他的一干地痞早已喪命當場。忍了一夜的怒氣無處發洩,今日再見她夾纏不清,更是令他惱火不已。
她真以為她那個經營妓院的娘親會如此輕易地任她說走就走?還有,她一逕嚷著要他帶她走,真是出自她心中意願,不是戲耍?
那些人說她找上他只是為了「練習」某種操縱男人的技藝,是真的嗎?
少女等待良久,見與她對視的男性臉龐猶未出現一絲半點鬆動,心中忍不住更加焦急。
「大哥……」
她呼喚的聲音讓他眼底的情緒隱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詭色。
「你真的想跟我走?」
「真的。」少女連連點頭。「大哥,我已經說了好多次了。」
「只要我肯帶你走,你會乖乖的,什麼事都聽我的?」
「對。大哥若不信,我可以發誓——」
「不用!」他打斷她的話,眼底閃過一道異采,「只要你願意以行動來表現,我便相信你是出自真心要跟我走。」
「行動?」少女一愣,「什麼樣的行動?」
年輕男子詭譎一笑,「這樣的行動。」話落,他的臉龐忽地俯下,陽剛的唇直接朝她小巧誘人的紅唇吻了下去……
*** 滿庭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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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不……不能喘氣了……
邱琇兒口中囈語連連,睡在床上的身子不安地蠕動,接著彷彿被什麼驚嚇到,突然睜開了眼。
因為她的思緒仍停留在那場詭異的夢境中,所以她眼兒雖睜開,卻是視而不見地瞪著陌生的屋頂橫樑,待腦子逐漸清明,她眨了眨眼,瞳眸困惑地左右轉了轉,這才慢慢想起她已在昨日搬進東蒔院主樓旁的僕人房,好專心服侍莊主。
朝半敞的窗戶覷了眼依舊暗沉的天色,已然清醒的邱琇兒索性起身下床,隨手抓來衣物換上便離開了房間。
*** 滿庭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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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戰兢兢服侍莊主盥洗、更衣、用膳,一個上午平安無事度過,邱琇兒在稍稍放鬆之餘,突然想起前一日早晨陸其烈問她的話。
當時她對他的問話只覺得奇怪,不假思索便搖頭否認,而陸其烈在得到她的回答後,也很奇怪地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但不知為何,她就是可以感覺到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說的話,
可不論他的話如何造成她心中的不安,她姓邱名琇兒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她絕非他口中那位叫「蘇詠茵」的人……
邱琇兒腦中胡想著,手上端著熬好的藥汁走進廳中,一眼就看見陸其烈袒露胸膛坐在椅中,一位長相俊秀斯文的男子正為他胸膛上的傷口換藥。
「莊主,這是總管送過來的藥汁。」
她小心將手上的藥碗放在離陸其烈最近的桌几上,收回手抬眼剎那,不期然望入陸其烈那雙早在等待中的驚猛眼眸。
那仿若可以看穿人心思的眸光,犀厲又帶著異樣灼亮,讓她心中一顫。
她匆匆移開眼,斂下眼簾,心中驚訝他怎麼又露出如昨日那般的目光看她?莫非他猶認為她是那位「蘇詠茵」?
文羿宇小心地在陸其烈胸前的傷口敷上藥並覆上細布,再以布條纏繞胸膛將之固定,然後才仰起頭,看著陸其烈隱現不耐的臉仔細交代。
「師兄,你胸前這個傷口頗深,咱們天河山莊秘傳的傷藥雖靈,可也並非仙丹,所以麻煩師兄耐心點等個兩天,待傷勢收口後再繼續『操勞』——」
「少廢話!」陸其烈撥空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佑傑和承哲兩人煩得我還不夠嗎?你別再來插一腳!」
