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一覺酣眠到天亮的典漆近來常常做夢。夢境總是如出一轍,在那個一百年前的普通清晨,典漆遇見了殷鑒。
典漆永遠記得,那是個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早晨,圓溜溜的紅太陽懶洋洋地從東牆頭躍起,正暗自盤算著,買完菜回來要把棉被扛出來曬一曬,一打開院門,「咕咚」一聲,渾身是血的高大男子就這麼滾進了灰鼠單純寧靜的生活裡。
「真是雙漂亮的眼睛,目似點漆……」奄奄一息的男子在昏睡前這樣說道。堪堪觸及眼角的指隨之滑落,在灰鼠平平無奇的頰上留下一抹帶著刺鼻腥氣的血痕。
是啊,披著一身灰色皮毛的鼠類既不及狐族的妖艷,也比不上貓族的優雅,哪怕苦修百年修出個人身,亦無一例外地長著一張平平無奇的乏味面孔,丟進人堆裡就再認不出來。唯一能拿來稱讚的似乎只有這一雙比旁人亮些的眼睛。去天橋底下聽聽說書,書文裡講,但凡目露精光的,不是奸臣就是邪佞,不是好東西。
典漆自嘲地想著,伸手撩開他額上被冷汗浸透的髮絲,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漂亮,漂亮到目瞪口呆的灰鼠搜腸刮肚把能記起來的形容盡數回想一遍,亦只貧乏地想到「顛倒眾生」四字。
應該是個神仙吧?把一切收拾妥當,沒見過世面的小灰鼠趴在床榻邊胡亂猜測,玄墨、蒼赭、凌穹……掰著手指頭把那些響徹三界的上仙名字都數一遍,似乎是,似乎又不是。估摸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來,索性大著膽子跨到他身上去,點著那讓人眼紅的高挺鼻尖高聲喝問:「小爺問你,你是誰?打哪兒來?家裡幾畝地?地裡幾頭牛?」
問著問著,感覺還不賴,於是越發高高抬起下巴斜著眼睛,拿出縣太爺家霸道衙內的威風勁重頭問一遍:「小爺問你,你是誰?打哪兒來?」
「在下殷鑒,來自盂山神宮。」
「哎喲媽呀——」裝腔作勢的小灰鼠「咕嚕嚕」連滾帶爬摔下床……
夢境總是到此就結束了,百年前的事遙遠得彷彿已經變成了灰鼠無稽的幻想,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卻顯得無比真實。典漆摸著屁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扭過頭,恰好能看見那個前兩天不小心掉在地上後就再也找不到的梨核。
原來是滾到床底下去了,典漆混沌地想著,再把脖子轉到另一邊,清早燦爛的陽光穿過門底下的縫隙漏進來,正扎進灰鼠迷迷瞪瞪的眼睛裡。原來又摔下床了……典漆又想,真是……
想再多睡會兒,隔壁房裡的人卻偏不如他的意。
「啊……嗯嗯……好舒服……公子,我、我不行了……嗚……公子、公子……」宅子是前任房主家祖上傳下來的舊屋,日增月長,牆裡頭都空了,在屋裡說話大聲些,那邊就聽得見,何況是在這樣不由自主的時候喊出的不由自主的話。
典漆閉著眼心如止水地聽,不愧是城裡正當紅的小倌兒,真是一把能掐出水來的好嗓子,這般哭爹喊娘地叫喚了整整一晚還是如此悠揚婉轉酥軟動聽。聽那床板「嘎吱嘎吱」的呻吟聲,精打細算的灰鼠估量著,或許再過個三五天就該換張新床了。這回得跟木匠師傅說說,木料得選更結實硬挺些的,聽說楠木不錯,是做棺材板用的料子,總夠多用幾日了。
隔壁住的是白虎神君殷鑒,便是那個一頭撞進灰鼠家的美麗男人。遇見他之前,凡間的無名鼠妖總是對「神仙」二字有著天生的敬畏,便如同貓之於鼠,虎之於兔,蛇之於蛙,上界仙神面前,妖魅精怪終是旁門邪道,卻不想,那般享受著香煙供奉的仙者居然也可以到淫蕩放縱讓妖怪替其臉紅的地步。
男人在傷口剛剛結痂的第二天便帶回了一名讓灰鼠再度自慚形穢的美貌少年,而後,眾多有著驚人美貌的少年少女如流水般自呆若木雞的灰鼠跟前來來去去。男的、女的、妖精、鬼怪,甚至天宮中的侍女……短短三月間,井底之蛙般的小灰鼠覺得,自己已然見遍了三界中所有的美人。高高在上的神君卻始終不曾厭倦,艷麗的、清秀的、嫵媚的、純真的……那道強健的臂彎中始終不曾有過空缺。