文羿宇莞爾一笑,「大伙只是關心師兄的傷勢……」
「免了!我消受不起這種『關心』!」陸其烈濃眉一揪,語氣不耐地打斷他,「你弄好了沒?」
「好了。」文羿宇笑著點頭。
「弄好就快些離開東蒔院,做你該做的事去!」陸其烈毫不客氣地攆人,「我沒興趣繼續聽你嘮叨!」
「好吧!那我就先離開了。」文羿宇笑容不變。「對了,為了讓傷口快些痊癒,師兄切記要喝下藥汁,一天一回。」他不慌不忙說完方轉身離開。
陸其烈輕哼一聲算是回應,待文羿宇背影消失門外便對邱琇兒命令道,「將藥端過來。」
站在一旁的邱琇兒應了聲,端起藥碗走到陸其烈面前,將碗遞向他。
陸其烈兩眼睇著她,意外地沒有接過碗,只道,「喂我。」
邱琇兒愣住了,「莊主?」
陸其烈睇向她的眼銳光一閃,「快點兒。藥涼了,功效可就打折扣了。」
邱琇兒回過神來,心中一慌。從不曾幫人餵藥、根本不知如何做的她在情急之下向前一步,伸手將碗湊向他的唇邊。
陸其烈一聲不吭,伸手握住她端著碗的手腕,依著她的姿勢,以口就著碗沿將藥汁慢慢吞下,一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與他靠得極近的小臉蛋。
半垂眼簾的小臉稍顯瘦削,可白嫩得彷彿可以掐出水的粉頰卻是細緻迷人,兩扇烏黑濃密的羽睫半垂,遮住他並不感到陌生的圓溜大眼,淡紅的菱唇引人遐思,誘惑人採擷……
因為她的左額有一道細長的疤痕,讓人在乍看之下以為她長得一點也不出色,可其實仔細看她,便會知道她的五官精緻小巧,實是清甜動人。
這張在他記憶中始終未曾淡去的小臉,唯一的改變便是那令人覺得十分礙眼的額上傷疤……
「你額上這道疤是怎麼來的?」喝完藥汁,陸其烈突然問道,抓住她手腕的大手毫無放鬆之意,僅以另一隻手取走藥碗丟在一旁。
回視他近在咫尺的眼,邱琇兒備感壓力,兩人靠得極近的曖昧距離更令她覺得慌亂、驚嚇。「我……」
見她一臉惶懼,陸其烈濃眉一皺,「不過問你事兒,慌什麼?我又不會吃人!」
他的語氣讓邱琇兒愈發緊張地心跳加快,小臉莫名紅了起來,但話語總算慢慢由口中滑出,「我……我額上的傷疤是幾年前一次意外跌倒磕出來的。」這事兒的過程其實她已不記得,是爹娘告訴她的。
「怎麼跌得這麼嚴重?」陸其烈眼神不悅地細看她的額頭,「事後怎沒想辦法將這傷疤除去?」這種舊傷疤別人或許拿它沒辦法,卻一點也難不倒藏有多種生肌去疤靈藥的天河山莊。
被抓在他手中的小手十分不自在地動了動,邱琇兒囁嚅低語,「是曾請人看過,說是有困難……」至於這件事,也是爹娘告訴她的,她根本就不記得了。
有時想想,她似乎挺健忘的!不知是不是數年前那次跌跤將自己的腦子撞出了毛病……
不過她心中倒不怎麼在意有沒有消去額上的疤。反正她並非天仙之姿,額上有沒有疤應該都沒什麼影響吧!
「外面的人沒辦法並不代表我也沒辦法。這種傷疤對天河山莊而言,根本只是小事一樁。你……想除去那道疤嗎?」
「無、無所謂……」邱琇兒搖搖頭,被他看得心中更加慌亂緊張。而兩人貼近的距離,讓她清楚感受到由他身上傳來的熱度……
他雙眼盯著她泛著紅潮而顯得十分誘人的小臉,無法移開視線。
被他強肆掠奪的吻給吻得渾身莫名燥熱又虛軟無力的邱琇兒,感覺腦子暈暈沉沉,努力了好半晌意識才恢復清明,然後她迅速發現自己竟然是坐在陸其烈的腿上,再接下來,她同時領悟到自己方纔已被他輕薄去了……
她小臉瞬間更加爆紅,又羞又驚地扭動身子,直覺想由他的腿上離開,卻發現他的手將她的腰握得好緊,全然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
「放……放開我!」她倉皇失措地低呼。
「不放。」陸其烈嘴角一勾,很乾脆地拒絕,而且盯在她臉上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
他任性的回答讓邱琇兒當場愣住,怔怔的看著他狂傲的表情,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久久,她小臉依然透紅,心跳依舊快速,可驚慌的心情終於慢慢緩和下來。
她看著他那雙讓人看不出情緒的灼亮眼眸,小聲輕問,「為、為什麼這麼對我?」她只是在山莊裡為奴,並非讓人玩弄的對象!
「何需再問?」陸其烈輕嗤,「先前我不是說了,想要生肌去疤靈藥,就得付出代價。」
「可……可我並沒有要求要那靈藥啊!」心底竄起一陣驚慌惶亂,讓她的語氣不自覺透出一絲責備。
「你的意思是我會錯意了?」陸其烈濃眉微挑,哂笑道,「會錯意又如何?做主子的想要一個丫鬟,又何需先行詢問!」
邱琇兒小臉微微發白。聽他語氣如此跋扈霸道,她便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根本只依循自己的意念行事,是無法說之以理的,心中登時更感無措,不知該以什麼話語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怔愣好一會兒,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著他如此突兀地對她說動手就動手,會不會是因為——
「莊主是因為將我誤認為另外一個人,才對我……」想起昨日他曾問她的話,她才大膽做此猜測。
「我沒有誤認!」陸其烈目光驟然變冷,「你本就是那蘇詠茵,為何不願承認?」
望著他變得陰寒的表情,邱琇兒心頭一緊,紅唇顫了顫,有些無力地回道,「我已跟莊主說過,我並非莊主所說的那位蘇詠茵。」
陸其烈臉一沉,「我最討厭不誠實的人。你這般睜眼說瞎話,裝傻到底的行為算什麼?!」他斥責的語音帶刺,眼底一片漠寒中夾著絲絲輕鄙。
「我真的不是蘇詠茵!我沒有裝傻……」她虛弱地低語,被他那冰寒的眼神凍得全身一陣顫抖,其間的鄙視之意更是讓她心中泛起無措惶然及絲絲寒意。
莫名地,她腦中深處突然傳來一陣陣刺痛,彷彿腦裡有什麼東西要泛出卻又浮不出來,令她感覺難受極了。
見她小臉匆轉為慘白,陸其烈心頭微微一跳,口中卻是一聲不吭,依舊冷眼看著她,直到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再出聲。
「看來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你就是蘇詠茵了。」他的嗓音透出不加掩飾的惱怒。
「我是邱琇兒,又要我如何承認自己是另外一個不同的人呢?」頭痛難耐的感覺讓她語氣不自覺變差,一時之間忘了自己只是下人,不可以用這種不敬的語氣回應主子的。
陸其烈眼底閃動著讓人捉摸不清的異采,並沒有因她不敬的語氣發火,反倒沉默下來,一雙眼直直盯著她良久才終於出聲。
「你堅持不是蘇詠茵就不是吧!現下我既然已跟你索了代價,自會讓人拿藥給你,好消去你額上那道礙眼的疤!」
陸其烈突然放棄逼迫、再次轉變態度讓邱琇兒大大一愣,傻了好半晌才囁嚅出聲,「莊主,我並不在意額上有——」
「藥一拿來,你就給我乖乖地擦!」陸其烈唇角一勾,打斷她的話,「天河山莊以高深的武藝、高明的醫術聞名,製作出來的靈藥更是極難取得,在這種『盛名』之下,身為莊主的女人,臉上豈可有一道消除不去的陳年傷疤!」
莊主的女人?!
邱琇兒面露驚恐地瞠大眼,瞪著面前突然笑開的男人。
不知為何,如此近距離看他,他唇邊那抹笑容竟顯得有些狂傲,且一派邪恣、放浪,讓她的心兒沒由來重重緊縮了下。
「你的滋味上佳,很讓人垂涎,除了擔任我的貼身丫鬟,也一併在床上服侍我吧!」陸其烈續道,唇邊漾出一抹詭笑,盯著她小臉上的惶懼表情。
血色在眨眼間全數由邱琇兒的小臉褪盡,大眼中儘是不敢置信。
她沒聽錯吧?莊主他……他怎麼、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別懷疑自己的耳朵了。我的話說得很清楚,我看上你了!」彷彿她臉上驚懼的表情取悅了他,陸其烈再次笑開臉,乾脆把話再說白一點,「你的回應就是白著一張臉給我看?這可是很傷人的喔!你可知有多少女人主動向我示意,自薦為我暖床?」
可她並沒有這種意願啊!
邱琇兒猛地打了個寒顫,發現此刻眼前這個男人臉上的笑容比方才更加教人毛骨悚然……
驚恐的心顫了又顫,才得以勉強發出聲音。「莊、莊主……你是在跟我說、說笑吧?」
陸其烈深深望進她驚嚇的眼裡,對她笑了笑,「我沒興趣說笑。」
邱琇兒倒抽口氣,「我……我不、不能答……」
「真的不能嗎?」陸其烈陽剛的臉龐驀地湊向她,眼對眼、鼻對鼻,炙熱的氣息拂上她顫抖的紅唇。「或許我應該和你討論一下,你來到山莊為奴的原因?」
「莊主是指我爹他……」她吶吶出聲。
「對,你叫『邱琇兒』,是邱重平的女兒。你爹為求山莊不再追究前罪,想繼續過著安逸的日子,才將你抵押在天河山莊,以示『忠誠』。」唇角勾出邪佞的弧度,陸其烈對著她驚恐微張的小嘴吐出最後結論,「那麼,我想你該不會打壞你爹的如意算盤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