還真是不挑……灰鼠小聲嘀咕著,回頭瞥見鏡子裡那張實在說不上哪裡出色的面孔,於是再小小聲補上一句,啊……他再不挑也不會挑上我。
百年後的小灰鼠已不再會因為隔壁房的徹夜吟哦喘息而睡不著,亦清清楚楚地明白,再不滿也不能用拳頭「咚咚」敲牆去提醒那位忘乎所以的貴人,那樣的後果只不過是能聽見更曖昧的淫聲浪語、更粗重的喘息以及更響亮的床板晃動聲。
「嗯嗯……公子,你弄得人家好、好舒服……我、我好喜歡……啊!又、又進來了……」甩上房梁還能繞三匝的嬌吟似乎還要繼續,典漆閉上眼就能想像出那兩人是在如何激烈的糾纏,就彷彿少做一次會死一樣。
我喜歡你呀,我好喜歡你,公子、公子,我喜歡你,喜歡你……每每到最後,聽到的無非是這樣明顯頭腦不清醒的話語。那個頭腦明顯很清醒的無恥神君則必定會用他那低沉醉人的嗓音說道:「我也很喜歡你哦,尤其是你的這裡、這裡和這裡……」
然後少年們的笑聲就會異常嬌媚膩人:「哎呀……公子你真壞!」
再然後則是週而復始的「嗯嗯啊啊嗚嗚」伴隨著「嘎吱嘎吱嘎吱」,隔上十天半個月還會再突然爆發出「轟隆」一聲巨響。那是床塌了。
「真是……」腦袋裡「嗡嗡」作響,哪怕聽了百年,這叫人臉紅心跳的交媾聲還是讓灰鼠覺得頭疼。
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也不看看這是誰借住在誰家裡!忍無可忍地從地板上跳起來跑去隔壁敲門,那急色鬼投胎的神君居然連房門都沒關,手一推就推開了。
「喲,東家早。」那是一雙如天湖水般澄澈通透的眼睛,上天入地亦找不出第二雙。相貌出眾的男人顯然不怕被人看,一邊攬著少年楊柳般纖細的腰肢將怒脹的分身深深埋進高高翹起的雪臀裡,一邊神情自若地同典漆打著招呼。
「你、你、你、你、你……」想努力避開他那雙鬼魅般妖異的眼睛,視線卻一不留神落到他衣襟大敞的胸前,上頭那可疑的紅色痕跡……慌忙再往下落,那是兩人緊緊結合的下半身……剛打算跨過門檻的右腿被硬生生收回來,氣勢洶洶的小灰鼠「騰——」地紅了臉,下流!無恥!不要臉!一肚子抱怨生生卡在喉嚨口。
「東家有事?」身下原本小白兔一般清純可人的少年已完全陷入了情慾裡,殷鑒一面緩慢律動著下半身撩動起他更響亮的哀泣,一面無事人般對典漆客套著,沙啞的話語中隱隱逸出幾許笑意。
「我……小爺是來告訴你……」努力想把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卻又似被什麼牢牢牽住了一般,眼睛裡腦海裡滿是一場場火爆的活春宮,典漆甚至聽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要是、要是這床再塌了,就拿你的盂山神宮來賠!」
「好啊……」神君這樣說著,依然是不以為意的戲謔表情,只是交纏的身軀扭動得愈發瘋狂,故意向惱羞成怒的灰鼠挑釁似的。
冷冷一陣秋風吹過,吹起房中紗簾無數。
「哼!」轉身離開的典漆高高仰著頭,心中卻一遍又一遍地罵著自己,讓你手賤!不要臉的是他,你替他關什麼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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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城地處東南方,向來是個天高皇帝遠的安樂所在,城池雖小,卻人來車往商賈遍地,論及繁華鼎盛,絲毫不輸帝都半分。生活安逸的人們早起無事,先到茶館中叫上一盅碧綠新茶潤喉提神,再品著甜膩茶點慢悠悠聽那說書先生抑揚頓挫道上一番。
古老醒木修成精的白髮說書人亦是悠遊自在,不講才子佳人不說英雄豪傑,偏津津樂道著那些荒誕不經的離奇傳言:「話說許久許久,約是百多年前……」
方一開場就玄乎得緊。他說,混沌天地之初,四方各生珍奇異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乃萬靈之祖,天帝因而敬之,令眾仙皆稱之曰神君,後於東西南北各設神宮以作奉養,尊貴無匹。
又說道,妖中有修道三千年者喚作楚耀,根基深厚,道行高深,隱隱然為眾妖之王。楚耀性情殘暴,嗜殺成性,揚言遇佛殺佛,遇仙殺仙,狂妄不可一世。百年之前,其與四方神君之白虎相殺,斗足七七四十九日,直打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卻終難分高下。此戰之後,白虎神君與楚耀雙雙不知所蹤。勝負如何,眾說紛紜。有人道楚耀已死,又有人說,他傷重而逃,如今該當傷癒。
「究竟如何,請聽下回分解。」最引人入勝的地方,書文嘎然而止,說書人笑得一臉狡黠,底下的人們先是一愣,轉而紛紛搖頭打賞,揚言道,明日必再來聽書。
帶著一肚子氣出門的典漆知道,到了明日,這口吐蓮花的說書人必然會慢悠悠說起另一段傳奇,說到懸疑處,「啪——」地一拍醒目,又是一句「請聽下回分解」,聽得如癡如醉的人們哪裡還記得今日聽的?何況,聽的便是傳奇,若字字句句說清,便說不上是傳奇了。
啃著熱騰騰的肉包子晃晃悠悠邁出茶館大門,街上的早市正如火如荼。才隔了一宿,好道是非的長舌婦人們便似幾百年沒見似的嘰嘰喳喳,昨日說起的鄰家小倆口夜間又鬧架,乒乒乓乓摔了大概十來副碗碟;張家的小姐不害臊,約了王家的書生私會後花園;還有我那刻薄的婆婆同嫁不出去的小姑,玉皇大帝也不及她們這般難伺候,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唧唧喳唧唧喳……挽著竹籃的婦人一步一扭慢悠悠地走,一邊碎嘴一邊不忘將腳邊的菜攤一一看過:
「喲,這茄子還不錯,淋上熱油燜一燜,下粥下飯都可口。」
「瞧瞧這黃瓜,哪有綠成這樣的?老黃瓜刷新漆也不做得小心些。」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不新鮮、不水靈、不好看,還敢賣到這個價!這樣的年景這樣的時令這樣的貨色!直接跑去錢莊搶得了!」
這般高傲的姿態這般挑剔的眼神這般鄙薄的嘴臉,皇后娘娘坐鎮後宮選秀女的神氣也及不上她萬分之一。
小灰鼠跟在她們後頭慢騰騰往前挪,肉包子啃完餡兒再吃光皮,摸著肚子打個飽嗝,她們方說到十年前嫁進門時小姑的難看臉色。
在擠擠嚷嚷的人群裡惦著腳尖透過人縫往四處瞧,肉包子般胖乎乎的小捕快武威正挎著他那把驢似的佩刀認認真真巡城,這般涼爽的秋日裡,肉嘟嘟的臉上一頭一臉的汗。
「我要找的人是你嗎?」剛來一個月的年輕道者沒頭蒼蠅般到處拉著人問。
「去去去,這年頭,連道士都瘋了。」
典漆看見他那張俊秀的臉上寫滿了失望與落寞。他道號無涯,是個瘋道士,連自己要找什麼人都說不清,卻固執地鎮日在城中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問著。明明也是個水靈靈的美人呀,尤其是眉宇間那一股至純至真的清氣,畫中逍遙雲間的仙人一般。可惜了……灰鼠默默搖頭惋惜。
「殺人啦!殺人啦!殺人啦!快去看死人呀!」
拖著兩條長鼻涕的小乞丐一路高呼著飛奔而過,密密麻麻的人群頓時「轟——」地一聲鬧開了。老老少少不約而同探頭朝遠處望,膽大的年輕後生成群結隊地跟著小乞丐跑:「哪兒呢?哪兒呢?看看去!」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小捕快快被淹沒在人潮裡,聲嘶力竭的吼聲瞬間就被壓了下去,連人影都瞧不見了。
「這位公子,我要找的人……」道者試圖去揪一位年輕男子的袖子,結結巴巴磨蹭了半天,望著空蕩蕩的手心發呆。
「嚇死了嚇死了嚇死了!」伸長脖頸張望的婦人一邊拍著胸口一邊退了回來,口中不停嘀咕,一雙眼睛卻還戀戀不捨地頻頻向後回望。
嚇死了你還看!逆著滾滾人群繼續往前走,典漆掰了掰手指頭,算上前幾日死的那個,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這城裡,不太平呀。
茫茫世間龍蛇混雜,日間凡人奔波,月下百鬼夜行,或許那道旁甜笑著叫賣酥梨的伶俐丫頭就是破廟裡顛倒眾生的妖媚狐女,抑或昨日方出頭七的東牆女吊正畫了一副新皮乖乖巧巧地坐上花轎成了誰家新婦。夜半紅袖添香自薦枕席的陌路女鬼被書生寫進書裡成了奇聞,暗夜裡剖肚刮腸掏心挖肺的猙獰惡鬼卻被無知村婦拿來嚇唬頑皮幼童。
有人消失得無聲無息,如同陳寡婦家的女兒許員外家的千金,好端端一個大活人說沒有就沒有,連根頭髮絲都找不著。也有人昨夜還依紅偎翠風光無限,一清早卻橫屍街頭面目全非。金家太爺、張家女婿,算上今早的李家公子,短短三月,不多不少恰好一月一樁,死狀也是如出一轍,盡皆被人挖心而死。事情傳開,滿城風雨,本城年輕有為而又野心勃勃的城官大人怕是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聽說,原先朝中還打算明年就把他調回京裡,此案若是不破,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從貨郎的挑擔上拿下一支小風車「呼呼」地吹,白白的風車葉子「呼啦啦」轉得飛快。典漆再回頭望,原先趴在牆根邊的虎皮老貓眼皮子不掀一下,懶懶打個呵欠,一歪頭又睡著了。
死貓,別仗著你是貓就敢不回小爺的話!小爺、小爺……小爺也確實不敢拿你怎麼著……
舉著風車小小跑上兩步,風車「呼啦啦啦」地在耳邊轉,典漆還沒笑出聲,就被躲在街角的算命瞎子看個正著:「阿漆,還沒長大呀?」
「你不是看不見嗎?」
瞎子「嘿嘿」地笑,裝模作樣地點著攤上那幾個黑不溜秋的舊銅板:「你近來紅鸞星動,好事將近吶。」
「呸!百多年了,光見你拉著大姑娘的手不肯放,就沒聽你算對過一副卦。」小灰鼠的臉上有點燒,像是藏在心底裡不能見人的心事被人看了去。
卦幡變的算命先生不同他計較,瞇起一雙白濛濛的眼睛低聲道:「聽說了嗎?」
「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向四處看了看,聲音壓得越發低沉:「城裡近來的這些事。」
「怎麼了?」凡人的生老病死與妖怪無關,在人人都獨來獨往的妖怪世界裡,即便是妖怪的生存與消逝也不過是眾人議論閒話時的話題而已。凡間小小的幾樁命案實在不值得讓老卦精如此鄭重其事。
能讓所有妖怪都屏息凝神的,千年來只有一人……
「楚耀。」生怕說得大聲些就能把這名字的主人喚來一般,精瘦的老妖怪方說出這個名字便立刻敬畏地向後縮了縮頭。
「誰?」典漆疑心自己聽錯了。
老卦精卻再不敢說了,只神色複雜地衝著他點了點頭:「你不知道嗎?他最好生食人心。」
萬妖之王楚耀,殘酷嗜殺,暴虐成性,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根基之深連天上仙家亦退卻三分……種種捕風捉影的傳聞從記憶的各個角落鑽進典漆的腦海裡。空無一人的小巷深處,道行淺薄的小灰鼠猛然覺得呼嘯而過的秋風涼得瘮人:「你、你別胡說。他不是被那個賤人……啊,不,是白虎神君降了嗎?」
「你相信他死了?」老卦精又是那一臉讓人厭惡的高深莫測。
「我……」典漆張口結舌。
「近來還是小心為上,你別忘了,他……」煞有其事的老卦精又縮了縮脖子,「他可是連同族都不放過的。」
楚耀最早震驚於眾妖間的事跡便是斬殺了同族長老,因此為蛇族緝殺。只是,凡尋上楚耀的妖界高手,最後全數反被其所殺。此後,凡提及楚耀,無一不是鮮血淋漓,彷彿此人天生便是為殺而生。
「阿彌陀佛……」正胡思亂想間,猛聽得一聲嘹亮佛號,尚未見得人影,洪亮之聲便讓人心中一震。
「我先走一步。」老卦精見勢不對,趕緊化煙而走。
典漆莫名,不及化出原形攀上牆頭,便見巷口徐徐走來一人。那是個身形高大的和尚,右手降魔杵,左手紫金缽,身穿暗黃僧袍,肩披赤紅袈裟,他步伐沉穩似佛祖座下金剛踏岳而來,待到走得近些,方才發現,竟還是個年歲尚輕的小和尚,劍眉朗目,鼻似懸膽,不似無涯道長般澄淨通透,卻法相莊嚴不怒自威。
小灰鼠看得眼直,心中大聲埋怨,這年景,做妖怪的淡淡無奇,神仙道士和尚卻一個賽一個的樣貌出眾。好好的出家人,頂著這麼張英俊的臉四處行走,不是勾引妖怪是幹什麼?
那和尚一路目不斜視徑直走來,典漆要躲卻已來不及,趕緊哆哆嗦嗦貼著牆根安安分分站好:「大師。」
和尚卻不理會,只淡淡瞟了他一眼便擦身而過。倘若這不是人間,這般的氣度這般的身姿這般的容貌,只該是佛祖法會上不染塵煙的虔誠尊者,飄渺雲煙中驚鴻一顧,便叫十萬信徒頂禮膜拜。
及至和尚的背影再也看不見,典漆這才靠著牆虛弱地坐下,抬手往額上一抹,已是一手的冷汗。幸好幸好,和尚要收的人不是小爺。